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祈雨仪式,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场声势浩大且十分严肃的事情。而今天在晋祠举行的这场祈雨仪式则更是如此。
王威和高君雅为了把这场祈雨仪式办得轰轰烈烈,倒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他们精心组织,大张旗鼓。所以,今天的晋祠显得分外热闹。
大清早上,晋祠外面就人山人海,晋祠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了表示虔诚,很多人半夜即起身,沐浴斋戒后穿着节日的盛装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都想目睹这一盛况。他们把自己对神灵的虔诚和敬畏十分恭敬地展现出来,以期待神灵的庇佑。圣母祠今天也被装饰一新,门旁的两侧檐上绑扎着新折的柳枝,垂拂下来如万千丝绦。
但见祠前的广场上,整齐地排列着数百人的锣鼓队。
山西的锣鼓本就有名,今天他们更是非常地卖力,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表演着。整个阵势显得大气磅礴,惊天动地。大鼓、大铙、大钹,唢呐齐鸣,奏至高潮如江河大潮,浊浪排空,又似阵阵春雷,震撼大地。
在鼓阵前还有各种傩舞表演,他们扮龙扮神,表演相互搏杀,驱鬼请神。整个表演诙谐幽默,又不失庄重,博得了观众的阵阵喝彩。
整个祈雨仪式由太原府副留守王威主持。今天他特意穿着一身葛色衣袍,头包葛巾,一副虔诚恭谨的样子。只见他把手中的令箭一举,场上瞬间鼓息舞停。人们个个都垂手肃立,神态非常的恭谨。王威把手中的令箭又一举,广场上的鼓乐手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通道出来。此时人们开始高唱诵圣母辞,歌声婉转,如泣如诉。
俄而,李渊身着葛色衣袍,手捧大香,迈着方步从广场南侧入。李渊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穿着玄衣玄服的少年,手捧祷词,玉树临风,步态款款。
众人定晴一看,正是太原府留守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
本来王威和高君雅坚决反对由李世民跟在李渊的后面拿祷词,说是应该选一个少年童男。李渊笑道:“世民虽已成婚,但是气质可一点也不输童男。他少而灵鉴,长而神武,皓齿灵眸,天赋异禀。由他执此祷词,应是最佳人选也。”
王威和高君雅见李渊坚持,知是李渊对自己已有所防范。但奈何大权在李渊手中,知道反对也没用,只好答应由李世民担任捧祷童子。
在李世民的后面,紧跟着七个清新脱俗的少女。她们一齐抬着一只大罐,罐中盛的是从难老泉中打出的清水。她们一路走,一路念念有词。她们口中唱的正是对圣母的赞歌。
“但求圣母,祷天降雨。三天下,唱灯艺,五天下,莲花大供。”
在少女的后面,则是五十童男。他们五人一排,手持旗幡,迤逦而行。
求雨的队伍从广场南侧款款而行,隆重而虔诚。
李渊带领众人来到圣母祠前,捧香肃立。
王威赞礼高呼道:“吉时良辰已到,求雨仪式现在开始,跪!”
李渊率众人屈身上拜。广场上的人众也齐刷刷地下跪。数千人一齐下跪,那场面就像大海中的波浪一样,澎湃起伏,蔚为壮观。
“再跪!”
“起!”
“跪!”
“起!”
在司仪王威的高声指挥下,李渊率众人按祈雨仪式,行三跪九叩大礼。
“上香!”
李渊迈着方步,趋步上前,将大香恭恭敬敬地插到圣母坐像前的香炉内,并双掌合十,默默祷祝。王威又高呼道:“请留守大人读祷文!”
此时,李世民躬身上前,双手捧上祷文。
李渊接过祷文,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呜呼!十日不雨兮,田且无禾。一月不雨兮,晋水无波。一月不雨兮,民已为痾。再月不雨兮,民将奈何?小民无罪兮,天无咎民!君上失职兮,罪在予臣。呜呼!盗贼兮为民大屯,天或罪此兮赫威降嗔。民则何罪兮,玉石俱焚?
呜呼!民则何罪兮,天何遽怒?油然兴云兮,雨兹下土。彼罪遏逋兮,哀此穷苦!”
李靖身后的李世民和童男、童女人齐声唱道:
“呜呼!民则何罪兮,天何遽怒?油然兴云兮,雨兹下土。彼罪遏逋兮,哀此穷苦!”
歌声低迥,如嗟如怨。又似春雷低吼,如泣如诉。如此三回,方才止歇。
众人歌毕,王威又高呼:“打旱魃!”
俄而,一个身着青衣、头戴傩面呲牙裂嘴形似鬼魅的人从人群中突然纵出,手持宝剑,在人前上窜下跳。
众人高呼“打旱魃!”,话声未歇,便又有数人手持宝剑,也是头戴傩面扮演驱鬼武士模样,在“旱魃”的后面紧紧追随。
表演夸张搞怪,极尽灰谐。每次祈雨,“打旱魃”是必有的仪式。这种仪式既有向神灵祈雨的意思,又是向神灵献祭的含义。因此,每次“打旱魃”的表演往往也会将祈雨仪式推向高潮。人们看得十分起劲,手舞足蹈,不住地吆喝着“打死它!打死它!”,群情一阵激昂。
但此时,李世民却十分地紧张。他双目炯炯,紧紧盯着这一幕,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发现这些人本应拿的是桃木剑,而今天却都拿着寒光闪闪的真剑!并时不时地趋近靠向李渊,这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
难道这些表演者是要借机上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一幕?
忽然,就听那扮演“旱魃”之人一声清啸,突然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众人看着精彩,正要欢呼。却见那“旱魃”的脚在柱子上一蹬,斜刺里突然向李渊纵去,手中宝剑竟然径直向李渊刺来。
李渊正看得兴起,猝不及防,哪里想到会突然有此变故!等他惊醒过来时,那宝剑寒光闪闪已到面前。唬得他汗毛倒竖,“啊!”地一声惊呼,“登、登、登”连连后退。
那扮演“旱魃”之人见一击未中,叠步上前,步步紧逼。那宝剑挑起剑花,如影随形,紧紧追随,剑尖直指李渊的要害。
眼看李渊命在旦夕!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行刺我父,拿命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把宝剑迅即递来,直向那刺客刺去。
众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打旱魃的表演,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庄严虔诚的祈雨仪式上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大家听见惊呼,才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众人都被眼前突发的这一幕惊呆了。大家看留守大人被逼得连连后退,不由得发出一声声惊呼。待见旁边有人大喝一声,连忙注目观瞧。见正是站在李渊身边的二公子李世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拔剑上前护向自己的父亲。
“上!”
那些扮演打“旱魃”的数人见状,突然齐亮宝剑,一起向李世民袭来。他们好像意在要缠住李世民,好掩护“旱魃”袭击李渊。
那扮演“旱魃”的人见有人上前缠住李世民,便不再顾忌,立即转过身来,全心全意地杀向李渊。李渊原来也是武将出身,武功本也不差。奈何今天穿的是葛色长袍,宽衣大袖,行动非常不便。又加之那“旱魃”是近在咫尺,发动的又是突然袭击,所以令他猝不及防。此时李渊他眼见“旱魃”的宝剑直直地向自己刺来,他手中又没有兵器可以抵挡,只能不住地后退。
“啊!”
突然,李渊一声惊呼,仰面向后跌倒。却原来李渊向后退的急,一脚踩在自己长袍的衣摆上,站立不稳,“咕咚”一声仰面摔在地上。
“去死吧!”
那“旱魃”见李渊突然摔倒,心中大喜。他发出鬼魅一样的叫声,高高举起宝剑,向李渊的身上砍去。
“完了!”
李渊预想到王威与高君雅两人有可能会在这祈雨仪式上会暗害自己,所以他一直提防着王威与高君雅两人会有什么动作。他万万没想到,袭击就在自己的眼前突然发生。此时李渊看到那戴着鬼脸面具,凶神恶煞的“旱魃”高举宝剑向自己砍来,自己的衣服还踩在脚下,根本没有办法躲避,只能是闭眼等死。
李世民被其他几个人缠住,一时不得脱身,但他时刻注意着他父亲这边的情况。正在他缠斗之时,却突然听得“啊”的一声。他连忙向他父亲这边看过来,却见自己的父亲仰面跌倒,那“旱魃”正举起宝剑向自己的父亲砍去。
“休伤我父!”
李世民此时的眼中只有父亲,哪里顾得了自己。他眼看父亲命在旦夕,情急之下手腕猛一用力,突然将宝剑掷出。
“啊!”
只听一声闷哼,那“旱魃”右胁中剑,剑从右胁贯入,穿心而过。从那“旱魃”攻击李渊的那几招来看,他的剑招快如闪电,武功本也不俗。只是他以为李渊已经跌倒,李世民又被同伴缠住,所以他专心致志、一门心思地杀向李渊,这一击他是志在必得。他绝没有想到李世民会在这个时候竟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冒死向他掷出这一剑。所以他防不胜防,被李世民一剑击中。由于惯性,那“旱魃”向前扑倒。李渊得此机会,急忙一滚跳开。李渊逃过这一击后,迅速伸手捡起那“旱魃”的宝剑,护住自身。
只是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已把李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世民,小心……”
李渊刚刚站定,却见李世民为救自己,宝剑脱手,手中已无寸铁。此时李世民的全身已罩在其他几位刺客的剑影之下,险象环生,命悬一线。李渊大惊失色,连连惊呼。其时他刚刚站定,待要伸手相救,已然不及。
李世民刚才不顾一切撒手掷剑,此时其他几人的剑锋已到近前,眼见已是躲无可躲。
很明显这几个人见那“旱魃”被李世民一剑穿心,当场毙命,心中焦急。他们想抓紧结果了李世民,好去收拾李渊。是以他们手中的宝剑一剑紧似一剑,攻势更加的凌厉。
好一个李世民,不愧是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高手。他突然借前扑之势顺势扑地一滚,躲过众人联手的致命一击。然后借机拔出嵌在刺客身上的宝剑,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站起,稳稳地站在父亲面前,护住父亲。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广场上的众人本以为李渊在“旱魃”的步步紧逼下肯定是躲无可躲,必然血溅当场。大家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及至看到李世民转瞬间杀了那个“旱魃”,赤手空拳从刀光剑影中突然杀出,才一齐发出“好”来。
其时还有很多人绝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今天的这种特殊的场合行刺留守大人,还以为今天的表演专门安排有如此精彩的桥段,竟表演得如此“逼真”,刀刀见血。所以他们也不住地鼓掌,大声地叫好。
李世民却不敢怠慢,回头看了一下父亲,见父亲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李渊这时才稍稍稳住心神,对李世民说道:“世民,为父没事,谅这几个霄小还伤不了为父。你放心出击,杀了他们几人,以绝后患!”
“孩儿知道!”
那几个刺客见一击不中,连忙收拢阵形,正欲一齐上前。李世民大喝一声,柳眉倒竖,仗剑上前,与那几个刺客斗在一处。
那几个刺客本来靠的是突袭,指望那“旱魃”一击得中后,再联手对付李世民。却没想到那“旱魃”被李世民一剑击倒,此时一下子乱了方寸。若是单独论武功,他们又哪是李世民的对手。此时李世民见父亲平安自保,再无挂念,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战斗。只不过一会儿功夫,李世民便三下五除二撂倒了几个。剩下的那一个见同伴一个个被杀,张皇失色,毫无斗志。
“放下武器,饶尔不死!”
李世民大声喝道。这一声断喝,不啻于一声惊雷,吓得那刺客六神无主,慌慌张张急欲寻路逃跑。
“大胆刺客,竟敢行刺朝廷命官,拿命来!”
就在此时,忽听旁边站着的王威一声大喝。他突然从袖中拔出短剑,刺向刺客。
那刺客正在迟疑之时,哪里想到斜刺里会有人向他下手。他猝不及防,后背中剑。
他遽然遭此偷袭,面目狰狞,口中鲜血喷出。
他挣扎着转回身来,见向他下手的人是王威。他用手指着王威,恐怖地说道:
“大人,你……你……”
“你,你什么!恶徒,死了还不断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威上前便是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勿杀此人,要留活口!”
李渊急忙大喊,可已经为时已晚。那人倒地时,王威顺势用短剑在他身上使劲一拉,几乎把他开了膛。那刺客倒在地上还想用手指向王威,只是此时他只有出气没了进气。抽搐了几下,把头一歪便直挺挺地咽了气。
只是他断气时那一双恐怖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王威,加上身下一大摊“汩汩”流出的血污,让人看了觉得异常的惊悚。
直到此时,广场上众人才发觉这绝不是什么表演,而是一场真正的刀光剑影的搏杀。个个惊呼,人人慌张,广场上的人群顿时一阵骚乱。
“抓刺客!”
“快抓刺客!”
就在这时,忽听圣母祠的左首旁边,巨大的周柏树下,有一阵骚动。有人大呼抓刺客,带领二十多人,呼喝着欲向圣母祠冲来。
原来这行刺事件正是王威和高君雅两人的策划。他们本想借求雨之际,除掉李渊。却没想到一击不中,被李世民轻松化解。
高君雅暗中带人在此处埋伏,一俟那几个人得手,便以抓刺客为名,出来收拾残局。此时他眼见那几个刺客行事不利,便欲带领众人,以抓刺客为名,准备再次刺杀李渊。
众人听到喊声,眼神齐刷刷地朝那棵周柏望去。
这周柏相传是周代唐叔虞种植的柏树,距隋时已愈千年。柏树茂盛葱郁,位于圣母殿北侧,共有两株,相傍而生,名为齐年古柏。这两株周柏生机勃勃,树冠如盖,高峻挺拔。
众人见高君雅带领约有二十名勇士,从身上脱去葛色衣衫,露出铠甲,个个魁伟,面露杀机。他们正整装拔剑,欲往圣母祠冲去。
李世民一见,心中发一声苦。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高君雅,原来他是躲在一隅,伺机出击。
遽然出现这么多人,再加上身边还有王威正虎视眈眈,李世民如何不紧张!自己倒没什么,怕就怕父亲在乱斗之中遭遇不测。
先前由于只是担心王、高二人对父亲图谋不轨,哪里想到他们作了如此精心的准备。刚才是第一击,已是惊险万分,这第二击更是来势汹汹。还不知道他们二人还有没有其他埋伏,若是还有其他埋伏,如今自己孤军一人,纵有万夫不挡之勇,但要顾及父亲安危,又如何敌得了这么多人?
正在李世民着急慌张之时,突然天上隐隐传来雷声,由远及近,渐渐高亢。俄而即临头顶,雷声如万马奔腾,又似地裂山摧。
晴天平地起雷,极其罕见。
人们乍遇惊变,又遇晴天打雷,个个都恐惧地向空中望去,惊骇不已!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天际,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这天雷就在人们的头顶,仿佛是紧贴着头皮一声炸响。雷声震得大地震颤,人人头脑昏昏。
就在大家惊惧之际,一团火球突然从一株周柏的树冠燃起,直窜向地面。那棵周柏遽遭雷击,竟烧了起来,并轰然倒下!
这一声晴天霹雳后,再看树下的兵士,大半被雷击倒在地。即使没倒下的也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高君雅却更是衣衫破碎,发如乱丝,还冒着丝丝烟气。他步履蹒跚,趔趔跄跄,站立不稳。
李渊和李世民两人都没想到,大晴天竟有滚雷,也被震得五脏六腑翻动。正在惊疑间,突见高君雅狼狈不堪的样子,才猛然惊醒。
李渊指着高君雅大喝一声道:“晴日起惊雷,必有妖魔鬼怪作祟。来呀,既有妖魔在此,众人还不赶快拿下!”
古人认为,晴天打雷,必有异兆。不是妖怪渡劫,就是天神除魔。众人都被刚才的雷声吓傻了,都在四处张望,不知此劫到底应在谁的身上。
待惊疑过后,众人却见高君雅蓬头垢面,一脸狼狈。他正好被雷击中,如鬼魅一般。
“抓住他!”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忽听李渊说他就是妖魔,众人发一声喊,蜂拥上前,不由分说,将被雷劈得迷迷糊糊的高君雅死死地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