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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断 喝

鲲鹏于飞 秋风暖阳 6007 2024-07-06 15:04

  这一场战斗,突然转成了消耗战。由于久攻不下,唐军竟渐渐有些不支。如果这一战不能拿下,宋军再突然来个反冲锋,唐军是必败无疑。

  李靖此时心急如焚,一时不知如何打破这一僵局。他和苏定方、李孝恭等带领着唐军在阵中来回驰骋,拚死力战,左砍右杀。可敌人总是一波又一波,像江中的滚滚波浪一样。这一波刚打在江岸上,那一波又汹涌而至,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饶是苏定方年轻,战斗力旺盛,此时也是疲惫之极,他的战马也中箭而死,这是他抢敌人的第三匹战马了。但宋军仍然是鼓号声不断,冯惠亮仍然在挥师冲杀,一刻也没有消停的意思。

  李靖和苏定方几次想冲杀过去斩杀冯惠亮,都被宋军阻击回来。只要刚刚能靠近冯惠亮,就被宋军射杀回来。宋军不管是否会误伤自己人,总是一通乱箭,李靖他们根本不可能冲到冯惠亮的身边。地上全是死尸和断肢以及受伤不起鬼哭狼嚎的士兵。然而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在兵器碰撞交击声中,厮杀的吼叫如潮水般仍然是一波接着一波,涌动不止。

  双方从巳时杀到申时,战斗依然非常胶着,双方都已精疲力竭。正在艰难的搏杀中,李靖突然碰到正在阵中艰难厮杀的阚陵。阚陵此时也是已经疲惫不堪,也在勉力支撑。

  李靖突然对阚陵大声说道:“阚将军,听说你在江淮军中素有威望,这些江淮兵都惧怕于你。今天看来,原来你也只是浪得虚名!你看这江淮军中,哪个惧你?”

  这阚陵在江淮军中素以勇武著称,平时负责军纪,非常严苛。凡有违反军纪者无论亲疏一律法办,因此在江淮军内威望极高。

  此时阚陵听到李靖的诘问,也真是急了。

  这一次征剿江淮叛军,是他和杜伏威洗刷自己冤情的最好机会。是以他在军中虽然谨言慎行,但在战场上他则力争表现的异常勇猛,以免为他人留下话柄。如今李靖在战场上当面对他发出诘问,他如何不急!

  这阚陵也不说话,直接向宋军冲过去。宋军见有唐军将士冲过来,纷纷准备放箭抵挡。阚陵突然摘掉头盔,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好个阚陵,但见他倒竖虎须,圆睁环眼,对着宋军士兵大声喝道,“阚陵在此,汝等不识我耶?汝等安敢挡我耶!”

  这声音奇大,如巨鼎洪钟。晃似张飞在当阳桥上横矛断喝,又似阎王爷在阎罗殿里驱鬼拿人。

  江淮军正在恶战,突然听到阚陵的断喝,吓得他们惊慌失措。他们慌忙四处观望,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阚陵看到宋军听到他的话后还在四处观望,犹豫不决。又驱马上前大吼道:“汝等不识我阚陵耶?汝等安敢挡我!”

  这声音又比刚才大了许多,如若雄狮咆哮,震耳欲聋。

  宋军这时才骤然看到阚陵横刀立马,须眉倒竖。睚眦俱裂,血红的双眼充满怒火,脸上青筋根根暴起真如雷神一样地就立在自己眼前。个个吓得得肝胆俱裂,有的人吓得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时宋军中突然有一个将士驱马上前,用枪指着阚陵大声骂道:

  “逆贼阚陵,你诓骗吴王到长安,以致吴王被唐皇李渊禁梏。我等随舒国公兴义兵,救吴王。你不助我宋军,反助唐军攻我。似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还有何脸面在此说话?”

  那将士说到这里,把枪一挥,大声喝道:“三军儿郎们,逆贼阚陵忘恩负义,陷害吴王,我宋军儿郎人人都可诛之。儿郎们,跟我一起上,杀了这个负义之人!”

  宋军官兵听了那个将士的吃喝,有的人虽然害怕,但又开始要蠢蠢欲动。

  “十三弟,别人助纣为虐尚有情可愿,你怎么也帮助那辅公祏坑害父王了啊!”

  “大家不要听他的!这阚陵陷害吴王,卖身投靠唐皇。我们大家一起上前,先杀了这个叛徒再说!”

  李靖听得对话,忙注目观看。他见宋军中那个说话之人正是那个在洪州之时赔偿老者银两,又在丹阳接待“黄河四老”的那个太保。

  “原来他在三十太保中行十三。看来此人上已经是死心塌地地跟了辅公祏了!“

  “呀呀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初我阚陵在军中时,哪有你说话的份。尔等鼠辈安敢欺我,拿命来!”

  阚陵一声断喝,猛地一提马缰绳。那马如离弦之箭,突然冲到那个“十三弟”的面前。只见他挥起手中的陌刀,抡圆了照着那个“十三弟”劈头盖脸地劈了下去。

  那“十三弟”正在向左右挥动长枪,驱赶江淮军向前冲锋。他绝没有想到阚陵的马快,突然冲到自己的面前。等到他看到阚陵的人影到了面前再想挥枪招架已然不及。他只看见眼前刀光一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连人带马,被阚陵长长的陌刀劈为两半,尸体摔落地上,鲜血喷涌。

  “你们看着,这就是背叛吴王的下场!”

  阚陵劈了“十三弟”,挥着滴血的大刀,指着那些江淮军大声喝道。

  江淮军很多原本就是阚陵的部下,平素就畏惧他的军威,把他当成煞神一般。此时遽然看见真阚陵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就吓破了胆,突然又见阚陵手起刀落,一刀即把“十三太保”连人带马劈为两半。他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还有不少人本来就极不情愿为辅公祏效死力,见阚陵断喝,顿时军心散乱,四散奔逃。人如潮退,马似山崩,自相践踏。一时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还有的甚至吓得两股战战,当场便跪地投降。

  “好猛士也!”

  李靖见阚陵如楚霸王再世,只一声断喝,即吓得宋军屁滚尿流,也不由得发出由衷的赞叹。

  “杀啊!”

  此时宋军大乱,李靖趁势挥师掩杀,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冯惠亮见不管怎么努力再也无法阻止如潮的败兵,只落得一人单骑逃往丹阳。

  驻在青林山的陈正通闻听唐军袭击冯惠亮军,便倾巢来救。刚走到一个山谷,李世勣埋伏的唐军杀出,将其四面包围。万箭齐发,滚木礌石齐下。陈正通没想到会突然中了唐军的埋伏,无心恋战,且战且退。正在两军搏杀之时,突然又有一彪人马杀出。原来是苏定方带领战胜冯惠亮的唐军,马不停蹄地前来增援。陈正通抵挡不过,全军溃散,被杀及落河荡沟渠中淹死者万余人,他本人也仅率十余骑逃回丹阳。

  此战唐军大获全胜,至此,辅公祏的水陆防线全面崩溃。李孝恭方欲收兵庆贺,李靖急忙劝阻道:“王爷,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靖有个建议,王爷您和黄君汉、阚陵等人负责打扫战场,收拢宋军的残兵。靖与苏定方、李世勣等人率五千精兵挟胜利之勇乘势进攻丹阳,王爷稍后率大军跟进如何?”

  “现在就去进攻丹阳?”

  “现在就去!”

  “副帅你看!”

  李孝恭一指战场上的士兵,有些为难地说道:“刚才一战太过艰难,士卒俱已疲蔽。如果再连续出击,我怕军士们受不了。你看是不是暂缓一下,待部队休整复元后再出击?”。

  “王爷,兵贵神速!”

  “可是……”

  李靖诚恳地说道:“孙子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现在冯惠亮和陈正通的败兵逃回丹阳,必使辅公祏心惊胆寒,不知所措。我军乘势追击,突然兵临城下。这样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他在仓卒间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王爷,现在正是我军乘胜追击,大获全胜的时候。”

  “好!既然这样,那副帅率兵先行,我打扫好战场后即发大军跟进。”

  李孝恭见李靖说的有理,便不再阻拦。李靖立即带领李世勣、苏定方,率五千精锐迅速出击,奔袭丹阳。

  李靖他们连饭都没赶上吃,每个人只匆匆抓了一点饭食,在马上边走边吃。李世勣和苏定方刚刚结束与陈正通的战斗,更是连洗把脸、歇一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李靖叫着上路。苏定方不敢说什么,李世勣却开始发牢骚了。

  “李兄,不带这样打仗的啊。连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李世勣边走边对李靖埋怨道。他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上、身上血迹斑斑,战马也疲累得很,士兵也没有能够休息。

  李靖听他说这话,倒笑了。他笑着对李世勣道:“对了,就是不能让人喘气,就是要往死里整。不过不是整李兄,而是要整辅公祏,让他喘不过气来。”

  苏定方有些无奈地说道:“再怎么整他,也要让我们稍微休整一下啊,老师您看这——”

  众人纷纷朝苏定方望去,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由于走的急,苏定方只抓了一个大饼。他连手也没来得及洗,大饼在手里都快变成黑饼了。苏定方由于太饿,就这黑饼还在拚命地往嘴里塞呢。

  “笑,你们还笑呢!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

  苏定方见众人笑话他,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吃的东西,也几乎成黑色的了。

  李靖见状大声说道:“古人云‘穷寇勿追’,我今天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敌人现在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正是我军剿灭他们之时!我们大军直发辅公祏丹阳的老巢,到了那里,我给大家烧一大锅热腾腾的大米饭,好好慰劳慰劳大家。”

  “好啊!杀了辅公祏,喝酒吃大肉!”

  众人齐声欢呼,急速催马向前。

  辅公祏原本以为自己的三角阵势虽不是固若金汤,但总不至于很快就会被唐军攻破。所以他还在丹阳悠哉乐哉地慢慢腾腾地布置防务。没想到至晚时节,冯惠亮和陈正通却先后只身逃了回来,败得是狼狈不堪。他们为了掩盖自己战败的罪过,俱言唐军如何如何厉害,将士如何如何骁勇。辅公祏听了,心中这才开始惊慌。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犄角阵形,竟在弹指间便灰飞烟灭。

  “报……报……,城下遍……遍地唐……唐军!”

  辅公祏正在询问他们因何败的如此之惨时,却听探马慌慌张张来报,唐军已兵临城下。

  “什么?唐……唐军已经到了城……城下?”

  辅公祏听罢大惊,想不到唐军来的如此神速,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他们来了有多……多少人?”

  “陛下,他们太……太多了,太多了!城外漫山遍野,黑压压的到处都……都是。”

  探马怕得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

  探马还没说完,辅公祏就已经听到了城外唐军的战鼓声和呐喊声。辅公祏慌忙登上城楼向下观望,只见城外黑压压的到处都是唐军。战鼓如雷,喊声震天。往远了看,在暗淡的月光下,远处影影绰绰都是唐军,往来奔驰,川流不息。再往远瞧,山脚下,长江边,仿佛有无数的唐军在行进,刀枪如林,战马如云。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唐军,只不过辅公祏见自己最强大的两支部队瞬间全军覆没,心中胆寒。他还没回过神来,唐军就已大兵压境。冯惠亮和陈正通两人为了推卸自己失败的责任,又无限地夸张唐军的威武,致使辅公祏心惊胆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认为唐军是倾巢出动,铺天盖地,已把丹阳城团团围了起来。

  李靖在城外指挥唐军来回奔驰,使劲擂鼓呐喊。战旗猎猎,马声嘶嘶,造成大部队已至的假象。

  在这苍茫的夜色中,辅公祏又如何去辨别真假!

  “完了,这下是彻底地完了!真不该听左游仙的蛊惑,当什么宋王!短短旬月之间,便败的一塌糊涂。”

  在这一瞬间,辅公祏突然觉得绝望至极。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与唐军一战的决心,失去了最后一点勇气。虽然在丹阳城中他还有雄兵数万,完全还可与唐军一战。可现在他是孤军,四处无援,根本不能持久。在士气如虹的唐军面前,他的信心一下子就被击垮了,再也无心恋战。

  辅公祏连夜弃城东走,欲至会稽(今浙江SX市)与左游仙会合。李靖命李世勣引军尾追不舍。辅公祏失魂落魄,一路东逃,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一直东逃到句容时,从者仅剩五百余人。逃至武康时,被当地民团捉住送至丹阳李孝恭军中。

  至此,辅公祏的江淮反叛已基本上被肃清。大唐的统一事业到此基本完成。

  李渊听说江淮平定,高兴的不得了。为了嘉奖李靖的军功,李渊特意赐物千段,并赐奴婢一百口,良马一百匹。设立东南道行台,授任他为行台兵部尚书。

  平定了江淮之后,李孝恭心满意足,整日忙于处理缮后。这一日,李靖突然前来找他。李孝恭迎上前去,兴奋地说道:“副帅,祝贺你荣升东南道行台兵部尚书。什么时候本王要摆个宴席,为副帅好好的庆功!”

  “王爷谬赞了。这哪是靖的功劳,乃是王爷指挥得当,三军将士效力,才有今天的成就,靖岂敢擅功呢。”

  李靖听李孝恭这么说,连忙谦虚地说道。

  “诶,副帅不必自谦,这次剿灭辅公祏的叛乱,全仰仗副帅运筹帷幄,指挥得当。至于本王么,也就是跟着沾光而已。”

  两人一阵客套,在帅府中分宾主落座。这时李靖才开口说道:“现在辅公祏的叛乱已基本剿灭,缮后工作有王爷负责打理即可。靖还有一事未完,所以特来向王爷请示。”

  “哦?现在这江淮大局已定,辅公祏逆贼也已被擒获。副帅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

  “王爷有所不知,这次辅公祏之所以敢兴兵作乱,除了他个人有野心外,就是受了一个人的蛊惑。此人才是这次叛乱的始作俑者。此人不除,靖估计这江淮一带今后可能还将不得安宁。”

  “哦,竟然有这回事?”

  李孝恭一听,露出惊讶的神情。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兴起这么大的风浪?”

  “对,此人就有这么大的能耐,而且极其阴险歹毒。此人不除,江淮永无宁日。”

  “他是谁?”

  “他就是左游仙!”

  “左游仙?噢,你说的就是那个鼓动辅公祏造反的那个道士?我也听说过这个人。这还不好办,派大军继续去追剿他就是了!”

  “王爷,此人善于蛊惑人心,在江淮地区颇有影响,要不然辅公祏也不会受他的蛊惑。现在他见大势已去,早已隐匿于民间。靖这两日也曾派人寻访,始终没有他的踪迹。所以如果派大军去追杀他的话,就像是用大刀砍蚊子,根本无法奏效。另外他既已隐遁了,大军搜来搜去,都是在明处,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既然是大军起不到作用,那该怎么办?”

  “靖见过这个人,即使他化成了灰也能认出他来。听说他现在躲在会稽一带,所以靖打算只身前往。即使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一个小小的左游仙,派几个手下人去捉拿就行了。副帅亲自去抓,这是不是有点太……”

  “王爷,靖见过这个左游仙,阴险狡滑,老谋深算。他一天不除,靖这心中就一天不踏实。所以要想早日抓到他,非靖亲自出马不可!”

  “那……好吧!副帅回来后,本王再专门为你举行一场隆重的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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