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老是这灰濛濛的天气,就象一块一直擦不干净的玻璃。天空上,一只老鹰在盘旋寻觅着食物,在老鹰落脚歇息的悬崖上,一簇虬劲的酸枣树凌空起舞,刺向天空。
在悬崖的对面,李子同坐在坡上,眼睛一直盯盯的看着前方。
“子同,在想什么呢,坐这好半天了?”有财从后面走到他的身旁。
“有财叔。”李子同头也不回的说:“我今天才发现,咱家乡是这么美这么亲。”
“是啊。要不是这狗日的日本鬼子,这狗日的战争,日子虽然苦些,可乡亲们那会遭这么大的罪。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让鬼子一枪打死了,好好的在家吃饭,就让鬼子抓了伕,好好的赶个集,就让鬼子用刺刀给挑了,你说咱们村的乡亲,······死的冤哪。”
“日本鬼子就是个畜牲。”李子同一口吐出咬在嘴里的枯草,拳头砸在地上。“决不能让鬼子在咱们的地面上横行霸道。”
“子同,有什么想法,说说。大伙都来了。”
“大伙都来了啊。来,都坐下。”李子同转过身子,招呼大家坐下。“下午。如月向大伙说了从镇上打探的消息,我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这些日子,从县城到村镇,鬼子汉奸天天到处搜查,随意杀人,他们想利用维持会和货郎编织起一张网,成天向他们逼着要我们的消息,限制我们的活动。我想了好久,眼下首先要紧的是要让乡亲们知道,我们八支队没有让敌人给吓倒,我们要打破敌人的封锁,然后再找机会消灭敌人。今晚上我、丁子、田水、大宝去太平镇,打鬼子炮楼的冷枪,骚扰他们,不能让他们过消停喽,同时通过枪声也告诉乡亲,咱们八支队在活动。”
“我和麦子也去。”
“如月,这离太平镇往返好几十里路,夜晚上风大天冷,加上你又是刚病好。”
“我病好早就好了。”
“如月,子同说的对啊,这晚上天太冷,路也远,你病刚好,再犯了可就伤身子了。”
“队长,还是让我们去吧。这点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上次你们去镇上打枪时,如月姐也不是没掉队吗?”
“麦子,今晚子同他们去,也就是打几枪,警告他们一下就回来了。”
“叔,我到这有些日子了,可还没真打过枪咧。”
“有财叔,要不我就带上她们,也好让她们锻炼一下。”
“嗯,子同,要记住,女娃们不比咱们老爷们。”
“我记住了。”
子同转过身,对如月和麦子说道。
“带你们去。但你要听招呼。”
“是。”
晚饭后二个时辰,天就象塗了层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
李子同对着大家小声音说道:“今晚任务,剪电线,打冷枪。大家检查一下别拉下了什么东西,影响行动。”
有财这会走进院子,递过一个小袋子。
“子同,这是你婶给你们烙了些饼,饿了好垫巴垫巴,这好几十里路的。”
李子同顺手接过来,背在身上。
有财走到如月麦子面前,怜爱的说:“这样不行,你们得把围巾摘下来,把头包上,只要露出二个眼睛就行。这夜里天冷,可遭罪了。”
他挨个看着这几个后生。
“你这身上是背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叔,我背了壶水,还有些上山要用的东西。队长,你把那干粮也给我一起背上。”壮实的田水兴奋顺了顺背包带。
“大宝,你带了什么?”
“我负责剪电线,带了把钳子还有颗手雷。”
“丁子,叔嘴笨,不会说个话。但咱们铁岭村的人都打心眼感谢你,你为咱们出生入死,搭命的打鬼子,乡亲们是不忘记你的。”
“叔,我打小父母就让鬼子给害死了,我同鬼子有天一样大的仇。是大哥把我养大,大哥就是我的亲人,大哥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好好。大叔在家给你们煮姜汤,等着你们回来。”
“有财叔,我们出发了。”
“好的。”
“田水。”
“到。”
“前面带路。”
“是。”
“丁子。”
“到。”
“断后。”
“是。”
“出发。”
李子同手一挥,队伍走出了院子,下到了坡里,很快就淹没在黑暗中。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李有财还是站在那小院门口,瞅着他们出发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
大半宿时间一下子过去了。
李子同带着他的队伍,先是奔向公路的电线杆,連剪了几处电话线,田水把剪下来的几十米电线,都绕起来背在身上。接着他们又直揷太平镇,对着炮楼,一阵乱枪,惹的炮楼里的机枪响个不停。在李子同的指挥下,他们不断变换着射击位置,据点里的人也不敢出来,他们也一时半会不想离去,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好一阵折腾后,心满意足悄然撤退。
翻过二道梁后,李子同示意队伍停下来,他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
“还有多远到家?”
“十多里。”
“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是。”
没走多远,田水把他们带到一排废弃的窑洞前,他四周看了一下,钻进了其中一孔窑洞,一会儿,里面亮起了火光。
窑洞里的篝火驱走了笼罩在身边的寒气。田水把背囊里的干粮分给大家伙,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由棉布套着的竹筒,拔去木塞,递给边上的大宝。
“喝点水。”
“这可真是个宝贝,哪来的?”大宝喝了口水后,端详着手中器物。
“这是那年我爹用三只野兔同一个南方商人换的,说是用竹子做的。后来我娘给它缝了个套子,不容易碰坏,冬天里面的水也不会冻上。”
“这竹子在南方滿山遍野都是,在咱们这就成了宝贝了。”
“滿山遍野都是?”
“是。”
“你去过南方?”
“去过。”
“大宝哥,等打走了鬼子,你带我去南方看看那滿山遍野的竹子。听说那竹子长的可高了。”
“好。到时候哥一定带你南方走走。”
“田水,你咋知道这有排旧窑洞呢?”由于麦子比田水年长一岁,也就直呼名了。
“在咱村方圆二十里内,象这种破旧没人住的窑洞,至少有三四百个。我从小就在这长大的,每年,农闲时,我爹就带着我去打猎。象这窑洞,在大雪封山时候,多是放羊人住的。中间窑洞是关羊的,那地上的玉米杆就是羊啃剩下来的。这三间窑洞打通,是为了好照应羊群。”
“队长,在离咱们村南面十五里的地方,有个叫老窑沟的地方,你还记的吗?”如月脸庞在火光下显的红朴朴的。
“记的啊。小时听老人说是当年一支闯王的队伍逃到这,挖了一百零八孔窑洞安家避祸,几年后还让清军知道了,一夜间他们拖家带口的不知了去向。”
“是的。他们当年挖的一百零八孔窑洞后来也就荒废了。如果咱们也象这样,把窑洞全都打通,在挖上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这样,可进可退,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去处。”
“这主意不错,回去同有财叔合计一下。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把那地方建成我们的一个备用据点,同时,也把我们的活动范围向外推了十五里。麦子,今晚你打了几枪啊?”
“打了八枪。”麦子点了点剩余的子弹回答道:“还剩十二颗子弹。”
“怕吗?”
“刚打枪时有点怕,后面就不怕了。”
“要记住,打枪时要注意隐蔽好自己,鬼子的枪法可是不赖的。”
“记住了?”
“好。大家抓紧吃点干粮,准备赶路。”
“队长,大伙都吃了,就剩你还没吃。”
“我不饿。出发。”
这支完成了骚扰敌人的计划和刚刚补充了能量的队伍,很快的走到了梁顶,尽管四周很黑。
“大哥。”
小声且急促的呼唤从队伍后面传来。李子同叫停了队伍。
“什么事?”
“你看”
大家顺着丁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一排灯光,不时有火光腾空而起,象是手榴弹爆炸。一会后,火光不再现,灯光开始蠕动了,这在黑暗笼罩着大地上显的格外醒目。
“这是鬼子的车队。”
“有人袭击鬼子的车队,看来不单我们在打鬼子。”
“车队是开往山里方向。”
“不知车里拉的是人还是东西。”
看了一会后,大家才发出议论。
“田水。”
“在。”
“咱们离公路最近处要走多久?”
“怕也要二个时辰。”
“鬼子车队到这要多长时间?”
“也要二个时辰。”
“有近路吗?”
“有是有,只是这上坡下坡的非常费劲,加上这黑灯瞎火的······”
“我知道了。”
“来,大伙靠拢一下。”李子同招呼了一声音后说:“刚才大家都说很好。这鬼子的车队是开往山里增援,不管拉的是人是物,連夜走车,说明事一定很急,同时也说明在山里扫荡的鬼子损失很大。但他们既然要从咱们这地面上过,就不能让他们过的那么舒坦。”
“对,不能让他这么舒坦的过。队长,我们都听你的。行动吧,别让鬼子车队跑了。”大宝瞅着鬼子的车队的灯光,显的有些着急。
“好。如月,麦子······。”
“队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麦子在刚才那个窑洞等你们回来。大伙身上除了武器外,所有的东西都先由我们保管着。队长,我这还有十颗子弹,你都带上,我这有支手枪,加上麦子还有十二发子弹,没问题。”
“好的,你们要注意安全。”说完转过身。“时间紧迫,我们只有走小路才能赶在鬼子的前头到达公路。田水带路。出发。”
当他们赶到大东沟公路边时,时间已经过去二个时辰了。
这一路,他们登坡攀崖,在过狼头崖时,大宝一脚没踩稳险些滑入崖谷,还好被一棵山枣树给挡住。田水解开身上的腰带,几上几下才把他吊上来,好在人无大碍,只是枪落入了崖谷。
“队长,鬼子车队没有通过,离咱这还有三里多路。”田水从崖顶观察下来,一路小跑到到子同身边。
一听说鬼子车队还没有通过,大家都长长的喘了口气。
“真险。大家伙听着,这鬼子的车队,很可能运的是去山里增援扫荡的部队。咱们要打他们措手不及,迟缓敌人的增援行动。田水,还有丁子和我,一起打鬼子的第一辆车,全都瞄准汽车的驾驶楼打,大宝听见枪响后,用手雷炸鬼子的第二辆车”
“明白吗?”
“明白。”
“大哥,我也带了颗手雷。”丁子说话永远是那么不慌不忙的。
“咋不早说?”
黑暗中,丁子亮了亮那白牙。
“丁子负责炸第三辆车。”
“是。”
“田水。”
“在。”
“撤退的路线想好了?”
“想好了。”
“大宝。”
“在。”
“你人没事吧?”
“没事。”
“好。各自选好伏击点,检查武器,准备战斗。”
李子同此刻心情一点也不轻松。他知道,面前这支鬼子部队不比守城那些鬼子,鬼子野战部队的战斗力,他是领教过的。虽然有这夜色的掩护和有利的地形,但毕竟敌手过于强大。
这时,从远处传来车队的马达声,声音也越来越大,慢慢的进入了伏击圈。
“鬼子来了,大家注意,听我命令。”
这是鬼子增援山里的部队,汽车在这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跑的并不快。
“打。”随着一声音喊打,三支枪几乎是同时打响,但第一辆车没停下来,反而还加速。没打中。田水第二发子弹还在上膛,身边又响起了二声枪响,这时只见那车头一歪撞到了山脚。
在一旁的大宝,手里紧握着那颗手雷,一听到他们枪响,就探出身子,只见车都还在走,没停下来,待他想确认第二辆车好砸手雷时,一发子弹贴着他耳边穿过,田水一下子缩回了身子。鬼子的反应好快。
他听到子同他们第二阵枪响后,勇敢的探出了身子,这时鬼子的车队已经停下来了,他把手雷倒了下手,擦了擦手心的汗,重新握好,目测距离,朝地上一磕,就对着第二辆车就扔了过去。
这支鬼子的部队并不恋战,本想冲过去,可没想到第一輌车被击中在路上,阻碍车队的前进。坐在第二輌车的鬼子中佐,气呼呼的从驾驶楼里跳出来,一边指挥着还击,一边组织人员把第一辆车堆向路边,好让车队通过。就在这时,大宝的手雷砸在驾驶室上弹起来又落下,轰的一声爆炸,站在车边上嘴里大声叫喊着的的鬼子中佐被弹片击中,应声倒下,当场毙命。
这个鬼子中佐,从九一八到七七事变,从松沪会战到忻口会战,从沿海到山区,无不留下他残暴的身影,用他的话来说,来华已经换过了三把军刀。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小小的山沟里丧命,若在地下有知,他是被一个刚刚拿起了枪,首次使用手雷的小村民给炸死,怕是无颜去见那天天挂在嘴边的天皇了。
丁子的手雷也在第三辆车边炸响,接着一阵密集的相互射击。
“咣”鬼子的迫击炮弹离子同不远处爆炸。
“撤。”
随着李子同的一声令下,他们迅速脱离了战斗。
八支队本想搂几把草,骚扰一下敌人,却意外打了只兔子,伏击了鬼子的增援部队。
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那个让田水炸死的中佐,是侵华日军的“英雄”,在敌我友三方情报系统都有着他厚厚的档案。当驻晋的国共双方军事机关首脑都接到对方的贺电时,个个都摸不着了头脑,就連在太原的鬼子司令部,也为此役召开了一整天会,重新评估晋东南“大扫荡”的成果。
外面闹翻了天,铁岭村却一片宁静。
那天晚上,当他们回到铁岭村时才发现,田水左臂上中了一枪,虽然都没伤着骨头,却打的翻起了一片肉,用了些中药,几天过去了,不但不见好转,还发起了烧。
赵如月当即向队长要求去太平镇的找药,李子同也正在为这事着急,可药品可是鬼子的管制物资啊。
“我找一下姨夫,他们也许有办法。”
“队长,我也去。”大宝回来后,让麦子带着他顺着那天晚上走的路,把掉到沟里的枪给找回来。当来到滑入山崖挂到酸枣树的地方时,走南闯北的他也吓了一大跳。这是一条悬挂在山崖边上的羊肠小道,那晚如不是那棵树,他怕是性命难保。当大宝对麦子说是田水把从崖边救上来时,从小走在这沟底崖上的麦子说了句。“老天有眼,那晚上他救你时,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你们二都会摔下崖去。你看这么窄的个道,又背靠着崖,这抓没处抓踩没处踩的。”
田水,我的好兄弟。
“行,大宝你要护好如月。不管有没有找到药,当天去当天回,我让有财叔赶车送你们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赶往太平镇,他们约好回去的时间和地点后,分别通过哨卡检查进了镇。
毕竟是位居交通要道上的千年古镇,人来人往不少,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他们个个象惊弓之鸟,忽闪着惊恐的眼神,行色匆匆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这次大宝主动要求陪如月到太平镇,一是因为田水对他有救命之恩,这几天护理在旁,见伤势不见好转,心里着急;二是看田水发烧吃不下东西,想到镇上买些肉蛋果蔬,好给他补充些营养。
大宝先逛到火车站,刚好每天一班从太原来的客车到,车站门口顿时热闹了起来,给这死水潭般的太平镇带来几道涟漪。
随着来接人的二辆马车的离去,车站很快就又复归平静。
手揣在口袋里的大宝,顺着大街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市场。市场里卖东西的要比买东西的人多,有的摊位面前摆着二颗萝卜,有的人面前放着三双鞋垫。日子过的苦啊。
大宝驻足于一个神情忧伤面前摆着半筐苹果半筐梨的汉子面前,那些果子已经都冻伤了。
“小哥,买几个果子吧,孩子今天的饭和孩他娘的药可全指望这些果子了。”
大宝弯腰挑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的把那已经冻坏的梨放到筐子里。
“小哥,你挑好的买,来,我给你挑。”
过了会儿,那汉子直起了那直不了的腰,用绝望的眼神,抱歉的对大宝摇了摇头。
“大叔,你这梨和苹果还有这筐子我全都买了,麻烦你把他送到骡马店找一个姓李的把式。这钱你收好,不用找。”
大宝把几张钞票按到那发呆的汉子手里。
“记住,送到骡马店找一个姓李的把式。”
接下来,大宝买了五斤猪肉三斤羊肉二斤油糕,最后还买了五斤好的苹果和二斤柿饼,全都叫他们送到騾马店去。
办完了一桩事,大宝长舒了一口气,抬头四望,,只见集市东边人头一阵骚动。
“马王爷来了,马王爷来了。”
大宝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几个身穿警备团服装的人,晃入了集市。大宝任务在身,不想惹上什么事,就快步向外走去,刚走了二步,他停了下来,定睛朝那几个警备团的人望了望。
“大叔,那背盒子枪的是不是马久仁啊?”大宝向一边小贩打听着。
“他现在是这镇上警备团的副队长了。说谁是八路谁就是八路,说谁通匪谁就通匪。了不的啊。”
这马猴子啥时成了马王爷了。大宝知道马久仁受了奖,可没想到他倒成了精,变成了马王爷,想起上次相遇的情景,决定会会他,也就迎了上去。
“马爷。”
“什么马爷马爷的,这是我们马队副。”
“马队副?啊呀,马爷高升了,恭喜恭喜啊。”
“恭喜,你象是恭喜的样子吗?”
“这样,中午我请客,昌顺楼。”
“你是干什么的啊?”马久仁这才斜着个眼看着大宝。
“我也就是一个买卖人。”
“哦,就是那个卖尿壶的啊?以后你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要马上报告,知情不报,按通匪论处。”
“知道知道。听说报告了还有赏钱。有发财的事谁不干啊。”大宝知道那马久仁心里想什么,他就来个那壶不开提那壶。你要绕开钱财,我就偏往上扯。
“今天本队长公务在身,昌顺楼就免了。”
“马队副清明啊,从不沾百姓的便宜。不过,这快晌了,你不也要吃饭吗?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吃一餐是一餐啊。”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找抽是吧。”马久仁边上的一随从大声喝道,象是大宝挖了他家的祖坟。
“话是不好听,可这理不是这个理吗?听说前几天大半夜里皇军的车队让人给炸了,当场就死伤了十多个。你想啊,那皇军吃了晚饭哪想到就吃不到第二天的早饭了呢。话说回来,马队长平时秉公执法,难免会得罪些人,就这集上,他们都认的马队副,可马队副那认的他们是谁?你在明,他在暗。如上来个人打黑枪什么的,吃亏的可是咱马队副不是。”
大宝一席话,说的他们人顿时矮了几分,不停的四下张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年头,该吃吃,该喝喝,啥时候也别同吃饭的家伙较劲不是?”
“听你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我这不是关心马队副不是。”
“这可是你自己要请的?”
“那可不,你能去是赏我的面子。”
“我可没有讹你。”
“那能啊,这是我死乞百咧的要请你的。你不去吃,我浑身不自在。”
“那就·····”
“昌顺楼。”
到了昌顺楼,进了二层小包间,端起茶水呡了一口还没放下杯子,这店老板就端的热菜上来了,一会儿,桌子上就摆好了三凉三热外加一壶竹叶青。这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把大宝看的是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我这还没点菜呢你咋就上了呢?”
“客官有所不知。马队长能光临敝店,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根据马队长平时的口味,特意备着这醋泡花生仁、皮冻、拌粉三冷和过油肉、黄豆粉条炒土豆丝、黄河鲤鱼炖豆腐三热,时刻候着马队长的光临。如还需要什么,可再点。”
“我那些弟兄们了?”
“马队长,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马久仁看都不看那掌柜的,只是轻轻的向外挥了挥手。
掌柜的亲自布好杯碗碟筷,斟上酒。轻身退出,并带上了门。
“马队副,威风啊,小弟我算攀上高技了,今借花献佛,先敬大哥一杯。”
一杯酒下了肚。
“你现在还是在做那老物件的卖买?”
“除了这,我也不会别的啊。那象马爷,吉星高照,时来运转,一下子升官发财了。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马爷不要见笑。”说着,大宝把三块银元轻轻推到马久仁面前。
马久仁拿起桌上的银元,吹了口气,放到耳边听着,慢慢的他整个脸舒展开来了。
“马爷,上回你要我传的话,我可是传到了。”
“传话,传什么话?”
“马爷,你现在是树大招风,你在吃拉面大会那天,又是升官又是领赏,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前面的事是过去了,可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后面有什么事?”
“瞧我这嘴,没事没事。喝酒,喝酒,再敬马爷一杯。”
“你倒是说啊,这后面什么事?”又一杯酒下肚后,马久仁坐直了身子,二眼盯着大宝。
“这天好冷啊。”
“你倒是说话呀。”
“还是不要说吧。”
“说。”
“那我就·····”
“说。”
“现在外面都在传,这来原县最大的汉奸除了何人地就是你了。”大宝真是吃准了这马久仁,把上次他们见面的一套又用上了。
“啊?”
“说皇军现在很看重你。你现在是成天逼着那些维持会长和货郎二天就要汇报一次情况。上次,你带着人抄了后弯村陈货郎的家,说人家没按时向你汇报。到处敲诈勒索,还逼着镇东头的小寡妇嫁给你。”
“那二天一汇报是皇军定的规矩,我不执行,脑袋就得搬家。那小寡妇·······”
“知道知道。可那八支队可就不了解这些了。说你调戏那小寡妇,这一定是别人乱说,肯定是那小寡妇赖上马爷,就凭马爷这身份,多少大姑娘想嫁给你啊,小寡妇那能入马爷法眼。”
“是啊是啊,还是老弟了解我。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啊。”边说马久仁边给大宝斟上酒。
“我就一个卖尿壶的,同谁说去啊?”
“兄弟兄弟,兄弟,有些是场面上的话,你不要认真,不要往心里去,不管咋说,咱们可是共喝着一壶酒共就一盘菜哪。”
“听马爷这话,我这心里可就舒坦多了。那八支队可是干的可是杀人的营生,那胆量那能耐,你是见过的,就是开拉面大会那天,那几个人大白天活生生的在镇就让人给劫了,几个皇军还都被让人用枪给撂倒,被劫走的那几个人,很可能就是八支队的人,听说前几天連皇军的车队都敢炸。”
“皇军的车队在大东沟公路上一夜就遭到了二次埋伏,第二次遇袭击炸死炸伤了十几号人不说,还把个中佐也给炸死了。为这事,皇军急了,何团长可是吃了好个耳光,我差点没让皇军给劈了,我容易吗?”
“炸皇军车队那个白天,我在这镇上,就见到那八支队的人。”
“什么地方?”
“就在这昌顺楼。”
马久仁一下子跳起来,想抽出盒子枪,可哆嗦的手連盖子都打不开。
“马爷马爷,你这是干啥呀,八支队的人那能天天来。坐下喝酒。”
“你刚才说那天吃拉面大会被人救走的是八支队的人?”
“外头都这么传说。你说除了他们,谁敢在这镇上打鬼子救人啊?还三枪撂倒了仨。你说这楼外街上人来人往的,那一个是八支队的谁知道啊,迎面上来给你一枪,那不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吗?”
“你可别吓我啊”
“听天由命吧。过几天我要去太原城办些事,这兵荒马乱的,命大的话,能再见着,咱们接着喝。”
“小哥,我这事可咋办啊?”
“你有啥事啊,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别别别,我可不想当二十年后一条好汉。小哥,你可得帮我给说说,规矩我懂。”马久仁把刚才大宝送的三块银元捡推还给大宝。
“马爷,你这是做甚?那些人可是见过钱的人。”
“小哥,我这还有五块银元,你都带上,同那边好好说说。”说着,从身上又掏出了五城银元放到大宝面前。
“马爷,要想消灾,这礼是一定要送上,但这礼要送到点上,要送出你的身份。要不,送也是白送。”
“送到点子上,送出身份?那送什么?”
“那得看他们需要什么?马爷,他们和你都一样,都是扛枪打仗的,你们最需要什么啊?”
“钱啊。可有钱谁当兵啊。”
“钱他们不缺,绑了个何老财就得了一百银元,剁了个东田村的王老财三根手指头,就得了二百大洋。”
“东田村王老财的手指也是他们剁的?”
“是不是咱不知道,传说是二个关外口音的人干的。”
“小哥,你快替我想想,他们那缺什么?枪要吗?”
“你让我背杆枪满山去找他们,我也不敢呐。”
“对了,有一样东西他们肯定需要。”马久仁一拍大腿。
“什么东西?”
“~~~~~~~药。”
“什么药?”
“炸药。”
“拉倒吧你,那跟我背上杆枪满世界找人有什么二样,让人告到皇军那儿,还有我的活路吗?再说了,你有炸药吗?”
“炸药我还真是没有。不过西药行不行?”马久仁象个泄了气的皮球。
“西药?”大宝的心快跳到嗓子眼来了。
“对,西药,这是违禁品,市场上根本没有。”
“你有?”
“我是没有。但我知镇上有一处是八王嶺土匪的点,平时倒卖打劫来的物资和做些黑市买卖。”
“他们有些什么西药?”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有啥卖啥,没个准。”
“如有西药,八支队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
“能行?”
“我看行。”
“说办就办?”
“说办就办。”
“走一个?”
“走一个。”
“好,你在这等一会,我这就过去,看看运气如何?”
大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什么叫心急如焚。
好在不大会,马久仁提着个小包袱回来了。大宝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瓶子有盒子花花绿绿的,上面的洋码字不认识,但肯定是西药无疑。
“这些行吗?”
“这些是药吗?”
“他们说是,我也不认得这洋码字。”
“是药就成。马爷,事不迟疑,我马上出城找他们去,越早找到他们,你的危险就越小不是。办好这事我会跟你通报一声后我再去太原。只是这出镇子的哨卡检查·······?”
“你赶紧的,我先过去,你随后就来,我在哨卡等你。”
马久仁一离开饭店,大宝随即向如月姨夫的小饭店走去。
如月把大宝让进一间侧房,关上门后,大宝在桌上打开包袱,月如看了盒子上的标签后打开盒子看了看,激动的点了点头。二人低声几句后,如月出去同姨夫说同几句,二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店,向镇外哨卡走去。
过了一会,宋掌柜提着一食盒出了门,来到了骡马店。
几天后,田水就能下炕了要吃的了。
这天,出了个大太阳,大家伙见田水的伤势好转,都很高兴,李子同让麦子把大宝买回来的羊肉炖上,馍馍蒸上,水果摆上。
麦子一边忙着做菜,一边嘴里叨着,“那能这样胡吃海喝的,这是日子不过了,这是日子不过了。”
还不到晌午,院子当中的小桌上就摆的滿滿当当,有财叔还带了瓶自家酿造的酸枣酒,大家簇拥着手臂受伤挎着吊带的田水坐下。
一切就绪后,有财叔给大家面前的杯子里都斟上酒后,笑咪咪的转过身子说:“子同,给大伙说二句。”
“有财叔,你说。”
“你是队长,理应你说。说说。”
“好,那我就说二句。今天我们开个庆功会。咱们这次大东沟袭击鬼子车队,打死打伤鬼子十多人,还炸死了个鬼子中佐。”
“子同,这中佐是个什么官位?”
“相当于咱们这的团长差不多,管着近千号人哪。”
“乖乖,是个大官啊。”有财惊的张大了嘴。“来,这可得干一杯。”
“这鬼子兵不好打。他们武器好,体格好,军事素质高,团队协同精神强。有一次,我们一个連,遇上了一小队鬼子兵,本想灭了他们,结果不但没灭了,还差点让他们给打殘。这次,打的干脆利落,痛快。”
“这次主要都是田水的功劳,带着我们走小路,赶在鬼子前面。炸死鬼子军官的肯定是丁子,我那颗手雷我瞅着扔到了车盖上不知跳到那了。”大宝边说边给田水布着菜。
“来,敬田水丁子两位一杯。”
“有财叔,田水伤还没好,不能多喝酒。”如月为田水挡着酒。
“没关系,呡一呡。丁子,来。”
丁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田水,你咋哭了?”
“这次我受了点小伤,大家伙轮流的照看我,有财叔和如月大宝还到镇上为我找药,这西药,多金贵啊,多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我知道这药是违禁品,让日本人抓到就要杀头的,我长这么大,除了爹娘,就数你们待见我,我也不会说话,我给你们磕个头。”
“田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慌忙拦住要下跪的田水,有财站起来说道:“你是为什么受的伤,是打鬼子受的伤,是英雄。别说是打鬼子受的伤,就是病了什么,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孩子们,一定要记住,你们的亲人都是让日本人给祸害了,都埋在一个坟里,在这个世上,你们就是亲亲的兄弟姐妹。大家要团结一心打鬼子,为乡亲为爹娘报仇,千万不要有什么生分的想法。”
“有财叔说的对,咱们都是亲人,要团结一心打鬼子,为乡亲为爹娘报仇。”
“在这个地界上,只要有我们在,就不能让鬼子消停。”
“大家都坐下吧,不是说是庆功会吗,应该高兴才对。田水,有财叔和子同哥的话都听明白了吧,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生分话。”
“如月姐,我记下了。我以后不说了。”
“来,大家干一杯,叔,下回我给你搞些汾酒。”大宝显的十分活跃。
“对了大宝,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啥事?”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那来这么多钱?”队上的钱都由如月掌管着,她知道大宝身上没什么钱。
“那天,在镇上我们分手后,在路边看到有个破瓷盆,就检起来,擦了擦,拿到集市上卖了个好价钱。”
“一个路边检的破瓷盆还有人要,还卖出个好价钱?”有财叔听的有点迷糊。
“这个破瓷盆,在别人手里是个破瓷盆,在我手里可就不是破瓷盆了。”
“不是破瓷盆是什么,还能变成紫金盆。再说了,破瓷盆就是买去当尿盆也不能用啊。”田水情绪也让大宝调动起来了。
“让田水兄弟给说对了,我还真把那破瓷盆当尿盆卖了。”
“遇上傻子了吧?”
“遇上傻子也不会买他这破盆子啊”
“傻子没遇上,遇上聪明的人了?”大宝吱了声酒,晃着个脑袋。
“聪明人?”
“那天,我在集上刚把盆子摆出来,就过了一个人,穿着皮袄戴着皮帽,后面还有个跟着个保镖一样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我看他对这盆子有意思,就同他说这可是乾隆爷使用过的尿盆子,这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经我给他上天入地东南西北的一阵说法,他就用了五块大洋还千恩万谢的买下了。”
“五块大洋?还千恩万谢,你可真会讹人。”
“大宝,看你这猴精猴精的,咋还会买下那二筐烂果子啊?”有财叔收起刚才那笑纹四起的涟漪,认真的问着大宝。
大宝把买果子的过程说了一遍后,吱了一口酒,在大家的沉默中接着说道。
“那汉子不知道那二筐的果子都烂了卖不出去?他是知道的,他出来卖的不是果子,卖的是个念向。妈的,原先这政府就不是个玩艺,再加上日本人这么一祸害,百姓的日子过的就更苦了。”
“大宝,你打小就在外面学手艺,吃过苦受过累,也见过花花世界,但你的心还是咱们铁岭村人的心,善良,实诚,有情有义。来,大叔敬你一杯。”
借着多喝了二杯酒劲,大宝把如何吓唬马久仁,如何搞药的事又说了一遍,逗的大伙是哈哈大笑。
“好了,大伙吃也吃了,乐也乐了,下面咱们说些正经事儿。”李子同朝着月如笑了笑说:“这次到太平镇上不但搞回了药,还带回了不少情报,任务完成的很好。大宝同马久仁这条线不能断,有机会还要帮着给加强加强。这次我们在大东沟公路袭击了鬼子,给鬼子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要防止他们报复。同时,他们现是更急着要找到我们,我们一方面要隐蔽好,让鬼子干着急,一方面还是要找机会打鬼子。大伙都看见了,在我们打鬼子车队前,有另外一支队伍也袭击了鬼子,说明不只是我们在打鬼子,在这沟里坡上的还不知藏着有多少打鬼子的好汉。还有,我再说一遍,打鬼子时千万不能麻痹大意,一二百米内,鬼子的枪法基本是不落空的。现在,鬼子汉奸现在是千方百计想找我们,动员了货郎和维持会来寻找,想捆住我们的手脚,咱们要想法先破了敌人编织的这张网。”
“队长,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看看。”赵如月呡了二口酒后脸色显的红朴朴。
“敌人不是一直要维持会和货郎向他们提供情报吗?这漫山遍野的说遇上几个外地口音的人,那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能让鬼子汉奸在这山沟里这么来回跑上五六天,就会吃不住劲。”
“你的意思是给鬼子报告假消息,来回折腾他们。”
“一方面消耗他们,累垮他们。一方面是折腾他们,把他们折腾的麻木,就象咱们小时听老人说狼来了的那个故事,经过反复的折腾,算以后有什么真情报,他们也可能不当回事。同时,有机会我们还可以狠狠的打他们一下子。”
“这是个好主意。”
“可就是这些维持会长们和货郎不听我们的啊。”
“这事我来办。”如月说道:“他们大多数是同咱们一条心的,有的就算不同咱们一条心,但也一定不会同鬼子一条心。”
“虽然报的消息是假的,但事要当真的来做,要是让鬼子识破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千万马虎不得。”
“有财叔,你就放心吧,这事由我来办,一定要折腾的那些鬼子汉奸跑断腿。”
“你有什么办法?”
“先保密。”
“这丫头。”
“好,这事就由如月去办。”子同把杯中的酒一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