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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留住他

鲲鹏于飞 秋风暖阳 6785 2024-07-06 15:04

  “你!”

  李建成绝没想到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魏征竟敢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顶撞自己。他“呼”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哼哼地指着魏征便欲治他的罪。

  “太子殿下,请您暂息雷霆之怒。”齐王李元吉连忙站起来,伸手拉住了他。李元吉知道魏征做事素来稳重,今天突然反常,其中必有原因。

  “什么?暂息雷霆之怒?这老匹夫真真可恶,他……他这是在咒我死,你还要我放过他?”

  李建成被魏征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见李元吉拉着他,不让他处置魏征,回过头来再问李元吉道。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魏洗马向来做事小心谨慎,谋事周全。今天他突然如此,必有缘故。我们先看看魏洗马怎么说再做定论也不迟啊!”

  “听他怎么说?他的嘴里能吐出好话来?”

  “太子先不要急。来来来,您先坐下。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再做决定嘛!”

  李元吉边说边拉着李建成重新坐下。

  “好,你说!”

  李建成虽然坐了下来,但他的心中还憋着一肚子气。他气哼哼地指着魏征,没好气地说道。随即他把手一挥,让侍卫们先退下。

  魏征也不客气,他趋步上前,从李建成的面前取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哼,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胜比做饿莩强!”

  看到魏征这样,李建成是又好气又好笑。

  “刚才我好心好意地邀你喝酒你不喝,现在却又自己来抢着喝!真是把你当人你不自重,非要逼着我动粗!”

  魏征倒并不在意李建成一脸鄙视的眼光,他自顾自地把李建成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后,又从李元吉的面前取过杯子,将杯中酒也一饮而尽。

  李建成并没有作声,只是把眼睛死死地盯着魏征,看他究竟要怎么说。

  “嗯,好受!喝了两杯酒,胜似黄泉路上的孟婆汤。现在就是死了也值了!”

  “死了?谁要你死了?你要是有话就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尽说些败兴的话!”

  李建成见魏征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拿着两眼瞪着魏征,已经又是显得老大的不耐烦。

  “哼,不是你们要属下死,而是你们将死,反而牵连到属下而已!”

  魏征说话毫不客气,一句话又把李建成给顶了回来。

  “我们将死?你……你怎么……”

  李建成被他气得横鼻子竖眼,又要发作。

  魏征看到李建成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在意。他两杯酒下肚,脸已有些微红。此时他用手一抹嘴,这才慢慢地说道:“太子你也不要急!属下只是冒昧地问一句,在当今朝堂之上,太子殿下最忌惮的人是谁?”

  “忌惮谁?嗨,闹了半天,你难道就是为了问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

  “我忌惮谁?哈哈哈哈,我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普天之下谁不敬我三分?除了当今圣上,我的父皇,我还能忌惮谁?”

  李建成把头一扬,哈哈大笑,一脸高傲地说道。

  “哈哈哈哈!”

  谁知魏征的笑声更大。待他笑罢,却又把脸一冷,一点也没有给李建成情面。

  “既然太子对谁也不忌惮,却又为何听说有人将迁治洛阳,竟喜不自胜,在此与齐王交相庆贺?”

  “好吧,既然太子如此自负,不愿听属下劝说,属下在此多说也无益,就此告辞!”

  魏征说罢转身又要走。

  李元吉连忙从府位上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好言好语地劝说道:“哎呀,我的魏大人,你在太子府中日久,你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最忌惮谁吗?你何必一定要让太子殿下难堪,让他亲口说出来呢?”

  魏征这才又回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知道自己的朋友是谁,自己的对手是谁,这是立身处事的第一要务。太子如此含糊其词,如何能制定明确的应对之策呢?”

  “好吧,我不说你也知道。在当今世上,我所忌惮的,就是那个秦王李世民。这下你清楚了吧?”

  李建成被魏征追问得没办法,只好自己说出来。

  “既然太子殿下对他十分忌惮,却又为何纵虎归山呢?”

  “放虎归山?”

  “对,放虎归山!太子,你要知道,你不伤虎,这虎可是要伤人的!”

  李建成听了倒不以为然。他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叽叽歪歪地说了半天,就是说这件事啊!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是秦王李世民迁治洛阳之事是不是?”

  说到这里,李建成把嘴一撇,有些不屑一顾地说道:“秦王现在他已经是一只病猫了,他也配和我斗?你现在看到了吧,他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现在秦王他已经要离开长安,对我的储君之位已然不构成威胁,我还怕他作甚。等我有朝一日继位大统,他乃是我的掌上鱼肉,我又忌惮他何来?”

  魏征见李建成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乃气得跺脚道:“太子殿下,您真是糊涂啊!”

  “糊……糊涂?我哪里糊涂了?我现不是已经胜券在握,我糊涂什么了?”

  李建成见逼走了李世民,正志得意满。他现在怎么会接受魏征的责备呢。

  “魏大人,本太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若不想和我们一起喝酒,那就请回吧,别搅了本太子和齐王的雅兴!”

  “太子!”

  魏征见李建成还没醒悟,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太子,您怎么听不明白我魏征的忠言呢!现在您是太子,满朝大臣有大部分人都听您的,连陛下对您也眷顾更多。您现在可谓是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秦王困在长安,可以说是牢牢地控制在您的手中。虽然他时时在眼前,如梗在喉一般让您不舒服。但是这根刺就在您身边,您随时随地都可以借助陛下之手除之。可一旦秦王迁治洛阳,就好像是鱼归大海,龙腾九天,您相信您还能驾驭得了他吗?”

  “这……”

  李建成听得魏征之言,身体不由得一颤。

  “殿下,您可知洛阳是什么地方?这洛阳,乃是龙虎之地也!当年隋文帝和炀帝(杨广死后,李渊为他上谥号‘炀’)都有欲迁都洛阳之想。只是因为隋朝不久而亡,没有成功而已。”

  “这我们也知道。他们之所以要迁都,只是为了图自己享乐而营建东都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李元吉见魏征突然提到洛阳,不解地问道。

  李建成本来也想动问,见李元吉问了,他便没说话。只是他拿眼望着魏征,等着魏征的下文。

  魏征向齐王李元吉望了望,“嘿嘿”一声冷笑。

  “享乐?若是只把它理解为是为了享乐,那理解的就太肤浅了!世人只道是文帝和炀帝是为了穷奢极欲,图一时之享乐而营建东都。而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却并未深究,以致被世人所误解了。”

  魏征朝李建成看了看,见他正在用心地听自己说话,便又继续说道:“二位殿下,这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核心地区,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所以说谁拥有了关中地区,谁就有了夺得天下的资本。无论是战国时期的秦,还是汉王刘邦,都是从这一地区走出来后才拥有天下的。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经过东汉末年、三国两晋南北朝的割据纷争,中原地区战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土地大都荒芜,关中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长安也难得往日的辉煌了。反观南方地区,经济倒是日渐富庶,大有超过北方之势。”

  “噫,魏大人刚才说的惊天动地,现在怎么又轻描淡写了?你说了半天,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却不知与秦王迁治洛阳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倒是李元吉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了魏征的话,只是他正欲往下说的时候,被李建成制止了。

  “四弟,你先不要插话,且听魏大人说下去!”

  “好吧,魏大人,你继续说!”

  “现在这些个文人,都是先拿一个大大的噱头来唬你,只不过是强调自己话的重要性而已。下面呱呱啦啦的,几乎全是扯淡!”

  李元吉想到这里,便也没有兴趣继续听。他回到席上,自己又自斟自饮地吃起来。

  魏征朝他看了看,只是略微一笑,倒也并不在意。

  李渊共有嫡子四人,老三李玄霸年幼便已夭折。这李元吉乃是排行老四,年龄不大。是以他难解魏征话中的意思,因此显出老大的不耐烦。魏征只是笑了笑,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太子殿下,属下说的这些,并不是在兜圈子,却是关系大得很啊。”

  李建成点点头说道:“我大概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先生不必介意,你继续往下说。”

  李建成此时的态度已有极大的转变,对魏征的称呼也都改成了“先生”了。

  “谢太子。”

  李元吉听李建成说已听出了一些端倪,便也好奇。他便放下筷子,又凑了过来。

  魏征继续说道:“太子您看,当年炀帝之所以急不可待地修挖运河,世人皆以为是为了到江都去观看琼花,却不知他实际上是为了解决长安的粮食问题!当年前朝还专门在洛阳修建了兴洛仓、洛口仓等几大粮仓,也是为了长安和关中乃至天下的稳定而建。而今天的洛阳正处于南方的漕运和长安之间的中间位置!谁一旦占据了洛阳,谁就等于是扼住了长安乃至天下的咽喉。到时秦王一旦占据洛阳,把粮道、水道一堵,殿下您想想,还有您的好日子过吗?”

  李建成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只顾着高兴,却不知道自己差点铸成了大错!”

  李元吉听到这里,方才搞懂魏征为什么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这时他也不住地搓手咋舌,“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这倒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这些因素还在其次,还不是最致命的。”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命的?”

  此时李元吉听魏征说还有更致命的,也开始紧张起来。

  李建成白了李元吉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听魏征继续说下去。刚才他听了魏征的话,心中已经十分紧张。待听得魏征说还有更致命的,自然迫切地想听得下文。

  “殿下,秦王若被困在长安,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您是太子,是储君,陛下是您最大的靠山。秦王他虽说是天策将军,但毕竟仍是臣子。您可以说是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可一旦秦王迁治洛阳,则无异于放虎归山,这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也都尽归秦王矣!”

  “尽……尽归了秦王了?此话怎讲,还请先生明说。”

  “殿下您看,现在我大唐初定,天下未稳,您虽然贵为太子,但尚未登基,威名未达,此正是秦王李世民目前敢与您拼命争夺的原因。从目前来看您是太子,此天时还是您占优。但一旦秦王到了洛阳,陛下又许之以天子銮驾仪仗,将来日久,天下之人必认为国有二主,民有二君。到那时,他与您的太子之位又有何区别?现在陛下在时,相信秦王他还有些顾忌,尚不敢拥兵自立。但等到陛下百年之后,您觉得那秦王还有顾忌吗?此是太子先失天时也。其二,那洛阳以东,民风剽悍,物产丰饶。春秋之时,齐桓公正是凭借那里的山川渔盐之利而最先称霸。那秦王素有才气,能力超群,手下的文臣能经略天下,武将能安邦定国。那秦王既得山川之利,又得运河漕运之便,更兼有南方经济之盛。可以说是占尽地利。而反观殿下,虽说有关中和长安,却早已是兵灾连年,破坏殆尽。又北有突厥,西南有吐蕃等强敌在外虎视眈眈,殿下您说说看,您还能有安宁之日乎?此是殿下又失地利之势也。等太子在陛下百年之后承接大统之时,那秦王早已在洛阳经营日久。试问太子,您和秦王现在已经是水火不容,秦王他会容忍您这个初登大位之人坐稳江山吗?”

  “这……这这……”

  此时,李建成身上的汗已经下来了,脸上不是红一阵白一阵,而是惨白了。他在椅子上手足无措,显然已是有些坐立不安。

  “嘿嘿,太子殿下有些坐不住了吧?您别急,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呢!”

  “还……有更……更严重的?”

  “对!还有更严重的!这几年,秦王东征西讨,破薛仁杲,灭刘武周,生擒窦建德、王世充。秦王的威名早已远播,天下皆知有秦王,而知道太子的又有几何?陛下当初就许秦王有黜置官员的权力,所以这陇西、河北、河南、山东,包括新近收复的江陵、桂州、岭南,都是秦王黜置的官员,他们必然唯秦王的马首是瞻,是以这些地方都早已经是秦王的天下了!而反观太子您呢,自从晋阳起兵以来,您一直是辅佐陛下处理朝政。虽尽心竭力,功劳卓著,但盛名却只在朝堂之内,威望只在长安周围。且现在几乎所有的光环都罩在了陛下的头上,天下又有谁人知道殿下您的辛苦操劳?而太子现在以及将来所拥有的,唯关中及长安一地,影响所及,唯朝堂而已!试问您即位之后,能治之地有几何?唯长安一座都城而已!世人皆知大唐能有天下,皆是秦王的功劳,有谁会提到在背后默默无闻、辛苦操劳的您呢。现在秦王府内良将千员,谋士如云,再加上天下人皆被其蒙蔽。秦王若登高一呼,必应者众啊!此是秦王占尽了人和是也!殿下,自古以来国无二君,民无二主。现在秦王和殿下分治两京,将来必有恶战。试问殿下,将来你们兄弟二人若真的打起来的时候,您能有多大的胜算?属下估计到时候更不用秦王动手,只须突厥数万铁骑,就把这长安给踩平了!”

  “呀!”

  一听到魏征说出“到时候更不用秦王动手,只须突厥数万铁骑,就把这长安给踩平了!”的话,李建成惊得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又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此时手足无措,两眼颓然无光。

  李建成也不是一个愚笨之人,魏征这一连串的发问,就像一个个炸雷一样,在他的头顶轰响。现在他才陡然觉得,自己把问题想到太简单了,可能连父皇也是把这个问题想的简单了。经魏征这么一提醒,他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过来。

  李建成呆坐了一会,全身猛地一激灵。

  “哎呀,从来都以为秦王为鱼肉,我为砧板。却原来我项上的人头,早已经被放到了别人的砧板上了!”

  李建成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太子,您说属下说的对不对?与其让属下跟着您一起死,不如就请太子放属下一条生路吧!”

  魏征知道李建成已被说动,故意用言语相激。

  “先生!”

  李建成连忙从席上下来,紧紧拉着魏征的手说道:“唉呀,要不是先生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矣!还请先生无论如何要救我。”

  “不庆祝了?”

  “先生莫再笑我了。您若不救我,我可能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魏大人,您莫再笑我们了,请您快快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吧!”

  李元吉刚才还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吃着菜,喝着酒。现在他也被魏征说的心惊胆颤,紧张的心都要迸出来了。他现在的命运,是和李建成牢牢地绑在一起的。李建成能承继大统,才有他的荣华富贵。若是李建成没了,那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见李建成恭恭敬敬地向魏征问计,便也赶紧离席,向魏征拱手一躬到地。

  魏征见李建成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并且谦恭地屈尊向己,便也转变脸色。他赶紧谦卑地躬身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属下既蒙太子殿下垂爱,延至府中,敢不拼死效命!刚才属下见殿下刚有小得,便骄傲自得,所以故意拿言语来激殿下耳。不过刚才属下所言非虚,殿下确实祸将至也。”

  “先生,建成知道了,还请先生教我!”

  李建成此时再也不敢得意,连忙躬身说道。

  魏征此时倒是很淡定,他轻轻地扶李建成到席上坐下后,这才不急不慢的说道:“太子莫急,好在事情还没到属下所说的那种严重程度。现在看来,此事说起来也好办。”

  “好办?怎么又好办了?”

  李建成又迫不及待地从席上站起来,“那……那究竟该怎么办?”

  “怎么办?”

  魏征突然把右手握成拳头,使劲地砸在左手掌中。

  “怎么办?那就看太子的心够不够狠了!”

  “够不够狠?”

  李建成没想到魏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他和李元吉两人对视了一下,一齐问道:“怎么个狠法?”

  “自古以来,君者无亲,成大事者必不能拘于常理。所以眼下之计,便是绝不能放秦王李世民走。”

  “先生的意思是一定要把他留在长安?”

  “殿下说的对!”

  魏征态度非常坚定,他的眼睛盯着李建成,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殿下和齐王一定要想方设法把秦王留在长安。留住他!困住他!然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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