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所料的那样，当我紧跑几步来到队伍面前时，张连长没有看我，而是对着黑山大声嚷骂道：”黑山，你他妈妈的咋子回事？连自己的兵都管不好，能不能行！“

　　被官长质疑“能不能行”无论是否有意，对于老兵而言都是件很丢面子的事情。黑山没有回话，而是站在队伍里黑青着脸瞪着我，此时他的眼像极了东北荒原里的狼，让我禁不住后脊背为之一凉。

　　“能！”

　　我也不知道此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为了不让黑山难堪，我梗着脖子大喊了一声。

　　我的“能”字没有得到张连长的认可，反倒惹来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以烟屁股的模样最为夸张可恨。“死烟屁股！”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

　　张连长没有笑，而是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我赶紧归队。我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了队伍之中。

　　“你是不是虎啊！”待我归队后，身旁的黑山微微侧头压着嗓音骂道。

　　“我咋啦？”

　　“你说你咋啦？”

　　“我不知道啊！”

　　“没事没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黑山闭嘴了，他的眼中满是鄙夷。

　　“去你大爷的，瞧不起谁？！”我不甘示弱，在心中暗骂着。

　　张连长在队前又是一通地讲话，无非是前线战况通报和下午的训练科目要求。

　　“妈的，还要刨坑，烦死了！”当我听到下午的首要训练科目是将上午的战壕作业完成时，我很是厌烦地骂了一句。

　　黑山听我在骂，再次微微侧了侧脑袋对我说道：“没事儿，从今往后，挖战壕这活儿和你没啥关系了！”

　　“唔？”

　　我没听明白黑山的意思：“为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黑山轻声回道。

　　我这人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但是现在的形势不允许我对黑山刨根问底，也就只好作罢。作为一个只有半天军旅生涯的新兵蛋子，我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期望着别让我背着弹药箱绕着训练场没完没了地跑就行。

　　黑山再次闭上嘴巴的时候，张连长也完成了他的“例行公事”，紧跟着，整支连队在他的口号中再次朝训练场挺进。

　　“一二一……一二一……左右左……左右左……”

　　张连长扯着嗓子“精神抖擞”，老兵们同样也是一脸的萎靡，显然中午一个多小时的睡眠无法消除烟膏子给他们带来的痛苦，而我则背着弹药箱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惹来很多异样的目光。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会成为连队的副机枪手。

　　我没有理会别的连队战士头来的异样眼光，而是闷头走着，十几分钟后，我看到了我辛辛苦苦挖掘的交通壕。还是上午所在的位置，张连长将队伍叫停后转过身来将下午的训练科目重申了一边，然后队伍便被各排排长依次带开。

　　正如黑山之前所说的那样，我没有再被要求去挖剩下的交通壕，而是被黑山带着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土包前。

　　“以后这就是咱俩训练的地方。”黑山指了指百米远的土包前说道。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在这土包上挖战壕？”

　　黑山被我的话弄得禁不住“噗嗤”一乐：“会的，但不是现在。”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我追问道。

　　黑山看了看我背后的弹药箱回道：“你先把弹药箱放下来，我先教你给弹匣装弹。”

　　“哦！”

　　我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吃力地将弹药箱从背上放了下来，顿时整个身子轻快舒畅了很多。

　　黑山缓缓蹲下身子，将木质的弹药箱打开后，五个半旧不新的机枪弹匣和犹如黄金质地般的子弹顿入眼帘。

　　“啧啧啧，这黄铜质地不一般！”我连连咋舌道。

　　黑山侧过脸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似乎想起了我中学生的身份，也就瞬间释然。“是啊，与其说是堆黄铜，倒不如说是一堆钱！咱们当兵的枪口打出去的其实不是子弹，而是钱！”

　　我对一颗子弹值多少钱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对于眼前这些上等黄铜的价格我心中还是有些数目。黑山见我盯着子弹有些失神，随即推了推了我：“想啥呢？”

　　“一会儿了要打枪么？”我问道。

　　黑山咧了咧嘴：“你这不废话么，不打枪老子跑这儿干啥，撑的？”

　　我一听要实弹打枪，不禁紧张了起来，毕竟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实弹射击。我的神态让黑山觉得好笑，他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一手拿起一个弹匣一手抓着一把子弹装起了子弹。我照猫画虎做了起来，不一会儿，40发子弹就被死死地压在了两个弹匣之中。

　　黑山很是满意地收回我手中的弹匣，将其中一个插到枪机上，另一个则揣进了裤带中。

　　“你背着弹药箱，绕着山包跑吧，让你停的时候再停。”黑山端起机枪拉了一把枪栓对我说道。

　　“啥？”

　　我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呢？”

　　“老子当然是留在这里把这四十发子弹打光啊！你忘了中午炮头怎么说了，要让老子尽快恢复战斗力，没有实弹来喂怎么能行？”黑山拎着已经上了膛的机枪一边朝一块平整草地走去。

　　“合着老子就是个驮夫？！”我狠狠地往弹药箱上踢了一脚。

　　脚和装满弹药的木质箱子相撞，声音很闷，顿时一股疼痛感从脚趾传遍全身，十指连心，我被痛的禁不住龇牙咧嘴起来。黑山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朝那块草地走着，直等到他把机枪架好后才开口说道：“副机枪手的任务就是在行军的时候给机枪手背子弹和备用枪管，战斗的时候跟随机枪手补给弹药。所以你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背着弹药跟着老子跑！”

　　“扯淡！那你死了呢？”我没好气地跳脚咒骂道。

　　黑山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微微一变，用手轻轻抚了抚机枪喃呢道：“那这枪就归你了！”黑山说话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十分真切。

　　“有啥用？到那个时候，这枪在我手里还不和一堆废铁一样？”

　　我的潜台词很简单，就是想告诉黑山，我现在也想打上几枪实弹。我知道黑山能听懂我的意思，但是他给我装傻充愣道：“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丝毫不在乎，而是趴在草地上据枪朝山包瞄着。

　　“妈的！”

　　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将弹药箱关好后又背了起来。尽管箱子里少了两个弹匣和四十发子弹，但仍旧压得我身子微微一沉。

　　“到老子面前时跑快点儿，老子的子弹可没长眼！”

　　黑山瞄着枪，阴阳怪气地奚落了我一句，紧跟着，一串极为短促的枪弹破风声在耳边炸响。连眨眼功夫都不到，百米外的山包上，一块只有半大个孩童的石块被打的碎屑乱飞，石头周围顿时腾起一股薄薄的白雾。

　　“三连短射！”

　　不远处，连队其他人的目光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吸引了过来，再远一些，其他连队的机枪手则据着机枪一动不动地瞄着同样是百米之外的人形草靶。与黑山不同的是，他们枪膛里没有子弹。

　　我虽然不懂枪械和射击，但是仅凭耳朵便知道黑山极为精准地打出了三发子弹，而这三发子弹又犹如长了眼睛般狠狠地砸进了石中。

　　看着百米外隐约可见的石头上腾起的“薄雾”，我意识到了张连长在为什么会一口气配给黑山五百发子弹，我停止了牢骚。

　　“一步……两步……三步……”

　　我背着弹药箱开始跑了起来，由于之前张连长那猝不及防的一脚，我的腰际仍旧隐隐作痛。黑山没有继续扣动扳机，而是和其他连队的机枪手一样开始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像极了一座趴在草地上的石头雕像。

　　百米外的山包并不大，看起来像极了用挖人工湖挖出的土方堆成的小土包儿，一圈下来也不过几百米。我不紧不慢地跑着，黑山则磐石一般地趴着一动不动，也不知跑了几圈后，又是三发子弹裹携着炽热的火焰从伤口喷射而出。

　　“这家伙没毛病吧！”我一边跑着一边嘀咕着。

　　在我看来，机枪那么多的子弹，就应该按着扳机不动一个劲儿地“突突”，我本以为黑山会以极快的速度将这40发子弹痛痛快快地打光，没曾想他会这么磨磨唧唧。我忍不住心中疑惑，随即背着箱子跑回了黑山身边。

　　“呼呼……你……你你打了几发子弹了？”我气喘吁吁，明知故问道。

　　“六发啊，咋的了？”黑山抬起头眯缝着眼睛不解反问道。

　　“我都跑了好几圈了你才打六发，你就是这样训练啊？这不是磨洋工么？”我没好气地质问道。

　　黑山很是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你懂个屁！老子让你停了？跑你的圈儿去，速度可是有点儿慢啊！”

　　黑山说着，眼睛再次死死地钉在了瞄准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