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李靖对李世民说道:“殿下,窦建德引二十万众,依仗兵多而傲,其将士也多屡胜而骄,现在正是我军消灭他的大好时机。窦建德在此梭巡不前,长期逗留,已近一个月。既不能战,我军暂时又不能与之决战。但他一旦退兵回到河北老巢,那我军就很难战胜他了。或者若是他乘我军关中空虚而突袭关中,那我军就不得不解洛阳之围而回师关中。所以属下认为一定要把他死死地钉在这里!现在我军长期不战,属下担心他会看劳而无功,失望而返。倘若我军能小小出击一下,让他受点小损失,以激怒于他。使他虽不能进,但又因有小损失而不甘心退去,笃定心思与我军待机决战。只要我军能把他稳在这里,就能为我军择机歼灭他提供时间。一俟洛阳城破,我两军合为一处,即可与之决战,一举而歼灭他了。”
“嗯,李兄说得对。必须把此公留在这里,绝不能放虎归山!我相信再强大的敌人,也总有打盹的时候。只要我们小心应对,就总会找到击破他的机会的。”
李世民点头同意,便立即与李靖商议应战之法。
第二天,李世民便亲自带领五百玄甲军,与秦琼、李勣、尉迟敬德等大将出虎牢关,到关东二十多里处,去袭扰窦建德的营地。
本来李靖坚持要来,李世民笑道:“李兄,你说你我二人相比,谁更值钱?”
李靖一愣,旋而笑道:“若论这个的话,那当然是殿下了,靖哪敢跟殿下比。殿下乃帝胄王公,千金之躯,这个靖可比不了。”
李世民笑道:“我不是成心要在李兄面前自抬身份,贬低李兄。我的意思是说我与李兄相比较,似乎我这个诱饵更管用!”
“这……这……”
李世民这一句话让李靖一下子愣在那里没法反驳。
李世民见李靖站在那里讷讷无言的样子觉得好玩,自己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既然这样,属下也不和您争。但您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自身安全。”
李靖见争不过他,只好嘱咐李世民要小心一些。
“李兄放心,上天会眷顾大唐和我李世民的!”
李世民一脸自信地说道。他留李靖在关上主持军务,以防不测。
李世民则亲自带领五百玄甲军出战。他沿途让李世勣、程咬金、秦琼分别带领一部分玄甲军埋伏于路旁,而他自己只带尉迟敬德及四名骑兵和他一起前住夏军大营。
“尉迟兄你看,前面就是那窦建德的大营。”
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等人来到夏军的营前,用手一指窦建德的连营,充满豪气地笑着对尉迟敬德说道:“那大营虽然连绵不绝,方圆数十里,在我眼中只如小小的坟丘而已。只须我拿着弓箭,你手握长槊。我们两人合壁,就是来他一百万人又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殿下说的是!”
尉迟敬德见秦王如是说,也来了精神。
“殿下,我们现在就冲进去,杀他一个来回,也没有什么不可!窦建德不出击便罢,若是亲自出击,属下今天就可以取他的人头!”
“不不不,我们只是去诱敌,倒不可轻易犯险。若只一味地来回冲杀,则达不到诱敌的效果,反把我们自己给陷进去了。”
“哈哈哈哈,今天又不得快意恩仇了。如果敌人看见我们就返回,则是他们命好。若是追上来的话,那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了。”
两个人谈笑风生,视窦建德数十里连营如无物。他们这样有说有笑地不断靠近夏军大营,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打猎一般。
在离窦建德营地三里处,李世民等突然与窦建德的游骑兵相遇。游骑兵以为他们是唐军侦察敌情的斥候,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李世民大喝一声道:“呔,你们不是一直想抓秦王李世民吗?我就是李世民,现在就站在这里,有本事的尽管来抓啊!”
李世民说罢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对方一员将领应声而倒。
夏军游骑兵绝没想到李世民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见他身穿金盔金甲,红色披风随风飘扬。旁边的尉迟敬德黑脸虬髯,魁伟凶恶。两人一白一黑,神采飞扬,有如天神一般,一时被唬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待到头领被射杀,突然遭遇袭击更有些惊恐不安,个个踌躇不前。
“哈哈哈哈,如此胆小如鼠,也敢在我秦王李世民面前挑衅!”
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等人看到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故意拍手大笑,嘲讽夏军无能。说罢二人又弯弓搭箭,转瞬间又射杀两人。
游骑兵大恐,急派人回营报信。
窦建德听说李世民孤身出营,先是不信。待报信之人把来人的相貌一描述,他才相信。于是他急派大将殷秋、石瓒率领五、六千骑兵追赶。
夏军骑兵次第出得营来,呐喊着追来,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殿下,他……他们人来了!我们快走吧!”
跟随李世民的四个骑兵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紧张地催促李世民快逃。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着滚滚烟尘中奔驰而来的夏军说道:“这有何可怕的?我正要他们来,他们不来我才失望呢。”
他转头对四个骑兵说道:“你们只管在前面先回,我和尉迟将军殿后!”
李世民说罢,勒住缰绳故意和尉迟敬德有说有笑地慢慢走,引诱夏军追赶。等估摸着追兵快赶上了,二人立即回头拉弓放箭。两个人箭无虚发,敌军应弦而倒,须臾间又连连射杀数人。
殷秋、石瓒觉得李世民他们太厉害,更担心唐军有埋伏,所以心中有些惧怕便停止了追击。李世民与尉迟敬德又迅速折回杀向敌军,在一箭之地又射死数人。殷秋、石瓒大怒,又重新挥兵追赶。这样几次三番地撩拨夏军,每次回射必定有人被杀死。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竟先后射杀了几十个人,追兵害怕不敢再靠近。
“哈哈哈哈,人说夏王手下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今天看来,却都是草包一个,我们区区两人,他们都不敢追来!”
“可不是嘛,不是草包是什么!没本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告诉夏王速速退兵,也还能留得你们的狗命!”
李世民和尉迟敬德见敌军又停下不追,便也有意徘徊不走。他们见夏军还在那里逡巡不前,两人居然下马盘腿坐在地上互相说笑,指着夏军奚落,完全不把夏军放在眼里。
殷秋、石瓒两人觉得自己几千人马,却被李世民区区两个人如此轻视。眨眼间便死伤几十人,不由得无名火起,带领骑兵放马追来。
看到夏兵进入了唐军的伏击圈了,秦琼、李世勣等人突然如猛虎下山,多路出击。夏军措手不及,被唐军截成几段反复冲杀,结果大败。夏军被斩首三百多级,殷秋、石瓒两人也被活捉。
唐军故意高唱得胜歌,擂动得胜鼓返回虎牢关。关上士兵见初战即胜,俱都欢声雷动,士气高涨。
回营后,李世民亲自给殷秋、石瓒二人松绑,自豪地说道:“本王观夏王的大军不过尔尔,岂是我大唐天兵的对手。二位将军回去,多多致意夏王,让他早日班师,免得被本王的大军打败而难堪!”
李世民还特意领被抓的他们观看了唐军大营,然后悉数放回,并让他们带信给窦建德。
李世民在信中故意奚落窦建德道:“赵、魏地区,本为我大唐所有,现为足下所侵夺。向因淮安王被俘时曾受到您的礼遇,又蒙送回同安公主,所以我们彼此真诚相待不计旧怨。王世充此人乃反复无常的小人,本来就不值得交往。以前就曾多次与您反目成仇,现在他的灭亡就在眼前。您何苦率领三军之众,来听从他的调遣?千金的军费,白白为别人而消耗,实在不是上策。如今我只带区区五百兵士与您的前哨相遇,竟发现他们都是酒囊饭袋,根本就不堪一击。我所以稍挫您的锐气,是希望您能听从我善意的劝告。如果您不听,恐怕将会招致全军覆灭,到时死无葬身之地可别后悔莫及!”
窦建德看信后,暴跳如雷。他破口大骂道:“李世民这黄口小儿,竟敢小看于孤!孤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非如此难解我心头之恨!”
“陛下!”
被放回的殷秋、石瓒对窦建德说道:“我俩观唐军大营,不过三、四千众,且粮草稀少,必不能持久。我军只要能与之决战,即使不动手,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窦建德怒道:“你们两个无能的东西还有脸在孤的面前说这种话!孤让你们带数千兵马,竟被人家数百人打败,还被人家活捉,真真是让孤脸上无光!”
两人被窦建德骂得满脸通红,羞惭而退。
虽然殷秋、石瓒两人被窦建德骂走,但是他们两人的话还是对窦建德起了作用。窦建德心想,幸亏没有听信凌敬的话,看来战胜李世民,也就在弹指之间。
四月,唐益州行台左仆射窦轨(李世民的舅舅)率领巴、蜀两千兵马前来与李世民会师攻打王世充,李世民调其充实虎牢关的防务。
唐军斥候报告:“窦建德探听到唐军草料用完,在黄河以北放马,有欲袭击虎牢之意。”
李靖对李世民说道:“属下观窦建德依仗人多,行军布阵完全不按章法。如此骄兵焉有不败之理。属下看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现在窦轨将军引兵前来加强防务,我军可倾三千精骑与敌一战了,此战战则必胜!”
于是李世民便将计就计,故意露出军中粮草不济的迹象。他派人向北渡过黄河,从南面逼进广武,侦察敌情。乘机留下一千多匹马,在黄河边放牧以引诱窦建德。当晚人返回虎牢而把马继续留在黄河以北,以显出军中无草料的样子。
第二天辰时,窦建德以为唐军粮草已用完,不得已放马外出觅食,果然倾巢而出。从板渚出牛口列战阵,北靠黄河,西临汜水,南连鹊山,阵势之大,密密麻麻竟连绵二十里。战旗猎猎,马声嘶嘶。鼓声震天,号角齐鸣,听来如雷如电,气势磅礴。
唐军毕竟人少,与夏军十几万人相比,简直根本不堪一击。将士们看到夏军十几万人排出的强大阵势后吓得两手发抖,有的士兵竟害怕得拿不起盾牌。
他们从出生起就没看过这么庞大的阵势:十几万人密密麻麻,排山倒海,军队移动时像波浪一般翻滚,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竖起的刀枪像密林一样层层叠叠,无边无涯。回头再看看自己这稀稀拉拉的三千多人,如果凭这三千多人冲进去,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放进去几滴水,瞬间便会消弥于无形。
早晨的太阳本来正从东方喷薄升起,金红的太阳此时被夏军扬起的烟尘笼罩着,像一只血红的大眼注视着大地。这血红的太阳仿佛是张开的一张殷红的大口,惨碜碜的,就像要把唐军这三千将士吞灭似的,让人浑身都不由自主地起来鸡皮疙瘩。它也同夏军的庞大军阵一样让人窒息,吞噬着每个唐军将士的希望和信心。
此时,从夏军阵营里不时传出雄壮的怒吼,从远处一阵一阵的传来,就像一个个滚雷贴着地面慢慢地逼近唐军,然后在每个人的耳朵旁炸开。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呻吟,自己的心房在猛烈地、“呯呯”地跳动。
古代战争中军队绝对数量的巨大反差,往往是决定战争胜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十几万比三、四千,唐军士兵看到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每个人的心中就像有一块坚硬硕大的巨石压着,让他们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三军可夺帅,不可夺志!
李靖用眼光扫视着身边的将士们,他从将士们的眼中明显地看出了大家的恐惧。
“不好!如果任由这种恐惧情绪在每个人的内心漫延,其带来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必须把大家迅速地从这种恐惧中拉出来,不然不要说一会儿冲锋陷阵了,说不定还没交手就会溃散!”
李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即纵马跑到李世民的身边,对李世民耳语了几句。
李世民正专注地观察着敌军动静,倒还没有注意大家的神情。
等他在李靖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赶紧回头扫视将士们的神情。那些唐军将士见李世民望了过来,赶紧拚命地去挺直身躯,貌似非常坚强。但是即使他们为了掩饰自己不住颤动的身体,拚命地去勉强地挺直身板。但他们上下牙因不住地打颤而发出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状态,以及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因恐惧而略带扭曲的面容,更是把他们的害怕一览无余地暴露了出来。
李世民也感到非常吃惊,若是这样贸然出击的话,又怎么能战胜强大的夏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