迫于国民党必将增兵东北,阻碍和平进程、撕毁停战协议的紧要形势。队长李彬按着上级的指示精神,广招兵员,把自愿参加东北人民自卫军的人员进行了整编,同时安排教官对他们进行教育和军训。战士们练投弹、刺杀的热情高涨,这些参军的人大多都是穷苦的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土匪的欺辱就心满意足,没有几个识文断字的,政治觉悟普遍不高。一部分被迫当土匪的穷苦人也随着东北人民自卫军主力剿匪规模和范围的扩大,加入到人民军队中来。副队长王浩对教育和训练土匪的事格外上心,几乎与土匪打成了一片,在众多教官不愿接管土匪的人中,他是极其特殊的一个。在他教练的那个由众多土匪组成的排里,有五个人跟他关系格外地密切,这五个人都称他为“王爷”。一次,王浩又请他们在训练营附近的小酒馆里喝酒。他们五人轮流给王浩敬酒,王浩似醉非醉地说:“咱们现在没死拉活地卖命也就能吃个饱饭,得个抽烟钱,有的弟兄们连烟都抽不上,我看他们怪可怜的。”他们知道王浩有钱,也都应和着,仗着酒劲,把他们过去当土匪的事全盘托出,津津乐道地详述他们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软事奇闻。而后就有人提出他们六个人应该拜个把子,结为生命同盟,问王浩同意不同意,“当然可以,以后我们还得出生入死的,说不上那天就见不到了,现在也算有个照应。”外号叫驴子的一个孤儿说:“这事可不能让政委队长他们知道了,我听政委讲军队是不能拜把子的。”一个喝多酒外号叫三毛子的农民出身的土匪说:“听他们狗放屁,我听说政委还他妈地逛窑子呢,跟他妈的我没什么两样?”“你可别瞎说,政委那是剿匪去了,腿上还挨了一枪呢。”“看你笨的熊样,怪不得别人叫你笨驴呢,你也不想想,中弹好的这么快,鬼才相信呢?”“三毛子,你别他妈地瞎说,这是真事。”王浩好像一下变得清醒似地责怪着三毛子。“不过我们拜把子是为了以后在部队有个前景,不让政委他们知道就是了。”大家响应,都推举王浩作老大,当然从年龄算他不算最大,但他职务高,有钱又豪爽,像个老大样。王浩让酒店的伙计拿了香点上,插进了酒馆内关公神像前的香炉里,几个人就磕了响头,说了些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豪言壮语,都咬破了手指,滴在了一个酒碗里,一人一口喝了下去。王浩看着他们几个里倒歪斜的样子就说:“我既然是大哥,不论什么事,以后都得听大哥的,你们倒听不!”“当然听了,不听大哥听谁的,必须听大哥的。”几个人随声附和着。王浩在哈尔滨路子宽,熟人多,而且还与一些上层人物有交往,一天到晚在地方的事务不断。对于这个总队派来的人,李彬意识中隐约地感到有几分不自在。自从肖汗跟他谈了他的计划后,李彬总发现这个副队长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时刻硌着他的眼?他说不清,直觉,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多次有意无意地派人对王浩进行了暗查,了解到他父亲在哈尔滨开工厂,家里有钱有势,曾在东北人民自卫军成立不久而进驻哈尔滨时,无偿地资助了军队大量的物资和钱财,他也就此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挂了一个副队长的空衔。据了解,他父亲是一个进步的爱国人士,曾遭到日本鬼子的迫害,为使工厂不至于倒闭,也与日本人打过交道,但始终有反日倾向。家中有两儿一女,老大曾是伪满时政府里的要员,专管警察署的一些事宜,很受日本人偏爱,曾因治理地方治安有功,被日本人派到日本岛屿参观旅游过,回来后就宣扬日本国家的现代与进步,有崇洋媚外的嫌疑,现在做什么不详。老二就是王浩,一个女儿在慈善机构从事救助儿童的工作,总之,王浩的家庭背景犹为复杂微妙,亲共和亲日的是手足,同处一室,赚钱的和花钱搞慈善事业共为父女,且血脉相联。李彬曾几次想拜见王浩的父亲,想亲自了解他家的一些情况,都被王浩拒绝了,而且王浩早已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跟资本主义家庭划清界线,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无产者,还每个星期写一份入党申请书,向肖汗表达他积极加入党组织的迫切愿望。李彬没能从王浩的身上发现蛛丝马迹,但心理在时刻注意着他,只是一再叮嘱肖汗绝不能不守纪律,违背原则,秘密通信网点还要实行单线联系,任何人无权知道。肖汗自从妓院除匪后,心中对王浩早有挥不去的阴影,并且感到王浩嘴太甜,好用小恩小惠拢络那些土匪出身的战士,心生几分厌烦,曾几次警告他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就只交给王浩一些后勤杂务的工作,管新兵的事情也不让他干了。
自李彬重新审讯了洋洋后,王浩表面上尽心尽力干好后勤杂务的活,内心却如翻浆的潮水,惊恐紧张,他多次轻描淡写地问过肖汗洋洋都交待了什么?肖汗搪塞说洋洋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准备给放了,还警告王浩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问。王浩心里早感到李彬对他不太信任,执行重要任务李彬从不带他,现在看到肖汗也对他不如原来重视了,他心理明白洋洋肯定知道那个戴墨镜人与妓院的关系,他多次以买粮菜为由外出,但没敢到那家妓院去,他知道有眼线盯在了那里。他虽然早让家里的仆人捎过话,星期天也曾来到离妓院不远的一个赌场门口,可找不到该见的东西也不敢轻意走进去,心急如焚,眼睛和嗓子里好像有两个火球在燃烧,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一天,李彬突然交给他一项任务,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洋洋安全送到他叔叔家去,还警告他绝不允许她叔叔再一次把洋洋送到妓院,如果妓院抓人,可让她叔叔花钱赎身,也可找他们大队解决,王浩感到一身轻松,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爽快地受领了任务。
哈尔滨永远有清理不完的积雪,由于人走车压,坚硬的路面像镜子般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耀人的双眼。元旦前夕的街道上多了几分的热闹,虽然日本人灰头脏脸地跑了,俄罗斯人也不多了,但哈尔滨因外国人多,居住的时间长,积习下来的传统还能找得到,有些本地人对圣诞节也格外地重视。那些贵妇人依旧擦胭抹粉招摇过市,使商店、菜场等购物场略显几分热闹;那些阔少照样逗留在舞厅、妓院、赌馆等场所,也使城市浮现出长期没有的几分繁华。王浩为筹备部队节日的会餐所需,带着两个着便装的后勤战士上街买菜,他把他们打发到了菜场后,就独自一个人乘有轨电车来到了桃花巷,找到了那个离妓院不远的赌馆,他见赌馆门上悬挂的一面小镜子,他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他压了压帽子,环顾了一下周围川流的人群,走进了赌馆。馆内烟气弥漫,赌桌前闪现着那些面目扭曲赌徒的嘴脸,充斥他们声嘶力竭的嚎叫。他穿过大堂,来到后堂的一个摆设着财神塑像前的神龛前,点上了一支香,插进烟雾滚滚的香炉内,就跪了下来,从膝下的蒲团下拿出了一个折的方方正正的一个纸团,打开后迅速地瞟了一眼,就把纸团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成一个纸浆状的小白团,一口吐了出去,然后向里边走去。推开后门,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侧对等排列着门,这里比外屋安静了许多,中间有两个端茶送水的小伙计,用警惕的眼光盯着他,没有问话,他走到走廊尽头的门前站住了,两短一长、一长两短的有节奏地敲着门。“送茶的吗?红茶、绿茶?”屋里一个嘶哑的声音问。“有香无色的茶,有花无叶的茶。”他见走廊里没有其他的人就大声地回答,并屏住呼吸听到屋内一阵的骚动声。“路边有兔子,屋里有佳人,远行还是歇脚呀?”屋内问。他清了清嗓子说:“路边兔子路边生,才子应当会佳人,当然是歇脚啦。”然后听到门闩一响,门开了。他斜身撇进屋里,门却一下关了,明显感到有枪管顶在了他的腰间,床上刚坐起一个人,一只用玻璃球做的假眼睛好像总在瞅着屋地,另一只眼睛则看着他,脸上慢慢地绽开了笑容,冲门后的人摆了摆手说:“这是我弟弟,自己人。”那人把枪收起来。另一个手提短枪的人连忙搬过一张椅子直接送到了王浩的屁股底下,点头蛤腰地让座。假眼球的人从床上下来,把烟枪递给了身边的一个肥胖的女人,示意她出去。就戴上墨镜,挡住他那个假眼珠,然后舒展了一下身体,问:“小浩,你是不是想那事发生后我会躲起来。”“没有,大哥,这么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怕你出事,咱老爷子也在找你?”“我知道,我派手下人回家探望老头子才知你找过我,我在这等你一阵子了?有事吗?”“没事,我怕你出事,我感到他们有些怀疑我了,我想万一我有不测,你得保住性命。”“保住性命?他妈的,我看共产党要没命了,你哥哥我又要大权在握了,怕什么?”“现在风声还是很紧,共产党还在控制着局面,你还得等一等,看一看局势的发展后再说,可别再笼络土匪和老部下了。”“局势的发展?”王浩的大哥停顿了一下,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去把刘先生给我请来,我今天就想让他告诉你,那些穷棒子没有几天蹦腾头了。”王浩大哥自觉声音大了些就又压低了声调。一会儿门就开了,进来五个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个子不高很胖,脸上杀气十足,一看就是一个行武出身的人。见到戴墨镜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立正,“坐、刘司令,这是我跟你说的王浩,我的亲弟弟。”这个矮胖的人看了看王浩,说:“听王署长说过,你在共产党那里干的不错,哥哥我刚从长春领命回来。我叫刘汉。”“你就是那个截火车的刘司令吗?”王浩惊奇地问。“正是鄙人,你知道我截过共党的火车?还有你的功劳呢,情报不是你提供给你哥的吗?你还得好好干。”没等王浩回答,刘汉继续说:“这不,我又拉了几个咎子的人马重新组建了部队,就又来找你哥了,兄弟,我们哥俩准备大干一场,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刘汉捋了一把没有几根的头发,不服不愤地说着。王浩心里掂量着这个刘司令看样子不像是一个草包,上次怎么被李彬他们给打的那个熊样。看到王浩狐疑的样子,刘汉继续说“中央军在美国盟军的支持下,已经开始大举向东北进攻了,十一月十一日,美国三十七艘军舰满载着中央军在秦皇岛登陆。杜聿明的部队随后要开进东北,蒋委员长任命的政府要员命令早就公布了,这是你哥哥的委任状。”刘汉说着,让他手下人打开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匣子。王浩看到从匣子里取出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兹委任王霖,为松江省行政署长。此状。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八日。签名上面盖着蒋中正的大戳。王浩一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回想几天来部队内部的种种迹象和肖汗讲的党的政策是“让出大路、占领两厢”的战略意图,知道共产党要撤离城市了,国民党肯定会取胜,脸上留露出得意的表情。“兄弟,你哥哥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共事多年我知道他做事谨慎,在剿共方面你哥哥是有功的,这次我们两班人马合二为一,加上你卧底,我们准备端掉他们的省委机关暗杀他们首长,同时消灭他们在哈尔滨的武装力量,为欢迎中央军的到来献一份厚礼。你以后也会连连高升的。”刘汉狰狞得意的笑着,同样又用手捋着他那几根油光的头发。“共产党那里有什么消息吗?”王霖问楞在那里的王浩。王浩想了想说:“他们从延安派来了一个中共东北局的副主席,现正在主席院办公,听说过完元旦就走,不知去那儿?”刘汉和王霖一听眼睛和眼镜对视了一下,脸上同样地兴奋起来。“机会难得呀!兄弟,如果我们杀了那个延安派来的主席我们肯定会立头功的。”王霖和刘汉不约而同地看着王浩说。刘汉见王浩反应平淡就补充王霖的话说道:“别看共产党现在还在哈尔滨横行,这回就给他们点颜色看一看。”“主席大院戒备森严,离我们的部队只一道之隔,又太近,他们人多势重,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王浩怀疑地说。“那有什么,把他们的部队调出来,然后暗杀不就行了。”王霖肯定地说。“我看王署长这个计划行。”刘汉又兴奋起来。于是他们在屋里进行了周密的设计,王浩还画了省政府院子和部队营房的平面分布草图。最后,刘汉拿出一兜钱来交给王浩,说:“老弟,这是我给你的活动经费,这些钱你要尽量收买一些共党内的反共分子,配合我们把这次行动完成好,决不能露出破绽,我们里应外合打一个漂亮仗,到时保你当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