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基本上采纳了李世民的建议,只是对于李世民推荐李靖驻守潼关一事没有采纳,而是改派屈突通前往驻守潼关,只是命李靖从旁协助。
李世民从父亲的神情中隐隐地感觉到他对李靖的不信任。
“看来父皇对李靖前番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对李靖还有提防戒备的心理。像李靖这样的人,只要是投奔了我们,又怎会有贰心呢!”
想到这里,李世民忙上前一步对李渊说道:“父……”
“把潼关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李靖,这我很不放心!”
“父皇,李靖……”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解释了,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我们还是赶快来讨论一下怎么对付来自陇西的威胁吧!”
李世民还想对父皇解释一下,可话还没说出口,李渊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现在大敌当前,李世民不便于再跟父亲争执。虽然派屈突通去镇守潼关也没问题,况且还有李靖辅助。只是自己来时曾力荐李靖,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李世民见父皇没有认可李靖,本想力荐。但现在大敌当前,也不好与父皇争执。他只好转而把屈突通拉到一边,叮嘱他遇事一定要多与李靖商量,多听一听李靖的意见。
“殿下放心!”
屈突通见李世民专门交待自己,也知道李世民的心思。他连忙拱手答道:“末将知道殿下此次与薛举这一战的重要性,更知道潼关的重要性。殿下只管放心前去杀贼,末将一定会和李将军通力合作,确保潼关万无一失,为殿下解除后顾之忧!”
“嗯,如此甚好!那我就将潼关拜托你们二位将军了!”
李世民听到屈突通的回答甚是欣慰,又向他详细地交待了潼关防务后,这才放心地让屈突通前往潼关。
李渊立即派都水监宇文歆出使东突厥。宇文歆以三寸不烂之舌,对莫贺咄设晓以利害并多致金帛,莫贺咄设见钱眼开,立即答应不再出兵助薛举。
解决了突厥的问题后,李渊又派人结好幽州总管罗艺(其时罗艺在随末时也趁乱自立,自领幽州总管,割据一方。但为了抵抗窦建德和梁师都,他暗中与李渊结盟。武德三年,即李渊称帝后第三年,罗艺正式归顺大唐,赐予李姓,预属宗室,册封为燕郡王),率兵西上,牵制梁师都,使他不敢全力支持薛举。同时,李渊正式任命李世民为帅,率刘文静、殷开山、柴绍、丘行恭等八总管共四万余人出长安往西渡过黄河,与薛举大军对峙于高墌城(今陕西长武北)。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事有凑巧,大军刚出发不久,李世民即罹患疟疾,浑身寒战、发烧,病重而不能视事。他勉强拖着病体领兵渡过黄河,到达高墌城布置完防务后即彻底病倒了。
但战事才刚刚开始,李世民只得强撑着病体召集大家于帅帐中开会。他诚恳地大家说道:“父皇命本王领兵剿灭薛举,我朝巩固关中、陇西的关键一仗即在于此。因此请大家务必要高度重视,确保万无一失。薛举残暴,朝野离心。他们劳师远征,粮草定然不济,况且三家同盟已折其一,剩下他与梁师都的同盟也是貌合神离,并不稳固。所以他现在肯定是想利用同盟尚在的机会,急于与我军速战、决战。我军只要坚守,以逸待劳,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等他产生内乱时再行出击,这样就可以一举击败薛举了。从今日起,我军必须深沟壁垒,加强防备,坚守不出。有擅言……擅言战者斩!众人听明……明白了吗?”
这疟疾俗称“打摆子”,发病时身体忽冷或热。此时李世民感觉浑身无力,全身发冷,进而全身发抖,牙齿不住地打颤,所以连说话都说不周全。
“听明白了!我等坚守不出,有擅言战者斩!”
众将士齐声答道。
刘文静看出李世民病体沉重,没有气力,只是强打起精神说话,便上前安慰李世民道:
“殿下,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只等他生内乱就是了!”
李世民听到刘文静的话,放心地点了点头。
只是刚才说了那一段话,李世民就感觉身体疲累,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他停了一会,平复一下眩晕而导致的恶心,然后又继续说道:“偏偏凑巧,本……本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又生病了。在本王养病的这段时期,军中事务暂由长史刘文静、司马殷开山署理。”
“是,我等俱坚守不出,按刘长史、殷司马的号令行事!”
众人皆躬身高呼遵命。
李世民对防务又仔细地交待了一遍,才让众人退出。
李世民还不放心,又命中军置一块牌子挂于帐外,上写“擅自出战者斩!”几个大字,以示警戒。
众人出得帐后,李世民又单独留下刘文静和殷开山,对他们再三叮嘱道:“刘长史和殷司马,我知道你们二人办事向来稳重,所以才把大军交给你们二人暂领。敌军人多势众,劳师远征,利在速战,而我军则利在坚守。军中诸将可能受上次初战胜利的影响,难免存在轻敌的思想。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抓好军中防务,切记要阻止他们出战。凡是有战事,一定要先禀告于我,由我来决定。此一战非常重要,关系到我大唐的生死存亡。你们一定要慎重,万万不可草率决定啊。”
刘文静和殷开山见李世民说话都无力,站立不稳,心中不忍。他们两人一齐拱手道:
“请殿下安心养病,我们一定牢记殿下的交代。在您养病期间,我们只管加强防务,保证严格约束众人不得出战。”
李世民见他们二人答应的清清楚楚,这才放心地把一切军务交给他们打理,自己则安心养病。
对于李世民的叮嘱,刘文静和殷开山虽嘴上答应,其实他们和众人一样都不以为然。不少人认为这是李世民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出战而已。
没过两天,司马殷开山便急匆匆地来找刘文静。
“刘大人,你说殿下是不是有些太过小心了!”
殷开山一进帐就嘟囔道,脸上一脸的不满。
“上次我军刚刚打败薛举,斩薛军数千首级,追击薛军至陇坻才还。在下听说当时薛举都吓破了胆,甚至都要弃陇西而西窜。所以在下看薛举大军虽然人多,但战斗力也不过尔尔。现在他们虽然名义上有联军,依在下看来也不过都是一些东拚西凑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殿下又何必对薛举如此忌惮呢。”
刘文静听了殷开山的牢骚话,笑了笑没吱声。
“我的长史大人,众人都早已经急不可耐,你还真耐得住性子!”
殷开山见刘文静听了他的话后未置可否,有些着急。
“今薛举新败,已是惊弓之鸟,一听说这一次又是秦王殿下领兵前来,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哪还敢出兵交战呢!在下估计是殿下因为自己身体欠安,不能视事,所以才严令我等坚守不出罢了。各位总管都纷纷找在下,强烈建议趁我们大军新到,士气正盛,出击薛军。他们让在下来找长史商量,你看如何定夺?”
“只是秦王殿下严令我等坚守不出,擅言战者斩。我等若是出兵,岂不是违抗军令?”
刘文静两手一摊,表示秦王殿下有令,他也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
殷开山见刘文静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他指着刘文静嘲笑道:“在下想长史大人是不是听说薛举大军人多势众,心中早已是怕了吧!秦王殿下是担心你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才如此反复地交待。上次击败薛举,在下就跟随殿下在军中。从上一次两军交战来看,在下观薛举也不过如此。对付这种有勇无谋之士,我们擒之如探囊取物耳!我们大军新至,又是得胜之师,士气正盛,何必畏惧不出呢。况且只要我们出兵大胜薛军,殿下高兴得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处罚我们呢”
“这个……”
刘文静被殷开山说急了,好像他不答应出兵倒真是胆小似的。但秦王既然把军务交给他们两人来处理,并且再三叮嘱务必要坚守待机。他觉得还是要慎重,不敢贸然处置。
“在下觉得此事最好还是请示一下秦王殿下再说。”
“请示?”
殷开山急了,拉着刘文静的手不让他去请示。
“请示什么?这还用得着请示吗?拉倒吧你!殿下正在病中,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你请示他,殿下肯定还是‘坚守’二字。如此坚守,天长日久,士气都没了,我等还怎么能建功立业呢?”
“可……”
殷开山见刘文静还在犹豫,真的急了。
“你看这样如何?我军出阵只需摆出雄壮的阵容,并不与之交战。在下觉得薛举新败于我们,见到我们这威武之师吓都吓跑了。等他退兵之时,我军乘势掩杀,定可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殷开山得意地笑了笑。
“到那时,这剿灭薛举的头功可就是你我的了。”
“这……万一……”
“唉呀,我的长史大人,别这个那个的了!长史大人以前做事英明果断,怎么现在倒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打仗嘛,就是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否则如何能建功立业呢!好了,你就别再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下看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刘文静被殷开山这一通话确实说的有些心动,他的内心里本来就觉得战胜薛举不是难事。再经殷开山这么一说,便也想出击试一试。
反正只要能打胜仗,估计秦王殿下也不会处罚他们的。
“好吧,那……那就按司马大人说的办!不过一定要小心谨慎,可绝不能出一点点纰漏啊!”
“哎呀,放心吧我的长史大人。在下敢打包票,只要我们出兵,光是吓就把薛军吓跑了,还能有什么纰漏呢!”
殷开山见刘文静终于同意出兵,心中高兴。他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保证绝对没问题。
刘文静的心终于被殷开山说动,便与殷开山一起领兵五千,出高墌城,在城西南摆出一字长蛇阵。唐军是新胜之师,士卒皆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战场上旌旗招展,气势如虹。
没想到薛举大军却坚守营寨不出,挑战一天,薛举大军仍是不为所动。
“你看怎么样,在下没说错吧!”
收兵回营后,殷开山得意地对刘文静说道。
“秦王殿下说薛军急于速战,我们挑战一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在下想他们肯定是害怕了,躲在营中遑遑不可终日,不久即会溃逃。到时我军只要乘胜追击,定可大获全胜。明日我军出战时可离他们营帐更近些,只须一箭之地即可。只要我们再加大一些威慑力度,必定会促其败亡,这样我军追击时也可一蹴而就了。”
“好,明日就按司马大人说的办!”
刘文静见挑战一天,薛军果然没有什么动静,也觉得秦王李世民可能是过于谨慎了。他开始改变原来小心谨慎的态度,觉得战胜薛举,易如反掌,便从内心里也同意了殷开山的主张。
唐军众人皆以为薛军不敢战,不久将逃,所以俱都疏于防备。
此时在薛举大营里,关于是战是逃确实也在争论不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上次被李世民战败后,薛举至今还心存畏惧。现在他看到又是李世民领兵前来,便有收兵回陇的打算。
“霸王,万万不可退兵!”
正在薛举犹豫不定之时,卫尉卿郝瑗上前劝道:“霸王千万不可轻言撤退。退,死路一条!进,必定成功!”
“哦,这怎么讲?”
薛举见郝瑗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吹嘘。他有些好奇,便问道:“你说说看,为什么说退就是死路一条,进还能成功?说对了有赏,说的不对的话……”
薛举晃了晃手中的刀说道:“军中可无戏言哦!”
郝瑗见薛举亮了亮手中的刀,有些害怕。但他此时话已出口,已不能收回。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霸王莫急,听属下慢慢道来。霸王还记得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否?”
“淝水之战?”
“竖子安敢戏弄寡人乎!”
薛举一听他此时突然提起“淝水之战”,不觉大怒。他把大手一挥喝道:“来啊,把这惑乱军心的郝瑗拖出去砍了!”
郝瑗不明就里,见薛举两句话没说就要把他拖出击砍了,吓得赶紧跪下来求饶道:
“霸王,属下刚说一句,您为何便要斩郝瑗。如此则我郝瑗即使变成了鬼也觉得心中不服!”
“你还不服?”
薛举用手猛地一拍几案,怒气冲冲地说道:“淝水之战,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即使是三岁小孩也能说出个一二来。今儿个在这重要时刻,你在此悠哉乐哉地谈古论今也就罢了。你岂不知本王号称‘西秦霸王’,你却讲淝水之战,故意用秦军的败亡来奚落本王,你是嫌本王的刀不快吗?”
郝瑗听到这里,才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淝水之战中被打得大败的符坚国号也为“秦”,这薛举的国号也带个“秦”字,所以薛举焉能不怒!郝瑗唬得赶紧跪爬几步,抱住薛举的腿嚎哭着赔罪道:“霸王息怒!霸王息怒!听属下把话说完。属下若讲的不对,霸王再斩不迟!”
“好,寡人先把你的项上人头留在你的脖子上,看你怎么说!说的不对的话,哼哼,可真别怪我西秦霸王不客气了!”
薛举挥挥手,让刀斧手退下。
“霸王息怒,听属……属下把话讲完。当年淝水之战,符……符坚率领二十万大军……”
说到符坚,郝瑗战战兢兢地偷眼瞄了一下薛举手中的大刀。他说话变得特别小心,此时再也不敢提“秦军”二字了。
“当时符坚领军二十万,对外号称百万人马与晋军(史上称东晋)8万人对阵于淝水。符坚军势极盛,双方实力对比极为悬殊。当时有人劝符坚后退一下,待晋军半渡而击之。符坚觉得有理,便命大军后退。当秦军后移时,晋军立即渡水突击。没想到秦叛将朱序在秦军阵后大叫:‘前线的秦军败了!’,结果秦军阵脚大乱。随后晋军全力出击,以少胜多,大败秦……符坚军。霸王,今天的情势与当初淝水之战相差不大。我军有二十万众,从陇西一路杀来,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而唐军充其量不足五万人,在兵力上远远少于我们。”
当郝瑗说到“随后晋军全力出击,以少胜多,大败秦军时”,突然想到自己这一说又犯了薛举的大忌,见他又要发怒,连忙改口称“符坚军”。当郝瑗说到“今天的情势与当初淝水之战相差不大,我军有二十万众”时,又拿眼偷偷瞄了一下薛举。见薛举豹眼圆睁,气呼呼地瞪着他,心中害怕不已。生怕薛举不容他把话说完,就一怒杀了他。
郝瑗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属下探得秦王李世民正病重在军中,唐军目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此时正是我军一举消灭唐军的大好时机。霸王若是后撤的话,一来是浪费了我军大好的士气,二来是失去了我军夺取关中、一统天下的大好机会。而且属下最最担心的是我军上次曾新败于唐军,士兵还心有余悸。我们一旦后退,说不定就会引起混乱。如果此时唐军再趁机掩杀过来,则我军必会重蹈当年秦……符坚大军的覆辙。所以属……属下认为霸王千万不可退!”
“嗯,你这么一说,倒还有点道理。好吧,你先起来说话吧!”
薛举听到这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觉得郝瑗讲得有理,火气也就消了不少,便让他站起来说话。
郝瑗刚才见薛举发怒,吓得心都要迸出来了。现在见薛举气色有些平和,显然是被自己说动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把悬着的一颗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郝瑗继续说道:“属下听说从前汉高祖刘邦兵马屡败,蜀先主刘备也曾兵败而亡失妻小。作战本来就有胜负,怎能因一战不胜就不敢再战呢?”
薛举听了以后非常高兴,“哈哈”大笑道:“本王本来就是打算与唐军决战的,刚才与诸君讨论撤军之事,不过是试试各位的决心耳。”
这薛举虽说是一个武夫,但计谋的好坏他还是能听出来的。他见郝瑗说的在理,便重赏郝瑗,还提拔他做自己的谋士。
郝瑗见薛举高兴,胆子也越来越大。他进一步建议道:“属下今日观唐军阵势,看出唐军明显还沉浸在上次与我军对战的胜利之中,骄横狂妄。如此的骄兵必败矣!以此观之,属下认为霸王夺取关中,攻进长安乃至一统天下已为时不远矣。”
“哈哈哈哈,真的吗?”
郝瑗此话一出,说的薛举是心花怒放。
郝瑗也跟着笑了一下。刚才他吓得脸色惨白,这一会儿在惨白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些笑容。他接着说道:“霸王,属下估计明日唐军若再出战,必然更加骄狂。霸王可自领军从正面冲杀敌人,再派两人各领两千兵埋伏在高墌城西门的两边。待唐军出城列阵后,听鼓声为号,再从后面截杀唐军,一战可胜唐军耳!”
“嗯,此计甚妙!”
薛举觉得郝瑗的建议甚好,便转身问身边的大将宗罗睺道:“宗将军,你觉得军师郝瑗的计谋如何?”
宗罗睺拱手道:“末将觉得军师的计谋甚好,霸王可依计行事。”
“好,那明天就照军师说的办!”
薛举看到宗罗睺也觉得很好,立即命令各部照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