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湾村折腾了一下午的鬼子和警备团终于乘车离开了。第一辆车上装着鬼子和枪来的粮食,第二辆车上装着警备团的人,马久仁也和手下那几个人在这车上,他们有的戴着毡帽,有的戴着棉帽,有的戴着礼帽,还有的用布裹着个脑袋,个个缩倦成一团,还如同比赛一般相互间不停打着喷嚏。
何人地坐在驾驶楼里,那颗大脑袋随着车子的震动也不停的摇晃着,边上开车的日本兵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关注他一下,老担心那颗脑袋晃掉下来。他不但脑袋随车晃着,就是心里也如同这车一般起伏不平。今天不管如何,总算是同八支队的人面对面交了手,这八支队到底是什么货色?国民党?不象,国民党的人不会穷到这地步。共产党?也不象,那些八路军游击队什么的,虽然有时扒人衣服,可没见把人给扒成这样的。土匪?从有了八支队的这些案子来看,那可不是有一般胆量的人敢做的事。会不会是让皇军打散的抗日武装部队游兵散勇?这些人打仗有方法,有胆量,对日本人也有仇,下起手来也狠,一开始绑老爷子时是几个人,现可能有些饥民投了他们,吃穿用度就有些紧,就有可能干这些扒衣要鞋的事。要真是些流寇就好了,上面没组织,下面没根基,还不如八王岭上的牛大天,連块根据地都没有,消灭他们还不是迟早的事。嗯,也找找人试着同他们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上一笔钱款,让他们去别处闹腾去,这些人不就是为了钱吗?恩威并重,还是老祖宗高明啊,说的好。一想到这,何人地得意的心情把那颗脑袋晃的更厉害了。
鬼子宪兵队长八木笔直的坐在第一辆车的驾驶楼里,他手柱军刀,眼看前方。脑海里却想起三天前,清水大佐在办公室召见的情况。
“八木君。”
“到。”
“根据我对八支队活动周期的研究,维持大会后,虽然对他们的活动有一定的制约,但他们一定按捺不住在窑洞里的生活,活动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的融化在他们的血液中,他们很可能在这三五天里会有所活动。你带一个小队去,一方面对可疑的村庄进行清理,赶羊出圈,一方面认真做好迎敌的准备,守株待兔。”
“是。”
想到这里,八木嘴角边荡起一丝笑纹。这才三天,八支队就出来活动了,老师真是了不起啊,老师就是老师,真是从心里感到佩服啊。
车子一个小拐弯,让他身子晃了一下,但仍没打断他的思绪。
这个八支队,动作还真快,可惜给跑了,警备团这群饭桶,不但武器让人给下了,还让人给脱成了那样。那个马久仁还说八支队有四十个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夸大敌人的实力,是这些支那猪的一贯做法,如真有四十人,他们在山上老远就能看见我们来,地形又是那么好,为什么不打我们伏击,哼,这群連裤子都穿不上的山贼,看到我们大日本皇军只有跑的份,乌合之众。
八木扭头看着窗外。
远处,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上,一只老鹰舒展着翅膀,尽情的盘旋着,享受着滑翔的快乐,突然,只见它双翅一收,象支利剑,射向大地,扑向目标。
八木叫停了车,他下车站在路边,举起望远镜望着老鹰冲刺的方向,一会儿,那老鹰腾空而起,双爪紧紧拎着个兔子。车上的鬼子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掀起了一阵欢呼。
八木目送着老鹰飞到看不见才依依不舍放下望远镜,他转过身子,正想登车,突然心里一紧,连忙掏出地图。何人地见状趋步向前。
“八木队长,怎么了?”
“何团长,你说今天那八支队有四十多人为什么不打我们的埋伏?”
“咳,他们連裤子都穿不上,拿什么打埋伏。一看到皇军,他们早都吓的跑了。”
“不对。他们敢大闹县城,屡屡骚扰太平镇,在公路上袭击皇军,这决不是胆小者的行为。”
“队长认为是......~~?”
“打埋伏,需要诸多个条件。根据双方的实力不同,条件的取舍也不尽相同。有时只要具备一个条件就可以打,有时要具备多个条件才能打,有的条件可以等待,有的条件可以预见。”
“八木队长真不愧是军官学校的高材生,佩服,佩服,我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啊。”
“白天他们没有伏击我们,是因为他们认为今天会有更有利的伏击条件。”
“更有利的条件?”
“是的。他们可以预见到今天我们是一定要回太平镇据点的,他们可以预见到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如出来时,他们可以预见到我们回去的路线,他们可以从容的选择一个更好的伏击地点,对他们更有利的一点是天快要黒了。他们想象刚才那老鹰一样,给我们一个突然的攻击后,然后逍遥的撤退。”
“队长高见。”
“他们应该就埋伏在前面这三座山岭中的一处,何团长,你认为他们会在那一处设伏。”
“猪蹄岭离公路远了点,兔蹄岭虽靠近公路,但坡势平缓,皇军一个冲锋就上去了,羊蹄岭临近公路,地形陡峭,易守难攻,但只有一条路上下,一旦被围住,那可就插翅难飞了。”何人地望着夕阳下的的山岭。“天就要黒了,我想他们是敢冒这个险的。”
“何团长分析的真到位,难怪清水司令官常在我面前表扬何团长。”
“谢清水司令官,谢八木队长的栽培。”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他一直在等,相信天黒一些会加强八支队打他们伏击的决心。
八木看了看天色,指着地图对何人地说:“我判断他们会在羊蹄岭设伏,我在这个弯道下车,去堵他们的后路,你继续前进,一旦打响,我们就前后夹击,彻底消灭这个八支队。”
“是。”那尤如刮锅底的尖锐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在这空旷的原野上让人听了十分怪异,让周边的人都一个激灵,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李子同他们真的是选择羊蹄岭为伏击点。
他们到了羊蹄岭,上下勘察了一下后,把设伏阵地选在羊蹄岭的半腰上,这儿离公路地面有四五丈高,视线好,有利于发挥手榴弹的作用,同时,离唯一上下的那条山路也不远。选好伏击点后,他们都挤在背风处,等待着敌人出现。
“田水,如月她们安置好了吗?”李子同小声音问着身边吃着大葱御寒的田水。
“队长,你放心吧。我给她们说的那地方,麦子知道。”
“如月和麦子不简单,跟着我们跑了十多里路,还不让人帮她背枪。”李子同想起快要到羊蹄岭时,如月气喘虚虚的叫住他。
“队长,我实在走不动了。不给你们添累赘,我和麦子就不上羊蹄岭了。”
“好。我让田水带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我们来接你。”
“不要了,田水还是跟着你们,多一个人就多一杆枪,多一分力量。这一带,麦子也熟悉,让田水告诉麦子我们到什么地方会合就成。不过田水,你要把我们安置在能看的到上羊蹄岭那条路的地方,万一有事,我们好配合。”
想到这,李子同有些牵挂的说。“也不知如月她们到位置没有。”
“应该还没到。那地离这羊蹄岭直线有二三百米,她们行走路程得要一个多时辰。那个地方,可以看到我们的岭后面的小路,不远处有个小弯,一转过去,就有三条岔道,离我们约好会合的地点也不太远。”
“第一次让二个女娃离开我们单独活动,还真有些不放心。”
“队长,你放心,有麦子在,没事。一会儿鬼子来了,我们打完枪,扔完手榴弹,就回去找她们一起回去,叫麦子明天给咱们煮羊汤喝。”
“千万大意不得。这可是打仗,不是赶集。一会儿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天黑了,风起了。
“虚~~”坐在最靠外边的丁子,突然打了个手势,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显然有人从那小路走向山顶。李子同一边示意大家不要动一边悄悄的打开驳克枪的机头。晋东南这地方,山都不高,却都一座連着一座,坡都不陡,但弯却一个連着一个。何人地坐的汽车,一个转弯,就到了羊蹄岭脚下,车灯几乎从李子同脸上划过,就在这时,羊蹄岭背后响起了枪声,枪声由疏到密,很快,鬼子的机枪也响起了。公路上的汽车停了下来,警备团的人从车上跳下来,何人地带着他们顺着山岭脚跟,向枪声处运动。
如月和麦子同李子同他们商定后,就兵分二路,向羊蹄岭对面的山岭出发。当她们走到一个小土地庙前,如月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田水说的地方是这吗?”如月用手绢擦试着头上的汗。
“是这。”麦子端着枪把这小庙巡视一了遍后,抽出条粗布巾,照头上随便擦了二把。
“能看见羊蹄岭那山路吗?”
“有点模糊了,但还看的见。”
“都还正常吧。”
“如月姐。”
“怎么啦?”
“你看。”
如月翻身探出矮墙向对面羊蹄岭望去。
夕阳刚刚收起了最后一道余辉,薄薄的暮色笼罩着整个大地。
羊蹄岭就象是用黄土堆起来的一道山梁,光秃秃的,上面除了几棵老酸枣树外,連茅草都不长。
“如月姐,你看那小路边上有人,还有三个人上了山,象是鬼子。”
“把望远镜给我。”
麦子连忙掏出望远镜递过去。
“是鬼子,山上有三个,山下还有九个。麦子,准备射击。”
“这距离远了点,怕打不住鬼子。”
“打不住没关系,只要能打响就行。”
“鬼子发现了队长他们吗?”
“看情况还没有,要发现就打起来了。咱们这边枪声一响,一是报警,二是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好让队长他们行动。”
“好嘞。我打山上的,你打山下的。”
“要注意隐蔽。”
顿时,山谷里响起了清脆有枪声。
山谷里的枪声,吸引了刚从汽车上下来警备团的人,也听到了不远处几个日本鬼子味同叽里咕噜的下了山。
山间枪声越发激烈。
“队长,鬼子发现我们了?”
“没有,是鬼子算计到了我们会在这设伏。如月她们打枪是在给咱们报信。”
“鬼子还真是鬼子。”大宝骂了一句。“队长,怎么办?”
“我们到公路去,打了鬼子的汽车。”李子同站起身子。“打他个出其不意。”
田水没有说话,抬头四处望了望。
“行。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田水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棵老酸枣树边。
“这下面就是公路,咱们这崖离公路有三四丈高。大家都把腰带解下来。快。”
大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把腰带打结連起来,田水检查了一下后,把腰带一头绑在老酸枣树根上,一头扔下了山崖。
“我先下。”
“大家注意警戒。”李子同抽出了驳克枪,蹲下了身子。
待丁子最后一个从山崖下来时,那老酸枣树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就在他快到落地时,老酸枣树也跟着落了下来,好在人没伤着,动静也不大,让枪声给遮掩住了,公路上除了不远处卧着二辆汽车外,什么也没有,很安静,让李子同他们一场虚惊。
田水把绑在酸枣树上的腰带又都解下来,递还给各人,李子同接过腰带,利索的把头给包上,露着二只眼睛在外面,众人亦随之。
他们借着夜色和地形,悄然无声的接近了那二辆汽车,到了跟前,他们发现,这二辆车是空无一人,可是在离车不远的坡边上,却站着一蹓衣着百姓服装的人,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朝打的热火的山沟里张望。
“啪啪啪”三声枪响,看热闹的那排人齐刷刷的转过了身。
“都在看西洋景哪。”
二个日本驾驶兵回过神来,一声怪叫就冲了上来。
“啪啪”随着二声枪响,二个鬼子兵应声倒下。
“看看车上装的是什么?”
“刚才看了,一个车里装的是粮食,还有一个车是空的。”大宝利索的回着话。
“你去把装粮食的车调个头,一会我们坐车走。”
“是。”
“你们是干什么的?”李子同这才认真打量着面前这群人。
“你是八爷吧?”
“哦。认识?”
“在梨树沟~~~~?”
“哦,是你们啊。你们这衣服和粮食都是从哪来的?”
“后弯村。”
“规矩你们还记的吗?”
“规矩?~~哦,记得记得,脱,脱,快脱。”
“脱下的衣服都扔到放粮食的车上去,快。”
他们争先恐后的把脱衣服扔到了车上,然后立在一边,自动站成一排。
“冷吗?”
“冷....~不冷,不冷。”
“一会给点堆火就不冷了。”说完,对着空车油箱就是三枪,油流了出来。大宝向前几步,从鬼子兵的身上找出了半包香烟和一盒火柴。
“啪啪。”这时从远处射来的颗子弹,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
这时大宝一把抓下鬼子的帽子,沾上汽油点着后,把帽子扔到浸满汽油的地上,火苗顿时成了火㷔,呑没了整辆汽车。
“啪啪啪”公路上的枪声一阵紧过一阵。
等何人地带人赶到时,李子同他们已经开车走远。他回过身来,看了看正在燃烧的汽车,又看了看地上被击毙的二个鬼子,最后眼光落在那群被扒光了衣服,蹲在地上,挤在一起的人。
“嗯?”
“是八支队的人。一天扒了二回,真是比土匪还要土匪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