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出征了,李靖协助李世民忙了一天,筹备出征前的各项事务。每一个细节包括马匹、铠甲、弓箭的数目,李靖都亲自一一检查落实一遍,决不马虎糊弄。如果发现有不齐备的地方,他便立即拿着李世民的手谕到兵部协调。
“不用这么细致,等到发兵以后如果发现再缺什么,再让兵部发过来不就行了嘛!你看把你累的,赶紧歇歇吧!”
李世民看到李靖来回奔波很辛苦,笑着劝他道。
“我以前出兵的时候,就没有这么细致。发现缺什么再叫兵部补上也就完事了!”
“没什么,属下不累!属下觉得开战之前必定要先谋划,再根据战役谋划配齐所需物品。等到一旦临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缺什么会耽误事情的。有时候在战场上将帅的每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要用许多战士的生命去弥补。所以属下宁可战前多思忖、多跑腿,也不愿拿将士们的生命做赌注的。”
李世民看到李靖做事严谨,一丝不苟的态度,再与与刘文静、殷开山相比。他们之间参差高下,一目了然。
“无怪乎以前那么多人夸赞他!”
李世民的心中发出由衷的赞叹。他伸出大姆指,欣慰地感叹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提醒我们绝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李兄,别看我年龄不大,我也大小历经无数战,从来也没有像李兄这样严谨细致到这种程度。自己今日思来才觉得有些后怕!若不是上苍垂怜,天佑我大唐,我又哪能侥幸取得那些胜利呢?特别是上次征讨薛举,我若考虑周全,能在黄河岸边多备渡船,以备不时之需,又何至于那么多的首义儿郎死于西岸,溺于水中?今日看李兄做事的态度,才始知别人为什么夸你有孙、吴之才了!”
“诶,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
李靖见李世民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
“属下哪敢与孙、吴这些古代先贤相比呢!属下只是认一个死理,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也许是属下太过迂腐较真,让殿下笑话了。”
“嗯,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李世民口中默默地念叨着这两句话,不住地点头。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李兄说的对!正因为有李兄这样的较真,才有我内心的踏实放心!李兄这决不是迂腐,而是真真正正地负责任!有李兄在身边,我现在对这次征讨薛仁杲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真的吗?只要殿下有信心,那我们此战必胜!”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李靖和李世民互相对望一眼,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晚上回到家时,李靖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了。
“靖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到家时,红拂女正在房间里忙着给李靖收拾出征时要携带的衣物。
“回来正好,正等你呢!”
红拂女见李靖进屋来后,赶忙捧出一件黑面红里的双色大氅,笑着对李靖说道:“靖哥哥,知道你明天就要出征了。这是我这几天专门为你赶制的一件大氅,你快过来试试看,看是否合身。”
“不用试,只要是夫人做的,穿在身上一定合身。”
李靖看到红拂女为他精心缝制的大氅,笑着说道。
“赶紧过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有哪地方不服帖,我现在给你改还来得及。”
“是,听从夫人的命令!”
李靖一边走过去,嘴里边还不忘调侃一下。
红拂女白了他一眼,假意生气道:“这哪是即将去冲锋陷阵的大将军,没一点正经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老兵油子一个!”
“是,我就是一个老兵油子。在夫人面前,我甘愿做一辈子的老兵!”
“快别闹了,张伯他们可都在外面忙着呢。若是被他们看见靖哥哥这油嘴滑舌的样子,心中肯定会笑话你呢!”
红拂女虽然嘴上责怪李靖,但她的心中却是觉得无比的温暖。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把大氅披在李靖身上,并把颈上的带子系上。她认真地为李靖左理理,右拉拉,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这件大氅乃是对襟大袖,黑面红里,色彩对比强烈。李靖穿上后英姿飒爽,飘逸洒脱,更显出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是夫人做的就一定合身对不对!”
红拂女看到李靖穿在身上正合身,自己也非常高兴。她左右欣赏着李靖身穿大氅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越看越喜欢自己的夫君。
感觉李靖穿上大氅后更加是英姿勃发,八面威风。
“正合适,正合适呢!大小、长短都非常好。”
李靖左右转转,掉过头来又左右看看,也非常满意。
“夫人真是手巧,你看,我穿起来瞬间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活脱脱一个天兵神将下凡。”
“唉,”
红拂女的脸上这时却突然露出一丝感伤和不舍。此时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后悠悠地说道:“靖哥哥,穿上这件战袍,就预示着你我又要分开了!你去前线杀敌,冲锋陷阵,铁马冰河,万千危险。我……我却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我现在这心里面总有种忐忑不安。靖哥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件大氅我在缝制的时候,每缝一针就许了个愿在里面。我希望这件大氅陪伴着你,就当我在你身边一样。这外面黑色就当是你,里面红色就当是我,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
红拂女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晶莹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虽然不常出门,但是上一次唐军惨败高墌城时的各种惨状,常有传闻。听说现在继位的薛仁杲比其父更残暴十倍,所以这次李靖随军出征,红拂女的心中难免会非常担心。
“夫人放心,没事的!有你这件大氅做护身符,有你无限的祝福,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李靖听红拂女这样说,心中也非常感动。他看见红拂女的眼眶湿润了。便一把将红拂女拥在怀中,好言地安慰着。
平时两人在一起时,觉得平静如水。现在临出征面临生离死别之时,才突然感到难舍难分,依依不舍。
两人正说着一些悄悄话,突然卧室外面有人干咳了一下。
“谁啊,是张伯在外面吗?”
“老爷、夫人,正是老奴。你们休息了吗?”
李靖和红拂女听得是管家张伯的声音,以为有什么事情,赶忙从卧室中走了出来。他们来到客厅,见管家张伯正站在客厅中等着他们。
让李靖和红拂女两人感到特别意外的是,张伯的手中居然还拿着一杆长枪。
“请老爷、夫人恕罪,老奴打扰你们休息了。”
张伯见李靖和红拂女出来,特别是看到红拂女的眼眶红红的,马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赶紧上前躬身施礼,表达歉意。
李靖连忙笑着挥一挥手说道:“没有打扰,不妨事的。我们两人没事,也正在房中说话呢。张伯你找我有事吗?”
张伯看到李靖身上穿着一件大氅,显得更加英武挺拔,连忙躬身赞道:“老爷穿上这件大氅,更是显得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是嘛?”
李靖见张伯夸奖,高兴地说道:“张伯,你也觉得好看是吧。这可是夫人这几天辛辛苦苦赶工做的呢!刚才我们也正在房中试这件大氅呢!”
张伯连忙向着红拂女赞道:“老奴没想到,夫人还有这好手艺!”
张伯一句话倒说得红拂女不好意思了。其实张伯不知道,红拂女原是杨素府中的一名侍女,琴棋书画,女红之类什么都得学会。今天为李靖做这件大氅乃是倾力而为,如何能做的不好?
“只是多少年没做了,现在才又拾起来。做的不好,让张伯见笑了。”
“老爷穿上夫人做的这件大氅,这次出征定能逢凶化吉,旗开得胜。”
张伯也不忘为李靖送上诚挚的祝福。
李靖高兴地说道:“多谢张伯吉言。”
李靖说完之后,又真诚地叮嘱张伯道:“张伯,我出征之后,家中之事还要多靠张伯你带领他们多多费心操持。”
张伯连忙躬身说道:“请老爷放心!照看夫人和打理家务,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老奴定当尽心尽力。老爷尽管安心在前线杀敌,不必担心家里。”
张伯说罢把手中的长枪递给李靖,对李靖说道:“老爷,您是行家,您看看这杆长枪怎样?”
“张伯,你这是……”
“老爷,您先看看这杆枪后老奴再对您细说。”
李靖一脸惊讶,他想不通张伯手中哪里来的这杆长枪。他接过来用手轻轻抚摸,仔细端详。
李靖虽不是一个兵器行家,但他钻研兵法,对军旅生活也非常熟悉。所以他也曾让他阅枪无数。但这杆长枪真乃是李靖生平之所未见,一握到手中就觉得它绝非是一般等闲之物了!
这长枪长度足有丈二,枪头乃是精钢所制。枪头两边开刃,十分锋利,在客厅的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枪头与枪杆结合处有一簇红缨,一看便知是用上好的犀牛尾再染色而成。枪缨被人精心梳理的纤细可见,像一团火一样非常地鲜艳夺目,使这杆长枪顿时有了灵性。枪杆呈黑褐色,做工非常的精致,乃是用细柘杆劈成细条,在桐油里浸熟泡透拿出来晾干后,再用鱼胶黏合而成。枪杆的外面用一层层的葛布包裹,每包裹一层葛布则涂以一层生漆,如此反复,直至枪杆非常柔韧结实且油光黑亮。说来巧的很,这杆枪的杆围正好一掌粗细,放在李靖的手中把握非常舒适。
李靖又用手轻轻地掂量了一下,枪杆的重心、轻重都恰到好处。枪身软硬适中,挑、刺皆很恰当。李靖又以手指轻弹枪杆,“叮叮”之声不绝,清脆如磬,发出一种明亮的金属之声。李靖一眼便看出这枪乃是一件上好的兵器,放在手中不住地把玩、打量,爱不释手。
“好枪,真是一杆好枪!”李靖不禁啧啧赞叹道。
张伯见李靖夸赞,脸上顿时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容。他笑着说道:“老爷,老奴听说就光这一杆枪要值上数千两银子呢!”
“嗯,值!绝对值!我估计即使有数千两的银子也未必能买到这杆枪!”
李靖不住地点头赞许。
张伯说道:“老爷,您不要光顾着看枪了。您看,这桌上还有一副铠甲呢。您也来看看,这副铠甲成色如何。”
张伯移过身子,李靖这才注意到在张伯身后的桌子上,竟赫然放着一副黑色的精钢铠甲。刚才由于铠甲是黑色的,又被张伯的身子挡住,而自己又光顾着看枪了,倒真是没有注意到。
李靖走近一看,又是惊讶连连。他急忙上前,仔细端详这副铠甲。只见铠甲上放着一顶黑金色的头盔,头盔上错金镶嵌着银丝云纹。而盔顶上一丝红缨也是用犀牛尾染色而成,特别的鲜艳夺目,配着黑色黄纹的头盔更显得格外精神。
黑金色的头盔下面叠放着的是一套山文锁子甲,在厅堂中亮眼的烛光下更是夺目惊艳。胸前的护心镜在纱灯和烛光的映照下明光闪闪,甚是耀眼。李靖用手小心地拿起铠甲来仔细端详,越看心中越是喜欢。只见每一片锁子甲片呈三角形,三个角都有个扣结,扣与扣相接,非常坚实细密。而甲片之间互相枝杈咬错,竟然没用一个甲钉和丝线穿连,却非常地柔软而结实。
“这真是一副好甲!”
李靖遍读兵书战策,如何识别不出好坏来!他看后不禁啧啧赞叹。
“是好甲就好,是好甲就好!”
张伯见李靖非常喜欢,也很高兴。他笑着对李靖说道:“老爷,不要光夸奖了,穿上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身?”
李靖听张伯这么说,倒并没有去试那铠甲。他把铠甲重新放回桌上,只是一脸愕然地望着张伯问道:“张伯,我知道你从不舞刀弄棒,况且这长枪和铠甲价值何止千金,非是你所能识得购得的。我想这应该不可能是你应有之物,你是从哪弄来的呢。况且这两样东西都非常名贵,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也不可能是在普通市场上就能买到的。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不说,我怎么能放心去试呢。”
张伯见李靖见疑,倒憨厚地笑了。
“老爷、夫人,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哪里能有这样的宝贝呢。老爷和夫人放心,这东西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是当初三郎临走的时候特意留在老奴这里的。三郎还专门关照老奴,等哪一天老爷出征上战场的时候拿出来送给老爷,就当是三郎为老爷你壮行。”
“三郎?是张……张大哥留下的?”
李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朝红拂女望了望。他见红拂女同样也是一脸的惊愕。
“原来是三哥留下来的,怪不得我看着就觉得不一般呢!”
李靖和红拂女两人一听原来是虬髯客临走的时候特意留下来的,两人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
虬髯客与他们萍水相逢,但对他们却恩重如山!即使到了今天临上战场的时候,虬髯客也不忘送他最重要的装备,并安排张伯代他为自己壮行!
红拂女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靖哥哥,这既然是三哥留下来的,你就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你现在就穿上试一试看吧。”
李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先郑重地上前两步,虔诚地躬身向那杆长枪和铠甲拜了三拜,表达对虬髯客诚挚的谢意。
“三哥,你对靖哥哥,对小妹真是太体贴了!你现在到了哪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
红拂女走近前来,伸手小心地抚摸着桌子上的铠甲,对虬髯客的思念之情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三郎走的时候,委托老奴代他祝老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他说他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感受到老爷胜利的喜悦的。”
张伯小声地对李靖和红拂女说道。从他略带颤抖的声音里,李靖他们也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虬髯客的思念。
“谢谢三哥,谢谢张伯了!”
红拂女走过去,亲手把李靖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和张伯一起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盔甲穿戴整齐。这时再看李靖,黑亮色的铠甲在纱灯的照耀下更加威武,头盔上的红缨鲜艳夺目。再披上大氅,手握长枪,俨然就是天上的天王下凡,飞将军再世,威风凛凛,杀气逼人。张伯和红拂女看了以后,都不禁啧啧赞叹。李靖此时也更觉得自己精神百倍,豪气干云。
这时张伯躬身道:“老爷穿上合身就好了,老奴也算是完成了三郎交代的任务了。愿老爷此次出征,旗开得胜,逢凶化吉!”
李靖和红拂女也都躬身说道:“多谢张伯了!”
张伯连连摆手道:“老爷、夫人折杀老奴了。不要谢老奴,老爷和夫人要谢就谢三郎吧!”
张伯说罢又躬身说道:“老爷、夫人,天色不早了。老爷明早还要出征,你们就早点安歇吧。老……老奴告退了!”
张伯说完即躬身告退。他知道李靖和红拂女小夫妻在今晚肯定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他也就不打扰他们了。
李靖看到张伯临走时眼中隐隐有泪光,不知道是对自己即将出征的不舍,还是睹物思人,让他又想起了原来的主人虬髯客。
或许两者的原因都兼而有之吧。
李靖和红拂女两人又在客厅中端详了铠甲和长枪好一会。他们此时睹物思人,想起虬髯客对自己的恩情,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红拂女眼含热泪,认真地对李靖说道:“靖哥哥,等你胜利凯旋的时候,第一杯庆功酒一定要敬给三哥。”
“嗯,那是一定的!”
李靖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大哥对我们情深义重,这第一杯庆功酒,我们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第二天红拂女和张伯带领全家都来给李靖送行。红拂女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张伯也带领全体奴仆为李靖送上祝福,并奉上壮行酒。直到集合的时间到了,李靖才与家人们依依不舍的道别。
李靖一身崭新的铠甲,身披大氅手持长枪来到军中,显得英姿飒爽,精神百倍。李世民看了也十分惊艳,直夸威武。当李世民听李靖述说这是虬髯客的留赠,他也赞叹不已。
“李兄真是幸运,有虬髯客这样的朋友。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拥有虬髯客这样的朋友更值得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