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执失思力、契苾何力等人正准备到后面提调本部人马前出,突然见大唐士兵们都发疯似地朝前面奔去,连忙惊恐地大声阻止。
“快停下来!”
“不能去!”
他们异常焦急地对那些士兵喊道:“那是魔鬼的幻像,不能去!假的,不能去!”
从来没有见过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他们这么惊慌过,即使以前在突厥大军被唐军大败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看这样子,好像他们遇到了什么特别恐惧的事情似的。
但是那些唐军俱是饥渴难耐,突然见到前方有水,哪里肯听他们的劝阻。
“水,终于有水了!”
“大家快去喝水啊!”
大家都全然不顾执失思力他们的阻止,一窝蜂拼命地朝前涌去。
执失思力见状赶紧跑到李靖面前,非常着急。他大声对李靖说道:“大帅,大帅!请大帅赶紧阻止将士们!那不是小山村,那是恶魔之景,是海市蜃楼!多少人在戈壁沙漠上被这恶魔欺骗,力竭而死。”
“对,大帅,那是恶魔的欺骗,大家在饥渴难耐的情况下会跑死人的!”
契苾何力也跑过来十分惊恐地叫道。
“海……海市蜃楼?”
李靖一听“海市蜃楼”这几个字,猛然醒悟。
“对啊,这茫茫戈壁滩上哪来的江南水乡?又哪来的小桥流水呢!”
“不能跑过去!本来就饥渴难耐,再这么一折腾,真会要命的!”
“快!快鸣金!”
李靖急忙令人鸣金,制止将士们去追逐海市蜃楼。可还没等他说话,便听得将士们又是一阵惊呼!
李靖听到将士们的惊呼,以为有什么事情,便也急忙朝前看。他不看也罢,看了也惊得是目瞪口呆!
前面哪里还有什么美丽的小山村,又哪里还有什么潺潺流水!
四野除了茫茫戈壁和蒸腾的水汽之外,什么也没有!
“啊,水没了,我们都要渴死在这里了!”
“水,我要喝水!”
众人失望之极,有人甚至痛哭失声。经过这一番折腾,将士们更加疲累,一个个都瘫倒在地,不想动弹。
或然又有人高呼:“水!前面有水,前面真的有水!”
众人一听有水,以为又是骗局,都有点将信将疑。但身体的本能促使他们立即又来了兴致,纷纷站直了身子向四处眺望。
李靖怕又是海市蜃楼,在马上直起身子登高远望。
水!
对,是水!
前面确实有水!
不仅有水,而且是一片大湖!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滔滔,波光粼粼。
“啊,老天保佑,真的有水!这下子我们终于有救了!”
李靖喜出望外,所有的将士们看到了这一大湖的水都欢呼雀跃,队伍中一片欢腾。
原来这时候戈壁滩上开始起风了,蒸腾氤氲的水汽被风吹散后,在大军的前方突然现出一湖碧水。
原来大军就驻扎在一湖碧水的旁边不远!
李靖立即下令大军前行,往有水处扎营,取水做饭。众人见前面有水,也顿时精神抖擞,奋力前行。
来到湖边,将士们纷纷下到湖边,掬水而喝。有的将士索性伏在湖边,采取牛饮之势。
“啊呀呸,咸,这水太咸了!”
“哇!”
不少人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水,这……这就是盐卤啊!”
众人刚把湖水喝到嘴里,又都纷纷“哇哇”地吐了出来。原来此水苦咸无比,有的人甚至开始剧烈地呕吐,把胃中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这水怎么是咸的?这么难以下咽!”
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这碧波万顷,清澈见底的一湖清水竟然全是咸水,咸得像盐卤一样,根本无法饮用!
“呜呜呜,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听说吐谷浑人一直有神山圣水护佑着。我们一定是触怒了神山、圣水,遭到天神的惩罚了!”
“是啊,要不然哪有好好的湖水却如盐卤一般齁咸齁咸的?”
“唉呀,那要真是触怒了神山圣水,我们岂不是要遭报应了?”
“怪不得以前征伐吐谷浑的时候,都不敢深入这戈壁腹地的呢!”
“完了,这一次我们是彻底回不去了!”
在极端饥渴的情况下,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在军中漫延。
李靖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也开始十分焦急。只有赶快破解这饥渴问题,才能提振士气!
“难道这就是措温布?”
“措温布?”
执失思力的话说的众人一脸迷茫。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措温布”是什么。
“噢,措温布是吐蕃语,意思是青色的海。我记得好像你们汉人,是把这地方称为西海吧。”
中国人素有东海、南海、北海、西海之说。而这西海,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指哪里。实际上这西海,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青海湖。它位于青藏高原东北部、QH省境内,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也是中国内陆最大的咸水湖。
“西海?”
此时李靖翻开地图,才知道大军果然已到了“西海”(青海湖边)。青海湖的周围被群山环抱,而贴近湖畔则是苍茫的草原。如今草原上枯黄的草都被吐谷浑人焚烧殆尽,湖边呈现出死一般的黑色,但这丝毫不影响青海湖壮观优美的景色。现在是四月天气,湖水湛蓝,波浪滚滚,气象万千。这时候湖冰刚刚融化不久,湖水浩瀚无边又蔚蓝空灵。
今天的我们都知道,由于青海湖每年湖水蒸发量远大于河水的注入量,所以湖水咸苦,无法饮用。但唐军士兵以前几乎从未涉足到这里,从来不知道还有像青海湖一样湖水咸如盐卤,根本无法饮用。有些士兵饥渴至极,不顾湖水苦咸,拼命地猛喝几口,但不一会儿便出现呕吐、抽搐的症状。所以很多士兵以为是触怒了神山、圣水,遭到了天神的报复。
李靖立即下令不得饮用湖水,防止中毒。
望着湛蓝澄彻的湖水却不能饮用,有些军士绝望不止,竟然号啕大哭。
李靖大声说道:“我大唐乃是人间正朔,有上天的护佑,岂是这所谓的神山和圣水所能左右的?这里的湖水咸苦,定有其它原因,我们不要妄自猜疑。这里既有湖水,就肯定有河流。大军继续前行,必然能找到水源。”
将士们听了,只是面面相觑,虽不敢明着反对,但心里面却也是忐忑不安地犯着嘀咕。不一会儿,果然走在前面的执失思力派斥候来报,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注入湖内。河水乃冰山融水,清冽甘甜可以饮用。
此时天已向晚,李靖立即催促大军加速前进,吩咐到河边安营扎寨,再作休息。
大军忍住饥渴,再往前行,走出约有数里地,果然见一河流。河面虽然不宽,但流水潺潺,注入青海湖。大家来到河边,河水涓涓,清澈见底。众人害怕又是咸水,小心地掬水入口,果然清凉甘甜。
“哈哈,谢天谢地,终于有水喝了!”
将士们这才一片欢呼,纷纷感谢上苍的眷顾。大家这才信服李靖的话,急忙取水烧茶,就着不多的干粮,吃了一顿晚饭。
这顿晚饭虽然没有吃饱,但还是解决了口渴的大问题,众人心情仍然十分的愉快。
晚上的时候刚刚还是红日西坠,晴空万里。可一会儿就开始起大风了,风渐刮渐紧,气温也越来越低。俄而漫天乌云,漫卷过来,天地混沌一色。众人受不住寒风,纷纷躲进帐篷里避风。偏偏在这时候,有斥候突然来报,有大批吐谷浑骑兵朝这边开来,看样子是意图偷袭我军大营。
李靖闻听,立即找来薛万彻兄弟和李大亮,让薛万彻兄弟带领一支唐军埋伏在大营的北边,自己则和李大亮等人率领另一批士兵埋伏在大营的南边,专候吐谷浑骑兵的到来。
唐军士兵本已累极,钻进营帐刚想休息,听说吐谷浑的军队要来偷袭,只好又强打精神起来,各随首领分散埋伏。
入夜时分,风刮得更紧了。
白天时候的反复折腾,很多人身上贴身的衣服都让汗给浸湿了,这时候突然气温骤降,大家都被冻得受不了。李靖冻的也是浑身颤栗,将士们更是瑟瑟发抖。即使在这风吹如狼嚎的黑夜里,也能听见他们牙齿不住打颤的声音。
这鬼天气太叫人不可捉摸了。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热得人难受,而现在却又寒风刺骨,冰气袭人。
李靖他们正埋伏间,忽见狂风中一大队黑影缓缓奔唐军大营而来。黑暗中看不真切,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个一个骑兵悄无声息地从前面走过。
“好险啊!”
李靖的心中暗暗想到。
“这要是没有提前知道,将士们又非常疲惫,必然会中了吐谷浑的诡计了!”
真是好险!幸亏广布斥候、探马,才没有遭到吐谷浑军的偷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不知道执失思力他们走在前面,却为什么没有和这批吐谷浑的骑兵相遇呢?难道他们已经是遭遇了这些吐谷浑军的毒手?还是这些骑兵是故意放过了执失思力他们,而专门前来偷袭唐军的大营。
“好险啊!”
此时李靖又突然想到了侯君集的南路。
“不知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是否也做好了充分的防备?”
“他们是不是也会遇到吐谷浑军的偷袭呢?若是也像今晚一样,他们会怎么办呢?”
“但愿他们也能小心谨慎,防患于未然。”
李靖正沉思间,却见吐谷浑骑兵已来到唐军营前,猛地发一声喊,挥舞刀枪,直冲进唐营。待他们到得营中,才发现是一座空营。他们个个惊呼,急忙大喊撤退。却在这时,却听四下里鼓声、喊杀声震天,箭飞如雨。李靖率领唐军迅速杀出,杀得吐谷浑军措手不及,纷纷溃逃。那边薛家兄弟也率领唐军一并杀出,把吐谷浑骑兵团团围住,奋力冲杀。
吐谷浑军本来是来偷袭的,可没想到现在却完全颠倒了过来,猎人反而成了别人猎杀的猎物。他们猝遇包围,惊惶失措。个个哭爹叫娘,夺路西窜。
“追!别让他们跑了!”
李靖大喝一声,随即命令擂起战鼓,指挥大军一路追杀。
此时风刮得更紧了,天上突然飘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地面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被风吹得打在脸上,竟把脸都打得生疼,眼睛几乎都难以睁开。
薛万彻兄弟跑过来对李靖大声说道:“大帅,雪下……下得紧,是不是停止追击,等雪停……停了再说?”
风雪太大,连声音传过来都断断续续的。
李靖大声说道:“薛兄,不能停!既然吐谷浑有这么多骑兵来袭,那么附近就一定有他们的大营。我军乘胜追击,正好借机攻取其营寨,取得一些粮草以资军用。”
“好!”
薛万彻听罢,顿时也来了精神,命令大军全力追击。
风雪中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只能循着敌军逃遁的声音追击。李靖策马飞奔,前面大雪扑面,耳边风声“嗖嗖”。
正追间,猛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影影绰绰突然地出现在李靖的面前。那黑影似苍鹰,又似猛虎,裹挟风雪之势,向自己飞扑过来。似要挟千钧之力,将李靖扑向马来!
“是什么东西如此地凶猛?”
李靖从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身影!他猛见这一黑影来势汹汹,扑面而来,大吃一惊。他急取雕弓、搭羽箭,拉满弓“嗖嗖”连射两箭。箭去如流星,但瞬间就隐没在那团黑影中,连一点点的反应都没有!
那团黑影却势道不减,发出“呼呼”的怒吼声。它张着黑漆漆的血盆大口,仍向他直扑过来,好像要把李靖一口吞掉似的。李靖惊恐至极,但此时已经是退无可退!他慌忙奋力挺枪,向那黑影全力刺去。
耳畔只听“叮叮”之声,火星四溅,那火星迅即又被风雪卷走。李靖此时只觉得两臂震得酸麻,长枪儿险些脱手。这时才惊觉这黑影原来是一块巨石突兀地立在戈壁草原上,在风雪中直似苍鹰、猛虎,伏地欲起。
幸亏那青骓马乃是一匹宝马良驹,急切间“咴咴”一声长啸,迅速摆头甩尾,快速避开,才没有撞上那块巨石!
饶是如此,那青骓马扬起的后蹄还是碰到那巨石。那马蹄铁与巨石相擦,激荡出点点火花!而那火花又瞬间在风雪中熄灭!
“好……好险啊!”
这一奇险,就连久经战阵的李靖也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李靖率领大军奋力猛追,黑暗中不知追出去有多远,果然看见了吐谷浑的营盘。吐谷浑的军队以为偷袭必能成功,风雪中看到大队骑兵过来,以为是自己的骑兵返回,所以营门并没有关闭,鹿角、拒马都没有布置。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唐军会突然骤至,所以仓猝间根本来不及防守。李靖率大军一路冲杀,直突入营中,如砍瓜切菜般来回厮杀。
吐谷浑的大军猝不及防,顿时一片大乱,哭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唐军在吐谷浑的大营中反复冲杀,直至凌晨。
此时东方现出微微的曙光,风雪停了,天也放晴了,而冲天的喊杀声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双方一场混战,吐谷浑未及防备,死伤无数,余众仓惶逃窜。李靖派人清点战果,俘获吐谷浑名王二十来人,杀敌千人,缴获牛羊数千头。
李靖大喜,吩咐埋锅造饭,宰杀牛羊慰问唐军士兵,大家一片欢呼。
众人正欢喜间,有军士惊慌来报,薛万彻兄弟俩没有回来。
“什么?你们确定没有看见他们?”
李靖听后一惊。
“没有,小的们俱都是薛将军的部下,昨晚风雪太大,又太混乱,小的们与薛将军他们走散了。今天早上小的们几乎把大营找遍了,也没有见到薛将军他们的身影!”
那几个士兵急得都快要哭了。主将没了,他们却安然回来,是以他们的心中有着深深的自责。
“坏了!”
李靖估计肯定是夜里天黑,加上风雪太大,薛万彻兄弟与大军走散了。李靖急忙命李大亮督促士兵安营扎寨,自己提枪上马准备前去寻找。
“大帅!”
李大亮正欲拦阻,准备自己带人去寻找。
这时将士们突然高声欢呼道:“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两位将军回来了!”
李靖和李大亮抬头一看,正是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二人骑马带领本部人马奔了过来。
“你们二位将军回来了!你们有没有看到薛万彻他们兄弟两个?”
“没有啊,我们也刚赶回来。”
执失思力他们愣了一下,“昨天晚上,我们可能突前太多和大军走散了。由于风雪太大,我们也根本找不到大军的方向了。后来听到传来巨大的喊杀声,才一路寻声找到了这里。大帅,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薛将军兄弟两人不见了,我担心他们的安危,现在正要去寻找他们。”
执失思力一听,连忙说道:“大帅,您已劳累了一夜,休息一下吧。我们刚刚错过了昨夜的厮杀,正憋着一股劲呢。我们二人对这种气候比较适应,所以无需多休息。大帅,由我们两人带领突厥兵士前去寻找薛将军他们吧。”
“对,大帅,由我们去吧!”
契苾何力也极力争取道。
李靖见他们说的有理,又见他们主动请缨,非常高兴。
“也好,那就由你们去吧。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找到薛将军他们立即返回。我这里安排埋锅造饭,烧好一大锅羊肉汤等着你们!”
“大帅放心,我们知道了!”
“将军,小的们也跟你们一起去!主将不在,小的们这饭也吃不下去啊!”
“大帅,他们是?”
执失思力见有几个唐军兵士一脸着急,也喊着要去,不解地望着李靖道。
“噢,他们是薛将军的部下。昨晚与薛将军他们走散了,心中着急,是以也争着要跟着将军去。”
“算了,你们就别去了。昨晚风雪太大,与薛将军他们走散了,也不能全怪你们。”
“你们放心地在营中等着吧,我们一定把薛将军他们完完整整地给你们带回来!”
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两人连忙安慰那些神情紧张的唐军士兵。
“大帅,我们去了!”
“好,那就有劳你们了,一定要小心!”
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两位将军也是一夜奔波,没有片刻的休息。但当他们听说薛将军他们失踪了,心中焦急。得令之后,他们立即率领本部人马匆匆外出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