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峦伸向远方,坡連着沟,沟連着崖,看不到尽头。在晋东南的这块黄土地上,孕育出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无论历史如何变迁,一路走来,始终是历史不断,文化不散,思想不乱。那忠孝礼义舍身为国的故事,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并随着年月的增长,内涵更加丰富。
三天的约定到了。
李有财和货郎老孙头走向村东头山崖下李子同的小院。院门没关,羊娃正在院里教授着丁子和田水一些拳脚。
有财和老孙头对视一眼,紧绷的脸色舒展开来。
“羊娃。”
“有财叔,老孙叔。”羊娃他们收起了架势,纷纷打着招呼。
“羊娃,你这手臂咋样了?”
“没事了,可如月姐非要我再挎几天。”
“要听如月的话,她可是大医院出来的。”
“嗯。”
羊娃听话的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羊娃在教我们打狼三招拳法。”田水擦着头上的汗。
“刚回来,也不歇息一下。”
“老孙叔,我们不累。”
“这次出去打着鬼子了?”
“鬼子伪军都遇上了。”
“你们都还好吧?”
“叔,你放心,我们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队长了?”
“这次缴获了张地图,队长当宝贝,一直在看,有时还在上面比划着。着魔了。”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那?”李子同听到外面有声音,笑着从平房里走出来,热情的同二位长辈打着招呼。
“如月姑娘和麦子了?”
“她们可能在休息,这次头尾三天换了五个地方伏击鬼子汉奸,跑了不少路,吃了不少苦,她们都挺过来了,不简单。”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那?”如月和麦子一个提着铁皮水壶,一个端着一摞碗从窑洞中走出来。
她们给有财和老孙头一人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
“还是闺女们好啊,要不,連水都喝不上。”李有财喝了口水,幽默的说了句。
“叔,瞧你说的。”如月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有财四下张望。“怎么不见大宝啊?”
“他在回来的路上突然要吃兔肉,一回来就拿着网去逮野兔子了。”田水在边上说道。
“难怪老觉的少了什么,原来是大宝不在。这小子,对吃还挺上心。”
“有财叔,你还真别说,大宝打鬼子可真是一把好手。剪电杆上的电线,三下二下就上去了,他埋的地雷,还有他自己做的那天女散花,炸的鬼子是哇哇直叫。”
“哎哟,我记得麦子你对大宝是横竖看不顺眼,这出了趟门,就改口了?大宝让你夸的都成了英雄了。”
“大叔。”
大伙都笑了。麦子脸红了。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那?”大宝推门进了院,手上的网里有一只灰色的野兔。
“我们在伙正都惦记着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如月上步接过兔子。”这只野兔可真肥啊。”
“逮个兔子算什么,不就是件顺手的事吗。”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麦子接过如月手中的兔子。
这下大伙抑不住的笑爆发了出来,闹的大宝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有财叔,你今个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点过去?”到底是如月,细心的她感觉出来一丝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唉,自打八支队成立以来,除了上回进城,这次是你们出门时间最久的一次,头尾整整三天啊。”
“叔,让你担心了。”
“唉,你们都回来了,回到家了,我也就放心了。麦子,这次你打了多少子弹。”
“我带的三十发子弹全打光了,还跟田水要了十发。”
“打了不少啊。”
“队长说了,好枪法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老孙叔,没什么事吧?”如月见货郎老孙头一直低头抽着烟,也不说话。
“孩子们,没什么事?你们都是好样的。”
“老孙叔,你一定有什么事瞞着我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在一旁的子同早就看出老孙头的异常。
“没啥事。”
“老孙叔,这次我们的战利品不少,队长还特意给你留了一份,让你带给山里的八路。”大宝想让老孙头高兴起来。
“一定有事。”子同不放松,紧盯着老孙头。
“上回咱们说的那些打扮成中国人的鬼子还记得吗?”老孙头拔出嘴中的烟杆。
“这那能不记的。我还正想问这事呐。”
“让人给打殘了。”
“打殘了?什么意思?”
“死了七个,伤了二个给跑了。”
“谁打的?”
老孙头大姆指和食指一张。
“八路?”
老孙头点了点头。
“什么时间打的,在什么地点?”
“昨天晌午。老窑坡边上的老雕岭。”
问的详细,回答的简洁。
“这是件高兴的事啊?”
老孙头摆了摆手。
“八路去了十五个人,死了九人。”边上的李有财轻声说道。“伤了三人。”
“啊,怎么会这是样?”如月失声叫道。
“他们是鬼子中的鬼子。枪法准,不走道,会攀崖。”
“明白了。”李子同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老孙头点起了烟锅,狠吸了二口后说道:“这事有一阵子了,在通往河南的公路上,发生了好几起打鬼子车队的事,也是在昨天,他们又灭了二辆从河南过来的鬼子运粮车。这些人有三四十人,武器从土枪到机关枪都有。让他们瞄上的鬼子车队,基本上都是全歼,不是那种打了就跑的袭扰,对外称号也是八支队。”
“也叫八支队?”
“是。这支队伍来去一阵风,以前也没发现过,没人知底细。”
“会不会是山里被打散的部队?”
“不像。山里被打散的部队再怎么着也不会用土枪。”
“有道理。不会是八王岭上的土匪吧?”
“不会。八王岭上的土匪早就让何怪收买了,这些年来,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道,鬼子从不围剿八王岭,八王岭也从不抢夺鬼子的物资,也从没听说他们有打鬼子汉奸的事。”
“那会是谁呢?在咱们太平镇周边,突然间冒出一支这么多人的队伍,还打着咱们八支队的旗号。”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打鬼子的就是咱们的朋友,更何况他们还用上咱们的名号,替咱们扬名,将来如能见上,还好得好好谢谢人家。”如月转身对李子同说:“队长,你要托老孙叔给山里的礼物快拿出来啊。”
“田水早就把礼物收拾好了。”
田水从平房里挑出了一副担子。两头都是扎的严严实实的麻袋。
“田水快解开麻袋,让老孙叔瞧瞧。”
田水利索的解开麻袋,一边放的是枪,另一边放的是子弹和一个用帆布包着的度方形的匣子。
这些可是好东西啊。老孙头放下烟锅,激动的用手扶着那个匣子。
“这可是好东西啊,好好好。”
“老孙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电台,可以联络发电报。这可是个稀罕物啊。”
“老孙叔你认识电台?”
“早年,我被晋绥军抓了丁,当了二年兵,在一次同西北军打仗时受了伤,他们就把我赶出兵营。在队伍上时,我见过这玩艺,叫电台。”
“难怪,原来老孙叔是前辈了。”
“不敢不敢。”老孙头边应着话,手不停的摸摸枪,又抓起那黄举澄澄的子弹看了看,最后抚着电台,脸上的绉纹从嘴角舒展开来
“这电台是好的,打开灯还会亮。我们用不着,就烦老孙叔把这些代我们交给山里。”
“他们见了这宝贝,会笑的睡不着觉。我先代他们谢谢了。”
“不要谢,刚才如月副队长说的对,只要是打鬼子的就是我们的朋友。”
“好。我这就给山里送去。”
“老孙叔,这天都快黑了,吃了饭在走,从这到山里有好几十里路呢。”
“是啊,老孙叔吃了饭再走。一会儿麦子要做的红烧兔子肉。”说完,大宝一猫身进了厨房。
“哈哈哈。”
终于气氛从沉闷走向活跃。
“老孙叔,这次我也发了大财。”田水满脸兴奋。
“哦,咱们的田水也发财了,发的是什么财啊?让叔开开眼。”
田水转身从屋里提出了一挺机枪。
“哇呵,这是捷克产的轻机枪。真是发大财了。”老孙叔小眼一下子睁大了。
“还是前辈识货,一眼就看出它的出处。”李子同给老孙叔倒了碗热水。
“老孙叔,以后再有缴获到机枪,就送给山里八路。”田水抱着机枪说道。
“哈哈哈,田水也跟叔玩起了心眼。”老孙头从怀里掏出那个小酒壶,呡去最后一滴,抺了抺下巴的小胡子。“田水大侄子,你老孙叔可不是个爱眼红的人。你们武器好了,就能更好的打鬼子,也就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你老孙叔为你高兴啊。”
“这是今天上午打了二辆从山里开往太平镇上的汽车。车是鬼子开的,押车的是五个伪军,消灭了敌人,缴获了这挺机枪和这些枪枝。”李子同喝了一口如月给倒的热水。“我们上车一看,高兴坏了,这二辆车上装的都是枪,有百来枝吧。我们就把车开到了柳树沟,到了地方仔细一看,车上的这些枪枪全都没有枪栓。鬼子是怕这些枪落到抗日武装的手里,可能把枪枝和枪栓分开来运。我本来想烧了,如月副队长说,就扔在这沟里,不管谁拿去,反正对鬼子没好处。丁子把车上的二小桶油提走了,我把这电台拿走,就撤了。”
“这么多枪,咱们的队伍吃亏了。”一直不说话的李有财立了一句。
“是啊,国军电台只配到团一级,八路怕是团一级没有。”李子同低声说了一句。
“鬼子的武器是好,也很会打仗,但这抗日的武装,只会越打越多。”如月坚定的挥了一下手。“我们不就是让鬼子打出来的吗?”
“如月姑娘说的好。”李有财赞赏地看着原东家的闺女。
“鬼子会不会找到柳树沟,又把车子开走呢?”老孙头站起来。
“丁子把车上的油也给全放了,鬼子就是找到也开不回去。”
“这是今天上午的事?”老孙头站了起来。
“是。”
“我现要就进山去,让山里派队伍,也许那些枪还在。”
“吃完饭再走吧。”
“不行,一刻也不能停留。山里队伍有的三人才一枝枪。枪就是命啊。”
“那些枪都没枪栓啊。”
“拉回去,拼凑一下也许还能用,再说,造枪栓不难。”
“明白了。麦子,有干粮吗?”
“队长,有刚出笼的玉米面窝头。”
“给老孙叔包上些。对了,如月,上回大宝带回来的酒拿出来给老孙叔的酒壶装满。”
“是。”
“哎呀,这敢情好。有酒我这走个百把里路都没问题。”老孙头赶快掏出了他那不离身的小洒壶递给如月。
“老孙叔,你也先不要带这电台,担子沉,走不快。反正你晚上还要来一回,到那时顺路带上。”
“说的对。”
如月和麦子走过来,把一个挎包递给老孙头。
“老孙叔,东西都在这了,只是那兔肉还没好,给你带了二条腌萝卜。你走累了歇脚时吃上口。”
“麦子你想的真周到,我老孙头谢谢你了,谢谢大伙了。兔肉啥时吃都行,这大宝田水还有羊娃逮个兔子还不是跟玩一样。”
“把这个也带上。”李有财解下自己烟杆上的烟袋,递给老孙头。“走乏了,抽上口。”
老孙头把自己的空烟袋给了有财。挎上包。
“走了。”
“我送一下老孙叔。”
院门外,已经是暮色凝重。走出了村西头,他们告别立定在原野上。
“老孙叔?”
“说。”老孙头料定子同是有事。
“你是八路吗?”
“是。”老孙头回话还是那简要。
“如月跟我聊起过八路的事。”
“哦。”
“八路是有规矩。”
“是的。”
“希望八路能理解。”
“没事。”
“八路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言语一声。”
“好。”
“这次你带人取枪和电台,咱们还是象上次一样,不见面,东西由你转手。”
“行。”
“八路知我们铁岭村八支队的事吗?”
“知道。”
“还帮过我们是吗?”
“应该。”
“为什么?”
“你们是真打鬼子,同八路的主张一样。”
“老孙叔,我有一事相求。”
“说。”
“请跟八路带个话,那边有没有枪打的好又能说出道道的高人,如有,让如月和麦子去训练上一阵子。”
“你们不是枪就打的很好吗?”
“我们枪打的好,是靠子弹喂出来的,都是能打但说不出啥道道,这样练费时间。”
“我明白。”
说话间,天就黑了。
“老孙叔,一路平安。”说罢,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谢谢。”老孙头挺直了让担子压的有点弯的腰,两眼放光,回了个军礼。
在这荒塬上,二代人二支队伍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都向对方表示出极大的敬意。
李子同目送着老孙头完全隐黑暗里。
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春天来了。
青纱帐要起来了。
三十九
立春芒种,秋分冬至。
刚一入冬,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如同春天里的第一场雨是小雨一样,这是一场小雪。
在铁岭村的最高处,是块平地,那是村里打场用地,是前阵子秋收最热闹的地方。
李子同腰扎皮带,一只驳克枪斜挂身上。边上的如月,也是腰扎一根皮带,上面挎着一只小手枪,人显的干练了许多。
“下雨了。”
“不是雨,是雪。”
“是雪?”如月伸出手。“还真是雪。今年的雪下的比去年早啊。”
“但愿明年是好年景。”
“再好年景也不够鬼子们抢的。”
“是啊,鬼子越来越疯狂。原来山里产的那三角钉下半年起就供不上来了。”
“听老孙叔说,他也常常找不到八路了。”
“尽管很少听到山里打胜仗的消息,但战斗一直没有停止。鬼子往车站运送的伤兵也多了。”
“说的对。”如月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坚持抗战,鬼子一定有败的那一天。”
“我信。”
远处,一阵高亢入云的晋东南梆子声调,从远处飘过来。
“回去吧,这下雪天冷,别受凉。”
“青纱帐落了。”如月好象没听见李子同的话,望着远方。“就好象是好朋友,刚刚遇见,却又分开了。”
“没了青纱帐,少了掩护,我们大家要马上从有青纱帐的作战环境中转变过来,否则,是很危险的。”
“回去马上开个会说说这事。”
远处,一列火车在蠕动着,吐出一团团白烟。
“我看到这火车眼就红。”
“想打火车?”
“一直都在想。如能翻了鬼子一列军车,那战果是一个师都难达到的。”
“那为什么不动手?”
“鬼子汉奸沿途都有护路队,連孩子妇女都组织起来,各村包一段,哪一段出事,就要杀那个村的村民。加上,我们也没有炸药,下不了手啊。”
“大宝不是会制造炸药吗?”
“准确的说,大宝造那不是炸药,是硝,炸铁轨要黄色炸药才行。”
“队长,这事你不该一人闷着,你应该同大家说一说,看看大家有什么好主意没有。听老孙叔说,近来鬼子铁路忙的很,运兵车也比以往多,怕是要打大仗。”
“嗯。”李子同点了点头。“如果能让鬼子铁路出些状况,那怕就瘫痪上一天,对我们来说就是大胜利。
“你不是说咱们八支队个个是能人,回去开个会,大家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想什么好办法来。”
“对。一会就开会,大家一起想办法。”
“队长,有一事我就不明白,你说那羊娃,趴在高粱地里,能听出野兔的跳动,在玉米地里,能分出是是风吹玉米的声音,还是动物走进地里的声音,有回他人靠在坡上,居然能知道坡下破窑洞里住的有人,还能分出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有问过他吗?”
“问过,他说就是能感觉到,为什么,说不上来。”
“他从小就在这田野里长大,这田野,就象他的家的院子,那些庄稼地就象是他家的园子,而那些动物,包括狼啊鹰啊,都是陪着他一起长大他的玩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只要有一丝的变化,他就能察觉出来。乡亲说他是山灵,一点都没错,他就是这山崖沟坡里生长的精灵。”
“他枪也打的好。”
“他的听觉,视力,尤其是对目标的感觉,都不同于我们一般人。他的射击姿势,很随意,那次在牛蹄岭帮八路武工队解围时,他三枪撂倒三个鬼子,在当时他所处的那个角度,想击中目标是很难的。”
“你说的对。他对目标的感觉很好。”
“对了,年初送你和麦子到八路那学习射击,怎么去了几天就回来?”
“年初的事。到年底才问,你也真行。”
“你有说了几句,可感觉你话没说完。有想问,可总没有刚好的机会,你不象我们男人,有些话不分场合轻些重些都没关系。”
“你是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从小长在不缺吃穿穿的人家里,后来又在省城上学在医院上班,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呢?”
“队长。”如月转过身子,抬头对李子同严肃的说道:“我们八支队,是一起在大坟前磕过头,个个都是可以用身体为对方挡子弹的战友,你没有把我看成自家的兄弟,这我不怪你,是我没做好,以后希望你对我能够做到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做得不对不好之处,随时随地都可以提出批评,不要顾及我的什么面子,我不但要接受你的批评,我还要在大家面前做检查。”
李子同看着面前这个个子不高的副队长。
“今天我先向你提个意见。”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是队长,领着我们大伙打鬼子,可不能象是生意人,见了人尽说好听的话,有事老闷在心里哟。”
子同脸红了。
“我知道你带着我们这些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面对凶恶鬼子的战斗,有顾虑,压力大。”
子同叹了口气。
“战争太凶险啊”
“我们大家都真心感谢你,带着我们一步步在战场上成熟起来。”如月真诚的望着她的队长。“好了,我现在回答你刚才问我的问题。”
小雪停了。李子同躲开了如月的眼光。
“年初去八路那边学射击,教官是个从军校出来的川军,后来投了八路。他有理论,枪也打的准。他教了我们五六天后,就告诉我们,射击的原理的方法还有一些决窍就这些,剩下的就是要多练多打,在战场中锻练。八路首长还批给我们了一百发子弹。”
“哦。这是好事啊。”
“可我们那敢用”
“为什么?”
“八路每个战士才五发子弹。”
“去时不是让你们带了五十发子弹吗?”
“去是带了五十发子弹,可一想到战士一人才五发子弹,就不好意思对着靶子打实弹。教官说,开枪时要调整好心理,排除杂念,聚精会神,只有目标。可我做不到,麦子也做不到,每打一枪,心里就会一抽,压力太大,后来干脆把余下的子弹送给他们,就告辞回来了。”
“就因为这吗?”
“那还能因为啥。”如月脸红了,低下了头。
“对了,他还说还我这个左撇子,在战场上占便宜。”
“哈哈,是这样啊。教官真是个直肠子,不过这教官教的是好。”李子同却抬着头,对着原野顺着自己的思路说着。“现在你的枪法提高很大,打移动目标都不成问题了,我们这边虽然几个枪都打的不错,但要叫我们说出个一二三来,还真没那能耐。”
“那枪真好。”
“枪是好,你人也有灵性。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阻击手,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教官说的对,左撇子是你的特点,说不定将来还能救你的命。”
“怎么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这些老兵,就喜欢对我们新兵卖关子。”
话聊开了,心情都好了,脸上的笑容也起来了。
“子同哥。打跑了鬼子,你准备干啥?”
“没想过。还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不许胡说。”说罢,如月掉头就走。
子同一怔,就象从六月天一下子掉入了冰窟窿,连忙朝着如月的背景,追了上去。
浅浅的雪地上,留下两行醒目的脚印。
这场雪,飘飘忽忽断断续续地下着。
来原县城楼上,佇立着二个人影,边上还有只大狼狗。
“京都下雪了吗?”
知道老师在赏雪,站在一旁的八木,一直没吭声。见老师问话,才连忙答道。
“前天老家来信,说还没下雪。”
“今年,这边雪下的早。”
“是的,老师。”
又是一阵沉寂。連边上蹲着的狼狗都直楞楞的抬着头,一动都不动。
风渐渐大了,吹的那雪花漫天飞舞。
“今年的形势很好,尤其是对华北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照这形势看,再过个一二年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老师高见。”
“不是我高见,是崗村宁次司令官英明,是崗村宁次司令官伟大。前年,八路搞了个什么百团大战还真让我们措手不及,顾此失彼。只防着国军,没想到八路会来这么一手。”
“什么百团大战,八路就是爱吹。他们有的一个团才三四百人,有的二人才有一枝枪。说训练没训练,说战术没战术,跟一群土匪差不多。”八木不屑地挥了一下手。
”不能这样看问题。八路的战斗意志还是很顽强的,他们的抗日宣传,老百姓还是很认可的。现在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下,他们化整为零,把战场从前线转移到我们的后方,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一再肃却一直肃不清的抗日武装的原因。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没有情报,没有后勤,甚至没有行动计划,就象游荡在山谷间的野狼,他们若遇上有利的战机,会毫不犹豫扑上来咬你一口,甚至吃了你,然后消失的无影下无踪。困了,找个破窑洞睡一觉,饿了,烤上二颗土豆就能在这山沟里转上一天。他们是比土匪还要土匪,是一群有着政治信仰的土匪。”
“好久没听到老师对时局发表点评了。说的太好了。”八木情不自禁地拍起掌来。惊的边上那狼狗警觉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
清水摆了一下手,接着往下说。
“看问题,分析问题,一定要客观,要科学,要实事求事。科学的态度是不讲人的主观意识,用这种方法来看问题来分析问题有时是很残酷的,但你不这样看问题,你就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是要吃大亏。”
“学生记住了。”
“现在是形势大好,但我们的来原县是拖了后腿。这次我去太原会议,军部对我们工作是很不满意的,但还很信任的。”
“是学生不力,没有完全实现老师的意图。”
“今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打了几十场,真真假假的抗日分子也杀了不少,但那个八支队却一直缭绕在我心头。”
“老师,那八支队说不定早让我们在一场战斗中消灭了,只是那些抗日武装用的武器和作战方法都差不多,使我们无法辨认区分他们的身份而已。”
“不,这八支队还在,感觉他们这会就在对面的山头上望着我们。”清水的语调重了起来。“八木君,在我去太原开会前,在通往山里的公路上,又发现锻打的三角钉,而且尺寸也比先前铸造的要大,这说明什么?”
“老师明示。”八木躬腰低头,汗水从额上流了下来。
“还记得吗?最早发现这三角钉就是锻打的,当时,这三角钉加上土炸药再加上躲在远处打冷枪,这是八支队的标准战法。”
“是。”
“后来八路发现这个好用,就在山里组织生产,到处发送,这些还是你侦破的。”
“是。”
“现在皇军大扫荡,山里的八路和那些生产基地都给扫平了,铸铁三角钉也就无法供应了,你是这样告诉我的吧?”
“是。”
“现在又出现了锻打的三角钉,这说明什么?”
“锻打三角钉是八支队特有的,八支队具备打造三角钉的能力,八支队还在行动。”
“脑筋总算转过来了。”
“可是,自从发现这锻打三角钉后,遵照你的命令,全县上下几次清扫寻找打这三角钉的铁匠,可是没有任何线索。”
“当我昨天在办公室仔细研究了那个三角钉,才发现我们是多么的愚蠢。”
“?”
“那三角钉锻打的非常粗糙,尺寸大小也不整齐。这不是一个专业铁匠制造的。”
“老师英明。”
“这只要有简单的工具,任何人都都打造出来。对八支队决不能掉以轻心。”
“老师,这辈子能做为你的学生是我福气。”
“还有一直让我不解的是今年,有四起三四十人的规模袭击车队,抢夺物资,且不留一个活口。我一直怀疑是八王岭的土匪牛大天干的,虽说我们同八王岭的土匪私下有约,互不侵扰,但士匪有何诚信而言。”
“自从老师对八王岭有怀疑,我就派了何人地二次上山,我也去过一次,并在山上住了一夜,没有发现被抢的物资,他们表示遵守承诺。后来,在他们下山必经之路还设了个暗哨,在最后二次大规模遇袭时,都没了现他们有人员下山。”
“这只能说明问题的一个方面,不是全部。土匪土匪,一个土字,百个出处,有谁能解啊。”
“是。”尽管八木听的不太明白。
“你我是堂堂的大日本皇军士官学校毕业的职业军人,却和一群土匪公开的共处一地,同居一室,耻辱。”清水的思维按着自己的轨道匀速行驶,不会受外界的影响而变道。
“是。”
“中国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学生明白。”
“寻找机会全歼此敌。”
“是。”
“对了,你把关在牢里的抗日分子、抗日嫌疑分子和偷鸡摸狗的,统统都送到山里去。”
“老师是说送到山里去吗?”
“是的。皇军在扫荡中没收了几个煤矿,急需人手。”
“只是这些人中间有的是八路有的是国军。”
清水手一挥。
“哼,什么八路和国军,只要到关到煤矿挖上几天煤,就什么军也不是了。”
“明白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