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阳刚从东方升起,露出它红红的脸。早上虽然无风,但是北方十一月的天气仍然让人觉得比较寒冷。
李靖和红拂女二人早早起身,梳洗完毕,在店里面简单用了些早点。
店家见客人要结账离店,赶紧从后边牵过马来。
“客官您看,小的们把马喂得膘肥体壮的。”
经过昨天的事情,店里上下都对李靖夫妇俩另眼相看,所以伺候的十分殷勤周到。
李靖一拱手笑道:“多谢店家了!”
两人在店门口刚要上马,突然有几个人从街头骑马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径直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李靖略微皱一皱眉头。店门前就是大路,常有人骑马往来。但他们正在门前准备上马,这几个人这么快地冲过来,显然显得非常地不礼貌,也不怕撞着他和红拂女两人。不过李靖以为他们也许是有急事,所以也就在当时有一些不满,也没太在意。
但是没想到那几人来到他们面前,迅速成扇状把他们两人围在了店门口。
“你们,你们这是?”
李靖见他们突然把自己围住,心中才在意起来。
“难道是昨天那一伙人又来寻仇来了?”
不过李靖仔细观瞧,见他们个个精干威严,却不是昨天的那一伙人。不过这些人李靖一个也不认识,所以李靖疑惑地望着他们,不满地问道。
只见其中有个领头之人从腰间摸出腰牌,上前低声说道:“太原府的,请阁下移步到店内说话。”
原来是太原府的人。
李靖见他们亮出身份后,也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这几天他并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行踪。昨天在店中与那些恶徒打斗之时,外面就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既然那么多人看到,而且又是打斗之事,自然传播的快,也非常的广。可能昨天晚上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咸阳城。所以今天早上太原府的人能找到他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什么事?”
李靖骑在马上问道。
那人朝四处扫视了一下。此时虽是清晨,但路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不绝。
“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否请二位移步到店里说话?”
这人说话做事相当干练,话语虽然平和,但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这种行事风格,一看便知是太原府里办事的老手。
李靖迅速朝这些人望了望,见这些人虽然个个精干。但若真的动起手来,估计这些人也奈何不了自己。他便朝红拂女点点头,然后对那人说道:“也好!”
李靖与红拂女两人复又翻身下马,随他们一起来到店中。
店中的掌柜和伙计见李靖和红拂女两人去而复回,后面还跟着几个彪悍的陌生人。见他们一个个神态严肃,相互有些提防,以为是昨天被打跑的人又返回报仇来了,个个吓得躲在柜台后面体似筛糠,不敢露面。
太原府的那几人非常警觉,知道李靖的武功非同寻常。他们留两个人把住门口,其他人则仍然呈半圆状围住李靖二人。
李靖看到后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那领头之人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我们几个是太原府的人,冒昧地请阁下随我们走一趟。我们王爷请阁下到长安一见。”
还没等李靖说话,其中两人拿出绳索作势要捆。
李靖还不知道李渊已被进封为唐王,冷然道:“王爷?你们王爷是谁?我与他素不相识,找我做甚?”
那领头的斥候道:“阁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王爷就是太原府的唐公。”
“哦,原来唐公现在已经是王爷了。”
李靖见他们要拿绳索来捆他,“呵呵”两声冷笑。他朝绳索轻蔑地一瞥说道:“难道这就是你们唐王请人的做派?”
那领头的拱手道:“小人也只是办差的下人,请阁下多多包涵。小人这也是万不得已,也请阁下不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那领头的说话声音不大,但却语气坚定,看出办差做事相当老练。
看来李渊对自己倒颇为重视,连办差的人都是得力老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想斗争以及昨天和虬髯客一番谈话之后,李靖的内心已经有所转变。他本就打算找个时间去见一见李渊,所以此时也不好与他们动手,徒生枝节。
“好吧,我随你们走一趟。”
李靖随手一指旁边的红拂女道:“但他不行!他是我路遇的小兄弟,萍水相逢,只是相识。他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关系,你们不能抓他。如若不然,嘿嘿……”
李靖环视了他们几个,有点不屑地说道:“如若不然的话,就凭你们几个,估计也奈何不了我!”
那几个人正是早前李渊派出去抓捕李靖的斥候。
其中两人昨天寻访到咸阳,正好听路人说这个客栈有人打斗。于是就和路人一起在远处观瞧,竟意外得知了李靖二人的行踪。当看到李靖一个人一出手便打败众大汉,知他武功高强不敢贸然下手。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李靖两人的身边还有一个相貌奇特的绿衣人,行为谈吐颇有侠气,知道武功也不低,便一直在暗处悄悄地盯着。
后来看那个绿衣人骑驴走了,见李靖两人还住在店中,才留一人蹲守,另一人赶紧去会齐其他几人。是以他和其他人今晨才匆匆赶过来,正巧碰上李靖他们要离开。
其实他们都知道李靖旁边那人虽然身着男装,但可以断定就是他的夫人红拂女。他们见李靖如是说,上面又没说一定要抓他们两人一起回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就不再为难红拂女。
但是领头的人还是把绳子一扬说道:“这位小兄弟我们确实不认识,所以也不干我等之事。但请阁下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们,小人也只是奉命做事而已。”
李靖便也不再争辩,主动地把手背到身后,任由他们捆绑。
“你们……”
红拂女见他们绑了李靖,心中着急,欲拔剑上前阻拦。
李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红拂女不要轻动。他对红拂女笑着说道:“小兄弟,不用担心,没事的!你只管在此店中等候,好生照顾好自己。我也正好要去见见唐公,有他们接送倒也用不着引见了。”
这时就听到其中一个斥候一声口哨,马上就有一个人驾着一辆马车来到店前。
李靖朝红拂女温情地点点头,随后昂然上车跟着那几个人走了。
“靖哥哥……”
待红拂女想要阻拦,李靖已经随那些人上车走了。
这是红拂女和李靖成婚以来两人第一次分开。她不知道李渊现在对他们是什么态度,也不清楚李靖此去到底是福是祸。所以她心里没底,也非常着急,哪里就能放心得下李靖的安危。红拂女连忙出门上马,一手带过李靖的马缰绳,两马并辔一路紧随着他们。
红拂女几次想靠近马车与李靖说说话,但那些斥候防卫甚严,害怕她突然发难,劫马车救李靖,所以根本不许她靠近马车。
现在李靖和李渊究竟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所以红拂女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地跟随着。
咸阳离长安并不远,骑马不到半天的路程,所以很快就到了。但这一路上,红拂女虽然能看到囚禁李靖的马车,但马车的布篷罩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不能和李靖说上话。所以这一路红拂女走的提心吊胆,心里面忐忑不安。
当日李渊攻打长安的时候,进行了一场攻城恶战,最后迫使隋将屈突通投降才拿下长安。所以此时的长安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到处还有些凌乱,街上行人也不多。那些斥候押着李靖在长安街上左拐右绕径直进了一座府第。
这府第的篇额上赫然写着“唐王府”三个镏金大字。
红拂女跟着他们也来到这座府第门前,突然一下子呆住了!
对于这座府第她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她从六岁被卖到这里起,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时间,怎么能对这里不熟呢?
原来这里就是隋朝重臣杨素的府宅!
真是成王败寇,天地轮回!
当年的杨素是多么地辉煌,权倾朝野,富贵堂皇。
可如今府宅的主人却已换成了别人!
只是楼台宫阙仍在,往来进出的已非故人!
更重要的是,这里乃是她和李靖初次相识的地方!
当年的李靖少年倜傥,风流俊雅。与杨素在座中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畅论国是。也正是在这里,她下定决心夜奔去见李靖,从此与李靖相伴终生,不离不弃。
所以今天重回到这里,怎不令红拂女感慨万千!
红拂女此时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但李靖的安危却不容她在那里伤古思今。她看到那些斥候向门卫亮了一下腰牌,就直接把马车赶进了唐王府。知道他们在府中的地位不低,应该是专门办重要差事的人。
“干什么?你有腰牌吗?”
“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可以随便进出的!快走!”
红拂女也想跟着进去,可门卫凶神恶煞般把她拦了下来。没办法,她只得找了一个背风向阳又能望得见唐王府大门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等候消息。
这里虽然有太阳照着,有些许暖和,但偶尔会从街巷中卷过来一些阵风,吹得红拂女直打哆嗦。此时红拂女心中忐忑不安,阵阵冷风吹来更是让她感觉特别地寒冷,便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
大街上偶尔有行人经过,但是已经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了。周围环境虽然熟悉,此时身边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在这宏伟宽阔的长安城里,红拂女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叶孤舟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那大海的波涛随时会把它吞没掉似的。
她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深深的孤独和失落。没有李靖在身边,她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没有了舵手,在茫茫的大海中失去了最大的依靠。红拂女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迅速跌进无边无尽的深渊之中……
那几个斥候带着李靖进了唐王府,让人立即通报唐王李渊。李渊少时即传见,他们带着李靖来到大堂。
李靖从进入唐王府起,总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对这里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所在。当他抬头见李渊态度甚是傲慢地倨坐在胡床之上,侍婢排列两旁,排场享用几乎与皇帝无二时,他浑身不自觉地一激灵。
李靖望着这一情景,头脑中的一幕猛地闪现。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场景他见过,这不就是他当年见杨素的景象吗!
对,他就像当年的杨素,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也突然想起这个地方原来就是大隋司徒杨素的宅第,没想到如今一跃而变成为了唐王府。
李靖瞬间感觉这个世道真是太具有讽刺意味了!
刚刚走了高高在上的杨素,如今却又要面对一个同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渊。
时间过去多少年来了,人生却经历了一个轮回。以前是面对高高在上的杨素,而今天面对的是同样高高在上的李渊。
而自己,却还是一如从前那样站在阶下,被人审视的一个小人物。特别是今天,自己更是一个双手被缚的囚徒。
真是人生若梦,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