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寒暑交替,四季轮回。
时间走到了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了。
这一天上午,铁岭村的人全部都骤集在大坟院里,坟前的供桌上,摆放着各色糕点瓜果。气氛肃穆,連孩子们的嬉闹声都没有。
孙掌柜担任司仪。
“首先,向铁岭村遇难者三磕头。”
站在第一排中间双目失明的大爷,牵着两耳失聪的老太太慢慢的脆下。
“一磕头。”
全场肃静。
“二磕头。”
抽泣声起。
“三磕头。”
哭声一片。
三磕头完,大爷拉着老太太领着众人又磕下了第四个头,共磕滿了五个头后才颤颤微微地相互扶助的站起来。
好一会,待大家情绪平静下来,老孙头才说话。
“下面请铁岭村的老长辈讲话。”
说毕,他把双目失明的老大爷扶到前面。老大爷抚着大坟,久久不语。
“老天爷,乡亲们死的冤啊。”突然,老人开口,一声长啸,山谷回荡。“狗日的日本人,你比狼还狠啊。”
在晋东南山区里,骂人是狼,就是顶格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号人,怎么会有这号人啊?天杀的日本人。咱们好吃好喝供着,却反过来把咱们村的人都给杀了。”
老太太上前,帮老爷爷把脸上和胡子上的泪水拭去。
“铁岭村的老少爷们听着,鬼子投降了,但鬼子干的这事不能忘。每年大年初一上大坟,大年初四过大年这个规矩要永远传下去。恨可以消减,仇不能忘记。”
老人回到了队列中。
“下面铁岭村执事李有财说话。”
“各位乡亲们,今天我们在这,就是同大家一起把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告诉含冤死去的亲人。日本人打败了,日本人向我们中国人投降了。”李有财激动的哽咽住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有些事也该办了。我们要在这大院里立三块碑。一块是要刻上亲人们遇难的过程。第二块碑要刻上所有遇难亲人的姓名。三块碑要刻上为了给亲人们报仇,跟鬼子拼过命,负过伤,流过血的八支队全体人员名字。李子同和赵如月都不同意刻上他们的姓名,我说,这不是刻上谁姓名的事,这是要让日本人知道咱们中国不是好欺负的,是要让后人知道,铁岭村人是不是软蛋,没有在鬼子面前趴下,而且还狠狠打击了鬼子。在这里我要特别说一下,大伙都知道,在咱们的八支队里有丁子有羊娃还有货郎老孙头,他们跟咱们铁岭村无亲无戚,但一直在和我们一起拼着命打鬼子,咱们山西是出过关公地方,关老爷的事大伙在戏文里都看过,咱们山西人是最讲情义的,铁岭村是永远不能忘记帮助过我们的人,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
巍巍太行,中华文化的起源。千百年来,中华这个的民族,磨难重重,甚至几经外族颠覆,但最后都在中华文化的熣灿光芒照耀下,无不最后退出历史的舞台。
日本鬼子投降了,二掌柜在繁忙军务中,也抽出时间带着弟兄们也来到铁岭村大坟祭奠遇难者。这些年,他们并肩打鬼子,多有走动,他知道自己肩上的将星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自己的命是谁的救的,尽管李子同多次对他说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这天老孙头一大早匆匆赶来告知李子同,后天上午在太平镇举行来原县鬼子受降仪式,代表政府参加受降的就是国军少将原来一起在山里喝高粱粥的二掌柜。
李子同听到这事,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来原县的鬼子要投降了。对于这一方区域的民众来说,这可要比天皇宣佈投降重要的多。鬼子天皇是个什么玩艺,真还是不太清楚。看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鬼子认怂,这可是比过大年还开心的事。
太平镇的集市地,警戒岗哨外早就人山人海。
哨音响了,时辰到了。国军代表整装在场中央。
清水大佐手持偑刀,带着解除武装連武装带都没束的士兵,跑步进入场地。干脆利索整理好队形之后,转身立正。
这时,场外安静的人群一阵骚动。
几辆马车进了场,从车上下来十几人,他们扶老携幼,前面走着几个年青人,个个腰中挎着短枪,十分精神。
“是铁岭村的人。”
“是八支队的。”
人们纷纷议论着,自觉闪出一条道。
负责警戒的国军中校跑过来,正要张发作,一见来者,立正敬礼。
“大哥,请。”
李子同对着曾经在一起在山上共患难过的兄弟,点了点头,转身安置好乡亲,双目失明的爷爷高高地抬起头和聋哑的奶奶站在警戒线外的第一排。
“大掌柜,你怎么来了,这是政府的事。”身着戎装的二掌柜待李子同走到身边,说了一句。
“政府是替百姓办事的,百姓看看政府事是怎么办的,也是正常。”李子同面色严峻。
“大掌柜还是那脾气。”
“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好,好。我们兄弟一齐来见证这一历史。”
说完示意仪式进行。
程序正常进行着。
清水向前一步。
“奉军部命令,大日本国驻来原县全体官兵向当地政府军队投降。”
说完,躬身行礼,双手举刀。
二掌柜正想上前,被李子同一把拦住。
“投降咱们这鬼子心里不服啊。”子同恨恨地说。
“咋?”
“你听他刚才说的,都投降了咱们面前叫什么大日本国,只字不提中国,还有就是,他站着不动,就是想让咱们走上去,到底是谁投降啊?”
“妈的,这鬼子到这会还玩阴的,看我怎么收拾这狗日的。”二掌柜恍然。
“别急,我来。”
“你可别把他给崩了。”
“不会,我自有分寸。你站在这就成,你可是代表着国家政府军队。”
李子同走上前,站在清水的面前。
‘听说你在十年前就是剑道六段,而且每天都在操练,想必是了得。”
清水不作声。
“我想同你比试一场,如何?”
清水还是不作声。
“你不是找了我几年,一直想同我比试。”
“你是~~~~~~~?”
“李子同。”
清水猛然抬起头。
“八支队长?”
“正是。”
清水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我们还没有受降,你还可以军人的身份,同我们做最后一次较量。”
“只是这比武~~~~~~”
“比武场上,生死由命。”
清水慢慢地的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泛出凶狠。点了点头。
李子同回到二掌柜身边,汇报了他和清水的交谈。二掌柜眉毛一下子皱起来。
“队长,我上。”羊娃提着羊铲跑步过来。
二掌柜脸色豁然,手拦着李子同,朝羊娃点了点头。
“不可取人性命。”
“知道。”
羊娃解下佩枪交给队长,提着羊铲就上场了。
“八支队同日本军人比武开始。”
主持一宣佈,场上顿时沸腾起来。
“这不是那放羊的吗?他也是八支队的人?”
“哎呀,这孩子还没长全,能行吗?”
“八支队的人能耐大着哪。”
场上的声音如同大热天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比赛就要开始了。
清水按照剑道比赛规矩,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动作。羊娃看着眼前这鬼子,一脸不明白。比试就比试,这鬼子装神弄鬼的,在搞什么日怪。
鬼子总算是抽刀出鞘了,摆出了个架势,羊娃也不知这会能不能开打,直到鬼子举刀向他扑来时,他才起式迎战。
眼花缭乱。三个回合,清水坐到了地上。
他站了起来。
流星赶月,二个回合,清水躺到了地上。
他站了起来。
干净利落,一个回合,清水趴到了地上。
他想站起来,但一直起不了身。鬼子队伍中跑出二人,把他们的长官扶起来。
欢呼声起,直冲云霄。
这时的清水,帽子是歪的,眼镜只有一連挂在耳上,整洁的军服,都是灰土,上衣只剩下三个纽扣,下身的裤子一边被划开了一个洞。
清水晃了晃脑袋,刚才好象是给打晕了。他整理好帽子眼镜,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面对羊娃,深深鞠了一躬。
“你这是什么功夫?”
“打狼三招。”
“打狼三招?”清水不太明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输了。”
他走到将军和子同面前。
“二位长官,恕我失仪。”
“你可以去换一身新军装。”
“不必了。穿的再整齐,也掩盖不了失败。”
突然,他推开搀扶他的人,双手举起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战刀。
“奉军部命令,日本国驻中国来原县全体官兵向中国政府投降。”
“赵如月。”
“到。”
“代表来原县接受日本鬼子投降。”
“是。”
如月出列,走到清水面前。
人们一下子声浪四起。
清水一看是个女子来受降,一下子把刀收回。
“长官,我是诚心投降,但你们不能让一个女子来受降,这是对我皇军的侮辱。我表示抗议。”
“抗议,你有什么权力抗议,谁给你的权力抗议。“李子同正色严词。“你再把你们天皇的投降书好好看一看,日本国是无条件的投降,无条件,知道吗?”
“这可不是一般女子。”一直站在边上的少将开了腔。“她是我们八支队的副队长。”
“赵如月。”这下清水才听清面前这个女子的来头。“八支队的狙击手。”
“不服?”
“这几年已经领教过了。”清水低下了头。“今天八支队的人都来了?”
“想见?”
“不敢有此奢望。”
“可以让你见见。”
清水一下子抬起了头,眼是充满了期待。多年的对手。
如月回身招手,八支队的人齐刷刷走入场中央。
场上一阵轰动。
“这八支队都是些娃娃啊。”
“怎么还有老头?”
“那不是货郎老孙头吗?敢情他也是八支队的。”
“这位是丁子。”如月介绍着。
“我们见过,在火车站。智勇双全。”清水扶了扶眼镜。
丁子面无表情。
“田水。”
“见过。我审过他。老窑坡。心理素质令我佩服。”
“好记性。”田水一脸胜利笑容。
“大宝。”
“爆破手。天女散花。”
“老鬼子,服吗?”
“服。”清水躬身。
“麦子。”
“女狙击手。二百米内杀手。没想到是个小姑娘。”
“哼。”麦子扭头一边。
“李有财。”
“铁匠,三角钉的制造者。”
“我本就是个庄稼人,是你们逼我拿起了枪,也逼成了铁匠。”
“孙掌柜。”
“你不是那货郎吗?”
“没想到吧?”
“没想到。这几年,我一直认为对八支队人的熟悉超过自己的部队。”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是啊,我没想到的事多了。”清水抬头环视四周的人山人海。“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清水深深向八支队鞠了一躬。
他走到如月面前,低下了头,把刀高举。
场上一下子沸腾了,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叫,有锣鼓有鞭炮。
失明的爷爷从眼角流出二颗混浊的眼泪,聋哑奶奶看着张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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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欢声笑语。
坐在椅子上的那对情侣,男子正在为女友拭去泪水。
这时,一少年和老妇人走过来。
“奶奶,春节我要和同学一起到北方去看雪。”
“好啊。”
“可妈妈不让我去,要我跟着他们去国外旅游。”
“她们是不放心你。”
“奶奶,我都十五了。”
“都十五了。爷爷奶奶他们在这个年龄,正扛着枪同鬼子在拼命。”
江面上,一艘轮船开过,浪涌拍岸,激起无数浪花。
“我以后同你一起初四过大年。”女子依在男友的
他们走到江边,望着远去的大船。
“不但要一起初四过大年,还要一起传承下去。”
女子点了点头,突然好象那里不对,毕竟是研究生的大脑。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还要一起传承下去啊。”
“传承下去?”女子扑进男友的怀里。“你坏。”
夕阳西沉。江风微起,衣袂飘飘,树木摇曳。
他们立在岸边,相互牵着手,面对火红的太阳,映照出美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