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琼早就有了归唐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他曾经对单雄信提起过这个念头，但单雄信现在已经做了王世充的驸马，对王世充是忠心不贰。更兼单雄信与李渊曾有杀父之仇，因此他坚决不同意投唐。所以当今天程咬金提起这层事，让他去喊王世充一起走，秦琼只能摇头叹气，觉得无能为力。
过了几天，王世充果然带领队伍进攻故州，李渊派李世民带兵抗击。双方在九曲列好阵势准备交战。两军阵前，秦琼、程咬金都积极地向王世充请战，要求打头阵。王世充非常高兴，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们小心。
秦、程二人带着所部骑着马向西跑了一段距离，估计超过了郑军弓箭的射程后，他们两人突然双双一齐下马。他们把长槊朝地上一插，远远地向王世充躬身行礼，高声喊道：“我等身受郑王您的特别优待，总想报恩效力。但郑王您性情猜忌，爱信谗言，此处实非我等托身之处。如今我等相约归唐，不能再侍奉您，我等从此别过。”
他们两人说完也不等王世充答话便自顾自跳上马，带领着他们的数百名部下径直往唐营去了。
王世充在马上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秦琼等人会临阵投敌。而且是当着他和众军的面前，还在众军面前大声地数落他，这叫他情何以堪！
“这……这……怎么会这样！”
王世充突遇这种情况，瞪大了眼睛，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无助地望向单雄信，希望单雄信能给他一个最好的解释。
单雄信也绝没想到秦琼和程咬金会在这时不告而别，他见秦琼他们二人归唐惊愕不已。他也等不及向王世充请示，立即纵马追了上去。王世充不明究里，以为单雄信也要归唐，气得在马上大骂道“驸马，难道你也如此绝情，要背我而去么！”
单雄信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向王世充解释，边跑上前边对着秦、程二人大声喊道：“二弟、三弟等等我，我有话说！”
秦琼和程咬金听到喊声，回头见单雄信追来，皆勒马驻立。
程咬金见单雄信骑着马跑过来，高兴地大声叫道：“大哥，你是不是也打算和俺们一起投唐？你要是也归顺大唐，俺们兄弟几个大家正好一起同享荣华富贵。你何必去侍奉那个天天只会叨叨，心胸狭隘的老巫婆呢！”
“大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兄弟以前就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同归大唐，继续过我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
秦琼虽然从内心里不相信单雄信会和他们一起归唐，但见他追过来还是真诚地劝道。
单雄信追到二人面前，勒马站住，着急道：“二弟、三弟，快点跟我回去！既然你们也说兄弟应该在一起，我们又何必要分开呢？你们何故要弃我而去投奔大唐？难道……难道你们一点也不顾及郑王的恩情和我们兄弟的情分了？”
秦琼和程咬金见单雄信追上来不是打算跟他们一起投唐，而是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单雄信见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默然不语，以为是被自己说动，心中高兴。他又接着说道：“二弟、三弟，当年我们走投无路时，是郑王不计前嫌收留了我们。郑王待我等确实不薄，我们又岂能这样朝秦暮楚，背信弃义？二弟、三弟，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去做吕布式的三姓家奴岂不让世人耻笑？你们都跟我回去吧，我们兄弟一起辅佐郑王，一定能创出一番事业来。”
秦琼笑着对程咬金说道：“三弟，我说什么来着，大哥是绝不会跟我们一起走的。他这是来替王世充当说客来了。”
“嗨，我也没想到大哥到现在还痴迷不悟。二哥，你嘴巴子利索，你再劝劝他吧。”
“唉，就怕劝了也没用！”
秦琼笑着对单雄信说道：“大哥，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像王世充之流岂是什么贤主明君？我们劝大哥也能迷途知返，早日弃暗投明！我们兄弟几个在一起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多好？”
“大哥，二哥说的对！俺们岂能天天侍奉着王世充那样的老巫婆！走，俺们兄弟三人一起投唐去！”
“二弟、三弟，那个唐皇李渊也不是什么容人之辈。要不然魏王和伯当也不会归顺了大唐后又反了出去，最终落得身首异处。李渊杀了魏王和伯当，他不仅于我们无恩而且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你们就听大哥的一句劝，回来吧！在郑王这里，有大哥的一口饭吃，就绝饿不着你们兄弟的。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我单雄信？你们放心，大哥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魏王反出大唐，那是因为魏王有野心。他自己不能真正地认清形势，这又岂能怪大唐皇帝？既然大哥不愿和我们一起走，那我们兄弟就只能在此别过，各事其主了。”
“大哥，俺们兄弟一起走吧！大哥，大哥！”
秦琼见单雄信不为他们的话所动，知道说了也没用，转身即要离去。程咬金是一个重情守义之人，见单雄信不肯随他们归唐，不由得心中着急，大声地喊着“大哥”，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三弟，既然大哥不愿与我们一起走，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我们走吧！”
秦琼见无论程咬金怎么呼唤，单雄信仍站在那里不为所动，于是招呼程咬金赶快走，免得节外生枝。
“大哥，就算小弟求你的，我们一起走吧！”
程咬金的话里已经带着哭腔了，但单雄信对他和秦琼二人仍是怒目相向，毫无同走之意。
“也罢，俺们兄弟就此别过，从此各奔前程！”
程咬金气得把眼泪使劲一抹，与秦琼两人对单雄信郑重地一拱手，径往唐营而去。
“二弟、三弟，回来！快回来！”
单雄信见秦琼和程咬金二人不为自己的话所动，仍然转身即欲离去，便在后面大声地喊道。但无论他怎么喊，秦、程二人都认定了大唐，没有回头。
“秦琼和程咬金听着！如果你俩再往前走半步，可别怪我单雄信今日绝情，不认你们这两位兄弟！”
秦琼和程咬金正走间，忽听身后传来炸雷般的咆哮声。他们连忙惊悚回头，只见单雄信脸气得通红，两眼喷火，正弯弓搭箭直直地指着他们！
“我单雄信今天把话摞在这里，你们听清了：如果你们再往前走一步，就不再是我单雄信的兄弟，而是我的敌人！可别怪我单某不讲情义了！”
程咬金见状不惊，颤声道：“大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我们兄弟真的要反目成……成仇，先自相残！”
单雄信不理会程咬金，眼睛直楞楞地瞪着秦琼。他知道只要留下了秦琼，就留下了程咬金。
“哈哈哈哈！”
没想到秦琼仰头哈哈大笑，索性把槊往地上一插，坦然地对单雄信说道：“你是大哥，我们兄弟几人以前都唯你马首是瞻。在我秦某人生走投无路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你急公好义帮了小弟。既然你今天如此绝情，要取我们两位兄弟的性命。好吧，你只管拿去，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秦琼说完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紧闭双眼，坐在马上岿然不动！
“你！你不要逼我！”
单雄信见秦琼毫不在意自己的挽留，只气得浑身颤抖，嘴唇不住地打颤。
“你……你……！好！既然如此，可就真别怪单某无情了！”
单雄信浑身颤抖，箭头不住地颤动。他慢慢地把弓拉满，两眼紧盯着秦琼。
“二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秦琼两臂环抱在胸前，对单雄信的话好似全没听见。
突然，只听弓弦响动，“嗖”的一箭向秦琼射来。
“大哥，你……”
程咬金见单雄信真的一箭射来，悚然叫道。那支箭快如流星，直奔秦琼而来。程咬金急欲纵身去救秦琼已然不及！
耳畔只听“叮”的一声，然后是“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二哥肯定是性命不保！”
程咬金吓得不敢睁眼去瞧，待声音过后他才睁开双眼。待他定睛看时，那一箭却正射在秦琼的槊头上。那长槊被箭撞得不住地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唉呀，吓死俺老程了！”
程咬金见刚才只是虚惊一场，轻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二弟，我们兄弟以前发过毒誓，要同生共死。算大哥求你了行不行？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要不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单雄信又抽出一枝箭搭在弓上。但他还不死心，仍然大声劝道。此时，他的声音嘶哑，也明显带有哭腔了。
“大哥，我们决心已定，万难更改！弟还是那句话，你真要取兄弟的性命，就拿去吧！”
秦琼仍然不为所动，刚才单雄信一箭射在他的长槊上，他连眼都没眨。此时他依然紧闭双眼，大声地答道。
话声刚落，“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来。这一枝箭不偏不倚，直奔秦琼的面门而来。
“二哥，小……”
程咬金“小心”二字还没出口，那支羽箭已到秦琼的面前！
“啊！”
程咬金一声惊叫，哪敢睁眼观看。耳畔只听“嗖”的一声，那箭正中秦琼头盔的红缨。鲜红的缨穗被箭射落，纷纷扬扬地飞向空中甚是好看！
“大哥，你！”
程咬金见单雄信虽是留情，却将秦琼的盔缨射落。这正如战场上取敌人头一样，是一种莫大的羞辱。所以程咬金此时也是心中气极，对单雄信怒目而视。
“大哥，你真的要这样，不顾兄弟的情谊了吗？”
单雄信也不言语，又举起弓来。
程咬金见单雄信又举弓欲射，也怒从心头起，他挺起手中的长槊，大声叫道：“大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二哥，真的以为俺们没有血性吗？你不仁，可休怪俺这做弟弟的不义了！”
程咬金说完举起长槊，作势要与单雄信拚命。
突然，只听“喀嚓”一声。程咬金定睛看时，却见单雄信双臂猛地用力，将铁背弓一折两断。他伤心地背过身去，悲声说道：“你们记着，从今天起，我们兄弟三人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你们……你们走吧！”
“大哥，我们兄弟何以如此绝情！”
听到这话，秦琼的两腮突然也滚下两行热泪。他慢慢睁开双眼，在马上对单雄信拱手说道：“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起总有缘尽之时。既然如此，你我兄弟就此别过！”
“三弟，我们走！”
秦琼说罢拔起长槊，带着程咬金，二人头也不回，径自往唐营而去。
他们二人的身后，只留下单雄信在那里孤零零的任泪水在脸上流淌。
当年的贾柳楼结义情，当年的瓦岗寨的同袍义，现在都已经荡然无存！众兄弟死的死，分的分，都已各奔东西。今日一别，今后在战场上相见已是仇敌！
恐怕……恐怕今后，兄弟之间再难聚首了！
思想及此，单雄信不禁热泪横流。他见秦琼和程咬金义无反顾，已经走入唐营，只好悻悻而归。
“竖子！小人！忘恩负义的东西！”
王世充见此情景，暴跳如雷。他跳脚大骂秦琼和程咬金寡义廉耻，忘恩负义。但秦、程二人早已远去，再怎么骂他们也听不到了！
“你……你……，难道你也要背叛孤吗？”
王世充指着落魄而归的单雄信，放声大骂道：“刚才有绝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看来你们兄弟一伙，难舍情义！你迟早也要归唐！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来啊！”
王世充气极败坏，他对左右武士叫道：“把这个只顾兄弟情谊而不顾国家大义的人拖出去砍了！”
武士们应声上前，把单雄信从马上拽下来上了绑绳。此时的单雄信心灰意冷，一声不吭，也不分辩，一副任由王世充处置的神情。
“郑王，不可！”
众将见王世充要杀单雄信，纷纷上前求情。
“郑王，附马爷若真要投唐，刚才就和秦、程二人走了，又怎么会再回来呢？这正说明附马爷对您忠心耿耿，没有贰心！”
“请郑王念在附马爷一片忠心的份子上，刀下留情！”
“郑王，附马爷在两军阵前已经与秦、程二贼绝情断交，绝不会背叛郑王的。请郑王三思啊！”
王世充见众将苦苦求情，又见单雄信满脸悲伤绝望的表情，也不忍心。这才法外开恩，放了单雄信。
王世充既惧怕秦、程两人的威名，又怕唐军趁势掩杀，不敢追击。他只得不战而退，草草收兵。
李世民刚才见秦琼和程咬金在阵前与单雄信对答，不知是何意，所以没敢贸然出兵。现在见这两员瓦岗虎将一起来归顺于他，喜出望外。
秦、程二将来到李世民面前撤了兵器与李世民见礼，李世民急忙下马迎接。
秦琼与程咬金两人也连忙下马行礼道：“秦王殿下，我们二人当年邙山战败迫不得已委身于王世充。现在迷途知返，愿归顺大唐，追随秦王殿下，恳请殿下收留。”
李世民高兴地说道：“我对你们二位虎将早就仰慕已久，只是你们明珠暗投，归了王世充，使我们一直苦于不能相见。我对此常感遗憾，前几次还和李世勣等人提起过你们。不想今天你们二人果然就来投奔我大唐，这真是我大唐之幸也，我是求之不得啊！”
李世民兴奋地上前与他们执手相庆，相谈甚欢。
这时刘弘基上前说道：“殿下，此时郑军军心不稳，草草收兵，必然混乱。我军正可借此机会掩杀过去，一举摛住王世充。”
李世民听了高兴，正欲指挥三军挥师追击。忽然柴绍匆匆赶来，高声叫道：“秦王暂缓进攻，陛下旨意到了，叫你立刻班师回朝！”
“什么？立刻班师回朝？”
李世民听了一愣，他指着不远处王世充匆匆退去的大军，不解地问道：“现在正是攻打王世充的绝好机会，父皇为什么要让我即刻班师回朝呢？”
柴绍也只是摇头，“我也不知，你有疑问可以回去问陛下。只是陛下说是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李世民不明就里，但君命难违，只得下令着即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后，李世民将秦琼和程咬金归唐之事上奏于父皇李渊。李渊也大喜，赐与大量金帛，就让他们在秦王李世民军中跟随听用。
李世民即当场任命秦叔宝为马军总管，程咬金为左三府统军。秦、程二人后来一直跟随李世民，成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
当时一起降了王世充的裴仁基、裴行俨父子见秦、程二人归了大唐，也想归唐。他们原本计划谋刺王世充，带着王世充的人头作为献礼。结果事情外泄，裴仁基被王世充斩杀于洛阳，裴行俨在瓦岗旧将罗士信的帮助下侥幸逃了出来，只身归了大唐。李世民大为高兴，任命他为右三府统军。
罗士信本也是李密的一员少年猛将，非常神勇善战。在邙山之战中，李密大败，罗士信上马突围，身中数箭，受伤被俘。
王世充知道罗士信骁勇善战，非常喜爱，对他封赏深厚。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还曾与他一起同吃同睡。秦琼、程咬金、裴行俨等大唐将领纷纷归唐后，王世充逐渐也开始对他猜忌，并渐渐地疏远了他。
后来王世充的侄子王道询看中罗士信的战马，向他索要，罗士信不给。王世充竟然将马从罗士信手中夺去赐给了王道询，这让罗士信对王世充彻底灰心失望。不久，王世充命罗士信率兵攻打谷州，罗士信便趁机率部千余人归降了大唐。李渊大喜，任命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
从此李密的瓦岗旧将，除了已死的王伯当和与大唐有仇怨的单雄信之外，其余几乎全部归唐，大唐的声势越来越浩大。
话说李世民罢兵还朝，在朝堂上见父皇李渊神色不宁，面露惶恐之色，只是在众人面前强作镇定而已。联系前番父皇命他仓卒撤兵，料定父皇心中必有大事。只是碍于众人在前，不便相问。
等诸将都退后，李世民赶忙趋前问道：“父皇，儿臣见王世充的大军匆匆后撤，正欲挥师追击。眼看大事可成，不知父皇为何严令儿臣迅速班师回朝呢？”
“现在不要谈追击王世充了，目前就连我们的大唐江山能否坐下去都还难说呢！”
此时的李渊眼中顿现惊慌之色，神情委顿，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父皇，怎么了，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李世民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紧张惶恐，见父皇突然口出此言，惊问道。
“还什么大事呢！你可知道你那个不争气的四弟齐王元吉把我们的老家太原给丢了！”
“啊？什……什么，四弟把太……太原给丢了！”
李渊这一句话，把李世民惊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