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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五 信 任

鲲鹏于飞 秋风暖阳 6614 2024-07-06 15:04

  屈突通等人见李世民执意要单独会见尉迟敬德,而且态度异常坚决根本拦不住,只好让开路来。但他们却仍然远远地跟在李世民的后面,生怕有什么闪失。

  李世民回过头来向他们狠狠的一瞪眼,大声喝道:“本王再强调一点:这是本王要单独去见尉迟将军,谁要是再跟在后面,本王立马就跟谁翻脸!”

  众人见李世民发怒,这才停下来,由他径见尉迟敬德去了。

  李世民还未到囚禁尉迟敬德的房间,离得好远就听到里面不住地传来咆哮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狮子陷进淤泥,老虎落进猎人的陷阱一样。里面骂声不绝,特别的刺耳。

  门口的卫兵见李世民只身前来,连忙上前拦阻。

  “殿下,尉迟将军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见人就骂,见东西就砸。现在进去很危险,殿下您是不是……”

  “少废话,快开门!”

  卫兵见李世民一脸的怒气,不敢阻拦,连忙掏出钥匙开门。

  打开房间,李世民发现屋内一片狼藉,东西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李世民进来的时侯,尉迟敬德还正在屋内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脚踹着东西。

  只见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根长长的铁链子的一头栓在他的手上,另一头栓在屋梁上。凡是他身体所及的东西,都被他踹的稀巴烂。

  尉迟敬德突然见秦王李世民进来,立马站起来悲愤地说道:“李世民,我尉迟敬德归唐,当初是钦佩你是一个宽厚仁义、为人正直的正人君子,所以才归了大唐。却原来你也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人。怪只怪我尉迟敬德当初瞎了眼,误信了你的鬼话,落到如今的这个下场!既然不见信于大唐,要杀要剐随你便。来吧,干脆点!我尉迟敬德只要是眨巴一下眼睛,我就是一个孬种!”

  可以看出尉迟敬德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了。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都有刺痛感。

  尉迟敬德越说越激愤,黑脸都变成了赤红色,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继续大声说道:“想我尉迟敬德,也是出身世家豪门,虽然家道中落,沦落到打铁为生。但我尉迟敬德可也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我虽然出身贫寒,少读诗书,大字不识一箩,但‘忠义’二字却还能写得出来!我今倾心投唐,本以为是寻得明君正道,没想到却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真是怪我错信了你的话,瞎了我的双眼,错看了你的为人!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如今你还站在那里惺惺作态干嘛?你……你现在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李世民站在那里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尉迟敬德的咆哮。他知道尉迟敬德是一个性情率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毕竟是自己人有错在先,得先让尉迟敬德嚷嚷一阵子,出出火气。

  尉迟敬德毕竟识字不多,骂了一通后,便再也找不出新词来,只是在那里嘟嘟囔囔地嚷个不停。李世民见他说了半天,火爆脾气稍缓了一些,这才亲自上前,将尉迟敬德身上的绑绳解开,并端了个凳子上前,让尉迟敬德坐下。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扮演猫哭老鼠的假相!要杀要剐随你便,要来就来得干脆点!我尉迟敬德可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尉迟敬德本来以为李世民肯定是来责问寻相投唐一事,并亲自来下令杀他的,所以他想骂一通出出气后即慷慨赴死。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李世民却亲自给他解开绑绳,并搬来凳子扶自己坐下。虽然李世民用双手扶他的时候,他满怀怨气地挣了几下,胳膊肘还撞到了李世民的身上。要是一般人,早被撞得疼得受不了了。但李世民一声没吭,仍是十分诚恳地扶他坐下了。

  尉迟敬德见自己如此不礼貌地对待李世民,他也不生气,反而默默承受着。并且他自始至终,对自己一句粗话、一点不满都没有。这让尉迟敬德自己都觉得没法再骂下去了。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他还是坐了下来。他猜不透李世民突然前来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满脸狐疑地看着李世民。

  他不知道李世民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李世民待尉迟敬德坐稳后,这才又走到尉迟敬德的面前,郑重地对尉迟敬德躬身作揖,满怀歉意地说道:“尉迟将军,一切皆是误会,请将军千万勿要见疑!将军是忠义之人,我李世民又岂是心胸狭隘、无端猜忌之人?因为寻相的事,将士们对你有猜疑,也请将军谅解,世民在此给将军赔罪了。”

  李世民说完躬身长揖,真诚地向尉迟敬德赔礼。

  尉迟敬德满脸惊愕的表情。他万万没想到李世民作为王爷,作为三军统帅亲自来向他鞠躬并赔礼道歉!

  “你……你这是干什么?赔……赔……赔罪?”

  这个变化太大,尉迟敬德一下子被整懵了。他刚才是怒发冲冠,以为是必死无疑,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你不要再这么假惺惺的了。我尉迟敬德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再也不会上……上你的当了!”

  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地受到这样的猜忌和委屈,尉迟敬德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请尉迟将军暂息雷霆之火。”

  李世民知道是自己人做了对不起尉迟敬德的事,尉迟敬德现在无论怎么看待自己都不过分。他转头向外面的卫兵喝道:

  “快去把尉迟将军的长槊、钢鞭和铠甲拿来!”

  军士把尉迟敬德的武器、铠甲都拿了过来。他们站在门口,看到尉迟敬德怒气冲天的样子,都不敢进来,只是在门口站着。

  “尉迟将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难道还会无端地把火撒在你们这些小兵小卒的身上?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快把尉迟将军的兵器快抬进来!”

  “是!”

  军士们这才壮着胆子把尉迟敬德的武器和铠甲抬了进来。李世民走过去亲自帮尉迟敬德穿上铠甲,并把钢鞭和长槊交还给他。随后李世民又命军士捧来五十金,他真诚地拱手对尉迟敬德说道:

  “我李世民一直仰慕将军的忠义和才能,渴望能与将军一起扬鞭策马,收拾山河。自从将军归唐以来,我李世民睡梦中都能乐醒了。能与将军相识并一同共事,是我李世民一生之幸也。世民绝没有想到中途会突然生出这种变故来,我知道此事错在世民。今将军若不能原谅世民,认为我李世民是一个器量狭隘之人,将军可以恨我、离开我。这里有五十金,足够将军的路费。若将军还是把我李世民当成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将军更可手持钢鞭来杀我,我李世民也绝不会眨眼,手下将士也绝不会为难将军。”

  李世民说完眼睛一闭竟直直地站在尉迟敬德的面前。

  尉迟敬德见此状,一下子呆住了。他颤声问道:“难道你……你不怕我真的一鞭杀了你?”

  李世民依然闭着双眼,却哈哈大笑道:“你尉迟敬德是那样的人吗?若真是那样的人,那也只能是怪我李世民看人看走了眼!错在我自己,我死而无怨,与将军何干!”

  “你……你真是这么想的?”

  尉迟敬德颤声问道。

  “自从见到将军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一直是这么想的!”

  李世民仍然闭着双眼,但一行热泪却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殿下!我……我……”

  尉迟敬德听到这话,慌忙撒手扔鞭,把身上的铠甲也扯下来扔到地上。他撩身跪倒,眼中流着热泪颤声说道:

  “我尉迟敬德不知何德何能,能得到殿下您如此信任。我尉迟敬德感念殿下高义,一心降唐,决无二心。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将军言重了!”

  李世民睁开双眼,见尉迟敬德如黑铁塔般堂堂七尺男儿,竞泪流满面跪在自己的面前。李世民也非常感动,他连忙上前把尉迟敬德扶了起来,高兴地说道:“我早就知道将军是忠信之人,而且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今天,我更加相信我的判断了。”

  两人冰释前嫌,手手相搀,开怀大笑。

  从此尉迟敬德成为李世民的心腹近臣,对大唐忠心耿耿,并为大唐立下不朽的功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东征不久,就遇到寻相叛逃这件事,李世民的心中也着实非常气恼。因为这事不仅影响士气,更重要的是让他被父皇狠狠地责备一番。尉迟敬德的忠诚,则更映衬出寻相的不义。是以李世民发誓一定要杀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却又苦于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李靖看出李世民的心事,便笑着安慰他道:“殿下,您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定是为寻相叛逃一事而耿耿于怀吧。您的胸怀何等宽广,又何必为寻相这样的小人而自寻烦恼呢?”

  “寻相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几欲坏我大事。不杀此人,难平我心头之恨。”

  “殿下不必烦恼,若要杀此人,几乎是。”

  “手到擒来?”

  “对!”

  李世民一听,喜道:“李兄有何高见。”

  李靖便走近前来,附在李世民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嗯,好,好,好主意!”

  李世民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

  李靖还不忘小心地提醒道:“殿下,尉迟敬德是个纯人,对帮人极讲信义。他若知道您要他去做这事,他一定不会同意。您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李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李世民自信地点点头。

  第二天,李世民升帐,专点尉迟敬德出战。他对尉迟敬德说道:“将军前去,可单点寻相出战。寻相将军毕竟曾经归顺我大唐,我对他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我想他可能是一时还不了解我李世民的为人才去投奔王世充的。是以对他的这次出走,我完全不责怪他。只要他能回心转意,重回我大唐,我李世民绝对既往不咎。将军与他毕竟一起共事多年,肯定也不希望他弃我而去。你把他喊到阵前再好好劝劝他,希望他能心回意转。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将军也不要与他交战,毕竟你们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战友。你只管把这封信交给他,叫他回营好好看看这封信,就说是秦王念及旧情,给他的一点劝告。”

  “是,末将遵命!”

  尉迟敬德也正想找个机会好好劝劝寻相,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现在他见李世民给了他这个将令,他自然答应。所以他二话没说,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

  “殿下!”

  “什么事?”

  李世民见屈突通、殷开山等人见尉迟敬德领令出去后,突然上前似有话说,忙问他们有什么事要说。

  屈突通、殷开山两人望着尉迟敬德出帐的背影,有些担心地对李世民说道:“殿下,属下等觉得经历了上次那一件事情之后,就怕尉迟敬德这一去就不回来了!请殿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不要把他的原部下都交给他带去。”

  “哈哈哈哈!”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敢保证尉迟将军不仅还会回来,寻相也很快将被王世充所斩杀。”

  “这……这……这怎么会?”

  屈突通、殷开山等人听了以后面面相觑,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表示不信。

  李世民又神秘地笑了笑,故意低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就等着听好消息就行了。”

  尉迟敬德来到两军阵前,果然专点寻相出战。王世充见是尉迟敬德,也爱惜他是个人才,想让寻相去劝劝他。希望寻相能拉他一起来归降于他,便同意寻相出战。

  两军阵前,尉迟敬德把寻相喊到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秦王殿下他待你我都不薄,寻将军为何要转投王世充?那王世充阴险奸诈,对人多猜忌,而且上下离心离德,哪有什么前途?将军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临出战前,秦王殿下还让在下劝你回来。秦王殿下亲口对在下保证,只要你能回来,秦王殿下一定会对将军既往不究的。”

  “回去?嘿嘿嘿嘿,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寻相冷笑一声,恨恨地说道:“哼,你勿要听信那秦王李世民的花言巧语!那李世民心胸狭窄,办事不公,待人厚此薄彼。想当初你我二人一同归唐,我寻相原是主将,哪一点又比你差,可那李世民为何独厚待你而轻视于我?如今我归了郑王,郑王对我赏赐有加,十分尊重。尉迟将军,你我二人以前同在宋王的军中共事,多年相交,感情深厚。兄不如听我寻相一句劝,随我一同归了郑王,同享荣华富贵如何?”

  “寻将军,大唐天子宅心仁厚,万民景仰,治下民睦政和。义军所至,更是所向披靡。古人云,‘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很明显,大唐才是天下正朔,我等又何必逆潮流而动呢!将军听在下一句劝,随在下一同归唐,才是正道啊!”

  寻相又冷笑两声,“哼,什么正道,正朔!想那李渊与郑王一样,原来都是大隋的旧臣。他大唐政权也同样是取之于隋,又何来正朔可言?方今群雄并举,共谋天下,有道是能者得天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他李世民心中不能容我,我又何必低声下气,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呢!”

  尉迟敬德见劝不了他,只好对他说道:“今日秦王派在下前来,主要就是让在下再一次劝说将军。临来时秦王还专门写了一封信让在下带给你。将军回去好好看一看,再好好想一想。念在多年同袍的份上,在下也真心希望将军能迷途知返。”

  尉迟敬德说完从怀中掏出李世民的书信递给了寻相。

  “我已与那李世民分属两军,已决意不再回去了,还看他的信干什么!”

  “诶,将军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只是一封书信而已,看看又有何妨?”

  寻相见尉迟敬德又再次把信递过来,却不过面子,便接了过去。只是在两军阵前不便于展信观看,就直接把信揣在了怀里。

  寻相也不忘叮嘱尉迟敬德,叫他也好好思考一下,希望尉迟敬德也能与他一样,同归郑王。两人互道尊重后各自分手回营。

  “将军谈得如何,那尉迟敬德是否有心投奔于孤?”

  王世充见寻相回来,连忙问道。

  “末将只是与尉迟将军叙了叙旧情,末将也曾劝说尉迟敬德。可他死心塌地地追随秦王,不肯归郑。”

  “哦?是吗?仅只这些?”

  “仅……仅只这些而已,并无其他。”

  王世充见寻相无功而返,心中颇为失望。他在阵前看见尉迟敬德与寻相聊了半天,又悄悄地给了寻相一封信,心中猜疑,便想要拿过来看一下。

  寻相不知道秦王的信中写的是什么内容,他担心信中有些内容不便于王世充观看,就矢口否认尉迟敬德给信之事。但毕竟突然面对王世充的询问,脸上不禁有些慌张,说话也难免有些结巴。

  “真的没有么?”

  “没有啊!属下与尉迟敬德只是说……说说话而已,真的没……没有。”

  “军士们,给我搜!”

  你想王世充疑心多大,见寻相不承认,认定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遂命人强行搜查,从他怀中搜出此信。

  王世充展信一看,脸色顿时由红变白,气得肺都要炸了。原来李世民在信中叮嘱寻相一定要注意小心潜伏,想方设法取得王世充的信任。在郑王面前务必要小心行事,找准机会,只要能砍了王世充的人头就是奇功一件,但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云云。信中还说如果不能见机杀了王世充,到时秦王进攻时只要悄悄地打开洛阳的城门也行。

  寻相见王世充看信的神情越来越恐怖,心知不好。知道他肯定是中了秦王的离间之计,急忙上前分辩。

  “郑王,末将确实不知信中内容是什么。这……这可能是秦王的离间之计,请郑王千万莫信!”

  “哼,孤若再信你,孤的人头早已献到李世民的面前了!”

  王世充本就对寻相一开战即投奔自己心中存疑,又加上刚才自己向他索取信件时他慌慌张张,矢口否认,早已对信中的内容深信不已。他此时怒火冲天,哪容得他分辩。

  “原来尔投靠于孤,是来做内应的。幸亏孤发现的早,要不然,孤迟早有一天要成为尔的刀下之鬼了!”

  “来啊,把这无耻小人推出去砍了!”

  王世充气急败坏,当即叫过刀斧手把寻相五花大绑,推出去斩了。杀了寻相后心中还不解气,又把他带过来的几千士兵和随后而来的降将也全部坑杀。

  寻相本来以为投靠了王世充能搏得一个好的前程,却万万没想到反而是害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李世民见除掉了寻相这个叛徒,才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众将见李世民不仅料定尉迟敬德必然回来,还在不动声色之间,便轻而易举地杀了寻相,对李世民的才能俱佩服的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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