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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夜 访

鲲鹏于飞 秋风暖阳 6501 2024-07-06 15:04

  “按照在下的意见?在下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向寻将军提出过这个建议呢?”

  尉迟敬德被寻相一下子给说懵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给寻相提过这么个建议。

  寻相从座上站起来,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笑着说道:“将军还是贵人多忘事,昨天说的话到今天就忘了。”

  “昨天?在下昨天何曾提过这样的建议啊?”

  昨天晚上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加上一夜没睡好觉,早上被惊醒后发生的事情又接二连三,尉迟敬德头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他使劲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昨天什么时候提过这样的建议了。

  “将军难道忘了?昨天,就是在这里,将军不是给在下提建议,说要加强团结吗?在下一想将军说的在理,于是马上决定将你我两人的部下进行整合,把他们拆散重新整合在一起,这样互相帮助,互相促进,共同守护介休和永安两城。”

  “什么?这……这就是精诚团结?”

  尉迟敬德即使头脑再简单,也听出了寻相话中的意思。这很明显,是寻相对自己不信任,怕自己对他有图谋而采取的防范措施。

  “寻将军,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

  寻相一听尉迟敬德对自己的责问,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显得满脸的不悦。他没等尉迟敬德把话说完,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在下这样做怎么了?这完全是按尉迟将军的建议来的啊,将军现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

  “寻将军,这样哪是团结,你这样是在制造混乱啊。两边的士兵互不相识,经常不在一起训练,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道上,怎么进行团结?又怎么更好的发挥战斗力?在这非常时期,士兵的士气本来就低落,再来这么一出,在下担心弄不好还会闹出兵变来。现在在下的部下就在在下的府前吵吵,反对这样的整合。将军,您说这该怎么办?”

  “吵吵?士兵吵吵!你的士兵吵吵,你怎么来问我怎么办呢?将军为什么不进行弹压?难道将军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是吃素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应该采取非常手段。在下相信尉迟将军是一个明白人,在这特殊时刻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寻相话锋一转,“再说了,这项命令已经发下去了,总不能朝令夕改吧。尉迟将军的手下都是优秀士兵,纪律性都很强,在下相信一定会听从安排的。当然了,若有个别挑动闹事的,在下也一定会按军法从事,绝不留情!”

  寻相这话既像是在提醒尉迟敬德要加强对属下的管理,更像是在提醒尉迟敬德本人。

  尉迟敬德知道,寻相这已经是在要挟自己了。很明显,他因为对自己的猜忌已经开始对自己采取歇斯底里的防卫措施。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份上,看来再多说也是无用。他看着寻相那一脸决绝的神情,感到后背一阵阵的发凉。他知道寻相这是在一步一步地剥夺自己的兵权,将自己搁置起来。也许目前只是因为忌惮自己和部下的兵变,以至于还没有发展到最后发难的地步。

  尉迟敬德长叹一声,黯然说道:“唉,好吧!你是主帅,有临机决断的权力。既然将军非要作出这样的安排,那就随将军的便吧!”

  走出寻相的帅府,尉迟敬德感到无比的失望。自己对刘武周,对宋金刚忠心不贰,到最后竟然是落到这步田地。回来的路上,尉迟敬德越想越觉得灰心,也实在不知回去以后该怎么对自己的部下去解释。

  此时天已近午,悬在天空的太阳非常的刺眼,刺得尉迟敬德的眼睛都睁不开。此刻的他感觉眼前一片迷茫,这种迷茫正在一步一步地吞噬他的自信心。他觉得他现在找不到自己的路在哪,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要往哪里去。

  尉迟敬德非常失望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自己的那些部下还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大家看到他回来,都围拢过来,想听听他怎么说。但是当大家看到他的那种颓然的神情时,不用说,已经猜得到结果是什么了。

  “将军,我们……”

  有人想开口说话,别人立马拦住了他的话头。“别说啦,你没看到将军的脸色吗?”

  “嘘,别说了,都回吧,都回吧!”

  “看来将军去说也没有用了!”

  “寻将军这是要干什么?大敌当前却自乱阵脚!”

  “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唉,看来,在定杨军中,已经没有我们的出路了!”

  “不要乱说,小心被砍了脑袋!”

  “砍了脑袋?唉,无所谓了!反正都一样,不是被自己人砍了脑袋,就是被唐军砍了脑袋。我看哪,这就是一个迟早的事情!”

  “回吧,回吧,都回吧,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了!”

  众兵士一个一个非常失望地,嘟哝着回去了。

  尉迟敬德知道士兵们心中不服,有怨气,但这时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部下本是定杨军中军纪最严,战斗力最强的一支,现在不仅没有被重用,反而被瓜分,这让他们的心头肯定会产生不满。但是现在他连自己的心情都难以平静,又如何去安抚他们呢?

  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倒是很平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唐军对介休和永安两城只围不攻,所以两下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寻相对尉迟敬德却越来越不信任,不仅褫夺了他的兵权,还几乎把他监视了起来。尉迟敬德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感觉没有什么前途,也就随他怎么做,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这一天晚上,尉迟敬德心中烦闷,喝了一些酒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他听到屋顶传来“咔嚓”一声,虽然很轻,但很明显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心中立时警觉起来。

  “不好,有人!”

  “什么人如此胆大,敢夜闯我的宅子?”

  “难道是寻相,他要对我下毒手了?”

  “他要是这样,也太有点欺人太甚了!”

  尉迟敬德乃是久经战阵的人,听到声音立即警醒。此时他以为是寻相开始对他发难,心中的心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急忙翻身坐起,吹灭蜡烛,顺手取过钢鞭,轻轻地推开纱窗跳越而出。

  尉迟敬德来到院中,右手持鞭,警惕地展目四望。

  院中赫然站着两个人!

  但见这两个人都穿着便服,身上都没有带任何兵器。他们的手中各拿着一把折扇,站在院子当中正悠闲地扇着扇子,见自己出来,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借着月光,尉迟敬德马上就认出了来人。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来的两人尉迟敬德都认识。可以确定一点的是,来人不是寻相,也不是寻相派来的人。

  那个年轻一点的不是旁人,竟是秦王李世民,而另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正是李靖!

  尉迟敬德见是自己的敌人夜半到此,不觉一惊,手中的钢鞭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盯着李世民和李靖二人低声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人,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正欲在阵前杀了你们,没想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自投罗网来了!来的正好,拿命来!”

  尉迟敬德说罢挥鞭就向李世民和李靖两人攻来。

  却见李世民和李靖两人站在那里仍然晃着折扇,也不躲闪,也不反抗,毫无惧色。

  尉迟敬德心中也不禁暗赞:“好胆识!”

  他们手无寸铁,似乎来此并无恶意,对自己的钢鞭不闪不避,尉迟敬德却也不好真的把钢鞭打下去。

  尉迟敬德把鞭子悬在半空,嘴上却低声喝道:“你们二人半夜来找死,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们?”

  “哈哈哈哈!”

  谁知李世民折扇轻摇,仰头低声哈哈大笑了起来。李世民笑罢,转身对着李靖笑道:“李兄,我敢断定,尉迟将军不会杀我!”

  “对于这一点,属下倒也是深信不疑!”

  他们二人轻松潇洒,就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尉迟敬德把手中的钢鞭又晃了一晃,“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也太高估自己了吧!你们凭什么就能断定我尉迟敬德就一定不会杀你们?”

  “凭什么?就凭我李世民对将军的了解和信任!”

  这“信任”两字突然从李世民的嘴里说出来,让尉迟敬德听着,不啻是一声惊雷。这让正处于宋王和寻相猜忌中艰难度日的尉迟敬德的心中,不由地一颤。

  “信任”这两个字对于正处于猜忌深渊的尉迟敬德来说,仿佛是久旱中落在额头的一滴雨丝,漫漫黑夜中看到的一丝亮光。更何况这种信任竟是来自于李世民的性命相托!这怎么能不叫正处于人生低谷中的尉迟敬德心中感受到震颤?不知为什么,尉迟敬德激动的差一点连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手中的钢鞭晃了一晃,差点从手中滑下来。

  “我和你们素无往来,你们却采用离间之计害我,焉知我就不会杀了你们?”

  尉迟敬德虽然心中波涛汹涌,但却面无表情,依然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哈,若是怕死,我们就不来了!尉迟将军若是会向手无寸铁的客人下手的话,那也只能怪我和李兄两人看人看走了眼!”

  李世民两眼望着尉迟敬德,又低声说道:“我听说尉迟将军豪侠仗义,所以我们才不顾安危夤夜到访。难道尉迟将军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呔!你我乃是敌对双方,在战场上互相都欲杀之而后快。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今天我正好杀了你们献到宋王面前,以证明我的清白!”

  “尉迟将军,我们虽然处于敌对的阵营,可我李世民却从来没有要杀将军的意思。我慕将军高义,对将军是朝思暮想,一直想结识一下。今晚我和李将军孤身二人前来,只是为了与将军说说话,聊慰我的思贤之心。难道将军就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将军乃是当世英雄,难道还怕我们两个手无寸铁之人?”

  “不杀我?你使用离间之计,害得我受到宋王和寻将军猜疑,这又与杀我又有何异?”

  尉迟敬德觉得自己受到宋王和寻相的猜忌,乃是李世民他们离间的后果。想到这段时间自己所遭受到的各种委曲,他的怒火又从心中燃起。

  “好吧,既然将军这么说,那就请将军抓我们二人去向宋王邀功去吧!”

  李世民说完,收起折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就等着尉迟敬德上前抓他。

  “你们,你们……”

  这两人虽是敌人,但毕竟人家是手无寸铁夤夜到访的客人,自己又如何能在此时对他们两个下得了手?

  看到尉迟敬德手举钢鞭站在那里犹豫不决,李靖移步上前用折扇去轻轻拨开尉迟敬德举起的钢鞭。

  尉迟敬德见李靖轻描淡写地伸手来拨自己的钢鞭,心中暗暗思忖:“这李靖几次三番截我粮草,袭扰我兵营,每次都能掐中我军的要害。我定杨军之所以有今天的惨败,很大原因是拜他所赐!宋王对他更是恨之入骨,数次埋设陷阱抓他都没成功。定杨军中都传说他三头六臂,神鬼莫测。如今他又敢和李世民只身来我营中,显然是藐视我营中无人!前番在两军阵前与他仓促应战,他又仗着手有宝刀,未及分出高下。我今天倒要成心试试他武功如何,也好趁机杀杀他的锐气!”

  想到这里,尉迟敬德突然凝神聚力,手上钢鞭瞬间重有千钧。尉迟敬德甫一用力,便感觉李靖的扇子立即被压了下去。尉迟敬德心中暗自高兴:“这李靖被他们吹的神乎其神,我看武功也不过尔尔。今天遇到我尉迟敬德,马上就现了原形!”

  尉迟敬德心中正在暗自得意,突然感觉胳膊一紧。瞬间感觉有一股绵绵之力不断地从李靖的折扇上传过来,而且澎湃汹涌。这股力道似钢似铁,却又绵若无力,似潮似涌,却又感觉遇石即散。尉迟敬德想用力去化解,但又感觉自己的钢鞭压在折扇上柔软无着。自己越用力越感觉对方的折扇似竹似绳柔韧有力。并且随着他力道的加强,对方的反力也越强却又越柔。自己的大力就像是一个沉重的土块砸到激流中,看似溅起一些浪花,但那土块很快便被水化开冲散,瞬间消弥于无形。自己越使力,对方的反力越大,若是不使力,对方的反力却又没了。

  尉迟敬德不禁脸红,刚才陡然把李靖的扇子压下去,显然是因为对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用力,一时间猝不及防。等到对方反应过来,自己便难动分毫!何况自己手中拿的是沉沉的钢鞭,而李靖手中只是一把普通的折扇而己,参差高下立判。

  尉迟敬德哪里知道李靖在行军打仗的间隙,一直修习《伏虎心经》。虽是战事繁忙,却是坚持不辍。而《伏虎心经》是至柔至刚的慧文大师所创,最是能在遇至刚时而柔,遇至柔时而变刚强。这岂是一味修习马上功夫的尉迟敬德所能体会到的!

  李靖和尉迟敬德二人过招,只在须臾之间。两人乍合即分,所以李世民并不知道。因为是在夜晚,李世民也根本没有注意李靖和尉迟敬德的神情和动作。他哪知道刚才看似波澜不惊,却已经是是惊天动地,雷电交加!

  正是这一交手,让尉迟敬德彻底认识了李靖。从此以后,尉迟敬德在大唐众将中,最服李靖,知道李靖不管是谋略、武功皆在自己之上。后来,尉迟敬德也虚心地向李靖请教,成长为大唐一代名将。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只是这一过招,尉迟敬德在李靖和李世民面前戾气全无。像尉迟敬德这样的英雄豪杰,一旦他真心的服你,便绝不会死皮赖脸,蛮横撒泼!但毕竟双方目前分属不同的阵营,还是敌我,尉迟敬德也不好现在就在李世民和李靖面前示弱!

  李靖见尉迟敬德鞭上已卸去力道,知道尉迟敬德已然不再逞强,自己也收回折扇。二人面前立即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李靖笑着拱手说道:“尉迟将军,你看我们两人都没带兵器,说明我们到此纯为拜访将军,并无恶意。我们现在是来到你的府上,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客人吧?你呢是招待也好,囚禁杀伐也好,悉听尊便。但我们既然是客人,虽然是不请自来,也总得要让我们说两句话吧。等我们把话说完了,要杀要剐,全凭尉迟将军的心意如何?”

  “好,有什么话快点说来,说过以后我好送你们上路!”

  尉迟敬德听李靖如是说,见他们确实没有带任何兵器,一时也不好就上前打杀,只好这样嗡声嗡气地说道。不过话虽说得狠,语气却明显缓了下来。

  李靖和李世民相互对望了一眼,又仰头哈哈大笑。他们的笑声虽然不大,但却是十分地豪爽沉着。

  李靖对尉迟敬德又拱一拱手,笑着说道:“尉迟将军,秦王殿下与在下都听说将军乃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侠肝义胆,心胸开阔。难道就这么让秦王殿下与在下站在这院子之中说话?这难道就是尉迟将军的待客之道?将军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将军胆小如鼠,连没有携带兵刃的秦王殿下都怕得不得了?何况我们在院中说话,小心隔墙有耳。若是有人听见了报到寻相那里去,就不怕引起寻将军对将军更大的猜忌?”

  尉迟敬德听了,一时倒真是犯起了踌蹰。本来自己就受到寻相的猜疑,寻相若是知道李世民夜半来访,自己纵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啊。但要是再把李世民私自请到屋中交谈,觉得更是不妥。不过刚才被李靖将了一军,好像现在不把李世民请到屋中交谈,又显得自己太过胆小且没有肚量似的。

  “难道人家艺高胆大,我尉迟敬德就是怕事之人?人家为见你敢只身夜闯军营,难道我尉迟敬德连接待一下都不敢?管它呢,纵有天大的祸事我尉迟敬德也在所不惜!”

  思想至此,尉迟敬德再无迟疑。他豪爽地一拱手说道:“虽然私自会见敌方人员应是不妥,但在院中说话这又岂是我尉迟敬德的待客之道?难道我尉迟敬德还怕了你们不成!既然这样,就请二位到屋中一叙如何?”

  尉迟敬德说完收起钢鞭,把右手一挥,作出礼让的架势。

  李世民和李靖两人却站在那里都没动,尉迟敬德有些纳闷。他一回头,才想起刚才自己出来之时,吹灭了蜡烛,屋内现在黑灯瞎火,漆黑一片。

  尉迟敬德脸一红,连忙先进屋点燃了蜡烛,才又出来,邀请李世民和李靖进屋。

  进屋后,尉迟敬德瓮声瓮气地说道:“好了,我已经尽了地主之谊把你们让进屋来了。我们现在毕竟还是敌我双方,生死对头。你们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之后,明日两军阵前,我们好再一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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