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过后,老爷子从保险柜里极为小心地“请”出了一摞各式各样的本子,细细数来竟有十多册。我知道,这些就是爷爷的历史、爷爷的回忆,奶奶以前告诉过我。
老爷子抱着这摞看起来和他一样满经沧桑的本子蹒跚地朝我挪了过来,我心领神会,知道老爷子想要把这些本子给我,急忙紧走了几步伸手迎了上去。
两双手在本子下相交,像是三代人穿越了时空,将一段厚重的历史进行了传承,我知道,这一摞本子是爷爷的一生!看着捧在手上的这摞早已泛黄变脆的老纸,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感顿上心头。
“爷爷,您这是……”
老爷子像是交接完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一般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抚着这摞本子说道:“从今天起,柜子里的东西就传你保管了。”说着,顺手指了指敞开着的柜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柜子里面的样子,让我倍感惊讶的是,爷爷抱出来的本子竟然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硕大的老式保险箱,除了放置衣服和功勋章的地方,塞满了各式各样泛黄变脆的纸张。
“这……”
我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同样,我也猜到了爷爷要干什么,但是对于老爷子为什么这样做却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我身为一名现役职业军人,让我来保管这些东西远远没有让爸爸保管来的靠谱。
老爷子似乎已经看出我心中所想,随即叹息道:“我这代人绝大多是苦命出身,不懂得什么是情感,当兵更多的只是为了讨口饭吃,面对生死除了刚开始的恐惧,到头来也只剩下麻木了。你爸爸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中,受过教育、上过军校,一场战争成就他的同时似乎也毁了他。”
我知道爷爷的意思。以前听妈妈说过,自打爸爸从战场回来后就经常做噩梦,经常会独自躲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甚至是哭泣,都已经严重影响到在部队的正常工作,无奈之下只好转业回家。虽然换了个崭新的环境,爸爸也逐渐从战争的阴霾里走了出来,但是他心中始终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此时我茅塞顿开,忽然明白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些本子传给我,而不是爸爸了。因为这摞本子里的故事,要比爸爸的经历还要沉重和痛苦万分!
“爷爷,我会好好保管这些东西的,我保证!”我捧着本子郑重其事道。
爷爷闻言微微摇头道:“我让你保管,不是让你简单地看管这把钥匙和柜子里的东西,而是想让你日后有的空闲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或许对你日后带兵能有所帮助!”
“对我带兵帮助?”我不得其解微皱眉头喃呢道。
“知道为啥子今天把这本子给你么?”爷爷问道。
我不假思索道:“今天国庆,日子很有纪念意义!”
爷爷闻言微微摇头道:“是因为你经历过实战了!”
爷爷抬起手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道:“唯有尝试过子弹的味道,才能真正读懂这摞本子的灵魂!”
爷爷用力并不大,却让我肩上原本已经好了的创伤隐隐作痛起来。此时我意识到,手上的这摞本子与其说是爷爷的人生,倒不如说是一封烟云,一封尘;一段故事,老兵魂!
“爷爷,我会把您的魂给传承下去!”我郑重其事道。
老爷子闻言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若能如此,甚好……甚好……”
就在老爷子一脸欣慰地看着我时,餐厅忽然传来一串儿稍有急促的“嘟嘟”声:“老头儿!你到底吃不吃,在那儿瞎捣鼓啥呢?”
别看老爷子叱咤风云了一辈子,在家里却是标准“耙耳朵”。一听到奶奶的拐棍儿杵地声,原本慢腾腾的手顿时加快了几分,几分钟后,老爷子便将章子悉数挂好,然后拎着拐棍儿“步态盈盈”朝餐厅走去。对于眼前的情景我倒是见怪不怪,但仍会觉得十分可乐。
“这老家伙……”
偷偷在心中“嘲讽”了爷爷一番,将本子小心翼翼地“送”回了柜中锁好,然后便转身入席就餐不题。
话说饭后已是八点多,电视里,央视已经开始了盛典直播。此时直播间里,主持人和军事专家互动探讨,聊得不亦乐乎。沙发C位上,一对儿老父子穿着整洁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呷两口儿茶水,而我则坐在侧位煮茶倒水,小心伺候着。与此同时,奶奶正蜷缩在她那把不知摇了多少年的老摇椅上撸猫养神儿,而妈妈和老婆大人则在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忙活着。阳台上“吱呀吱呀”的摇椅声、厨房里的“叮当”锅碗声和电视里的探讨声,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倒也和谐。哦,对了!还有茶几上“咕噜噜”的煮茶声以及书房里儿子苦哈哈写作业的笔尖沙沙声。
今天虽是国庆,儿子也如期放假,但每日的功课是绝不能落下的。此时客厅里电视机内传出的声音自然会对他造成一定干扰,想必此时他早已“人在曹营心在汉”了,哪怕此时播放的内容是他这个年龄段完全提不起兴趣的东西。当然,为了不错过这难得的“爱国主义国防教育”机会,我的老婆大人开恩允许他在准时写完一套数学卷子的情况下可以看国庆典礼,因此此时,我那可怜的儿子为了能看会儿电视已经趴在书桌上紧缩眉头掰指抠算了一个小时。看着不远处儿子伏在桌前的小背影,我不禁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这不就是以前的我么……”我在心中喃呢道。
时间在两位老人的唇间、在我的手中、在儿子的笔尖悄然流逝,大概快十点的时候,原本静如处子的儿子突然“腾”地站起身来,拎着卷子兴奋地朝厨房奔去。然而连五秒钟都没有,便听得厨房里传来一个女子有些不耐烦的驱撵声:“去去去,没看这儿正忙着呢么?让你爸看去!”
话音刚落,一个小学生便“火急火燎”地窜到我身边:“爸爸,喏!”
“我去……”
我没好气地将刚刚端起地茶盏放回原处,“得,老的还没伺候完,又来了个小的……”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卷子和笔,然后便低头看起了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