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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荡寇伏波

归藏赤血传 道吾山人 12989 2024-07-06 15:04

  桃花溪水潺潺,岸边一个岩洞之前,桃树叶凋。一个胖贼兵从桃树上摘下一块赤黄的桃胶,塞进嘴里,嚼了嚼,对身边同伴道:“大王身居草庐,已命人前来取粮。”原来这两人被安排在此守粮。

  霸洞庭此时与神箭李逃入桃花溪,所居草庐本是莫虚之师徒搭建,如今要安置士兵,又扩建了百余房屋。此处山高路险,易守难攻,正是用兵之所。可惜独眼龙身上有伤未能跟随,留在汉寿,隐于百姓家中。

  同伴说道:“水鬼钟手下有千人,竟还让大王避入穷山。”

  胖贼兵说:“水鬼钟再是人多,又怎敌艨艟、斗舰?”

  同伴并未见过艨艟斗舰,问道:“何为艨艟、斗舰?”

  胖贼兵说:“那艨艟外覆牛革,刀枪不入,快似奔象,挡者披靡;而那斗舰状如城墙,备有强弩硬弓,高不可攀。”看来他也是道听途说。

  同伴一听,眼睛睁得溜圆,说道:“原来如此!”

  正说着,忽听背后草木声响,两人转过身来,持枪以对。只见一只毛猴挂在树枝上,一手还抓着野果。

  胖贼兵把枪顿在地上,抹了抹额头,说道:“原来是只毛猴。”

  同伴说道:“我说洞中的腊肉怎么少了,定是被这毛猴偷去。”

  胖贼兵眼神不定,附和道:“正是,这臭猴子!”心想:“腊肉多少,他居然有数。”原来,胖贼兵嘴馋,曾偷了腊肉,借口解手背着同伴炖来吃掉。不过腊肉有多少,他却从没数过,此时只能诿过于毛猴。

  顺着溪水往下,来到一片桃林,草庐傍山而设。高处古樟之下正是霸洞庭的居所。这古樟亭亭如盖,霸洞庭以为此处有王者之气。

  霸洞庭身着锦袍,对着门外,任凉风吹拂。下首坐着神箭李,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雕弓,看来得之不易。

  一喽啰前来禀报:“大王,有官军沿溪水而来!”

  霸洞庭说:“哦,多少人马,谁人领兵?”

  喽啰说:“敌兵怕有千余人,旗号为‘左先锋张’。”

  霸洞庭抚摸长髯,问道:“姓张,几时多出一个左先锋?”

  神箭李禀道:“大王,那诸葛邪麾下并无什么左先锋,倒是有两个功曹姓张。”

  霸洞庭哈哈一笑:“诸葛邪无将,竟派功曹出战!这山谷狭长,正好设伏。”又对神箭李说:“李贤弟,命你领兵五百,埋伏于左右山上。待敌军走过,则攻其尾。本王亲自出战,迎其首。如此前后夹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神箭李夸赞道:“大王妙计,此战定能大败官军!”

  张三叹钻了七八日山林,未能与贼人照面。好在有猎户多番刺探,受其指引,率军进入这桃花溪谷。只见溪水浅浅,滩岸尽是沙石,两侧高山连绵,红叶如花,秋意浓浓。张三叹捋须,心想:“此地易设下伏兵,凶险。”问一个猎户说:“你果然看见贼人出没?”

  猎户目光锐利,拱手说:“不错,小人确实瞧见有贼人潜入前边桃林。”

  张三叹问几个猎户:“若有山猪行于此途,尔等会在何处设伏?”

  一个猎户手指上游说:“往前两里有雁项峡,溪谷狭小,山势陡峭,只需将其两头截住,山猪定难以逃脱。”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以为在理。

  张三叹问:“若不经雁项峡,还有别的路么?”

  猎户们对视一眼,说道:“去往桃林只此一条路,若然绕行需跋越高山,路程徒增十倍。”士兵不比猎户,以行军而言,翻山越岭自然不可取。眼下有两种选择,其一率兵沿溪谷直进,于桃林与水贼决战。只是易遭埋伏,难以脱身。其二把守雁项峡口,阻敌出路,再分一支兵绕行高山,偷袭水贼。这样的话,敌军也有两个选择,一者突破峡口,二者翻山越岭逃出生天。无论彼此,都是两难。

  张三叹看山上茅草枯黄,心想:“劳师跋山岂非不智?”选择由溪谷直进。一面命小卒前面探路,看是否有敌军把守雁项峡。一面将军队分置两岸,盾牌面山,举火把前行,一旦遇伏,则纵火烧山。

  猎户仰赖山上飞禽走兽,怎能袖手旁观?连忙劝止:“将军,万万不可啊!大火焚山,毁林害兽,恐遭天谴。”

  张三叹捏须说:“水贼为害百姓,更胜山火。待我将贼军击破,所获财宝任诸位挑选。”

  猎户一听这才稍安,若能获取财宝还打什么猎?

  行至雁项峡口,张三叹命猎户登山刺探,连根贼毛都没找到。小卒踏着砂石上前禀报:“禀左先锋,前边不见贼兵踪迹。”

  张三叹心中纳闷:“如此险要却不加防守,莫非贼人已逃之夭夭?”分一百兵当先而行,挥师急进。

  雁项峡长约一里,只见两侧山上怪石嶙峋,飞鸟难渡。张三叹穿过此峡,果然不见贼兵。又行了里许,不免有些轻敌。忽听前边鼓噪,只见那一百兵倒拖旌旗,逃奔回来。

  队尾又听两侧山坡上号角呜呜,有箭矢射下,贼兵呼啸着冲下山来,意欲堵住官军退路。

  官军发现埋伏,毫不犹豫,以火把点燃山脚茅草,顿时烈焰熊熊,往山上蔓延。

  神箭李刚发一箭,射中山下士兵的盾牌,便见烟尘腾起,大呼不妙。瞧这山势,只恨肋下没生翅膀,往上面跑定然南逃一劫。于是命令身边士兵:“快,不避大火,冲下山去!”忙以衣袖蒙住口鼻,当先往山下跑。

  除了身边的士兵随之冒着炙热火焰冲下山来,其余的人并不知将令,为避烈焰,多半转身往山上跑。却哪里跑得过火?遭烈焰吞噬,化作焦尸。

  神箭李滚落山脚,倒没受伤,只是面上抹黑,头发被燎得焦黄。还未爬起身来,就见官兵杀至。他丢失弓箭,手无寸铁,哪里敢敌?也不管手下,抱头鼠窜,往雁项峡而逃。

  霸洞庭领着六百余贼兵,方杀退一百官军,就与张三叹接上刀兵。眼见远处山上火起,官军却毫不慌乱。霸洞庭料想神箭李凶多吉少,但苦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力敌。

  神箭李眼见要逃出雁项峡,正暗自庆幸,却瞧见一支兵马前来,分明打着官军旗号。他往两侧山峰一看,腿脚发软,转身蹚进溪水,伏倒于其中。

  神箭李闭眼趴在水里,暗自祷告:“看不见,看不见。”

  谁知传来蹚水声,肩膀被人抓住,翻转身来。神箭李睁眼一看,眼前出现两个凶狠士兵。他哭丧着脸,刚要告饶,却听士兵问话:“你是何人?”

  总不能认是贼将神箭李吧,咽了咽口水,说道:“在下不过是个猎户。”

  士兵朝岸上禀报:“右先锋,此人是猎户。”说着将神箭李揪起来,拖上岸去。

  来到一将跟前,猎狗冲他“汪汪”直叫。神箭李不敢抬头,听他问道:“舍弟何在?”

  神箭李莫名其妙,支支吾吾:“呃,这……”心想:“你家弟弟何必问我?”

  问他的正是张一笑,以为神箭李是为三弟引路的猎户,看他脸上抹黑、头发焦黄,好不狼狈,又问:“莫非前边遇见伏兵?”

  神箭李眼珠一转,抬头说道:“不错,前边有贼人设伏,小人侥幸逃脱。”

  张一笑大惊,舍了神箭李,挥师急进。过了雁项峡,见山上烧成黑灰,官军正与人厮杀。张一笑抓着长枪,领兵往前冲锋,要助三弟一阵。

  张三叹一枪撂倒跟前的贼兵,眼见那长髯贼首,心中窃喜:“今日擒了这霸洞庭,长史之位还不是囊中物?”

  见一个士兵正要朝霸洞庭放箭,忙长枪一挑,“嗖”,那箭飞上天去。张三叹大声呵斥:“我要生擒霸洞庭!”活捉霸洞庭往临沅游街,该是何等威风?

  霸洞庭正苦苦相持,望见官军援兵至,旗号乃“右先锋张”,不禁骂道:“可恶,哪来这么多姓张的?”一甩袍袖,转身便逃。

  大王逃跑,贼军再不能敌,纷纷撤退。

  张三叹哪能叫他逃了,下令道:“快追!”士兵追了上去。

  旁边一人赶至,张三叹转头一看,鼓着眼睛说:“兄长,不要与我争功!”

  张一笑看他生龙活虎,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不客气,当先追出。

  张三叹“啊呀呀”乱叫,跑在他身后。到底战过一阵,张三叹手下不及张一笑的人体力充沛,被其抢先赶至桃林。在林中又与贼人一番厮杀,剿灭大半。张一笑抓到一个舌头,问道:“霸洞庭何在?”

  那舌头倒也硬气,横眉不语。

  张一笑长枪抵住他咽喉,再问:“说不说?”

  那舌头嘴角流出鲜血,已咬断自己舌头,看来抵死不说。

  张一笑收回枪尖,摇了摇头,又问士兵:“还有活口么?”

  士兵说:“有几个贼兵往那边逃了。”抬手一指。

  张一笑舍了那断舌头,命人牵来猎犬,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去追。

  霸洞庭带着几个亲信,拨开柴草,沿一股泉流,来到一座山前。那山下边岩石陡立,上边郁郁葱葱,笔直然好似一面屏风。泉水自乱石中流出,不知源归何处。

  藏粮的岩洞就在屏风山脚,胖贼兵和同伴望见霸洞庭前来,赶忙上前相迎:“小人见过大王!”

  霸洞庭正了正衣襟,说道:“官兵杀至桃林,本王要借这岩洞暂避。”

  胖贼兵听了胆颤,说道:“大王,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另寻别处为妙。”

  霸洞庭四下一看,这荒山野岭,想逃也没得气力。说道:“稍事歇息,再说不迟。”

  胖贼兵不敢阻拦,让开道路,请霸洞庭去往岩洞。

  来到岩洞,尚未进去,只见一个胖汉从洞中出来,身穿裋褐、芒鞋,肩上还扛着一袋粮食。

  霸洞庭大惊,问道:“你是何人?”手下贼兵截住他去路。

  这胖汉正是莫由之,皇甫清曾言未见到莫虚之师徒,不想他们竟还在隐居在此。

  “啪”,那袋粮食掉在地上。莫由之偷人东西被撞见,脸上通红,拱手说:“呃,这,在下路过此地,见有个山洞,钻进去一看居然有粮食,还道是无主的,惭愧,惭愧!”

  这番胡扯,鬼才相信。霸洞庭恼羞成怒,从来只有他抢别人,岂容别人抢他?何况他躲避官军,也不能留活口离开,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杀!”

  手下贼兵扬着刀,一拥而上。却见莫由之脚踏八卦,左右腾挪,但用身体撞击,三两下便将贼兵撞翻在地。迈开大步,好似弹跳的冬瓜,循着山脚而逃。

  霸洞庭怕他泄露消息,提刀追了上去。贼兵们并没手上,爬起身来,跟在霸洞庭身后。

  眼见莫由之跑在前边,忽然钻进光秃秃崖壁,消失不见。霸洞庭跑过去一看,原来这崖壁上有个洞,莫由之就从洞口钻了进去。

  说是洞其实更像是缝,这洞口窄窄的,高一丈,宽只容一人进出。霸洞庭还奇怪以莫由之体胖,竟然能钻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他挥着刀,走进洞里。身后传来胖贼兵的声音:“大王小心,里边有水。”

  话音刚落,霸洞庭一脚踩在水里,直没脚踝。忽听水响,他心头一惊。又听“啪”一声,被人击在手腕上,钢刀掉落。连忙倒退,却被身后的贼兵挡住出口。黑暗中,一双粗手伸来,抓住他双臂往里拽。拽他的人正是莫由之,早隐藏在暗处。

  其实胖贼兵原本知道此洞,只是里面有水,不能存粮。洞口虽窄,里面倒还宽裕,可任凭莫由之施展。

  霸洞庭双臂被抓,有如被铁箍住,挣脱不得,只能大声叫喊:“来人啦,快救我出去!”

  大王喊救命,这还得了?身后的贼兵一把抱住他腰,往外拖。不想里面的人力气更大,连他都被拉入洞内。洞外的贼兵一看,忙也拽他的腰,一个拉一个,串成一串。

  莫由之再是力大,也不敌众人,自己反要被拖出洞去。

  这时,喊杀声响起,贼人往后一看,张一笑已率兵赶至。

  张一笑有猎犬带路,循着气味终于找到贼人,抢了三弟的先。但见他们正在崖壁下,似乎要逃进山洞之中,忙命士兵杀将过去。

  贼人见官兵杀来,哪管大王,撒手便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霸洞庭无人相救,骤然被洞内深处,依旧高喊:“啊呀呀,救我!”

  张一笑擒住贼人,刀加脖颈,问道:“霸洞庭何在?”

  胖贼兵一指洞口,说道:“被怪人抓入洞中!”

  张一笑半信半疑,走到洞口,往里一瞧,黑咕隆咚,不见鬼影。长枪在手,往里喊道:“里边的人快出来!”声音传进去,嗡嗡作响,也不知通往何处。又喊道:“再不出来,休怪我无情!”

  见无回复,张一笑命人往洞里放箭。射了一番,这才让士兵进去摸黑搜索。

  过了片刻,士兵拖着一具尸体出来,正是霸洞庭。他身上还插着几支箭,右手被塞入口中,一脸惊恐状,令人不寒而栗。

  原来霸洞庭失了臂助,被莫由之拽进洞内,点了穴道不能动弹,还被用手塞嘴,叫唤不得。莫由之本无意杀人,只想唬住贼兵,使其不敢深入其中,窥破藏身之地。谁料洞外又多了许多人,莫由之赶紧遁走,留下霸洞庭作了箭靶。

  张一笑杀了霸洞庭,无心找什么怪人。眼珠一转,对士兵说道:“洞内并无什么怪人,这霸洞庭负隅顽抗,被尔等乱箭射死,此等功劳定当厚赏!”

  士兵们一听,皆大声欢呼。

  胖贼兵也是伶俐人,忙大声说:“对,没有怪人,这全是将军的功劳啊!”又膝行上前抱住张一笑的腿说:“将军,此地藏有霸洞庭的财帛,我愿带路,只求将军绕我一死!”

  张一笑说:“哼,要你狗命有何用?还不快带路!”

  胖贼兵爬起身来,带了官兵去藏钱粮的山洞。张一笑和在场的士兵将值钱的珠宝先私分了,钱帛则留给外边其他的将士,其余粮食、腊肉、冬衣等物资往后再慢慢运回临沅。

  郡衙之内,胡不二和张氏兄弟同在公堂,等候诸葛邪召见。

  张氏兄弟尚还披着战袍,是从城外的军营赶来。看主座空空,张一笑问胡不二说:“郡守几时方到?”

  胡不二说:“听学官说郡守今日设家宴为小公子取名,因此才耽误时辰。”

  张一笑说:“哦,原来如此。想诸葛郡守家学渊博,小公子定得令名。”

  胡不二捋须说:“方破贼寇,小公子之名当显武功。”

  张一笑猜测道:“胡兄说的不错,我以为小公子该取名‘胜’字。”

  胡不二说:“诸葛胜?不如叫诸葛光。”

  张一笑愣了愣,问道:“何意啊?”

  胡不二说:“光者,大光武德。”

  张一笑歪嘴而笑:“想不到胡兄有此学识,怎不说是大光文德,抑或大光道德?”

  胡不二听他出言讥讽,摸了摸鼻子说:“你那‘胜’字也太俗。”

  张三叹见主案上正摊开一本书,走近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曹植的诗,当前一页乃《箜篌引》,他不禁沉吟道:“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似乎找到了端倪,又抬头对其余两人说:“哎,依我看,郡守才情甚高,通晓音律,小公子或取名为‘乐’。”

  胡不二皱眉说:“诸葛乐?不大高明。”

  张一笑凑到三弟身边,瞧了一眼诗篇,说道:“何不叫诸葛箜篌?想郡守的兄长名为诸葛琴,如此合乎适宜。”

  张三叹说:“我以为诸葛瑟更妙。”

  张一笑说:“瑟?嘿嘿,不错,不错。郡守好色,有其父必有其子。”

  胡不二摇了摇头,说道:“侄儿之名大类其伯父,有失体统。”

  张三叹说:“哎,说的也是。”再看诗尾:“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说道:“郡守虽出身名门,却性爱丘山,小公子不如取名‘逸’字。”

  张一笑争辩道:“郡守率性而为,返璞归真,小公子该取名‘真’字。”

  胡不二捋须说:“郡守远避京师,乃深谋远虑,小公子该取名‘觉’字。”

  “哈哈”,门外传来笑声,三人一看,正是诸葛邪。他一身便服,跨进门槛,对三人说:“尔等还不快娶妻生子,却来操心我家事。”

  张一笑拱手笑道:“郡守此言有理,何不赏我等各一美人为妻?”

  诸葛邪忙摆手说:“这倒为难,何须美人呢?”

  张三叹手拿着诗本,问道:“郡守,不知令郎到底取名什么?”

  诸葛邪淡然说道:“诸葛量。”

  三人目瞪口呆,齐声问道:“诸葛亮?”

  诸葛邪负手而笑:“此‘量’非彼‘亮’,乃佛法无量之量也。”

  三人这才摸了摸额头,竟然有汗:“原来如此。”

  诸葛邪回主位坐下,正了正脸色才说:“今次有赖诸位同心协力,方能大破贼军。一笑斩获霸洞庭首级,赏良田一顷。三叹杀敌有功,赏田半顷。不二多有功劳,自去汉寿领些田地。”杀了霸洞庭,剿了贼军,去汉寿占些良田并非难事。

  与破贼相比,这点赏赐着实不值一提,但张氏兄弟脸上并无不满,想来私吞了不少珠宝。对胡不二领多少田地,也不过问。

  财有了,还需求官,张三叹也不讳言,问道:“郡守,之前所说长史之位……”

  诸葛邪察言观色,说道:“可惜令兄并未求长史之职,故而依旧悬空。”

  张三叹不禁发笑:“哦?嘿嘿。”一扫脸上阴霾。

  胡不二看他傻笑,只是捏须不语,听诸葛邪说:“不二,整顿兵马,算来,风雪将至,那时,再攻打关公角。”

  胡不二拱手称是,心中明白,冬天不利水战,论给养,贼寇也难与官府相持。

  关公角,水寨虽遭火焚,但巧遇及时雨,大义堂侥幸得以保全。

  主座空悬,摆着霸洞庭的牌位,下首坐着独眼龙、神箭李、水鬼钟。三人身着素服,算是为霸洞庭服丧。

  钟节说:“还请龙兄接掌水寨,以图复兴。”

  神箭李看了看独眼龙恶形恶相,自觉不被他待见,说道:“如今步军尽丧,只剩水军,我看该由钟贤弟接掌水寨。”

  论位次,当然该由独眼龙接任首领,称不称王倒是另说。他听神箭李之言,一脸怒气,觉着背上隐隐生痛,对神箭李说:“你说什么?”

  神箭李朝他拱了拱手:“如今官军势大,而我军力衰。一旦敌兵来犯,谁人抵挡?”

  独眼龙手下无兵,为之语塞。

  “报!”,这时一小卒快步入堂来,朝钟节躬身道:“头领,诸葛郡守下书至。”说着将一封书信呈上。不消问,这小卒是钟节的手下,没了大王,只能交给钟节。

  钟节正要拆开书信,却听神箭李说:“我说吧,水寨之主该由能者居之。”

  独眼龙盯着钟节,问道:“钟贤弟莫非要独掌水寨?”

  钟节本无争位之心,起身来,走到独眼龙案前,拱手道:“龙兄莫要见罪,钟某绝无此意。”又将书信奉上。

  独眼龙见他尚还知礼,接过书信,拆开来,看毕,瞪着钟节说:“你这水鬼早与官府勾结,难怪我军屡败!”

  钟节脑中嗡嗡,心想:“难道诸葛邪在信中泄露过往之事?”

  神箭李说道:“龙兄息怒,哼,这不过是诸葛邪的离间计。”

  独眼龙一愣,又仔细看了看书信,手一伸,交给钟节说:“你自己看。”

  钟节一看,信中果然提到他的“功劳”,却未细说。只言诱使水贼杀害蛮人,离间彼此。又言:“如今霸洞庭已死,汉寿民心思安。往者不谏,来者可追。若肯归降,将赏赐田宅,任为官吏。如若负隅顽抗,则战火重燃,百姓流离,吾不忍也。贼兵虽勇,近者缺粮,远者少谋,以小舟搏巨舰,以一隅敌全国,终归败亡。”

  诸葛邪这次倒没使离间计,以为水寨无将,钟节为尊。不想让独眼龙瞧在先头,算是意外。

  钟节背上冒汗,喉头发硬,不解释往事,只对独眼龙说:“这,信上所言也不无道理,眼下汉寿民心思安,归降官府也是莫可奈何。”

  独眼龙站将起来,“呛”,拔出腰间长刀。

  钟节不禁后退一步,问道:“龙兄欲与我刀兵相见?”

  独眼龙说:“昔日大王待你我如何?”

  钟节说:“可谓恩重如山。”

  独眼龙说:“大王虽薨,义旗尚在,岂可卑屈言降?你若相背莫怪我刀下无情,若与我同心,则共掌水寨,以抗官府。”他虽有疑心,但不及钟节兵多,手紧握刀柄。

  钟节咽了咽口水,说道:“即便要与官府为敌,也需有粮草吧。”心知战事绵延,水寨将难以为继。

  自霸洞庭兵败身死,水贼便士气不再,又缺少粮食,过冬尚且不敷。

  神箭李看独眼龙只说与钟节共掌水寨,视他如无物,更加憎恶。“哼”一声,说道:“大敌当前,官军的艨艟斗舰尚在湖中,你二人却自相水火。”

  独眼龙看着神箭李,问道:“你又有何良策?”

  神箭李也站起身来,拿过钟节手中信纸看了看,说道:“诈降。先瞒过官军,待其退去,我水寨得以喘息,自当重振旗鼓。”

  独眼龙稍加思忖,摇了摇头:“谈何容易,诸葛邪岂会中计?你我一旦就缚,生杀予夺,尽操之敌手。除非他肯亲来,不然还是断了此念。”

  神箭李说:“钟贤弟可修书一封,声言与陈汜有仇,眼下斗舰横江,不敢往赴,邀诸葛邪前来水寨。”

  钟节睁大眼睛,倒吸凉气,说道:“诸葛邪谨小慎微,怎会亲来?”

  独眼龙冷面以对:“钟贤弟怎知他不来,莫非真与之暗通款曲?”

  钟节百口莫辩,只得说:“我修书就是。”当着两人的面,写下书信。写完,叫来手下,说道:“将此信送往临沅,上呈诸葛郡守。”

  那人方要接过书信,被独眼龙劈手夺过。独眼龙说:“还是由我着人去送。”看来,他疑心已入骨髓。

  钟节点了点头:“也罢。”祸福难料。

  信至临沅,诸葛邪看毕,交给刘猛和张氏兄弟过目。

  张一笑说:“嘿嘿,水鬼钟想设下鸿门宴!”

  张三叹说:“这分明是诈降,郡守,不如让我率军攻破敌寨!”

  刘猛说:“那可是水寨,等你赶到,贼人只怕早已溜之大吉。”

  张三叹说:“哎,刘兄真不知兵,不知水陆并进!”

  刘猛口拙:“这……”

  张一笑说:“我看就以水师前去,打着郡守的旗号,攻其不备。”

  诸葛邪摸摸唇上胡须,说道:“我倒是想去会一会钟节。”

  张一笑劝说:“万万不可,郡守切莫涉险。”

  诸葛邪笑道:“无妨。”

  大义堂中,小卒禀报:“三位头领,诸葛郡守驾船前来。”

  钟节问道:“战船几何?”

  小卒说:“只斗舰一艘。”

  神箭李问:“别无其他?”

  小卒说:“我等探得明白,确实只有一艘船。”

  钟节心想:“这诸葛邪当真胆大!”

  三人走出屋子,独眼龙喊道:“来人啦。”

  仅余的几个亲兵上前听令。

  钟节一看,莫名其妙。

  独眼龙说:“但见诸葛邪现身,只管射杀!”

  亲兵躬身称是,自去准备。

  钟节咽了咽口水,说道:“龙兄,此事万万不可,杀了诸葛邪还如何退敌?势必引得官军毕至。”

  独眼龙盯着钟节:“杀了诸葛邪正好报大王在天之灵,又可叫官军群龙无首,是他自来送死!”原来他早有报复之心,只是未料诸葛邪还真敢来。

  钟节皱眉说:“如此恐怕有违信义。”虽然钟节往常也抢抢杀杀,毫不手软,却非无耻之徒。信是他写的,人是他邀的,不义的名声自然也落在他头上。

  独眼龙“哼”一声说:“信义,官府有何信义可言?既然是诈降,自然当不得真,亏他相信钟贤弟。”

  钟节哑口无言,心想:“这可算是一报还一报?”当初他信了诸葛邪,才让独眼龙中了李代桃僵之计,如今恰恰相反。

  独眼龙又对神箭李说:“李贤弟神箭无双,不如助我一臂之力。”

  神箭李心想:“他今次反又拉我一同对付水鬼钟,用心险恶。”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从桃花谷只身逃脱,手下可是连一个亲兵都没有。嘴中说道:“但须钟贤弟一声令下,我必箭指诸葛邪。”将皮球又踢给钟节。

  独眼龙“哼”一声,当先往码头去。

  赶至码头,举目望去,果然有一艘斗舰乘风而来。那斗舰上张着大旗,红底黑字——“诸葛”。

  斗舰在码头下锚,搭起木板,人还未下来,十头驴当先,系着红绸,“哦啊——”叫唤。而后是担酒的脚夫,每人挑着两坛酒下来。再后面是一队乐师,吹吹弹弹,好不热闹。

  在岸上聊作仪仗的水贼都睁大了眼,稀罕得紧。躲在苇丛中的几个亲兵张弓以待,手都酸了,还不见诸葛邪下船。

  忽闻几声鼓响,船弦晃动,一个巨人直接从甲板上跳下船来。铁甲锵锵,手持一根粗大的琅琊棒,正是鼓桴。

  靠得近的水贼擎着旗,不禁倒退一步,心口噗噗直跳。早闻降龙寺“护法金刚”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独眼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屠子张就是死在他棒下?”又耳听身边神箭李细声细气的问:“还射箭否?”还射个屁呀?瞧鼓桴那身铁甲,只怕矛头都刺不进。

  跳板上又走下人来,这次却是头顶光光的和尚,抬着一尊泥菩萨,乃是降龙罗汉。下到地面,将罗汉放下,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跟在后面。老和尚年纪虽大,腿脚却还灵便,下了船,走至三位头领跟前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有礼了!”

  神箭李拱手道:“原来降龙寺的圣僧!”即便没见过,也有耳闻。

  旁边的钟节和独眼龙一听,不觉也抬手抱拳:“见过圣僧。”

  “圣僧”笑着问:“敢问谁是钟头领?”声音响亮。

  钟节说:“不才正是钟节。”

  “圣僧”看他开口,对钟节说:“钟头领慈悲为怀,肯为百姓消弭战端,善莫大焉!”

  钟节脸红道:“不敢当,不敢当。”哪里是消弭战端,正要刺杀诸葛邪。

  “圣僧”说:“老衲受诸葛郡守之托送一尊降龙罗汉前来,但愿洞庭往后风平浪静,百姓得以安康。”

  钟节看了一眼泥菩萨,未料诸葛邪会请老和尚作使者,道谢说:“有劳圣僧。”

  独眼龙一听“降龙”二字就觉得犯冲,“哼”一声说:“鄙人姓龙,莫非是要降我!”

  钟节心想:“这两者怕没什么相干。”

  “圣僧”似乎耳背,依旧笑着说:“兴隆?佛祖保佑,此地自然是要兴隆的。”

  独眼龙又问:“诸葛郡守何在?”

  这句倒是明白,想必听得多,“圣僧”说:“诸葛郡守在船上相候,请钟头领前去一晤。”

  钟节与独眼龙对视一眼,笑着说:“我等扫榻相迎,郡守何不下船,入寨中稍事歇息?”心想:“就以棺木作榻,叫他长眠不起。”

  “圣僧”看他笑脸,说道:“早日安宁?钟头领真是宅心仁厚!”

  独眼龙停了鼻孔出气,大为不满,心想:“这老和尚分明假作聋聩!”

  “圣僧”兀自说道:“郡守要任你作都尉,镇这水泊。”

  钟节睁大眼睛,这么快就封官许愿,不禁有些心痒痒。

  独眼龙大声说:“诸葛郡守既来纳降,却又迟迟不肯相见,是何道理?”他这话也没道理,既是投降,本该去临沅城负荆请罪。诸葛邪反而屈尊前来,算是给足了面子。即便让钟节上船相迎,也无不妥。

  “圣僧”听清一半,笑着道:“郡守正要相见,有请!”说着侧身抬手,请他们上船。

  独眼龙鼻子都歪了,说道:“你……”

  钟节怕他动粗,忙拦挡住他身前,对“圣僧”说:“圣僧先请。”让老和尚当先,钟节跟在背后,回头细声对独眼龙说:“龙兄且放心,我不下令,诸葛邪休想出这水泊。”

  反正“圣僧”耳背,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独眼龙望了望湖面,有小船在远处游荡,想钟节也非蠢人,定然留有后手。

  来到船边,神箭李说:“二位登船,李某守在岸上,以防不测。”

  独眼龙“哼”一声,不加理会,随钟节上船。来到最高处的甲板,只见已摆好酒席,上首坐着一人,羽扇纶巾,正是诸葛邪。他身旁站着张氏兄弟,手握长枪。

  “圣僧”并没跟来,留在层台之下。

  诸葛邪拱了拱手,用羽扇指着席案说:“二位请坐。”

  钟节和独眼龙抱拳行礼,在下首落座。

  诸葛邪对钟节说:“水鬼钟,你果真愿降?”

  钟节面带笑意,违心说:“郡守文韬武略,在下岂敢不降?”

  诸葛邪说:“既然如此,可带了降书?”

  钟节说:“降书就在寨中,劳烦郡守移步。”

  诸葛邪摇着羽扇说:“水寨近在百步,取来便是。”又端起酒杯:“来,你我共饮此杯。”

  待诸葛邪喝完,钟节才跟着饮酒。

  独眼龙看诸葛邪视自己为无物,说道:“诸葛郡守可知我是何人?”

  诸葛邪左手捋须,说道:“看你只有一目,莫非也叫独眼龙。”先前幄珑先生提了颗头颅去行刺诸葛邪,那头颅被假称是独眼龙的。

  水寨中当着面,没人敢称他独眼龙,独眼龙瞪着眼睛,说道:“这水寨中并无第二个独眼龙。”

  诸葛邪说:“这么说足下才是一寨之主?”

  独眼龙说:“不错!”

  钟节心想:“既然要杀诸葛邪,何必在此论高下?”皱起眉头。

  诸葛邪问:“你愿降否?”

  独眼龙咬着牙稽首:“愿降!”又抬头盯着诸葛邪说:“寨中早备下财帛,尽归郡守。”

  诸葛邪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对女墙下喊:“来人啦!”

  一个军士登上船顶,拱手问:“郡守有何吩咐?”

  诸葛邪指着独眼龙说:“随他去寨中,将财帛搬上船来。”

  独眼龙一看,对诸葛邪说:“这……”

  诸葛邪依旧带笑,对独眼龙说:“记得带上降书。”

  哪有什么财帛,不过想哄诸葛邪下船罢了。独眼龙看此计不成,目露凶光,扒开案几,起身冲向诸葛邪,一边从腰间拔出刀来。

  “铛,噗!”钟节瞠目结舌,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独眼龙的刀被张一笑格挡住,而其胸口被张三叹的长枪刺入。

  张氏兄弟长枪一收,独眼龙趴倒在甲板上,犹自瞪着独眼,盯着钟节的方向。

  钟节悲从中来,爬将过去,扶起独眼龙,喊道:“龙兄,龙兄!”看他胸口鲜血淋漓,已命归黄泉。

  诸葛邪起身来,给独眼龙作揖道:“真乃壮士也,可惜,可惜!本官许你报国,奈何反要杀我?”又对钟节说:“水鬼钟,既然你无心归降,本官容你下船去,与我大战一场,且看谁胜谁负。”

  钟节心想:“凭你一艘斗舰,能胜过我?”只听鸣镝声声,有军士朝天放箭。钟节站起身来,望见芦苇荡里燃起烽烟。不消问,定是有渔人被官府所收买,暗中相助,诸葛邪果然智谋过人。

  稍一踌躇,钟节便朝诸葛邪拜倒,指天盟誓说:“钟某一心归降,天地可鉴!”

  诸葛邪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一会儿,钟节手捧官军甲胄下船来。衣甲上还有一木牌符,刻着“都尉”字样。

  鼓桴从头盔开口处,用眼瞧了瞧钟节,爬上斗舰,铁甲蹭在船舷上“吱吱”作响。水贼之中,无一人胆敢靠近。岸边只留下驴与酒,还有那尊泥菩萨。

  待钟节离开岸边,一个小卒这才上前来,问道:“头领,官军将至,该当如何抵挡?”

  钟节说:“自今日起,我等也是官军!”

  小卒一愣,看着他手上牌符,然后咧嘴而笑。

  钟节四下望了望,又问:“神箭李呢?”

  小卒道:“望见烽烟,早逃之夭夭。”

  钟节嗤之以鼻,收兵回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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