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数通鼓响,刹时喊声震天,薛军将士呼喊着开始了进攻。
一枝枝利箭像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地射来,李靖和庞玉急忙命令士兵利用盾牌遮挡,躲避薛军的箭雨。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陌刀手们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盾牌的好处了。
这蒲草盾牌既轻且密,现在浸透了火油,变得更加的结实紧致,而且遮挡身体的有效面积比普通盾牌更大更宽,把陌刀手们遮挡得严严实实。箭射在上面根本穿不透,一根根地钉在上面,就像刺猬一样。
薛军一通箭雨后,轮到唐军反击了。陌刀手们从身上取下雕弓,直接从盾牌上拔下羽箭射了过去。
昨天晚上李靖要求他们只带雕弓,不用带箭壶时,他们还不相信,这一回他们彻彻底底地信了。
双方箭雨过后,两军各有伤亡。宗罗睺开始擂动战鼓,催动大军漫山遍野地掩杀过来。
浅水原上四处都是喊杀声。
李靖和庞玉却指挥大军不动如山,静待薛军的冲锋!
庞玉见薛军冲来,立即命令手下的唐军支好盾墙,立好长矛,准备应对薛军第一轮的冲锋。虽然在刚才,他看到陌刀手们用草盾牌机智地躲过了薛军的箭雨,但现在面临薛军的冲锋怎么办?他此时不无担心地望向李靖和他的陌刀手们,担心他们的草盾牌根本无法抵挡薛军的冲锋,担心李靖和陌刀手们一旦被冲溃影响他左翼的安全。
此时的庞玉心中在暗暗叫苦,秦王怎么对李靖如此礼遇,自己又怎么会答应和李靖这样的人一起出击呢?自己这不是要被李靖这样的无能之辈给坑了吗?
“只能是这样了!”
薛军冲得越近,庞玉就越担心。可是眼看着薛军冲过来,庞玉觉得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但当庞玉忍不住又转头望向李靖和他的陌刀手时,却惊异地发现李靖和陌万手们和自己的部下一样,如山般岿然屹立,连眼都不眨一下。
令庞玉更为惊讶的是,那些陌刀手们却并没有组成盾墙,只是有人拿出了火折子,并且已经把火折子点燃了。
他们一个个镇定地看向薛军,静听李靖的指示。
“他们这是要干啥?这怎么能对敌呢?”
庞玉一脸惊疑。但时间已经容不得他思考,敌人已经冲上来了。庞玉连忙挥动小旗,命部下准备。
薛军战马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整个大地都在轰鸣,都在震颤。他们冲锋时卷起的灰尘像一条黄色的巨龙,铺天盖地地卷掠过来。
“点火!”
等到薛军离得有五十步远的时候,李靖突然下达了命令。
站在前面的一百个陌刀手迅速把草盾牌点着。那些盾牌都是浸透了火油的,只要一点火,腾地就烧成了一团火球。
“投出去!”
听到命令,陌刀手们用陌刀挑起火盾牌,奋力前冲甩向薛军。巨大的火球在空中像飞盘一样掠过一个个完美的弧线,“呼呼”地旋转着砸向薛军,并在薛军的队伍中四处滚动。
第一排火盾牌刚飞出,第二排火盾牌又接着飞了出来,如同火流星一般飞向薛军。
那蒲草盾牌浸透了火油,沾哪烧哪,一时间又根本拍灭不掉。纷飞的火盘在薛军阵中四面开花,瞬间便点着了薛军的衣服,战马也因被火烧着而惊恐万分,吓得四处乱跑。薛军猝不及防,突然见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向自己飞来,都骇得四散奔逃。薛军冲锋的阵形瞬间被烧得七零八落,乱作一团。
“呜——”
“杀啊——”
此时李靖命人迅速吹起了冲锋的号角,率领五百陌刀手向敌人杀去。他们一边杀向敌人,一边不断地点着草盾牌投向敌人。
薛军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猝然遇到这种打法,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有的士兵身上着了火,在地上乱滚,有的士兵被火灼伤,鬼哭狼嚎,到处乱窜。
庞玉看到这惊心动魄的情况,此时也暗暗称奇,在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叹李靖过人的才智。
正是李靖这样的火攻,使薛军一万人马顿时阵脚大乱。庞玉看到薛军阵脚大乱,立即抓住机会,命人也吹响冲锋的号角,率领唐军迅速突入薛军阵营。唐军将士们挥起大刀、长枪,像砍瓜切菜般,在薛军阵营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宗罗睺派出的一万薛军被唐军很快便杀得四散而逃。
庞玉见薛军四散奔逃,骑马冲到李靖面前,竖起大拇指对李靖赞道:“李将军,真是好战法!”
李靖见庞玉过来夸自己,也没时间和他客气。他对庞玉大声喊道:“庞将军,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宗罗睺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动,我们不能停歇,我们还要大量的消耗敌人。你看,薛军大部就在前面,我们一起直接冲杀过去!”
庞玉此时再也不敢小看李靖,他答应一声,挥动令旗,指挥大军马不停蹄,直接向宗罗睺的后军杀去。宗罗睺的后军正在那里观战,冷不丁地见唐军冲杀过来,有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但薛军毕竟人多,只是稍稍乱了阵脚后,很快就恢复了阵形,重新又聚拢起来复向唐军反扑过来。宗罗睺毕竟身经百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看到唐军人数很少,便开始调整阵形。
他要充分发挥薛军人多的优势,快速地消灭这股唐军!
宗罗睺指挥大军把唐军进行分割包围,想把唐军一点一点地吃掉。他迅速指挥大军先是把李靖的五百名陌刀手与庞玉的大军分割开来,然后又把陌刀手们一个一个地切割开来。这样,每一个唐军基本上变成了单打独斗,他们一下子要独立面对几个、十几个薛军的围攻。
即使唐军再是训练有素,以一敌十也打不过这如同潮水一样的薛军啊!何况他们大多才只是入伍训练了一个来月的新兵!
李靖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明白,他知道再厉害的猛虎也怕群狼战术!眼见着有不少陌刀手已经被薛军围住,正在拼死奋战,有的已经被薛军砍倒,而更多的陌刀手们在疲于应付。但他们顾得了前面就顾不了后面,很多人已是伤痕累累,体力渐渐不支。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快向我靠拢!”
李靖立即边战连大声地呼喊,要求唐军战士们迅速向他靠拢。但是他的喊声很快便湮没在战场上的喊杀声中,有些战士即使听到,由于薛军围的太紧也根本无法靠过来。
如果任由这样的情况再发展下去,他们就会很快地被薛军一个一个地蚕食掉!
李靖心中十分焦急,他见陌刀手们靠不过来,便迅速地向身边的唐军战士们靠拢。他挥舞起长枪,上下翻飞,左挑右刺,所向披靡。但敌人太多,把他紧紧地裹挟住,让他一时竟也难以脱身。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惨叫,又一名陌刀手被薛军砍倒身亡。
李靖一时性急,大吼一声,挺枪拨开众人,就欲向前方冲去。就在这时,突然觉得肋下剧痛,一不留神,左肋被身后的一名薛军用枪刺中。李靖头也不回,掉转枪头向后猛刺,就听一声惨叫,那名薛军已然中枪倒地。
李靖伸手一摸左肋,见满手的鲜血。幸亏是穿着精钢铠甲,那枪一滑,只是划破了些皮,没有造成更大的创伤。那些薛军见李靖受伤了还能反手毙敌,俱惊骇不敢上前。
李靖趁势前冲,并大声喝道:“大家快向我这边靠拢!快向我靠拢!”
那些陌刀手们边奋力死战,边向李靖这边靠拢过来。李靖看到哪个唐军被围在核心,便冲过去把他解救出来。这样他和陌刀手们慢慢地重又聚在一起,大家相互依靠,像一个战团一样在战场上滚动。
李靖和陌刀手们都没有骑马,李靖知道在这样的重围中,骑马根本没法施展,只能步战。薛军骑兵们欺他们没有骑马,以为他们更好对付,都纷纷地向他们杀来。李靖和陌刀手们上砍骑手,下斩马腿,大刀一扫,就是一片,薛军的骑兵纷纷惨叫倒地。
那些薛军将士本来以为这些步兵是最容易战胜的,所以他们都冲着这边杀过来。他们却根本没有想到,现在这些陌刀手们却成了他们最害怕的魔咒!
李靖大声高呼:“兄弟们,今天是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报效朝廷的时候了,大家跟我冲啊!”率先手持长枪复向敌人杀去。
只见寒光过处,立时尸橫满地,薛军见他神勇异常都恐惧不已,纷纷后退。只要李靖的人影冲过去,就像恐怖的鲨鱼鳍划过水面,碰着的死,靠着的伤,薛军士兵惊恐地纷纷向两边四散奔逃。
李靖见敌军太多,很多时候是短兵相接,长枪有时施展不开。李靖便拔出横刀,左手持枪,右手持刀向敌人冲去。这是李靖第一次将这把刀用于实战。没想到此刀在他的手里应用自如,砍劈削刺非常得心应手。那刀本来就是宝刀,劈甲砍胄,更是锋利异常。刀光过处,薛军士兵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瓣。李靖的心中不禁暗暗佩服慧文大师于实战中改进的这把横刀确实了得。
那些陌刀手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哪里被冲开就把哪里的缺口补起来。他们紧跟着李靖向前奋力冲杀,远刺近砍,数百人以一当十,橫扫千军。
宗罗睺见李靖和这些陌刀手厉害异常,督促着更多的士兵向这边涌来。他大声喝道:“这区区数百人,就是踩也要把他们踩死!”
在宗罗睺的驱赶下,薛军又像潮水般涌来,刚杀开的缺口很快又被堵上。庞玉看到这边情况危急,也率领五千兵士拼命反复冲杀,向李靖靠拢。
李靖和庞玉他们被围在核心,四面的薛军像台风绕着台风眼一样围着他们,一层一层地卷掠过来。被斩杀的敌人和自己人的尸体倒伏在地上层层堆积,像小山一样。
现在大家都杀红了眼,都变成了噬血的恶魔。在战场上任何的犹豫和怜悯都会让你在瞬间付出生命的代价。有的士兵刀剑砍坏了,就顺手捡起地上的刀剑、棍棒向敌人挥去,或者甚至是抓起敌人的尸体向对方掷去。战场上鼓号声、喊杀声、刀剑撞击声惊天动地,双方只杀得天昏地暗。
“啊!”
突然,李靖听到一声惊呼。他转头望去,猛然发现庞玉的战马被薛军砍倒,庞玉从马上摔了下来。薛军见庞玉倒地,纷纷呐喊着冲过去,举起刀枪,要置庞玉于死地。
庞玉身披重甲,一时哪能就能站起,见薛军蜂拥过来,只能在地上不住地用枪格架。但面对那么多的薛军,他哪里能抵挡得过来,眼看性命危在旦夕!
李靖急忙向庞玉靠过去,但是苦于被薛军团团围住,根本无法脱身。眼看着庞玉命悬一线,李靖气极。只见他用力把枪在地上猛地一划,激起地上无数的碎石头。他聚起内功,奋力一跃,身体起在空中。
只听李靖大吼一声,如一声炸雷。他在空中突然猛地一个拧身,用横刀奋力拍向那些碎石。那些碎石经李靖用力一击,像流星闪电一样向围拢在庞玉周围的薛军击去。只听得一声声惨叫,薛军士兵纷纷中石,惨叫倒地。
庞玉趁此机会,柱着长枪一跃而起。他夺过一匹战马,重又上马奋战。他奋力冲到李靖身边,大声喊道:“多谢李将军救命之恩!”
然而只说了这一句话,身边的薛军就又包围了过来,他只能重又杀入战团之中。
李靖修练慧文大师传授他的《伏虎心经》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功力还没有形成气候,但只是在刚才小试牛刀,即发现非同寻常。他心中大喜,边杀敌便用《伏虎心经》中的吐纳之法调整呼吸,渐渐神清气匀,疲劳之感瞬间就有缓解。
薛军见李靖和他率领的陌刀手们犹如神兵天将,一旦见他们冲过来莫不胆寒,纷纷用盾牌搭成盾墙。李靖率领陌刀手们无所畏惧。他们冲上前去,挥起长刀,寒光横掠,盾墙刹时如同被闪电击中一样撕裂开来,连同敌人的身体被劈成两半。大家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李靖回头向庞玉那边望去,见庞玉大军又被薛军围在核心。士兵虽然奋勇战斗,但他们与李靖的五百陌刀手相比,战斗力就要差远了。此时他们已有了很大的伤亡,防线时不时地被薛军撕破。李靖又立即率领陌刀手们赶过去,支援庞玉。
李靖在战场上往来奔波,哪里有缺口,哪里被突破,他率领陌刀手们立即奔向哪里,迅速把缺口堵上。但薛军仍黑压压地像海水涨潮一样漫过浅水原,像风暴一样要摧毁它所能遇见的一切,而且是一波接一波,永不停歇。
李靖和庞玉他们反复冲杀,但眼前的敌人总是杀不完,一浪接一浪地涌来。李靖再有内功护身,此时也累得是疲惫不堪。庞玉和其他唐军们更是累得筋疲力尽,他们的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唐军将士们拿着刀剑的手都开始颤抖,脸上、身上全是血水,已经完全看不出铠甲的颜色了。
不管是唐军还是薛军士兵的刀剑都砍缺了口,盾牌上也都布满了裂痕。
从日出杀到日中,战场上血肉横飞,死伤无数。这时的唐军和薛军均已精疲力歇,都在战场上苦苦支撑着。
现在虽是初冬,天气已非常寒冷。中午的阳光照下来,地上的血水便开始蒸腾,浅水原四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太阳已经不是白白亮亮地悬在空中,而像是一只血红色的魔鬼之眼注视着大地上人类的凶残的模样。
在这似浓雾般的血腥气中,人们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砍杀着。有些士兵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但仍然没有停止手中挥舞的刀剑。双方战士们都在四处张望,盼望着自己一方的援兵能赶快到来。
宗罗睺知道,他的士兵也已经是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一直是纠缠在唐军的这些小股部队上。他怎么也想不到唐军的人数虽然很少,竟然是这样的顽强,他的军队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他非常焦急,感觉有一种恐怖的阴影开始笼罩在他的心头。
宗罗睺知道他不可能再有援军了,薛仁杲已经把大部分的士兵交给了他。他必须抓紧驱使军队,赶快杀灭这两支唐军。
现在他再也不像开战之初那样期望唐军大部队出现了。他知道,如果唐军援兵到来的话,对于他来说,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宗罗睺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根轻轻的稻草,也能把他们重重地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