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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太子被囚

鲲鹏于飞 秋风暖阳 6578 2024-07-06 15:04

  今年的七月,天气特别地热,长安一带更是热浪难挡。天热得像是发了狂一样,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就像是下了火一样。宫人们不断地从太掖池往太极殿上车水降温,但是这水刚喷到瓦片上,就蒸腾成水雾,让人感到更加的湿热。

  李渊再也受不了这难熬的热浪,决定临时到新修建的仁智宫去避暑。

  仁智宫,是修建在邠州风景秀丽的玉华山中。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山峦起伏,形如凤凰展翅。在这里修建行宫,既可以避暑乘凉游乐赏景怡然自得,又能够在附近部署兵力把守军事要道遏制来犯之敌。

  李渊摆驾仁智宫,命令李世民与李元吉一起随行,而让太子李建成留守京城。

  既然李渊让他临时监政,李建成便认为自己可以施展拳脚来对付李世民了。他私下里叫过李元吉,与他暗中悄悄地计划道:“四弟,此时秦王与父皇一同前往仁智宫,远离天策府的那些精兵强将,这正是乘机图谋李世民的好机会。这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大计,关键就在今年了!”

  “我知道了,但父皇在身边,我也不好一时就下手,只能是见机行事了!大哥你这边也早作准备,万一李世民被杀,他的手下肯定要作乱。所以你也要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李渊,李建成立即开始着手准备士兵,以备不测。他指使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将兵部库中的部分盔甲送给自己的亲信杨文干,让杨文干私下里募集勇士,送往长安。

  谁知尔朱焕和桥公山乃是胆小怕事之人,他们知道此事重大,哪里敢私下里替李建成募兵。但他们又怕不听太子的命令会遭到太子的报复,竟然偷偷地跑到仁智宫,向李渊告发太子指使杨文干起兵谋反,并把太子李建成的私募将兵之事一五一十都报告给了李渊。

  李渊听说太子谋反,正在将信将疑,这时宁州人杜凤举突然进宫密报:“陛下,太子正在从各地召募勇士送往长安,这件事陛下您知道吗?”

  “太子秘密召兵?”

  杜凤举见李渊摇了摇头,便着急道:“陛下,既然没有您的授权,您和秦王殿下又不在京师,太子殿下这么做的话就有点匪疑所思了。”

  联系到尔朱焕和桥公山的密报,此时不由得李渊不相信!

  “逆子,朕还没死呢,你就等不及了?难道你要学那恶贼杨广吗?”

  当年杨广登基,坊间一直有传言他是弑父篡位。据说杨坚在临死前发现了杨广的恶行,憣然悔悟,欲将皇位传给从前的废太子杨勇。杨广得知后,乃与杨素密谋,矫诏杀了杨勇,又勒死了杨坚,篡位登基。

  而对此传言给予极大传播的,便是当时的文人祖君彦写的一篇《檄隋文》。当年祖君彦在隋朝时郁郁不得志,一直做了一个小官,因此对大隋心有怨言。后来祖君彦投靠了瓦岗军后,李密知他有文采,曾命他写一篇讨隋檄文。在这篇檄文里,祖君彦给杨广定了十大“罪状”,分别是:弑父、乱伦、嗜酒、劳民、滥赋、兴役、征辽、滥诛、卖官、无信。这“弑父”就说的是杨广弑父篡位,并且被祖君彦立为杨广的第一大罪状。

  祖君彦还在檄文中洋洋洒洒地写道:“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四维不张,三灵总瘁,无小无大,愚夫愚妇,共识殷亡,咸知夏灭。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今天我们熟知的“罄竹难书”这个成语就出自于祖君彦的这篇《檄隋文》。

  李渊对祖君彦的这篇《檄隋文》焉能不知?是以当他听到杜凤举的密奏,如何不怒?

  不过李渊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对李建成一直呵护有加,为他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可这逆子为何还不知足,竟要做出如此有悖天理人伦的事情来。

  这太子李建成看来已等不及了,这难道真是要轼父篡位?

  “卿速去长安传诏,就说朕有军机要事要与太子商议,令他立即前来仁智宫见驾。”

  “这……陛下,臣只怕太子不敢来,反而激起更大的变故。”

  “他敢!朕传诏他焉敢不来!”

  李渊虽听到数人的报告,但他也不能确定。毕竟太子之位关乎国体,他绝不会贸然轻信他人的一面之词。若太子真的不敢来,那就真的坐实了他谋反一事,此时自己再发诏讨逆也还不迟。

  李建成接到杜凤举送来的诏书,方知事情败露。

  “这……这完全是诬告!我贵为太子,又怎么会谋反呢?”

  李建成看到杜凤举送来的诏书,还想辩解。

  “太子殿下,是不是诬告,您跟臣说了也没用。您还是快快到陛下那里解释吧。陛下现在在仁智宫正怒气冲天,您若是解释的迟了,恐怕陛下便会派兵来抓您了!”

  李建成听说陛下怒气冲天,还有可能会派兵来抓他,心中恐惧至极。他此时哪敢前去,只得慌忙找来手下一众谋士商议此事。众人听说招兵之事被陛下知道,都吓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因为这事非同小可,若是真被定性为谋反的话,那可不仅仅是要人命,还有可能要诛九族的!

  李建成见众人个个惊慌,人人害怕,吱吱唔唔半天了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张,气极败坏地吼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枉是本太子平时待汝等为家人,关键时候却一个也不顶用!”

  “殿下,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殿下您不如趁……趁陛下和秦王都不在京师,干脆就把生米煮成熟饭,直接占据京城,发兵起事算了。”

  此时太子舍人徐师谟见众人慌慌张张,束手无策,遂大声说道。

  “是啊太子,事已至此,不如就按太子舍人的话办!”

  “对,一不做,二不休。太子您现在是监政,大权在握,不如干脆就来个快刀斩乱麻吧!”

  众人正计无所出,一听到太子舍人徐师谟的话,像有了一个主心骨似的,纷纷附和。

  “难道真……真……真的要走上这条路吗?”

  李建成本来招兵是为了防备李世民,却从来没想过要走反叛这条路。他一听大家的话,瞬间浑身颤抖,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子,现在正是绝好机会!皇帝之位本来早就是您的,迟取恐则生变。不如……”

  “陛下还在,我……就谋朝篡位,我怎么能这……这么做呢!”

  “太子,若是陛下因此事把您招去治了您的罪,您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是啊,殿下,动手吧!”

  众人见李建成嚅嚅弱弱,惶恐不安的样子,都纷纷催道。

  “难……难道这要这样?”

  “不可,万万不可!徐师谟该杀!凡赞同此主意的人都该杀!这样的恶毒主意是要陷太子于绝地也!”

  众人看时,却是太子洗马魏征站出来坚决反对。

  “殿下,万万不可!现在虽然陛下和秦王李世民都不在京城。可我们现在能控制的,唯京城一地而已。如今陛下尚在,各地又多是秦王旧部。现在起事,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响应。一旦起事,陛下和秦王可以马上给我们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并迅速召集兵马应对。殿下,您想我们只据有长安这弹丸之地,能抵抗各地的勤王之师吗?所以如果按照徐师谟的话,则我们就真的完了。”

  “可……可,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就在这里坐……坐以待毙吧?”

  李建成一听魏征的话,也真的急了。本来李建成募集兵勇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李世民。谁知道却弄巧成拙,倒让别人扣上了谋反的罪名!此时真要李建成竖旗造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他见众人中唯有魏征说的头头是道,他把目光全聚焦在魏征的身上。

  “哼,魏征你说的好听。如果不反,一旦陛下治罪,我们不还是要在这里等死吗?”

  徐师谟见众人几乎都附和自己的观点,唯独魏征不同意,还说出那样的话来,非常地愤怒。是以他也用冒火的眼神望着魏征,大声地责问魏征道。

  “是啊魏卿,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魏卿,你快想想办法,再迟恐怕就赶……赶不上了!”

  “殿下,大丈夫做事,越是在紧急的情况下越要冷静。千万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来,否则将后悔莫及呢!”

  魏征狠狠地白了徐师谟一眼,然后才拱手对李建成说道:“殿下,您是太子,陛下平时对您也是呵护有加。您说,他老人家怎么会相信您会谋反呢?陛下还没有下达讨逆诏书,表明陛下也只是怀疑而已。所以现在事情也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时刻!”

  “对啊,陛下还没有下达讨逆诏书呢,说明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那好,那好!”

  李建成听魏征这么一说,也才突然明白。若是父皇坐实自己谋反的罪名,不会只是让自己单独去见他的。

  “幸亏刚才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万一真那么做的话,可就什么都完了!”

  想到这里,李建成狠狠地白了徐师谟一眼。他稍稍平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又转过头来问魏征道:“可……可现在事情紧急,陛下又对我心怀不满。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呢?魏卿快给我出一个好主意啊!”

  “殿下不要急。事情只要没有发展到最坏的一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陛下让您到仁智宫见驾,估计就是为了调查事件的真相,还并不是就要治您的罪。殿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前往仁智宫,向陛下负荆请罪。”

  “负……负荆请罪?现在秦王李世民就在父皇的身边,他知道这事以后,肯定会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我这一去,那……那万一父皇要真的把我抓……抓起来,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怎么办?”

  一听说要自己到父皇面前负荆请罪,李建成又吓得浑身发抖。他感觉父皇和李世民就像在仁智宫设好了刑堂,就等着自己的这个犯人就缚一样。

  李建成是真不敢孤身前往仁智宫见驾。他知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如果秦王李世民再从旁窜掇,添油加醋,恶意挑拨的话,事态可能就更严重了。

  “魏卿,难道真的没有其……其……其他什么好办法了吗?”

  此时李建成的两腿直发软,说话也又开始哆嗦了。这一去若是真被父皇治罪,自己的一切前程可就都完了!

  “殿下,现在只有此路一条,别无他法了!是福是祸,您现在只能去闯一闯了!属下等再想方设法去找各位大臣,让他们到陛下面前为殿下说情。若是老天保佑,事情应该还有转机。”

  李建成还不死心,他焦急地环视众人,近乎绝望的问道:“众卿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啊?”

  “殿下,魏洗马的主意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是啊,现在看来也只能按照魏洗马的办法做了。属下等再赶快联络众臣,为殿下加紧运作。”

  此时众人也都附和魏征的意见,催促李建成趁事情还没有弄到最差一步的时候,赶紧向陛下认错请罪。

  “唉,看来也……也只好如此了!”

  李建成见实在是别无他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我去向父皇请罪的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抓紧运作,联络各位大臣。对,现在就去找裴寂和封德彝等能给父皇说得上话的重臣!要快,要不计一切代价让他们到父皇面前替我求情!”

  李建成权衡再三,只好决定亲自前往仁智宫,向李渊请罪。

  李建成带领十多个人忐忑不安地骑马进宫去晋见李渊。才到宫门口,宫中突然冲出数十禁卫,便把李建成带的十多个人围了起来。李建成一见这架势,以为禁卫们要抓他,吓得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那些禁卫却并没有抓他,只是把他的那十多个随从解了兵器,带往别处。随从一走,没有人给李建成壮胆了,只落得他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李建成此时再看仁智宫的宫门,就像鬼门关一样矗立在那里。它张着血盆大口,好像就要一口将自己吞了似的。他骑马站在宫门口只觉得两腿发软,一颗心就要从自己的胸膛里奔出来似的。他既不敢进宫,又不敢逃回去。他在宫门前怔怔地站了好一会,突然像一摊软泥似的从马上滑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李建成在宫门前哭了半天,见无人理会。他万般无奈,只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进宫门,口中不住地大呼:“父皇,儿臣死罪!父皇,儿臣死罪!”

  “咚、咚、咚、咚”

  李建成一边爬,一边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那磕头的声音,离多远都能听见,额头上鲜血直流。

  见李建成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趴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地哀嚎,李渊气得浑身颤抖。

  “你……你这个逆子。你嚎什么,你的父皇还没死呢!你这是就要咒你父皇死吗?”

  李建成哪敢答话,一个劲地磕头痛哭。

  “逆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学杨广弑父篡位不成!你这个不忠不孝,不君不臣,没有一点人伦纲常的东西!上一次你私自招兵,朕就没有治你的罪,只把可达志流放到巂州,就是为了警示你。没想到你仍然不知悔改,又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李渊指着李建成的鼻子大骂,此时他对这个屡屡不争气的太子深感失望。

  “你这个扶不上墙的东西,朕当初怎么就看花了眼,选你当太子储君了!”

  “父皇,是孩儿一时糊涂,是孩儿一时无知做了错事。请父皇念孩儿一直随君伴驾的份上,宽恕孩儿吧!”

  李建成死死抱着李渊的腿痛哭不止,痛骂自己无知,竟做下这种错事,并不断地抽自己的耳光。

  “糊涂?你也老大不小了,当了太子储君也多少年了,你还糊涂?你这是在咒朕糊涂看不清好坏了是吧?你这个不仁不义,无父无君的东西!朕看到你就心烦!”

  李渊看到他这个样子,深感厌烦。他气极败坏,抬起一脚,把李建成踢飞了出去。李渊也是武将出身,身体硬朗。他一时气极,用力过猛,加上李建成正在痛哭间,没注意,这一脚竟把李建成踢得“噔噔噔”后退几步,一下子摔撞到了殿柱上,一口气没上来,霎时间背过气去了。

  李渊当时还没在意,还在那里痛骂李建成。待到他见李建成撞柱子上后没声响了,才发现李建成已昏了过去。毕竟父子连心,李渊又不忍心,慌忙叫太医救治,李建成这才悠悠醒来。即使如此,李渊的怒气仍然没有消除。当天夜里,将他囚禁在帐篷里,只给他麦饭充饥,让殿中监陈福负责看守他。

  李建成向来是锦衣玉食,看着端来的麦豆饭(小麦在早期传入中国时,人们还不知道把小麦磨成粉,所以做饭时都是用麦粒子直接煮饭,非常难吃。富贵人家一般不吃,只有穷人才用此充饥。到隋唐时人们虽然已经知道用小麦磨粉做面食了,但是有时给犯人吃的仍然是这种难以下咽的麦饭。笔者注),他实在无法下咽。

  他此时头痛难忍,又伤心痛哭了一天。现在虽是晚上,帐篷里密不透风,更是酷热难耐。李建成折腾了一天,心力交瘁。他看到麦豆饭,皱紧了眉头,哭着对陈福说道:“陈公公,我是不是完了?父皇是不是真的要废了我这个太子了?他老人家怎么舍得让我吃这个?这……这哪是人吃的饭呀,我……我怎么能吃得下去!”

  陈福见李建成到了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叹口气,温言劝道:“太子,您现在就不要再挑剔了。到现在还能有口气在,有这个吃就不错了!您啊,得赶紧想个法子怎么让陛下把这气给消了,别尽想这个那个了。”

  李建成这才勉强地撩拨了几口,但实在是难以下咽,吃了几口便又全吐了出来。

  李建成此时不禁悲从中来,大声对着宫中哭叫道:“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您就饶过儿臣这一回吧!”

  李建成不住地哭叫,弄得整个宫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的哀嚎。

  李建成被囚禁在帐篷里,哀嚎到半夜,也没有一个人理他。他越想越窝囊,也越想越气。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李世民和他争储造成的,此次事情败露也肯定是李世民他们向陛下告的密。

  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中一下子积满了大量的怨气。

  而且现在他把这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啊李世民,我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既然你如此绝情,可就不要怪我无义了!”

  “等到有一天我登基临朝,第一个不能放过的,就是事事与我作对,陷我于如此境地的你李世民!”

  李建成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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