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史书记载他姿仪俊伟,才干突出,生性倜傥而有权谋。他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晋阳首义三大功臣之一。这晋阳首义三大功臣分别是李世民、裴寂和刘文静。可以这么说,没有这三人,也许就没有当初李渊的晋阳起兵,也就更没有后来的大唐天下了。
而在这三人中,要数刘文静、李世民功勋最著。
当初在李渊父子没来晋阳(今山西太原)时,刘文静就已经担任了晋阳县令。他与时任晋阳宫监的裴寂交情甚好。而与裴寂相比,刘文静则更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
当时面对遍地烽火,裴寂曾抚掌叹息道:“唉,我们贫贱到如此地步,又赶上世事离乱,又当如何保全自己呢?”
“如何保全自己?哈哈哈哈!”
没想到刘文静听了却仰天大笑,他慨然说道:“世途如此,有何幸或不幸的?形势是可以预知的,你我二人相处投合,又何必忧虑贫贱?”
“不忧愁?乱事之中,人如浮萍。生死难定,祸福难料。我怎么能不忧愁呢!”
“裴公,空自嗟叹是没有用的,要自己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困境!”
“自己想办法?”
裴寂摊开两手,一脸无奈地吧了一口气。“唉,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刘文静望着裴寂颓唐的样子,乃笑着对裴寂说道:“裴公勿要颓唐,眼前就有一人,一定能脱我等危困。此人乃是我等一生难得的贵人矣!”
“贵人?你别痴心妄想了!方今乱世,各人都自顾不暇,又有谁能提携我们脱离这窘困之境呢?”
“哈哈哈哈,裴公一世聪明,怎么就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谁?他们就近在咫尺,与裴公朝夕相见,裴公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裴寂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他端详了刘文静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道:“肇仁兄,你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说的就是你自己啊!”
裴寂说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怕肇仁兄生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肇仁兄,还真不是那块材料!”
“嗨,裴公你……你说哪去了!”
刘文静一听这话,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下说的贵人,怎么会是我自己呢!在下说的贵人,就是刚到晋阳的李渊父子啊!我观李渊父子绝非等闲之辈,特别是其次子李世民更是非同一般,将来必成大业!”
“李世民?黄口小儿矣,纨绔子弟,又有何才能?将我们的荣华富贵寄托在他的身上,无异于是缘木求鱼耳!”
裴寂听了,不住地摇头。
“裴公,非也!我观李世民豁达大度,神武雄豪,是汉高帝、魏太祖一类的人物,年纪虽轻,却是天纵之才。”
裴寂却只是摇头叹息,仍不以为然。两人为此还常有争执。
李世民是一个有雄心的人,他与刘文静一见如故,很快便结为挚友。
不久,刘文静因为与瓦岗军李密有姻亲关系,受到株连被关进监狱。李世民前去探望他,询问他对时局的看法。刘文静详细分析了当前天下局势,趁机鼓动李渊、李世民父子从晋阳起兵。
刘文静慷慨激昂地说道:“二公子,现在大隋四分五裂,关中空虚。公子当劝唐公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盈半岁,帝业可成。”
正是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心中也正在蠢蠢欲动的李世民。从此,李世民一直把刘文静视为自己的知己!
后来,在刘文静的引荐下,李世民才又认识了裴寂,也才有后来的三人密谋,逼李渊起兵反隋的壮举。
在策划太原起兵后,刘文静又冒着生命危险,主动请缨出使突厥。当时的李渊,还只是刚刚起步,八字连一撇都没有,哪能入突厥的法眼。是刘文静来到突厥后,极力游说突厥首领始毕可汗,约定一旦攻克京师,“人众土地入唐公,财帛金宝入突厥”。始毕可汗很高兴,满口答应。还借了2000骑兵给刘文静,并赠送1000马匹。对于缺人缺马的李渊来说,这无异于是如虎添翼。李渊曾高兴地夸赞刘文静道:“非公善辞,何以致此?”
太原起兵后,刘文静又随军南下,击败桑显和、俘获屈突通,战功卓著。正是因为刘文静在大唐初创时期的卓越功勋,因此,在大唐王朝建立后,刘文静即被任命为纳言,成为宰相。
当年8月,李渊还特意在《褒勋臣诏》中写道:“尚书令秦王李世民、尚书右仆射裴寂、纳言刘文静恕二死……”这就意味着,刘文静和裴寂、李世民一样,都得到了免死两次的特权。
刘文静既然有这么大的功勋,又为什么会因为谋反大罪而被处死呢?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可以同共苦,不可以同富贵!
刘文静的被杀,起因于他和裴寂二人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线!
刘文静向左,裴寂向右。
裴寂自从结交了李家父子后,由于与李渊同为晋阳宫正、副监,年龄又相仿,结果他们二人倒走得更近了。大唐建立后,裴寂的官职越来越比刘文静高。特别是后来,裴寂摸准了李渊一心要立李建成为太子,是以成为了朝中拥护太子一派,因此裴寂更得李渊的欢心。李渊每有临朝,必请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宫中,对他言听计从。
刘文静与裴寂同为开国功臣,当他看到裴寂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而自己却要站着那里小心翼翼地说话,他的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是以刘文静与裴寂渐行渐远,二人常在议论朝政时意见相左。裴寂说右,刘文静就偏说左,凡是裴寂赞同的他都要加以反对。
从此二人势同水火,竟互为仇雠。他们两人的相争,有时不是为了争论政事,而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了。特别是在立太子一事上,刘文静的想法和做法,更是使李渊颇为反感。
刘文静与裴寂后来的不和,这些情况李靖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但刘文静除此之外,在朝政上兢兢业业,并无反叛之心,怎么就会突然谋反呢?谋反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刘文静这么聪明的人岂能不知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完全了解。我就听说好像是刘文静在家与兄弟喝酒,酒后胡言,被他一个小妾的哥哥告发而致罪。其他具体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所以我也不好妄言。”
看着李靖疑惑不解的神情,红拂女有些伤感地说道。
当年李靖被李渊下入大牢,她和虬髯客深夜至潼关向李世民救援。刘文静其时也在场,他当时急公好义,古道热肠,曾给红拂女留下很好的印象。所以此次刘文静的死,她的心里也感觉很不舒服。
“我总感觉这刘文静刘大人的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时很多人求情,秦王殿下也在陛下面前苦苦哀告,但是陛下全然不准,还是下令把他给杀了。听说他的挚友裴寂裴大人不仅没有帮着说一句好话,反而是落井下石。”
红拂女说到这里,眼圈都有些红了。她低声叹息道:“唉,人生相处一场,又何必如此绝情呢!”
李靖对于刘文静是因何而死不是太清楚,但对于刘文静和裴寂后来关系的交恶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估计红拂女不晓得刘文静与裴寂两人关系已经恶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便把他们二人后来的关系发展向红拂女简单作了个介绍。
“原来是这样!但作为多年的好友至交,最后再怎么样,那也不至于此啊!”
红拂女以她妇人的仁慈之心确实难以想象。有些时候,亲人和朋友之间一旦反目,相互之间的仇恨往往比一般的敌人还要厉害。
古往今来,世上有多少相生相爱,又相爱相杀的故事啊!
看来又是一个陈馀、张耳式的故事!
李靖和红拂女二人直谈到夜深,喟叹良久。李靖笑着安慰红拂女道:“有些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估计刘文静之死也是如此。明天我正好要去面见秦王殿下,待问过他以后便能知道个大概了。”
第二天早朝,李靖参加朝会。他骑着马,只带着张伯前往朝堂。在路上,李靖见一官员排场很大,前呼后拥,后面还跟着卫队。他不认识中间那个被簇拥着的人,于是问其他官员,才得知此人就是杜伏威。
噢,原来他就是杜伏威!
杜伏威现在被封为吴王,加太子太保,地位仅在齐王李元吉之下,所以排场很大也属正常。李靖问旁边路过的官员,问他这些个庞大队伍里有没有阚陵这个人。那个官员一努嘴说道:“呶,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紧跟在吴王马后的那个人就是阚陵。”
李靖转头一看,确有一个骑黑马的人,紧跟在杜伏威的身后,想必他就是阚陵了。只见他相貌魁伟,眉宇间满是英气,脸上不怒而威,确有一番英雄气概。看着他那种英气勃勃的样子,倒是全不像自己在洪州所遇见的那些太保之流。
李靖看了不由得暗暗点点头,心中想道:“怪不得那些太保们个个都怕他,原来他也确实非同凡响。”
在朝堂上,李靖向李渊简要地奏报了剿灭萧铣和安抚岭南、桂州的情况。李渊对李靖大加褒奖,又赏赐了大量的金银布帛。李靖照例把赏赐分了一些给那五个斥候,又安排张伯在自己家的附近给苏定方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以方便苏定方居住。可苏定方不过去,说一个人住不热闹,挤在大家一起才有家的感觉。
李靖也不去管他,随他去,只是笑着戏谑他道:“现在不住也先要置下来放那,等将来你娶了媳妇就需要了。到时候就怕我们拼命留你在我们家住,你也不会答应了。”
“不会的,不会的。到时候还是要到老师家里,向师母噌吃噌喝的呢!”
李靖的一句话把苏定方的脸说得通红,他赶紧红着脸反驳辩解道。
“哈哈哈哈,你来倒是可以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也不多你一双筷子。就怕到时候你就会嫌师母做的菜没有你媳妇做的好吃了!”
“师母,连您也笑话学生。要是这样说的话,学生可宁愿一辈子不找媳妇!”
“哈哈哈哈,你现在这么说,到时候就怕是要吵着闹着要师母帮你找媳妇呢!”
红拂女的一句话,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更是把苏定方的脸羞得通红。现在一大家人已完全把苏定方当成是自家人看待,所以说话也很随便。大家说说笑笑,倒是非常的开心。
下午,李靖便专程去拜见秦王李世民。
两人好久不见甚是挂念,见面聊了许久。李靖发现,李世民脸上隐隐露出憔悴的神色。李靖连忙问道:“殿下,看您的脸色不好,似乎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说来听听,也许属下或许能帮您参议一下。”
“唉!”
话还没说出口,李世民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抬眼看了看李靖,又悠悠地说道:“我不说你可能也已经知道了,肇仁兄(刘文静的字)走了,是以我最近一直为此伤心烦闷!”
“属下回来后,也是听到别人的谣传,对刘文静刘大人之死,说的各种版本都有。属下心中也有疑惑,所以也很想向殿下打听一下,刘大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陛下处死的?这刘大人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起了反叛之心了呢?”
李世民抬头用两眼直视着李靖,好像是不认识李靖似的。他注视了一会,愤然说道:“难道李兄也认为刘文静是谋反吗?”
“殿下,这可不是属下认不认为的事情。在陛下的判词里,不是已经说的清清楚楚的吗?属下怎敢妄议陛下的判词呢!”
“唉!”
见李靖如是说,李世民黯然垂下目光。他突然像一只高傲的公鸡,在与其它公鸡的争斗中落了败,颓然地耷拉着翅膀。刘文静的死,好像砍去了李世民的一个膀臂,他如何能不伤心。
“肇仁兄之死,一半是因为他不思戒忍,自恃才高而乱言。但即便如此,他又何至于死呢!而他的死,至少有一半却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殿……殿下的缘故?”
李靖吃惊地望着李世民,一脸的迷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殿下了呢?属下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这都是因为你数月在外,对于朝堂之中这数月来发生的变化不清楚而已吧。”
李世民说罢两眼朝门外望了好一会,轻声叹息道:“肇仁兄死的冤啊!”
语未说毕,两行泪水从李世民的眼中滴落了下来。
李世民没有用手去揩,一任泪水流淌。李靖见李世民正在哀痛之中,也就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等到李世民心情平静下来后,他才向李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刘文静被杀的前因后果。
原来,刘文静之死,真的是如红拂女所说,乃是祸起兄弟之间的一场饮宴。
一日,刘文静与兄弟刘文起饮宴,刘文静不觉酒醉。思想起自己自从晋阳起兵时即与裴寂一同追随李渊,而裴寂现在位置却远高于己,不觉口出怨言。后来越说越气,竟还拔出佩刀砍斫厅柱,怒骂道:“裴寂老狗,处处压我一头。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将他斩杀!”
恰巧此前刘文静家中曾几次发生妖祟之事,刘文静便召来巫师,在夜间披发衔刀,作法驱除妖孽。刘文静有个小妾失宠,对刘文静怀有怨恨,便将此事告诉其兄,让其兄向皇帝告发,诬称刘文静谋反。
“原来真是这等事,这明显是刘大人酒后乱言,岂能作谋反的证据呢?”
李靖听了,心中也有不平。
“是啊,谁都认为这只是肇仁兄酒后乱言。但谋反一事毕竟是大事,父皇便将此事交付属吏,命裴寂与萧瑀领头审讯。”
“这裴寂与刘大人本就有矛盾,陛下让他参与审讯,这似乎……”
李靖觉得此事裴寂第一个应该回避,陛下让他参与审讯,显然不妥。但他不能在私下里妄议朝政,所以话到嘴边便又停住了。
“是啊,当时我也提出反对意见,但父皇已经钦定了,别人谁也改变不了啊。”
“刘文静面对审讯,坦言道:‘太原起兵时,我是司马,与长史裴寂地位相当。而今裴寂官居仆射,而我的官衔与赏赐却远不如他。我东征西讨,家属却无所庇护,确有不满之心。’朝中大臣李纲、萧瑀等也都认为刘文静并非谋反。我也想极力保全肇仁兄,对父皇苦苦谏道:‘当初在晋阳起兵之初,都是由刘文静先定非常之策,事成才告知裴大人。京师平定时,二人地位和待遇却有了悬殊。他只是有不满情绪,并无谋反之心。’”
“众人都为刘文静求情,谁知这刘文静的昔日好友裴寂却在这关键时刻进了一言。他对父皇说道:‘刘文静的才能、谋略确实在众人之上,但生性猜忌阴险,忿不顾难,其丑言怪节已经显露。如今天下未定,外有劲敌,若赦免刘文静,必贻后患。’是以父皇遂下定决心将刘文静、刘文起兄弟两人处斩,抄没其家产。”
“若照这么一说,刘文静刘大人死的确实有点冤了。”
“他何止是冤啦,他其实根本就是因我而死!”
李世民突然愤怒地一捶几案,恨恨地站了起来,忿忿地说道。
李靖从来没有见过李世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见李世民突然怒发冲冠,不由得愣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