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宝闹着想要去镇上给羊娃抓药,后经李子同一番劝说,从他的炸药是如何威风到现在对这炸药的倚重和需要,说的个大宝的滿心欢喜的猫回到他那个小院捣鼓炸药去了。不过在田水出发前,他还是悄悄的把田水叫到一边一阵耳语,还给了二块大洋。
一大早,田水就背着褡裢上太平镇去。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久违的太阳明晃晃的悬在天空。
晌午刚过二个时辰,田水就出现在回家的路上。他身背褳褡,前面放着三副中药,二瓶酒,后面装的是十个火烧和一只烧鸡。
黄土高坡上的少年,脚下生风,再翻过二道山梁就到家了。
下了大道,上了小路,左右张望一下,顺着这小路走进了一破窑洞,他从那破炕里摸出了去时藏的手枪,掖好转身出来。
原野上安静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土地的芬香。
今天一切都太顺利了。上午赶到镇上就先去药舖抓了药,那掌柜的把药方看了看,没说什么就让伙计把药给抓上,看来那羊娃还真是会开药方,本交待说抓二副药,也不知怎么了,田水让抓了三副。抓完药,照如月的吩咐,来到她姨夫的店,听他说了些镇上的情况后,吃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饸饹面后,出门在镇上买了二瓶酒二只烧鸡还有十个火烧,把个裢褡前后都塞的个滿滿的,田水知道,这是大宝给羊娃和大家伙买的。一想起各自己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小伙伴们,田水心里暖洋洋的,脚下的步伐也不由的快了起来。
上坡下坡,左拐右拐,再下坡上坡,这是一个很陡峭的坡,田水正在低头奋力向上走,突然听得上面传下一声断喝。
“干什么的?”
田水抬头一看,坡上面离他几步之之遥,站着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握着手枪对着他,面对问话,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这年头,只要手中有枪,就有问人话的权力。
“从哪来的?”可能是看田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换了句指向性更明确的问话。
“从镇上来。”回答迅速。
“去哪里?”
田水说了个山里的村名,那是他姑姑的家。
“去镇上做什么?”显然黑衣人对那村名不感兴趣。
“抓药。”
“还有什么?”
“还有烧饼,烧酒,还有烧鸡。”田水边顺话边用手拍了拍肩上的褡裢,顺口也问了一句。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八路。”
“八路?”
“见过?”
“见过。”
“在什么地方?”
田水把刚才说的地名又重复了一遍,但黑衣人对这地名没一点反应,好象就不知道有这么地方似的。
“有多少人?”
“可能有地一二百人。”田水真在他老姑家见过八路,也真是有那么一二百人。
“什么时间?”问话的人声音有点变,明显紧张起来。
“好象是前年。”
“八格。”已经走近田水身边的黑衣人,其中一个骂了一句伸手就是一个巴掌。
他们是日本人。田水侧身躲过那一巴掌,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
“不准动。”
一下子三把枪对准了他,日本人反应之迅速,让田水惊呆。
“把手举起来。”
一人上前取下田水身上的褡裢仔细检查,一人从田水身上搜出了他那支王八盒子。
“你是干什么的?”
“种地的。”
“这是什么?”黑衣人晃了晃刚搜出来的枪。
“他们说这是手枪。”
“用这个来种地吗?”
“不能。”
“这枪那来的?”突然励声问道。”不说老实话,一枪崩了你。”
“是捡的。”
“捡的?”
“捡的。”
这兵荒马乱的,老百姓在这荒山野岭捡上一二支枪也不足为怪,以前也遇到过,但把枪带在身上四处走,却不多见。从刚才他那身形动作来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几个黑衣人用日本话一阵讨论后,他们用绳子把田水给捆上,把褡裢吊在他的脖子上,向太平镇方向走去。
到了太平镇已经是掌灯时分,街上没什么行人。脖子上吊着褡裢的田水,看到前面不远的如月姨夫的饭店,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音叫嚷。
“走不动了,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黑衣人上来就是一脚,田水无力的倒下,那黑衣人还想动脚,让边上的同伙给拦下。出面拦人的就是最早亮枪的那个,他认为面前这个自称种地的人,决不会是象他所说上镇里抓药在荒山捡枪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条大鱼。一路上提心吊胆,又忍住对烧酒和烧鸡的诱惑,这好不容易回到了太平镇,如发生什么意外,那可就太不划算了。再说,顶着寒风走了一下午,他们也同田水一样的饥寒交迫。
四人进了店,饭店里只有三二人在吃饭。掌柜的正在柜上打着算盘记着账算。
“四位客官,要点什么?”店里的伙计早就迎了上去。
“来四碗白开水。”
“四碗白开水?”机灵的伙计还是怔了一下。
“点些吃的吧,我请客,我身上还有一块大洋。”
二个黑衣人一听田水这话,目光都盯着主事的。
“四碗白开水。”
那主事冷峻的脸上没一丝表情。
很快冒热气的四碗白开水端上来。
“我想吃烧饼。”
“喝完水就开路。”
“太君你要把我带到哪啊?我身上的枪真是捡来的啊。”田水的这一声“太君”一下子把店里吃饭的人吓跑。他们这会才看清,刚才进来的四个人,有一人的双手让人捆上了。
这会那黑衣人不管田水还没喝完开水,拎起就往外走。
“伙计,明天我要去把老窑坡的帐给收一下。”掌柜的头都不抬,吩咐着伙计。
晚饭过后三个时辰,货郎老孙头带着满身寒气冲进铁岭村里李子同的窑洞,他喝了一碗热水,一抺嘴,对李子同说:“田水让鬼子抓了。”
“田水让鬼子抓了?”
“是的。”
“因为什么?”
老孙头把他和饭店掌柜对这事分析的的结果说了一遍。
“抓田水的肯定是日本人?”
“肯定是,田水故意大声称他们太君。”
“现在关键是要把人给救出来。”如月给老孙的碗里续了些水。
李子同转身望着老孙头。
老孙头就把饭店掌柜的想法说出来,并说:“田水坚持说枪是捡的,身份没有暴露,如果他能听懂掌柜的提醒,把鬼子引到老窑坡,那就得救了,你们不是在老窑坡把一部分窑洞进行了改造。”
“如果是我被抓了就好,一准把鬼子说的五迷三道的,让他们到老窑坡来。。”大宝有些遗憾,好象田水不是被抓进了监狱,而是去入洞房似的。
“拉倒吧,你咋知道田水就没这能在能耐了呢?”麦子真有点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显摆。
“田水一定能听懂掌柜的话。这孩子从小就跟他爹在这坡上沟里转悠,逮狐狸套兔子,脑袋活泛的很。他大声叫嚷着要喝水,就是为了给掌柜的报信,掌柜的话他当然也一定会揣摩。掌柜的说明天收老窑坡的帐,田水知道那老窑坡没村庄没人的,跟谁收帐?一定是有别的意思。”
“队长,只要鬼子来到老窑坡,救下田水的把握还是有的。只是,我们在老窑坡上下左右只打通了十个窑洞,计划向外打一条通道还没动工,万一让鬼子堵在里面,也是很难脱身的。”
“是啊,这事可得想周全喽。”老孙头喝了口热水。“最近在咱们这一带发现了些人,他们不像是逃荒的,也不像本地人,遇上也不爱说话,但那身形和眼神跟一般人都不一样,说不定是日本人搞的什么鬼。”
“田水可能就是让他们给抓走的。”
“先救出田水,腾出手来好再收拾他们。”
“队长。”
羊娃趋步向前。
“羊娃有事?”
“田水都是因为我才让鬼子给抓走的。”
“羊娃,这事怨不的你,队长叫不要带枪,田水就是不听,才出的事。”麦子嘟了一句。
“队长,刚才听如月姐说,你们计划从老窑坡向外的通道还没动工,怕被堵在里。这不怕,我知道老窑坡有一条通到外面的地道。”
“老窑坡有一条通到外面的地道?”
“是的,队长。前年在老窑坡放羊躲雨时发现的,洞口让羊给拱开,那地道一直通到山背面。而且离你们改造的窑洞不远。”羊娃想了一下。“也就差七八个窑的距离。”
“我们改造的窑洞你去过?”大宝一双眼瞪的个老大。
“你们收工后,我去过几回,还在里面过过夜。”
“难怪有时我感觉里面有股尿骚味,不会是你在里面尿尿吧?”
“没有······”
“你这大宝,都什么时候了,没个正形。”麦子转身对李了同说:“队长,你拿主意吧。”
“好。”李子同站起来。“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原来我也有同如月一样的担心,刚才羊娃说有通往外面的地道,我心就安了。如果鬼子来到老窑坡,我们不但要救下田水,还要利用这有利在形给鬼子一些苦头吃吃。但我们的窑洞和地道还有距离,我们要打通这段距离,时间很紧,现在我决定:老孙叔连夜赶回太平镇,了解镇上情况,鬼子如没来老窑坡,明晚我们会潜入镇上,在饭店碰头。第二,我们这次去的人多,原先的工具不够用,要带上工具,打通和地道口的连接。第三,大宝去跟老财叔通个气,请他给大家准备些干粮,好了就送到老窑坡。第四,大家检查一下要带的武器弹药。大家看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子同环视了一圈。都没有声音。
“那就分头准备,十分钟后出发。”
第二天凌晨,火车一阵嘶鸣,似乎叫醒了沉睡的太平镇。
在不大的操场上,文质彬彬的清水却演练着一套凌厉的刀法。
他很早就起床了,勤奋是立身之本,他一刻都没忘记自己的祖训。
这二天,他很兴奋。他亲率骑兵突袭消灭了一群在山里被打散四处逃命的八路,他们是在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全部被机枪打死,他们想要自杀的手榴弹都没有。清水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瘦弱的八路尸体和制式不一破旧的枪,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打了个寒噤。还有件让他高兴的事是,昨天何人地父子俩,率兵再赴后弯村清乡,还打死了六个人。中国人打中国人是让清水最高兴的事,尤其是象何家父子,杀的人越多,他们就越没退路,就同大日本皇军更加亲密,估计维持会的清乡和情报工作会很顺利的展开。想到情报,清水对自己的学生八木是赞赏有加,他训练的由皇军组成的便衣队,潜伏在多发事易发事地区,除了跟踪暗杀抓捕反日的怀疑对象外,居然抓了一名国民党第二战区的少校机要参谋,当即上报军部押解太原,受到表彰。昨晚,八木报告说有一个潜伏小组,在去往山里在的路上,抓了一个年青人,身上带有一支手枪。他当即要求八木对所携带物品要认真检查,人要好好款待。
简单的早餐刚用完,八木就来到他的办公室。向他的老师报告,那个年青人身上带的酒和烧饼,都是昨天在太平镇上买的,那药也是在镇上配的,至于药的性能,据店掌柜说,也就活血化瘀补气一般药。
“现在关键是那支手枪。”清水站了起来。“走,去会会他。”
这是一间简单的审讯室。
田水被押进来,坐下后,他怯生生的四处打量了一下。
“吃了吗?”清水知道这常是中国人的开场白。
“吃了。”
“吃的什么?”
“白面馒头。”
“你哪里人?”清水开始发问,不愧是中国通,他的中国话带有东北口音。
田水小声重复了昨天说的村名。
“你不是本县的人?”
田水点点头。
“那村庄离这有四十多里,怎么跑到太平镇上来?”清水知道,只要从这向北走出二十多里就是另外一个县属地。
“抓药。”
“那村不是离你们县城更近吗?怎么跑到这来抓药?”
“老人说,太平镇上的店大药全份量足。”
“那这烧鸡老酒还有烧饼是怎么回事?”
“知道我要来抓药,村里人让捎的。”
“捎这么多东西?”
“离的远,来一趟不容易,叫捎东西的人就多了。”
“多大啦?”
清水话峰一转,竟让田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令官问你多大了?”一直站在边上的八木高声训斥。他的中国话也说的不错。
“十六了。”
这会田水才反应过来,这些鬼子都会说中国话啊。
“八木君,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客人,有失礼仪。”
“对不起,司令官。”
“啊,十六了,正当年华,追梦的的年龄啊。”
田水怔怔的看着对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清水看到田水这表情,心里大失所望。在审讯前,清水仔细询问了昨晚田水被押后的表现。当他知道,这相貌憨厚的少年,吃完就睡到了天明,还打呼噜。他心里就觉的,这可能是一桩普通的事件。一山区少年,在荒野偶捡枪支,揣在身上壮胆玩耍。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如身上真有事,怕是睡不好。但毕竟是在八支队常出没的地方捕获的,很有必要审一审,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但刚才看到田水那表情,整个一个还没开化的乡村大男孩而已,清水真是觉的他在浪费时间。
“这枪是你的?”直奔主题,快快了事。
“是。”
“哪来的?”
“捡的。”
“什么地方捡的?”
田水低下了头。
“记不起来了吗?”
还是不语。
边上的八木见状又要发作,看到他老师那平静如水的脸色,又止住了。
“这枪你打的响吗?”
“开过一次,差点打到自己。”
“好玩吗?”
“好玩。声音比炮仗大多了。长枪声音更大。”
“你还有长枪是吗?”
田水低头。清水突然有了感觉,觉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你只要证明这枪不是你抢的,皇军是不会给你定罪,如果你把长枪也交上来,皇军还有奖赏。”
“我说了,能放我走吗?”
“能。”
“能把药和那些东西还给我吗?”
“可以。”
田水抿了抿嘴唇。
“这枪是我捡的。”
“我信,看你就是个良民。在什么地方捡的。”
“在老窑坡捡的。”
“老窑坡?”
“老窑坡的窑洞里。”
“什么时间捡的?”
“上个月。”
“窑洞里还有长枪,对吗?”
“是,有三技长枪。”
“你去老窑坡干什么?”
“从我们村到太平镇路远,都要在外过一夜。有次我在老窑坡过夜,天亮后发现有个窑洞里一个木箱里面装的有枪。”
“现在窑洞里的三支枪还在吗?”
“在。”
“你这次又在那窑洞过夜了?”
“是。”
“那窑洞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但我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就在窑洞里搁着?”
“是的。窑洞里面有个小窑洞,小窑洞里面有个小地道,小地道里面有几个箱子,枪就在里面搁着。”
“能带我们去吗?”
田水低头不语。
“皇军会给你大大的奖励。”
“我想回家?”
“带我们取出了枪,你就可以回家了。”
“把药和别人让捎的东西还我。”
“这没问题。还会有奖励。”
“是大洋吗?”
“是。”
“多少?”
”你想要多少?”
“二块。”
“行。”
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又贪婪的年轻人。中国人,没希望。
清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昨晚在离开饭店时掌柜的一声去老窑坡收账,田水心里就一下子踏实了,该吃的吃,该睡时睡,以致还打出鼾声。这鼾声还让那清水判断产生了偏差,以他的经验,只要心中有事的人,到了宪兵队这地方,晚上是肯定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