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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八支队 峰海青山 22238 2024-07-06 15:03

  雪停下了,风还在刮,货郎们就都上路了。他们知道谁家的盐吃能吃几日,知道谁家的醋还有多少。他们肩上担着不仅是山里那受苦人的生活,更是世代传承下来的那份信义。

  这天下午,货郎老孙头走进了铁岭村,泼浪鼓一响,几家门开,一包盐二个扣子三团线,老孙头边热情的向每个人打着招呼边麻利的完成手中的交易。几笔生意完后,李有财把他带进自家窑洞里。

  窑洞里暖气洋洋,李有财炉子上一壶开水沸腾着冒着热气。

  老孙头一进窑洞,就摘下了帽子,解开了腰带,靠墙坐下,他双手捧起李有财给他倒的一碗开水,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啜了二小口后,慢慢大口了起来,喝了小半碗后,双手仍抱着那有温度的海碗,双目紧闭,一会儿后,气由丹田,冲关而出,一声长舒,双目睁开,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整个人这才从冰冷的世界转寰过来。

  “这天好冷啊。”

  “是啊,下雪不冷化雪冷,加上这风。”

  “这天气,让你们掌柜的遭罪了。”

  “我们这些走乡串村的货郎啊,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連着歇三天啊。”老孙头从身上掏出块玉米饼子,砸碎后放进碗里,李有财赶忙给冲上开水。“我打小就听我爷爷说起,别看咱天天担着这小货郎担子,咱走的是路,行的是善,积的是德。我接这付担子以后,才知道老人为什么这样说,才知道就是下大雪刮大风第四天也一定要出门。咱们的老百姓苦啊,常常是只能一次买那么个三五天用的盐啊什么的,咱不出门,乡亲们就没盐下饭啦,这年头,那怕是煮野菜放点盐也好下口些啊。”

  “谁说不是啊。”李有财边说边递上根大葱和小半碗老陈醋。

  “泡饼子就大葱醮醋,舒坦。”

  整个窑洞飘着醋香味。

  在离铁岭村十多里路的地方叫老窑坡,在那坡上,整齐有序建着上下三层近百孔窑洞。

  相传,当年闯王李自成弃京出逃时,各自奔命时,其中有一支队伍逃到这里时,看到这地广人稀,交通闭塞,加上队伍中不单单是军人,还有他们的家眷,一路逃命,到这已经是人疲马乏了,商议之后,就在这安顿了下来。男耕女织,相安无事三年后的一个秋天,不知何故,他们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不见了踪影。庄稼在地里,牛羊在坡上,衣物还在场院,就是不见了人。

  坊间各种传说一时四起。最被大家认可的传说是清军了发现了他们,事先得到消息,立马转移。至于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就如同他们从何方来一样,无人知晓。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久无人居住的所有的门窗都脱落了,有的窑洞有也塌了,通往窑洞的路也都辨认不出了,当大风吹过时,由于每个窑洞的高低深浅不一,就象人吹口琴一样,常会发出各种不一的怪声,象虎啸,象马嘶,象驴叫,象鸡鸣,尤其是还有人听过这老窑坡发出过象女人的哭凄,孩童的叫喊,让这个鬼神文化充斥每一个角落的国度的人们,填滿了想象力的空间。人们常常是宁可绕道多走二里路,也不从这儿过。

  李子同早就有心在老窑坡建立个点。他觉的,以铁岭村为根据地固然好,但长期以往,难免暴露,给乡亲们带来祸端。二是有个新据点便于同敌人周旋。三是铁岭村离通往河南和山里的公路都有三十几里路程,不利于捕捉战机,加上路上耗时多,体力消耗大,可这老窑坡离公路据点和铁路都只有十来里路,地理位置相当好。还有就是老窑坡地形复杂,只要对这些破窑洞稍加改造,即使让敌人围住,也奈何不得。如能在修一条通往坡后的地道,那可就是可进可退理想的堡垒了。

  当李子同把自己的想法同大伙一说时,不想遇到的是一阵沉黙。

  过了会儿,李有财从嘴里拔出旱烟杆,对李子同说道。

  “大侄子,你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你还记的吗?在离老窑坡不远有个村庄,叫灰土村,多少年来,,那村上人死的死,走的走,没人有住,村子也荒了好几年,那些废弃的窑洞,我记的有二三十多孔窑洞,你看行不。”

  “灰土村我去看过,村子是都没人了,窑洞也有三十多孔,可就是那些窑洞太分散了,万一让人给堵上就没办法突围了。不象老窑坡的窑洞,上下有三层,窑洞坚挨着窑洞,只要稍做改造,在里面囤些粮食就可住人,成为我们的根据地,就是让敌人发现了,没有个八九十人是围不住的,就是围住了,那边地势险要,敌人大队人马也展不开,那近百个窑洞,让敌人搜也得费好些时间,再说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咱们手中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大侄子,你说的都在理。只是那些窑洞空在那都有一二百年了,很多地方都塌了,怕也不牢靠啊。”

  “所以,大叔,我想这样,明天我带上丁子先去实地看看,回来再和大伙仔细研究。”

  “你同丁子二人去?那怎么行。”转身用烟杆一比划。“你们大家都去。带上家伙,有事也好照应。”

  第二天一大早,李了同他们赶着车就出了村,刚出村口,就看到李有财一人迎风佇立在坡上。

  “有财叔。”

  “都准备好了?”

  “备了些工具。”

  “家伙都带上了?”

  “带了。”

  “来,你们俩过来。”李有财指了指李子同和丁子。

  “记着,你们俩进洞,不管天亮不亮,都得点起火把。来,把这红腰带都给扎上。”

  “有财叔·····”

  “还有你们几个,子同和丁子进洞,你们在外面都机灵点。”

  “有财叔,你放心吧。”

  “赵姑娘,你也去?”

  “有财叔,没事的。”

  “子同。”

  “叔。”

  “这几个娃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一回来就向你报个到。”

  “早去早回。”

  “是。”

  李有财自送走了孙货郎,就时不时地到村东头的窑顶上眺望,尽管他知道正常情况下,子同他们天黒前是不会回来的,如早回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既盼他们回,又怕他们早回。

  李有财蹲在一墙根下,叼着旱烟,望着村里连接外界的那边不大的路。

  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空旷的原野,静悄悄的,静的甚至能听到那雪消融的声音。子同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虽然老辈人的传说挺吓人的可谁也没见过,自己不是在年青时还在那老窑坡逮过兔子,也不见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现在却胆子变小了。想到这,自己也笑了。他知道子同说的是对的,狡兔还有三窟。可是这铁岭村就就剩下这几个后生了,要有个闪失,自己怎么那些冤死的兄弟姐妹们交代啊。都是那狗日的日本鬼子,听如月姑娘说,那日本国离咱这有好千里,还要漂洋过海,这无冤无仇的,怎么上来就杀人,这不是人啊,是鬼啊,是恶鬼。

  李有财恨恨的一拳砸在地上。恶鬼不除,难以安生。为了打鬼子,就是把命搭上了,到了阴间见了亲人们,也抬的起头,挺的起胸,不愧于铁岭村的人。

  李有财抬头看了看天,敲去烟锅里的烟灰后,起身向他那个小小的打铁棚走去,他要再打些三角钉,然后把这些打铁家什工藏起来,万一让汉奸鬼子发现这些工具和三角钉,那麻烦就大了。

  直到老伴来叫他吃饭,才发现天已经黒的跟锅底一样了。他收了锤,关了炉,收拾了一下,彼上棉袄,又走到李子同他们住的小院外,往里看了看,仍然是黒呼呼的不见亮光,悻悻转身回去了。

  炕桌上,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菜汤,四五个黒呼呼的杂粮窝头,李有财在一旁抽着烟锅。

  “你别担心。那几个娃,有的是走南闯北的,有的是读书明事的,就是那田水,打小就在这沟里长大,不会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也不可能他们全部出事,总有人回来告说了。”

  “他们这次是去老窑坡······”

  “老窑坡,去老窑坡咋了?那孙掌柜的哪一年不路过老窑坡上百回的。有谁见过有名有姓的人出过什么事。要说有鬼,也真有鬼,那就是日本鬼子。你赶紧的把饭吃了,在过去瞅瞅,说不定人都回来了。人若还没回来,言语一声,我同你去老窑坡看看是咋回事。”

  老伴的一席话说的李有财胃口大开。老伴是个老猎户的女儿,一次老猎户偶遇李有财,托人打听后,知他是个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就将许配给了他,也省的早年丧母的女儿跟着自己饱一餐饿一餐的。庄稼人日子苦,但还算安稳,比起猎人的生活那算是好的了,日子也没那么凶险。

  填饱了肚子,放下筷子,一抺嘴,李有财披上棉袄就往外走,刚走二步,又返身回来,从一个僻处,取出手枪揣上。

  村上,静悄悄的。几家的油灯,映照着人影。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狼嚎的声音。

  突然,一声嘶鸣,让李有财停下了脚步。没错,这是早上田水牵出驾辕的大红马从圈里发出的声音。

  子同他们回来了。

  李有财三步并着二步朝着李子同的那院子走去。

  是田水来开的院门。

  “有财叔。”

  “都回来了?”院门还没全打开,李有财的问话就先到了。

  “都回来了。”

  李有财走进中间窑洞,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

  “呵,好香啊。”

  ‘“有财叔来了,快坐。”

  “都没事啊?”

  “没事。”

  “进那窑洞了?”

  “进了。”

  “叔,我和麦子也进洞了。”听到声音,如月从东窑走过来。

  “你和麦子也进洞了?”

  “不但都进洞了,还在那干了一天活。这会手臂还痛着那。”大宝夸张的挥了挥手。

  “说说,那些窑洞里都有些啥?”李有财的好奇心大发,毕竟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那一个人真正进过老窑坡那些充满传奇有着近二百年历史的窑洞。

  “那洞里除了金银财宝外啥也没有。”

  “你这大宝,尽拿大叔寻开心。”

  “哈······”

  “有财叔,还别说,我们进了老窑坡,还真遇到事了。”李子同认真地对李有财说。

  “哦,遇上什么事了?”

  “刚开始是我和丁子进去,后看没什么事,大家也都跟进来了。按计划我们要把这些窑洞清理查看一遍,好心中有数。你知道,那边的窑洞分上中下三层,我们上层先看。其实,这些窑洞常有人呆过,那火塘木炭都是新的。”

  “有可能是逃荒的人或者过路人在那边住一二天,本地人应该不会去。”

  “有可能。我们看完上层,走到中层,还没开始看,就听到不知那个窑洞里发出了声音,是好几个瓦盆摔破发出的声音,当时把大宝给吓的一下子就爬到了地上。”

  “子同哥·····”大宝这下声音小了很多。

  “其实以前常听老人们说,那老窑坡的窑洞里,天黒后鬼会出来做饭什么的,有的鬼睡过头了,天快亮了才出来做饭,做的忘记了时间,外面的阳光一旦照到鬼身上,鬼立马化去,手中的盆碗就摔到了地上。我当时就想,莫不是还真有这事,心里也有点虚。我当时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进了好几个窑洞仔细观察,都没找到那发出瓦破盆碗的地方,但在一个窑洞里,我看到一个木架子上摆放着几个碗,我正在发楞,如月从我手中接过羊铲,轻轻碰了一下那架子,那放碗的架子一下子倒下,碗也都全砸地上破了,腾起一片灰土,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叔,这有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啊。”

  “你也学会贫嘴了。”如月端过一笼刚热好的窝头,不知是让蒸气给呵的还是怎么着,脸蛋红扑扑的。

  “慢着慢着,刚才说的是咋会回,我怎么没听明白啊。”他有财一脸不解地望着李子同。

  “让如月说,她一说你就明白了。”

  “如月,给叔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

  “有财叔,李自成闹天下从BJ败走,至今也有二百年左右了,那窑洞里面是什么都没有。后来我们走进一个窑洞,看到一个架子上有放了些碗盆什么的,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当年放碗盆什么的架子都是木头做的,经过这上百年的时间,那木头架子早已经都风化,哦,也就是慢慢都朽了,吃不住劲,自己就倒了下来,放在上面的的碗啊盆啊什么的,就砸到了地上”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好象有点明白了。”

  “平时大家在远处都能看到,那些窑洞的门窗什么的早都烂没了,但里面的一些木头架子啊什么的,根据不同方向不同木质和不同的承重,朽了的时间也不同,时不时会发生倒塌,也就是会发出人们传说的摔盆碗的声音。”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下我明白了。”李有财高兴的一下子站起来。“下回我跟你们一起去。”

  “今天把老窑坡的窑洞画了张图。”李了同摊开面的一张白纸。“我们把上中下三层窑洞分别以牛羊马为代号。把上中下的窑洞打出几个通道,同时在各层也把窑洞打通。但打通的地方要不一样,有的靠墙根打通,有的从窑洞中间打通,有的沿着窗户边打通,然后用东西把这些洞口都遮挡起来,让外人就是进来了让摸不清头绪。我们还想选个地方打出二三个密室,备上些粮食和武器,作为我们休息和据点。为了防止万一,还是要打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可进可退。”

  “行,这件事我们一起干。”李有财把视线从图上转移到李子同脸上。“可现在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

  “今天,那货郎老孙头来到村上,这风大雪地的不好走,在我那歇了歇脚,说了些镇上鬼子汉奸的一些情况。”

  “有情况?”李子同放下了手中的图。

  “是的。”李有财环视了一圈。“鬼子已经开始清乡了。”

  “清乡?”

  “说是这次鬼子在全县范围内清乡,重点是太平镇。鬼子有个骑兵队,十多个人,前天在镇东边二十里的地方,围住了七八个八路的伤病员,全给打死了,有二个女八路跳了崖。何人地警备团负责镇里的清查。何人地的爹何雨之现在是县维持会长,不知什么时候成立了个民团,有三四十人。这次鬼子给了何雨之很大的权力,他说谁是抗日分子谁就是,想毙谁就毙谁,然后家产由民团分配,其实也就是归了何雨之的,所以他特别卖力。这次鬼子提出要一个村一个村的清,一户一户的查,一个人都不能放过。经何雨之这么一清,各村维持会的人腰都直了起来,一些想当汉奸的人也开始也都露出尾巴来了。”

  “那民团都有武器吗?”

  “老孙头说鬼子给发了枪。”

  “鬼子还真下本钱。有财叔,你接着说。”

  “还有就是说了些闲话,说那放羊老汉让一队抢羊的日本鬼子给打死了,羊也都让鬼子抢走了,那个放羊娃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一群强盗。有财叔,你操心打听一下那放羊娃的下落。”

  “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个民团?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如月一脸不解。

  “这个民团,原本就是何雨之的护院家丁,后来又招了些不干正事的无懒地皮,挂到了县维持会的名下,成了吃官粮的人,各村都得给他们捐粮派款养活他们。听老孙头说,现都住在何家村。”

  “眼下这个民团对我们危害很大,如果各村的维持会都心向了何雨之,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先办他。”

  “队长,要不晚上就出发,再给他们几燃烧瓶。”大宝一下子站起来。

  “他们人太多,上次让我们烧了一回,现在想烧他怕是没那么容易。加上他们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敢当地皮流氓的脑袋不会笨,胆量也不会小,在他们面前我们没有多少优势。”

  “那怎么办?”

  “有财叔,老孙头有说这民团明天会到那个村吗?”

  “有说,按他们的路线来看,明天上午应该是到后弯村,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到咱们村了。”

  “哼,决不能让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明天我们就在他们去后弯村的路上办他们。”

  “怎么打?”

  “大宝,你的天女散花还有几颗?”

  “大小共有十颗。”

  “挑出五个大的来。”

  “如月,咱们还有几颗手榴弹?”

  “六颗。还有二颗手雷。”

  “手榴弹都拿出来。”

  “队长,明天打民团用的着这么大本钱吗?我那几颗天女散花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大宝,这次杀鸡就是要用牛刀。别小看这个民团,他们是这次清乡队伍中最凶险的敌人。一是在他们背后有了一批摇摆不定的维持会在看着,还有一些汉奸和想投身当汉奸的人在看着,二是这民团的人都是村乡本土的,一旦让他们形成气候,以后再办他们就难了。三是有无数的老百姓也在看着,民心散了那就完了,我们这一仗一定要打好,把何雨之这些汉奸的气势给打下去,让那些维持会的人心中要有数,这天下不是日本人的天下,让百姓看看抗日的力量是灭不了清不完的,树立起抗日的信心。”

  “队长,你说的太好了。”如月也站了起来。“你说怎么打,我们都听你的。”

  “如月,你和麦子明天就不参加战斗。”

  “为什么?”

  “我要一枪崩了何雨之那个老汉奸。”麦子也说了句。

  “明天你们俩去镇上打听一下消息。近来下了场大雪,我们没什么动弹,可鬼子可没休息,这是我不对。今天要不是老孙头来,那民团什么时候堵住了我们门口都还不知道。最近,敌情变化很大,我们只的掌握了敌情,才能更好的消灭敌人。这件事很重要。”

  “行。”

  “麦子,饭好了吗?我们都饿了。”

  “好了,我这就给你们盛过来。”

  “先给财叔盛一碗。”

  “我吃过了,你们吃。我刚才听你们说的都发呆了。子同,明天我也参加战斗。”

  “叔,我想让你明天超车送如月麦子去太平镇。刚下完雪,路不好走,加上到镇上多个人多双眼多双耳,在镇上要呆几天,你们自己做主。行吗?”

  “行。”

  “叔,咱们先吃饭,一会儿一起研究下明天的战斗方案。”

  第二天是个大睛天。太阳刚一露头,何雨之就跨出了自家院子大门,何雨之长的不高却很瘦,脸上刮不下一两肉来,但二只眼睛却炯炯有神,腰板直挺,昨晚,二姨娘的三寸金莲他把玩了小半夜,今天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天刚放亮就起床了,不见一丝倦意。他工于计算,手T段又狠,靠着官府,勾结土匪,只要让他上了眼的东西,几乎都是在却难逃,这四邻八乡的人都怕他。

  只见他头戴狐皮帽,衣着皮大衣,右肩挎着王八盒子,左肩挎着黄缎子的布袋,里面装着金丝楠木的算盘,一个十字很威风的交于胸前。知道的是去清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收租。

  院外的民团见何雨之走出来,有的上前叫爷,有的叫叔,有的叫舅舅,有的叫姨夫,有的叫姑夫,还有的叫姥爷,总之,叫什么的都有。不管叫什么,其实何雨之并不都认识这些人,只知这些人是不爱好好干活偷奸耍滑的人,他从心里看不起这些人,知道这些人是看上只有他才能给让这些人吃的好玩的乐还能把钱给挣了,没有这别说叫我爷,,我就是给他们当孙子都不要。

  何雨之扫视了一下这些跟着他混的人,一挥手,带着民团就出了村。

  何雨之并没有坐上专为他准备的还装着绿呢暖罩胶轮大车,刚吃完饭,要蹓蹓腿,消消食。后面跟着他的这群人穿着五花八门,跟着何雨之晃晃悠悠的走着,远看还以为是一人领着一群人去打短工,细看才发现他们怀里搂着可不是什么农具,而是枪支。路上的人,见到他们都远的躲开了,只有一人直到近了才发现迎面来的人个个不是善茬,吓的脚一软,滚到了坡下,沾了满身的雪,引起他们一阵子大笑。

  太阳出来了,照着被雪覆盖的大地明晃晃的,晃的人都睁不开眼。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只见一小队鬼子的骑兵,从民团们的后面穿出来,见到他们,一下子拉开了战斗架势。

  “皇军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维持会的,是民团,我是何雨之。”

  也不知道这批日本人到底认什么,何雨之一下子把所有的衔头都报了出来。

  “噢,是何会长?”

  终于有一项得到了日本鬼子的认可。

  “是我,是我。我们根据清水司令官的命令,今天去后弯村进行清乡。”

  鬼子也不搭话,收起了枪,策马而过,对站在二旁那些有的哈腰有的点头的民团,理都不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些民团象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议论。

  “这日本的马好高啊。”

  “这马跑的可真利索。”

  “咱们的马三匹也顶不上这一匹马有劲。”

  “咱们何会长,就是了不起啊,日本都认帐。”

  “那可不,咱何会长是什么人。”

  何雨之在众人的帮助下,站上了大车,一挥手,队伍顿时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皇军为了配合咱们的清乡,派出的骑兵部队。山里的八路和国军都让皇军给打七零八落的,咱们任务是要把各乡村里反日分子清剿干净,实现共荣。还有就是瞧瞧你们,象啥个路道?狼叼的货,能不能有点精神,给老子长点脸。娘的,摸起小媳妇的屁股,是一个比一个手快,干起活来,是一个比一个磨蹭。不想干的,给老子滚回去。”

  说完,何雨之一蹶屁股钻进车里。挨了训的民团,自觉排成了二路纵队,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一会儿,从那胶轮大上的绿呢暖罩里传出了算盘声音。

  坡边的公路上,大宝和田水早就在公路边做好埋雷的准备工作,坡顶上,丁子和李子同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和了望和警戒。他们不知道,那个何雨之今天到底会不会去后弯村清乡,情况有没有什么变化,会不会选择这一条路线。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么个制高点,只要民团一出现,大宝就开始埋雷。刚才突然出现的鬼子骑兵着实让负责警戒的子同和丁子吓了一跳。大宝看到骑兵来过后,一直后悔没早些埋上雷,好炸鬼子的骑兵。

  “来了,民团来了。”李子同轻声说道:“大宝,准备干活。”

  “人还真不少。”大宝接过李子同手上的望远镜。“怎么队伍中还有轿子。”

  “什么轿子,那是大车上的暖罩。看来今天何雨之也来了。好,来的好。”

  “他还真会享福,还真把清乡当逛集市了,一会就有他好看的。”大宝起身下了坡,到了公路旁,给那已经埋好并做好伪装的雷一一都挂上弦。

  何雨之坐在车里,身子随着大车摇晃着,脑袋却一刻都没休息,一会儿捻着几根胡子冥想,一会儿又拨一下算盘。

  后弯村在太平镇一带算是个大村了,有四十多户人家。由于它临近镇上,离公路又不远,特别是一条小河从村边经过,使河两岸的田地受益非浅,即使在大旱天,后弯村的大部分庄稼也有水浇,所以,后弯村相比别处,闹饥荒要少些,萝卜缨子也吃的少些,年景好时,姑娘小媳妇一年还能扯身新衣服,周边村的姑娘们以能嫁到后弯村为荣。

  何雨之打这后弯村的主意一是一天二天了,一直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那个关大户虽然是后弯村的维持会长,但他不算是财主,他在村里只能算的个中上水平。只是因为有个儿子留学过东洋,现又在太原日本铁路上做事,在乡下人看来,怎么也算的上是吃官饭的人,加上关大户也善应酬,就連哄带骗的把他给选上了。

  其实,关大户那有什么好哄的,只是他也看上了维持会长这块牌子,他常是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三丈,常把警备团和皇军挂在嘴边,吓的那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不知如何是好,趁机得些好处,还有那捐款派粮的事,他也没少从中加码漁利。

  关大户不好动,怎么以说也是维持会上的人,加上听何人地说关大户的的儿子同日本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其余的那些有钱有粮的人家,他早已经在头脑中过了几遍,目标早也选定,連榨取的手段,都想好了,敢不从,就给你个勾结抗日分子的帽子,当场打断你的腿。至于那些穷鬼,就是砸碎了骨头也没有什么油水,还是让手下那些二流子去刮吧。

  一想到这,何雨之感觉身上有些发热,脱下了帽子,再次打起了算盘,要把这次出行能获得的好处要好好算算,这天寒地冻的,没好处,谁干哪。这一遍算盘响过,他感觉全身脉络通畅,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快到了没有啊?”

  “老爷,快到坡顶了,在一下坡,拐个弯,走段路,就到了。”车把式回着话。

  “车停停,我这腿坐的有点麻,下车走几步,蹓一下腿。”说着话,他把帽子扣上脑门。

  车停下了,车把式把何雨之扶下了车,他深深吸了二口这熟悉的空气,看了看自己的队伍,正想说二句鼓的话劲,就在这会,路边响起一片爆炸声,他不由自主的一下子趴到了地上。爆炸声落,哭叫声起,接着枪声也来了。

  何雨之毕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加上长期同土匪有来有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的阅历让他的惊慌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他看扫了一眼那些被炸的满脸黒呼呼的,有的还淌着血的人,听了一下枪声,他的判断很快就出来了。扯起嗓子叫了起来。

  “弟兄们。”刚才出发前那些民团叫他都是长辈的称呼,这下就成了弟兄。“大家别怕,这是土八路的土地雷,也就是个大炮仗,炸不死人的,土八路就在坡上,只有三四个人,抓住了有赏。”

  刚才几声爆炸,还真把这些民团给镇住了,有三分之一的人给炸蒙圈了,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给炸怕了,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想跑,什么小媳妇的屁股大姑娘的脸,还是命要紧。在这紧要关头,经何雨之这么一喊,队伍还真给稳住了。他们抬头看看那些被炸着的,白的是眼珠,黒的是脸,滴下来的是血,好象还真没给炸死的,虽然地上有躺了几个起不来的,可腿在蹬,嘴在嚎,动静还不小。什么?是土八路,看这样子也只有是土八路摆弄这吓人的大炮仗。才三四个人,咱们队伍可是有三十多号人哪,这不是来送赏的吗?

  一下子,枪声大起,尽管有的人連目标在什么地方还不清楚。

  其实,在拉响大宝的天女散花前,原先定好的作战方案,在李子同心中犹豫了一下。预设的战场起了变化,刚才过去的那几个鬼子骑兵,不知怎么又折回来了,根据路程估算,响雷时,他们应该也离伏击圈不远了。兵力的悬殊太大,武器也不占优,尽管地形占优,但在几倍于我的敌人数量面前,很快这一点优势就会丧失,更何况,那些民团对这地理地势熟悉的不比田水差。

  先打跨民团再回头打鬼子。

  民团还是先进了伏击圈。几声音爆炸声后,随即枪声就起。坡下那些民团,在何雨之的指挥下,边向坡上开着枪边向坡上移动着。

  很快坡上的枪声让坡下的枪声所淹没,何雨之躲在大车后面叫嚷着,大宝顺手给了那车后的何雨之来了一枪,不想人没打着,却不知是打中了马还是惊着了马,那马一个腾空后,拖着那车就向前一路狂奔,那赶车的把式楞了一下,就不顾一切的在后面追,引的民团一些人忘记了这是在战场,伸长了脖子观看。

  “手榴弹准备。”李子同看准了机会。“扔。”

  六颗手榴弹狠狠的砸向正在欣赏马受了惊这一幕的民团中,这下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张的嘴,只见出气不见有声。一下子就把刚刚才树起的信心给砸没了,刚才那三分之一本就想蹓的人,这下子二话不说,扔枪掉头跑步动作一气呵成。剩下的那三分之二,见你都跑了,我还顶着,我傻啊,尽管觉悟迟了点,但还真有点后来者居上的味道。

  向前奔馳的马车,象发疯子一样,全然不顾,勇往直前,越跑越快,快到转弯口,恰遇上策马赶来的鬼子骑兵,躲闪不及,只听前面的鬼子一声惨叫,随即那马车把二个鬼子和他们的马連撞带挂的一起跌落到山崖下,车把式见那马车坠入崖底,一声长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了同把这一切尽收眼里。这七个鬼子,摔到崖下了二个,现还剩五个。

  “田水。”

  “到。”

  “你去看一下,民团的人是不是都跑了?要看仔细喽。”李子同眼睛都没离开那望远镜。

  “是。”

  “队长,对面五个鬼子怎么也不下马也不动的立在那儿?”

  “他们是摸不清这边的情况,不敢贸然进攻。”

  “他们见这边那几十个民团都让打跑了,吓的他们不敢动了。”

  “让鬼子就这么跑了真可惜了。”很少说话的丁子有些不舍的望着对面。

  “看来今天咱们的丁子兄弟要露一手了。”

  “子同哥,我打枪还不是你教我的。”

  “那马真是好马啊。”田水一直盯着那雄壮高大的东洋马。

  “大家注意了,有戏了,鬼子在盘问那车把式了。鬼子要知道咱们只有四个人,他准来。”李子同眼睛一直没离开那支单筒望远镜。

  “队长,民团他们都跑了,除了地上有几个炸倒的。”大宝从坡后跑过来。

  “好。”李子同趴在地上,翻身过来,对着大宝丁子田水说:“民团跑了就好办了,要不咱们是好汉也难敌四手。刚才那民团是让咱们炸昏了头,如让他们缓过神来,那就麻烦了,只能撤了。现在对面的鬼子就要做出决定了。鬼子如果进攻,他就得下马,这坡马是上不来的,那骑兵的优势也就没有了。他们五人,咱们四人,他们进攻,不占便宜。他们如果不进攻,远远的开枪,那他们就是想拖住我们,等待援兵,我们就撤。”

  “队长,鬼子来了。”

  只见鬼子骑兵,一溜长线,飞驰而来,窜到一个临近的小山包后。

  敌人选择了进攻。

  “鬼子就是鬼子啊,胆不小。”李子同取过长枪。“鬼子的骑兵要比步兵战斗能力要强,枪打的也准。要注意隐蔽。听我命令开枪。”

  “鬼子来了。”

  鬼子五人分成二个战斗小组,拉开距离向李子同的山坡快速移动。他们交替掩护前进,根据不同的地形,时而蛇行,时而匍卧,虽说是骑兵,却把步兵的那一套玩的是有板有眼的。把在山坡上的大宝看的是眼睛瞪的大大的,象集上看猴戏一样。田水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这玩的是什么啊。丁子看的是一脸认真,这鬼子的军事动作真标准。李子同看的是脸色越发凝重,五个鬼子就敢攻打由四个人守着的山头,这心理素质也真是过硬,还真把我们当成放大炮仗的土八路,今天就由爷来给你们上一课。

  “今天丁子给上一堂射击课,大宝田水认真看着。鬼子进入八十米了。”

  李子同话音刚落,丁子的枪就响了,只见坡下一蛇行的鬼子应声倒下,接着鬼子打的丁子面前一片尘土。鬼子的动作好快啊。

  丁子抱着枪就地一滚,子弹上膛,悄悄探出身子。

  “砰”又是一枪,把一个躲在洼地向外射击的鬼子打翻。

  西边的仨鬼子倒了二个,剩下一个躲着不敢出来了,东边的二个鬼子看到这阵势,知道他们面前不是那个车把式说的土八路,是遇上了高手,遇上了在战场上最可怕的阻击手。但他们没有退,他们认为自己也是不可战胜的高手。双方都在找最好的时机出击,或者等对方出错。

  “田水负责东边的那二个鬼子,大宝负责西边的鬼子。别让鬼子冒头。”李子同说完向丁子打了个手势,二人就各分东西躬身轻声地下了坡。

  大宝和田水对着鬼子隐蔽的地方,认真的紧凑的有一枪没一枪打着,鬼子也会突然来个一枪。

  很快经验老到的鬼子就从弹着点发现,坡上的射击者不是刚才的人,对手调整了作战方案,但为时已晚,在他们的侧面响起了枪声。

  随着一声呼叫,田水和大宝提枪起身跑下了坡。

  “抓紧打扫战场。”

  时近晌午,许久不见的太阳总算露出了小半个脸。

  山里传出一阵子马蹄声,接着忽忽悠悠地从沟里走出一小支马队。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的是兴奋的田水,后面跟着的是开心的李子同,一脸紧张的大宝走在中间,最后一个是悠然的丁子。他们有的身上背着二三支枪,有的身上挎着几把马刀,走在最后面的丁子居然在马鞍上绑着缰绳,后面还牵着一匹马,四个人五匹马行进在这丘林地带。

  骑在马上的李子同真想策马飞驰一番,好久没有骑马了。但他怕惊了别的马也跟着跑起来,刚才大宝就死活不敢上马,他回头看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大宝。

  “大宝,舒服吧?”

  “这马一颠一颠的,屁股疼。”大冷天,大宝却出了一头的汗。

  “大宝,要不咱们让马走快些,这样人会舒服些。”田水也回过了头。

  “别,千万别,这已经很快了。”

  “大宝,你也有怕的时候啊。”子同打趣的说。

  “这马可是个畜牲,谁知它啥时候会抽风,刚才那马车不是就冲到崖下了?”田水骑在马上手脚配合错乱,但头脑还是很清楚。

  “大宝,把起头来,看看风景,这同你平时看的不一样。”

  “就那山那沟,能有啥不一样的。”大宝头都不敢抬,光怕他身下的马有什么闪失。

  “大宝,别怕,抬起头来,只要我不掉到沟里,你的马肯定不会掉下去。”李子同鼓励着。“不要太紧张,放松些。”

  在李子同的鼓励下,大宝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双手紧抓马鞍,慢慢的抬起了头,见身下的马步履依然,他那原本被吓的有些狰狞的面目,慢慢的得以恢复。

  “没问题吧?”子同关心的问了一句。

  大宝使劲点了点头

  ”队长,我想吼二句。”走在最前面带路的田水,骑在马上,那活泛劲比坐在自家炕上还自在。

  “哦,咱田水兄弟还会唱二句啊?那就唱二句吧。”

  “唱什么唱,就你那嗓子,吼起来还不把儿狼给招来。”田水还没开口唱,就让大宝给粗暴的打断了。

  “你是怕把马给惊了吧?”田水干脆转过身来,反骑着马,惊的大宝是合不拢嘴。

  “田水,你常骑马吗?”

  “刚会走路时就骑羊玩,长大了,见了牛就骑牛,遇上马就骑马,为这事,没少挨家里的的打,也没少挨村里人骂。在咱乡下人眼里,那牛马有时要比自己孩子金贵的多。”

  “我想起来了,有一年大热天,那会我还没出门学生意,你趁大人歇晌,骑上租来干活的牛背上,让你爹好一顿打,那天大宝刚好也在那沟里爬在梨树上偷梨吃,让家人发现,也是一顿好打。”

  “是啊,家里指望着这梨换些油盐,让我一上树折腾,落了不少果。那会真是不懂事啊。”

  “那天,整个沟里都是你们二人的哭叫声,后来你们让家里给关到破窑洞里,门口用酸枣树刺给堵上,还是我把你们二人偷偷的放出来。”

  “我记起来了。”田水突然问道:“子同哥,那天你怎么也在那沟里啊?”

  “是我到对面崖上掏那老鹰的窝。”李子同下意识的向天空望了望。“我早就观察到,对面山崖上,老鹰孵了一窝小鹰,那天带了家伙什去掏窝,想拿到集上卖个好价钱。不想那老鹰突然回来给小鹰喂食,唉,小的没掏着,还差点没让那老鹰把眼睛给啄瞎了,直跑到沟里一小破屋里那老鹰才放过了我,后来就听到你们的哭叫声,我就过去把你们放了出来。到现在我现了那老鹰心里还发怵。”

  “子同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大宝在马背上的动作显然比先前是灵活了好多。

  “子同哥就是做生意的料,那会就知道掏鸟卖钱补贴家用,不象我和大宝,尽是槽塌东西。”田水说完一个漂亮的马背转身,双腿顺势一夹,那马就小跑了起来。

  领头的马一跑,后面都跟着跑起来。

  “这马怎么跑起来了,是不是惊了啊?”大宝恐惧的叫声,引来一片响亮的笑声,回荡在山里。

  “田水,你快停下,这要出人命的啊。”机伶的大宝一下子就发现问题关键。

  大宝的㗒嚎声还未落,马队就停下来了。

  马队刚转过一个小弯,差点镑迎面撞上一个人。

  “孙掌柜?”

  “这不是铁岭村的田水大侄子吗?”

  “大叔,是我。”说着田水一个翻身下了马。“你怎么在这?”

  “瞧你这话说。”孙掌柜放下了肩头的挑子。“大叔我做这货郎营生的,一辈子大多时间可不都是走在这荒山野岭上吗?”

  “大叔好。”

  “这不是大宝吗,啥时回来了?”

  “回来有阵子了。”

  “大叔,这是李子同大哥。”

  “李子同?就是西头的老李家的?”

  “是。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咋不记的。哎呀,你走了可有些年头了。你父亲老李大哥,可是个好人啊,在出事前一天,还让我给捎二两土烧,可······,日本鬼子这狗日的,不是人啊。”

  “大叔,自从鬼子屠了村后,村里的后人都回来了,虽然人少,但我们发誓一定要为父老乡亲们报仇,同鬼子不共戴天,血债血还,要不,就不是铁岭村的后代。”

  “好样的。有种。”老孙头指了指边上的丁子。“这位后生眼生。”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同我回来一起打鬼子。”

  “侠义。”

  “大叔,虽然我这次回来,咱们还没照过面,但我常听有财叔和如月姑娘常说起你。说你为人热情,仗义,恨日本鬼子,一直想跟你跟你见一面,不想今天在这遇上。”

  “日本鬼子不早一天赶出中国,咱们就没有安生日本过。祸害了多少中国人啊,我要年轻十岁,早就提枪同他们干了。”

  “大叔现在也不老啊,一样可以打鬼子。”

  “有你这句话就成,以后打鬼子有用的上我老汉的尽管开口。今天你们这是······?”

  “今天何雨之带着民团要去后弯村清乡,半道上让我们给打跑了,不想又冒出了七个鬼子骑兵,二个掉沟里摔死了,余下的五个让我们给打死了,这不,这些马啊刀啊枪啊什么的都是刚缴获的。”

  “刚才那边枪响是你们打的?”

  “是的。”

  “你们不愧是铁岭村的后人,乡亲们在九泉之下有知,会闭上那一直那一直不肯闭上的眼。你们是好后生。”

  “大叔。眼下就有一事有劳大叔。”

  “什么事?”

  “想请你给这五匹马找个主,越快越好。”

  “这可是东洋马。”

  “还有五枝骑兵步枪和马刀。”

  “一般的主可不敢要。”

  “是”

  “你已经想好了主是吗?”

  “是。”

  “谁?”

  “你知。”

  “要什么价?”

  “不论价。”

  “要物?”

  “不要。”

  “白送?”

  “不是。”

  “那是?”

  “能打鬼子就成。”

  “明白。”

  “还有。”

  “说。”

  “我们和马的新主人不见面,全由你代理。”

  “行。”

  “你不能同任何人说铁岭村的任何事。”

  “行。”

  “但可以告诉他们我们的番号。”

  “番号?”

  “第八支队。”

  “行。”

  “你好象不惊奇?”

  “是的,我一听你说话有东北口音,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孙掌柜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

  “不敢,只是天天跑在路面上的人。”

  “什么时间来牵马?”

  “今天夜里。”

  “我们今晚在老窑坡。”

  “行。”

  “孙掌柜。”李子同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这一块银元你先收下,略表心意,辛苦你了。”

  “行。”孙掌柜倒是不客气的接过揣入怀里。

  “晚上你来了用什么同我联系?。”

  “以哨声为号。二短一长。”

  孙掌柜从小货柜中取出二支竹制音哨,这本是卖给乡下孩童的一种能发出声响的玩具。

  “以哨声为号。二短一长。”

  李子同重复了一遍。接过一支音哨。

  老孙头二话不说,扁担上肩,转身大步走去。

  “队长,咱们一匹马也不留吗?”田水一双希冀的眼光看着李子同。

  “田水,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可这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东洋马,太显眼。现在鬼子,警备团,民团,维持会,还有些见利忘义的人四处在打听我们的踪跡,他们越想知道,我们就越不能让他们知道,只要咱们迟一天暴露,敌人就多一天心理压力,这样才有利于我们这支小队伍打的巧打的准打的狠。”

  “队长,我明白了,一切为了打鬼子。”

  “对,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有力量打鬼子。”

  “丁子,队长说的主和孙掌柜说的主是谁啊,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起主的名号啊?”站在后面的大宝一脸不明白的表情。

  丁子没回话,只是伸出手打开食指和姆指那么一比。

  “八路?我怎么没听出来?”大宝还是一脸疑惑。

  丁子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

  刚过半夜,哨音响起。

  那竹制哨子,工艺粗糙,制作简单,声音凌厉,孩童们玩耍时经常以谁能吹出最大声音为胜者。

  李子同派田水前往接头。

  外面,黒夜笼罩着大地,伸手不见五指。尽管李子同他们个个都睁大眼睛向外张望,可什么也看不见。

  不一会儿,田水从黒暗中现出,身上却多了一付担子。

  “队长。”

  “什么东西?”

  “孙掌柜说是那边给咱的,一箱手榴弹和十个地雷。”

  “哇,这可是宝贝。”大宝惊呼一声。

  “你有见到别的人?”

  “没有。”

  “田水和丁子负责牵马,我和大宝负责警戒护送。行动。”

  马蹄声响踏碎了这寂静的原野。

  田水牵出着马走在最前头,后面的马缰绳依次栓在前面一匹马的鞍上,它们很驯服的按顺序相跟而行。

  顺利送走了马,李子同他们刚返回藏身的窑洞,外面又响起了尖锐的哨音。

  “怎么回事?”

  “田水,丁子你们俩去看看。”

  不一会,田水就钻进的破窑洞,跟在后面孙掌柜和丁子。

  “我说子同大侄子,咋一转眼人就都走了?”一进门,孙掌柜就埋怨上了,倒是不见外。

  “大叔,我还以为你跟他们走了。”

  “我倒是想跟人家走,可人家也得要啊。”孙掌柜一脸笑纹。“来,帮我把身上的背篓御下来。”

  “哟,这背篓里装的是啥宝贝,还挺沉的。”

  “吃的。还有些手榴弹。”

  “不是给了手榴弹了吗?”

  “田水把马交给我,我牵过去,其实他们离的不远,就是天黒看不见。他们一看那马那枪那刀,都高兴坏了,带队的长官一声令下,让每个士兵再拿出一颗手榴弹,还一直对我说,感谢八支队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说来话长。”孙掌柜的边回着话,边从那背篓里往外掏东西。“一离开你们,找了个破窑洞,把担子给藏好,就向山里去了。”

  “你就不怕那一担子的货让人给拿跑了?”

  “拿跑了我也不在乎,那一担子的货那能抵的上子同大侄子给我的一块大洋啊,亏本的事我可不做。”

  “哈哈哈。”

  “好在我路熟人熟,可就这,找到了那边主事的长官时,也快天黒了,那边称长官是首长。我把你们在送马送枪的事一说,那首长連連说好。接着就安排我去吃饭。吃完饭,人家都已经安排好了。首长对我说,八支队送给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虽然穷,但怎么也得表一下心意,他送我们打鬼子的武器,我们也送打鬼子的武器给八支队,二箱手榴弹十颗地雷。对了,那首长还写了封信让我带给你们,我说了你们不见面的意思,那首长听完笑了笑说,说不见面,可没说不见字啊。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有水平。还有就是我心里也有个小九九,这封信就好比是收条,要不,你们凭什么信我把这些好东西送到了抗日的人手里,就不怕我转手卖了,人跑到太原城享福去。”

  孙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李子同。

  “好字。”李子同一看信封就叫出声来。

  “听人说,那首长是个大学生,见他戴付眼镜,可斯文了,可打起鬼子来,那是一个狠。”

  李子同打开信,扫了几眼。

  “这八分区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人家的一个什么衙门吧。”

  “队长,这信上写的啥?”田水拿着那封信,颠来倒去的看着。

  “信在你手上,却问别人写的是啥?”

  “我不识字啊。”

  李子同温和的笑了笑。

  “以后跟着如月好好的识字。刚才这信里主要说了这几个意思。一是对咱们送给他们的马和武器表示感谢;二是赞扬我们打鬼子杀汉奸;三是共举抗日大旗,互通情报,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去。”

  “咱们的马送给谁了?”

  “你猜。”

  “八路?”

  “为什么猜是八路?”

  “我那是瞎猜的。”

  “我知道为什么是八路?”大宝一脸聪明外露的样子。

  “哦,说说看。”孙掌柜认真的看着大宝。

  “咱们缴获的日本马,跟咱本地的马根本就是二种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马你就是送给一般人家,那是打死也不敢收啊,这不是招祸吗?送给土匪,他们也不敢收。他们明面上是没有来往,可暗地里谁知是咋会事啊,反正鬼子不打土匪,土匪也不抢鬼子,他如果收了,就不怕打死鬼子骑兵的帐算到他们头上。国军对这马也不会感兴趣,人家是国军,缺啥都由政府给,你送他这些个马,讨不上好不说,不定还嫌给他们添麻烦。只有八路,想打鬼子敢打鬼子,就是缺少家伙,只要是能打鬼子的家伙,送他们算是送对了人,他们也乐意收。”

  “哎呀呀,你这侄子不得了,你是叫大宝吧,小时没少偷我的糖吃,值。”孙掌柜拍了一下大腿。“难怪你们敢绑何雨之,炸鬼子仓库,骚扰鬼子炮楼,闹的鬼子汉奸不得安生,原来你们个个是人才,铁岭村就是铁岭村,了不起。来,看看我还给你们带了啥?”

  “啥?”

  “果子萝卜还有烙饼。那首长说了,他们实在是太穷了,请你们不要嫌弃。”

  “听说八路很穷,当兵的子弹都才三五发。”大宝从身上解下皮带,上面挂着沉甸甸的二个子弹盒。

  “是啊,可是八路打鬼子那可不含糊。”

  “八路的这份情义我记下了。”李子同边说边把信揣入怀里。

  “对了,差点让我给忘了,首长让我告诉你们,明天那民团还会去后弯村清乡,不过这次加了警备团的人,不知何家父子谁会来。”

  “哦,还来?”

  “一天都不歇?真是铁了心当汉奸。”

  “最好都来,正好灭了他们。”

  “感谢孙掌柜,感谢八路,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好东西,还带来了重要的情报。大伙先吃点,吃好了抓紧睡,天亮了在合计打敌人的事。对了,大家检查一下还有多少子弹。”

  “报告队长,子弹我这还有一大盒一小盒七十多发。”

  “你咋带了这么多子弹?”

  “大宝说,打鬼子汉奸要多带些子弹。”

  “都是你在背这些子弹吧?”

  “是。”

  “下回叫大宝背。”

  “队长,我背这些子弹不算啥,在说,子弹背在身上,心里踏实。”

  “好了,有这些子弹,加上今天缴获的手雷,加上八路送的手榴弹和地雷,明天可有好东西招呼他们了。”

  “队长,我明天负责地雷。”见有了真正的地雷,大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行,明天你背上二个地雷到伏击区,负责埋雷到起爆全过程。”

  “遵命。”大宝一挺胸膛。

  “二个会不会太少,要不背上三个地雷?”

  “队长,刚才我搬了一下那真家伙,比我那天女散花重多了,死沉。”大宝一脸无奈。“叫我背上三个地雷走十多里路,会要了我这小命的。”

  窑洞里响起一阵开心的笑声。

  何雨之滚下山坡后,待头脑清醒过来,活动了下身子,发现并没有挂彩,再往四周一看,空无一人,那些平时叫他爷啊叔啊什么的,早就撤腿跑了。

  “狗日的,没有一个靠的住。”何雨之恨恨的骂了句,抬头看了看那模糊不清的太阳,四下打量了一下,辨清了方向,起身向来的路走去。

  走在半道上,就遇上管家带着人赶着车来找他,他们是听到先跑回去的民团叙说后,出来找主子的。

  何雨之见到他们,心头一暖加上走路的运动,汗就从额头上沁出来了。关键时候还是家人靠的住啊。他对管家张口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寻回搁在车上摔到沟里的楠木算盘,这才在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到家后,在众人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就着大蒜和着老陈醋,吃了碗羊肉抻面,喝了杯老汾酒压了压惊,連烟都没来的及抽上一口,躺在逍遥椅上就睡着了,連惊带吓加上累,鼾声一下子就出来了。

  何雨之进入了梦乡,在太平镇上他的儿子这会却让电话铃给吵醒了,何人地美梦被搅,正想发作,电话里传过来的消息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电话是马久仁打过来的,在电话里告诉何人地,上午老爷子带民团前往后弯村清乡,在半道上让人打了埋伏,有人看见他滚到了坡下,不知是死是活。

  何人地当即命令马久仁带上二人找辆大车,在镇据点大门碰头,跟他一起去何家村。不一会,马久仁骑着马,后面跟着辆大车,急馳在山间道上。

  待他们走进何家大院时,何雨之已经一觉醒来,这会刚好去寻找算盘的人回来,他们在管家的带领下,站在何雨之面前。

  “老爷,你派去找算盘人回来了。”

  何雨之张了张嘴,没出声,他见回来的人两手空空。

  “快,拿出来,”

  下人抖抖索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金丝楠木小算盘,双手奉上。

  何雨之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向前二步,伸出双手,在接过算盘那瞬间,手甚至有些颤抖。接过了算盘,认真审视着算盘上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每一条纹路,他轻轻拨了拨算珠,发出那悦耳清脆熟悉的声音,这会他整个人是云开雾散,面带喜色。

  “天不灭我何家啊。”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祝何老爷家世代兴盛,财源广进。”

  “赏下。”

  “谢老爷。”

  “爹。”何人地这才接上话。

  “人儿回来啦。”不知为何,何雨之称自己儿子,既不同于乡俗一般叫法,也不同于呼小名的叫法,却是在姓名里取中间字在加儿的叫法。

  其他人见何家公子回来了,请了安后就都退下了。

  “爹,你没事吧?”何人地垂手立在一旁。

  “久没有见这阵仗了,除了受了点惊吓外,别的都好好的。”

  “听说大车都翻到沟里了?”何人地轻扶着父亲坐在太师椅上。

  “是啊。可惜了我一匹好马和一架车。”

  “只要人没事就好,车和马在天我要都给爹挣回来。”

  “嗯。”何雨之满意的看着儿子。“有这份心就好,不过爹还不老,我还想自己办这事。明天我准备再去后弯村清乡,把今天的损失补回来。”

  “明天还去?”

  “是的。”

  “爹,今天我从小河据点巡视刚回来就听到你这出事了,连忙就赶过来。你能把今天的事同孩儿说说吗?”何人地在父亲面前总是这么恭敬。

  何雨之把今天所遇所见的事同儿子细说了一遍。

  “爹,你说他们只有四五个人?”

  “别看又是土地雷又是手榴弹,但我听那枪声就知只有那么几个人,最多不会超过五个人。”

  “他们还打死了五个日本人。按理说不该啊,一个日本人打五个中央军的人都绰绰有余,怎么那五个日本兵让五个玩炮仗的人给打死了呢?”

  “别小看玩炮仗的,上回在城里日本人不是让人家的炮仗给炸的不敢动弹,让人顺顺当当出了城不说,让把看城门人的枪给顺了。”

  “你说他们是一伙的吗?”

  “我看像。人数和玩的家伙什都对的上。”

  “爹说的对,可能就是他们,只是今天刚出事,是不是休息二天再去?”

  “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今天让他们打了埋伏,明天我才要去。他们怎么也算不到我会第二天还敢会去。这叫出奇不意。”

  “爹高明。明天我带上些警备团的人同你一起去。但在出门打仗这方面的事,得听我的。”

  “行。”

  “他们虽然只有四五个人,但这些人中有高人,咱们要多加小心才是。七个日本骑兵,摔死了俩,余下那五个,让人打死后所有的枪械和马匹都给掳走,胆真大,心也大。”

  “报告。”

  “进来。”

  “报告何团长,宪兵队八木队长来电话命令你立即去县城面见清水司令官,不得有误。”一传令兵跨入门内,气喘虚虚传达着命令。

  “现在?”

  “立即。”

  “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

  “好的,知道了。”何人地转过身子。“爹,那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何雨之叫住正欲起身的儿子。“我修一书,我帮我带给清水司令官。”

  何雨之走到书桌边坐下,取出毛笔,管家早已经打开砚盖。他略为一思,笔走龙跎,一挥而就。

  “爹,你这是······”

  “人儿,时逢乱世,要往高处走难啊。人们在背后骂我们汉奸啊狗啊什么的,不要去在乎,多少人想当这汉奸人家还不定看的上。既然当狗,就把狗当好,主人最怕就是养了只不干狗事的狗。我这封信就是要告诉清水司令官,虽然今天吃了败仗,可我明天还是要去。日本人缺胜仗吗?缺会打仗的人吗?都不缺,日本人缺的是同他们一心一意搞什么共荣的人。”

  “孩儿记下了。明早七点,我会派警备团一小队人到何家村同你汇合后一起去清乡。”何人地收好信,毕躬毕敬向父亲施礼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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