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有诸多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转移,但是现在听了张根的话,剩下的就只有庆幸了。还好当时没有想起来赶紧撤退,要不然中了鬼子的埋伏,被鬼子依托有利的地形阻击,那么即便是能够逃出来,那么势必也会是损失惨重。
留下人安顿张根他们,剩下的人沉默着离开了,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大致能够猜出来,他们想的即便不一样,但是也不会相差太多。
夜幕悄悄降临,张大寨村子的周围,点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放哨的战士,也又增添了人手,由单人改成了双人。他们抖擞着精神,借着天空之上那点点繁星的微弱亮光,仔细地盯着眼前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孤灯如豆,破烂不堪的墙壁四下跑风,将那黄豆大小的灯火,吹得不停的摇曳,看上去着实是让人担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一般。
临时用破门板,趁着倒塌的房屋的墙壁,搭建起来的简易房子,张孬吃过晚饭之后,就一个人待在里面。看着那摇曳的火光,怔怔的发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满目疮痍的村子里,一盏马灯左右摇晃,微弱的灯光仅仅只能够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古斌放心不下哨兵,所以虽然车得胜已经查过了一遍岗,但是现在他一个人又提着马灯,再一次开始查岗。
来到东边的阵地上,远远地哨兵就发现了他,虽然说村子中间,绝对不可能会出现鬼子,但是哨兵还是十分警觉地将他拦了下来,直到弄清楚了他的身份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开始站岗放哨。
“你这是在弄啥嘞。”透过墙缝之中透出来的那微弱的火光,车得胜摸到张孬所在的房子,推开门,看见张孬正在发呆。一边将自己的提着的马灯熄灭,一边开口问到。
“哦,是你呀。”张孬突然被古斌的话,从杂乱的思绪里给拉了回来,揉揉已经有些发木的脸,开口说到,“你咋来了,有啥事吗?”
“没事,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怕鬼子突然偷袭。所以我过来看看岗哨。”
张孬往一旁挪了挪,示意古斌也坐下。但是环顾四周,哪里有坐的地方,连他自己也只是坐在一块破败的门板上,而古斌此时也只能是坐在墙角的一抱麦秸秆上了。
“唉~不知道鬼子现在在干啥呀!”突然张孬感慨了一声。
“他们还能弄啥。如果不是在美美的睡觉,那就是在图谋想要偷袭我们!”古斌也随口接了一句。一句之后,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老家是哪里的?”许久,古斌开口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
“本来算是上海的吧,但是现在也可以说是洛阳的。”张孬的回答模棱两可,却是让古斌一阵错愕。
“嗯?这是咋说的?”
张孬掏出烟来,扔给古斌一颗,然后又默默地给自己点上一颗,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缓缓的说到:“要说我老家,应该算是苏州的,只是后来在老家快饿死了,没办法就随家人一路要饭跑到了上海。后来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好歹我也算是长大了,凭着不怕吃苦肯下功夫,也将就能混一口饭吃。”
“后来就是辛辛苦苦攒了一点的积蓄,稍微好一点的女人咱高攀不上,我们住的那附近,有一家也是逃难到上海的,他们家有个女孩,跟我年龄差不多,两家的条件也都是那样,所以也就凑合着在一起过了。那女孩叫腊梅,李腊梅,一年之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倒也快活。”
“孩子四岁那年,鬼子打到了上海。前线的士兵伤亡惨重,他们就在当地拉人发枪,不管会不会用,反正就是被拉住,就会被编到部队里。我就是在那时候,稀里糊涂的就当了兵。”
“后来跟着部队东跑西颠的,我是大老粗不咋认字,腊梅更别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咋写。自从当兵之后,我就跟腊梅还有孩子失去了联系,虽然说是可以写信联系,但是部队中识字会写的又有几个人?像这样的人,咱们一个新兵蛋子,肯定是求不动人家。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记得那时候我跟着部队,从上海刚撤退没多久,碰上了小股鬼子的偷袭,好死不死的,我的腿上中了两枪。原本的部队跟丢了,本来是想着回去,但是那时候他们怕新兵逃跑,就算是伤兵,管的也很严,见天的有人拿着枪看着我们养伤的人。休养了没多长时间,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本来是想着回到原来的部队,毕竟虽然天数少,但是相对来说,还是俺那一个班里的人比较熟悉一点。”
“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回到原来的部队,但是被分配到了华北的战场上。枪刚分到手上,还没有捂热乎,鬼子的部队已经把枪口,顶在了我们的鼻子尖上。我所在的部队是防守太原,上级命令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后退一步。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屁话,战场上的事,谁也不敢说他肯定能够掌握得了,说不好前一刻他还在指挥我们,后一刻鬼子就先把他给突突了!”
“结果你肯定是知道的,太原防守失败了,沦陷成为了鬼子的占领区。我们的部队又被打散了,我的胳膊,也又倒霉的挨了鬼子的枪子儿。不过跟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没有人管我们,既没有大夫救我们,也没有督战看我们。所以我就想着既然伤不是很严重,那就随便处理一下,然后往南走,就算是一路要饭,也一定得走到上海,找到腊梅和我的孩子。”说到这里,张孬突然停了下来。默默地又续上了一根烟,一阵猛抽,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
古斌正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十分的感同身受,但是此时张孬却停了下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古斌不自觉便问出了口。
“呵呵,后来,后来我太高看自己了。胳膊上有伤,再加上腿上的伤虽然是好了,但是还没有好利索,吃的东西带的也不是足够的多。虽然一路上想尽一切办法弄吃的,还要养伤啥的。但是走到洛阳的时候,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在洛阳的城郊,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场景跟现在差不多。房顶上的窟窿,能够清楚的看见天空,四面的墙壁,没有一面是完好无缺的。家里头只有母女两个人,吃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捡的。但是撇看这些不说,虽然她们的生活条件十分的艰苦,但是还是好心的救了我,将他们为数不多的口粮,又匀了一份给我。”说到这里,张孬似乎实在是不想回忆这段往事,但是说到这里,脑海之中,却又不由自主的回忆这段让他回味无穷的往事。
“呵呵,洛阳人,实在是没的说,就凭他们母女二人地行为,也着实是值得我用我的一切来回报。我在她们家休养了一段时间,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条小命算是存活了下来。等到我能够下地走路之后,我本想继续去上海,寻找腊梅跟我们的孩子,但是那里已经成为了日军的占领区,人海茫茫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找。再这样兵荒马乱地日子,洛阳的这对母女,这样艰苦的日子,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所以当时我纠结了好几天,不知道到底是应该继续寻找腊梅他们母子,还是留下来照顾雪梅他们母女。哦,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就是叫做雪梅。”
“后来听说鬼子在上海,基本上除了好事,啥事都敢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算是回到上海,恐怕再也难以找到腊梅他们母子,所以我干脆一狠心一咬牙,便留在了洛阳。再后来我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两只手抢,一支步枪全部都给当了,弄了点钱然后好好地把雪梅她们家给拾掇了一下。”
“那时候能够保证自己还活着,就算是最大的幸福了,别的咱是不敢再奢望太多了。当时的日子整天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想想,那时候的日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咋过来的。后来吧,也说不上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在雪梅她老母亲的撮合下,她们也不计较我以前娶过媳妇有过孩子,就是让雪梅嫁给了我。这年头有钱人家都不敢太张扬,咱这要啥没啥更不会太讲究,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就算是结了婚。也正是从这之后,我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日子虽然还是艰苦,但是总算是比以前跟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强太多了。后来渐渐地我们有了一个孩子,还有了一个闺女。我想着一家人如果一只这样,就这样过下去,对我来说就是一件莫大的幸福的事。但是现实却是往往的事与愿违!好像我就是一个灾星一样,跑到哪里鬼子就跟到哪里,安稳的日子还没有过上两天,这不鬼子就又打到了洛阳!”
“鬼子进攻的时候,我还算是平头百姓,我们全家一起躲在了家里。后来鬼子炮轰洛阳,炮弹刚好落到了我们家附近,把那一带的房子,都给炸成了平地。我们家离的有一段距离,虽然房子没有塌,但是墙却是被隔壁倒塌的房子给带塌了一面。也是该我们倒霉,雪梅他妈当时正好是在墙根底下,连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活埋了。我们把她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而且还不单单是这样,我的丈母娘去世了,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伤心,却不想我闺女又出事了。我们把我丈母娘挖出来的时候,她正好是站在了一堵墙的下边,本来那堵墙就已经是摇摇欲坠,而且我们都以为鬼子的炮击已经停止了,好死不死的日本鬼子正好又是一发炮弹,又落在了附近,将那堵墙给震塌了。也算是我闺女的运气好,也有可能是她刚去世的外婆保佑,虽然墙塌了,但是仅仅是压断了她的一条腿。腿虽然是废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命总算是保住了!”张孬说到这里,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是那种有些自嘲,而又有些无力地那种微笑。
一会的功夫,张孬跟前的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但是他手中的烟还是没有熄灭。好像他很珍惜这个机会,很珍惜能够有一个不打扰自己的听众,静静地聆听自己的过往,而且还十分感同身受。所以张孬只是短暂的停了一下,便再度开口接着讲述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