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纤薄的纱窗照在太原留守、晋阳宫监、唐国公李渊的脸上,那一抹暖红使他温暖舒适的脸更加富有魅力。但日渐高起的太阳射出来亮晃晃的光线,终于还是把他从熟睡中惊醒了。
这一夜,是这几年来李渊睡得最香甜、最惬意的一夜了。
不仅仅是因为昨天晚上晋阳宫副监裴寂殷勤地请他喝酒,对他说的一大通恭维奉承的话,让他心情非常的愉悦。多少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总怕朝廷会突然在什么时候找他的麻烦,心情一直很压抑。好不容易熬到杨广到扬州去了,心中稍微才有一些宽心。昨晚裴宫监再也没有旁敲侧击地催他起兵,而是放下一切理想,只与他谈生活,谈兄弟情谊等一些轻松的话题。所以自己昨晚难得放的开,与裴宫监推杯换盏谈的很投缘,两人是一醉方休。
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又梦见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发妻窦氏,梦见窦氏和使女两人深情款款地扶着醉熏熏的他上床,为他宽衣、擦洗,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看到发妻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清理呕吐物,他又想起她平素对自己的各种好来,忍不住温柔地拥她入怀。轻语呢喃,温香软玉,风情万种,释放出他心里多少年来的压抑。那发际的清香,似水的肌肤,以及久违的温存重新燃起了李渊那久已熄灭的烈火。各种情愫使李渊又燃起了尘封已久的冲动……
一切是那样的美好,李渊真的不想在这样的梦境中醒来。
但亮晃晃的阳光照在他的眼上,使他的眼睛被刺得非常难受。他用双手遮了一下阳光,然后懒慵慵地坐起来,无比恬适地伸了下懒腰。
“日近长安远,草堂春睡迟。
人生不得意,何如懒床时。”
李渊心情大好,不由得脱口说出一联诗句,表达了人生的怅闷、感慨和今天无比的惬意。
“哎呀唐公,您终于醒了,待妾身们为您更衣。”
“唐公?”
“妾……妾身们?”
突然有陌生的声音传入李渊的耳中。这声音虽然非常温柔动听,如夜莺在耳边歌唱,可这绝不是发妻窦氏的声音!李渊虽然睡意朦胧,但长期以来养成的警觉使李渊惊得慌忙睁开了双眼,连忙左右顾盼。
这一看不打紧,把他吓得三魂出窍!
“你……你们是谁?我这……这是在哪?”
李渊赶紧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遽然发现自己的身边,赫然躺着两个美若天仙的美人!
更让李渊惊骇的是,这两个美人全都衣衫不整,正深情款款地望向自己!
“不好,出……出大事了!”
李渊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酒醉闯祸了。
“怎么做……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来了!”
数年来,李渊在杨广的眼皮底下几乎天天都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是以他一直谨小慎微,担心自己稍有一步走错便会让杨广抓到把柄。
可万万没想到!
今天居然还是出事了!
李渊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滚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惊得他胡乱扯过衣衫,手忙脚乱地穿在自己的身上。
“你……你们……”
待他回身再细看床上的两位妇人,更是惊得他魂飞天外!
原来这两人他都认得,却是晋阳宫中昏君杨广的两位妃子张美人和尹美人。
李渊大惊失色,知是受人陷害,中计了。
“苦也!”
自己百密一疏,如今仍然中人奸计。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这该如何是好!”
李渊吓得手足无措,一时窘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两位美人倒是出奇的平静。她们望着李渊只是捂着嘴“吃吃”地低笑。
“唐公,您穿错了!”
李渊再低头一看,见自己慌乱中取的居然是女人的衣衫,顿时羞得他满面通红。他慌慌张张地又连忙找出自己的衣衫,重新穿上。
他铁着脸,胀红的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可害……害死我了!”
两位女人这才慵懒地取过衣衫,不急不慢地披衣而起,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极其自然的事情一样。
“你们,你们……这……这……”
张美人和尹美人越是不急不慢,李渊心中越害怕,以至于他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唐公。”
两个美人对李渊款款施礼道:“妾身二人一直倾慕唐公是英雄豪杰,人中龙凤,自是诚心诚意地来侍奉唐公。唐公现在只是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妾身二人虽是女流,却愿终身追随唐公,唐公何言‘苦也’?”
李渊指着张美人和尹美人,恨恨地说道:“你们二人这哪里是倾心仰慕,实是欲陷害我李某!难道你们不知,此事若是要让陛下知道了,不止是你们二人遭殃,我李某可也是灭……灭族之罪啊!”
李渊突然想起,这两位美人既然能安稳地睡在自己身边,定然也是知情。这两人平素生活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么会突然间想起来要陷害自己?这里面肯定是他人指使,与别人勾结,故意陷害自己。
“对,她们两人既然知情,就坚决不能留!”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我李渊一家的祸事就到了!”
想到这里,李渊指着她们低声骂道:“我李某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要陷害于我?快说!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如若不然,我李某要你们血溅当场!”
李渊现在是气急败坏,他知道自己已然中计,实难洗清,方今之计是赶紧杀人灭口,离开是非之地。所以他突然声色俱厉,气哼哼地对责问两位美人道。
两位美人没想到李渊昨晚还是万种风情,转眼之间即忘了床第之欢,鱼水之情,翻脸不认人,空负自己的倾心托付。她们伤心之余,不觉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李渊一看两个美人大哭,花容失色,珠泪横抛,一时也失了主意。但他知道此地乃是非之地,不能久留,急欲整衣出门。
就在李渊欲出门之际,忽听门外有人叫唤:“唐公,唐公醒了吗?裴寂裴副监特来向您问早安。”
李渊一听裴寂在门外叫唤,一阵慌张,本能地想找地方躲一下。一时情急,竟差一点被自己散乱的袍带绊倒。
“不对!”
这一趔趄,让李渊的脑袋突然灵光乍现。
他感觉这事情很蹊跷!
“这裴寂怎么不早不晚来的这么巧?而且好像还明知道我就住在宫中?”
“对了!昨天晚上就是他请我吃饭的!在我酒醉之际,好像是他叫人扶我回去的。”
李渊虽然因酒醉有些断片,记忆模模糊糊。但是听得裴寂这么一叫唤,他突然依稀想起昨晚之事。
“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裴寂,难道是他在设计陷害我?”
李渊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陪他吃酒的只有裴寂一人。
而在这晋阳宫中能调动宫人的也只有他!
李渊的脑筋飞转,想过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裴寂一个人最可疑!
想到此,李渊的愤怒终于爆发。他一把拉开寝宫的大门,见裴寂正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外,等他召见。李渊一把薅住裴寂的衣襟,把他硬生生地拽了进来。李渊乃是武将出身,又是在气头上,不胜武力的裴寂哪能挡得住他这一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惊得张、尹两位美人“啊”的一声,花容失色,跌坐在床边。她们急切间赶紧拉起锦被,遮挡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
李渊反身关上寝宫的大门,转身用手一指裴寂道:“裴副监,枉是我李某平日待你如兄弟?你为何要设计陷害于我?今天你要是说得清楚便罢,说不清楚,可别怪我李渊翻脸无情!”
“唐公,您这……这是说哪里话?”
裴寂站定身子,稳定心神。他见张、尹两位美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又望了望同样衣衫不整的李渊,故作惊讶,满脸惊慌的神情。
“唐公,这……这是怎么回事?”
“您怎么能做出这样有……有悖纲常之事,您这……这不是要把下官坑害了吗?”
“你……你……”
李渊用手指着裴寂,气得浑身不住地颤抖,胸前须髯也跟着不停地颤动。
“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却还要在此装模作样!”
“下官做的好事?这……这从何说起呢?”
裴寂两手一摊,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装疯卖傻!快说!你为何要设计这个恶毒的陷阱构陷于我!如若不然,老夫叫你倾刻间就做刀下之鬼。”
李渊说罢,作势就要去取挂在衣帽架上的宝剑。
“哈哈哈哈!”
李渊一愣,他没想到裴寂此时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李渊停住伸向宝剑的手,愣在了那里,一脸疑惑地看着裴寂。两位美人也被裴寂的笑声震住了,止住了哭声,一脸惊讶地望着裴宫监——她们的顶头上司。
“下官构陷唐公?唐公此言差矣!”
裴寂不紧不慢地抖抖衣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好像自己与此事一点干系都没有似的。
“唐公,您应该明白,此事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下官也逃脱不了干系啊!难道下官宁愿陪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构陷唐公不成?”
李渊见到了此时,裴寂还不承认,愤怒地掣出宝剑,用剑指向裴寂。两个美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惊呼一声,慌忙用手扯过被子,欲藏身到被子里面。
“快说!我李某与你平日交好,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要陷害于我!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今天决不饶你!”
裴寂倒并不惊慌,坦然地用手指推开李渊的宝剑,神情十分镇定。
“好吧,既然唐公这么说,那就当是下官构陷了唐公,行了吧?”
李渊一脸惊愕地看着裴寂,看着这个平时自己与他称兄道弟,推心置腹视作知己的人。
“你……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要置我李家于死地啊!”
“这一切也都是被唐公逼迫无奈才这么做的!唐公若是以为下官搭上身家性命这么做只是为了下官自己,那唐公尽可一剑杀了下官,下官决无怨言!”
李渊见裴寂果然承认是他干的,肺都要气炸了。他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脸部因愤怒都近乎扭曲了。他把剑又举起来,朝前递了递,大怒道:“我逼你,我几时逼你了?”
裴寂挺胸抬头,坦然面对李渊喷发出怒火的双眼和已经快要抵到脖子上的剑尖。他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唐公,天下苦隋久矣!难道唐公就这样忍心看着天下沉沦、黎民受难,而甘心置之度外?”
“住口!”
李渊把身子一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李渊世受皇恩,又与陛下是姨表兄弟。反叛朝廷从来都是大逆不道之事,老夫岂会做那种不忠不义之事?此事我早就拒绝于你,你又何苦陷害于我!”
李渊把剑尖又朝前递了递,大声地喝道。
裴寂昂首挺胸,全然不惧李渊的喝斥,继续坦然说道:“唐公,且暂忍雷霆之怒,听下官一一申诉。如若下官说的不对,唐公再杀下官也不迟!”
“你说!”李渊喝道。“若有半句不实,可莫怪老夫无情!”
裴寂倒是不慌不忙地整整衣冠,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唐公说下官陷您于不忠不义,大逆不道?对此下官倒不敢苟同。当今昏君杨广早已背弃天下黎民,成了独夫民贼。反叛这样的朝廷,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何谈不忠,何谈大逆不道?当年纣王无道,文王伐之;秦朝暴政,刘邦、项羽揭杆而起。他们的义举万世颂表,有谁说过他们不忠了,又有谁说过他们大逆不道了?”
李渊未置可否,只是用目光冷冷地盯着裴寂。
裴寂继续说道:“唐公向来忠于朝廷,更加上与陛下有表亲,是以唐公一直是耿耿丹心事奉皇帝陛下,可陛下是怎么对待唐公的,难道唐公心中不知?昏君杨广对唐公是一贬再贬,防唐公胜于防寇仇,几欲置唐公于死地!难道这就是您以忠心换来的皇恩?”
“我……我……”
裴寂一句话说到了李渊的心坎上,李渊拿剑的手一颤,頺然地垂了下来。
“唉!”
停了一会,李渊突然长叹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裴宫监,你我相处多年,你还不知道老夫我?奈何陛下是君上,我为人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从来只能是他负我,我作为人臣,即使再冤再苦,又岂能有负于陛下!”
裴寂见自己的话开始起了作用,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君为天,臣为地。君叫臣死臣固然要死,但也要死得其所才是!昏君当道,朝政凋敝,为昏君殉道,又岂是忠臣所当为?唐公乃人中龙凤,当世豪杰。‘杨氏当亡,李氏当立’的谶语早已是传遍大街小巷,这说明暴隋已被上天所弃!天下英豪都盼望唐公能登高一呼,则啸聚在唐公周围,追随唐公,建立千古伟业!唐公又何必困自己于一畦,隐忍在此?难道唐公真是甘心辜负天下英雄的翘盼,情愿与大隋一起沉沦?为大隋陪葬吗?”
裴寂说到此,又深深一揖道:“唐公,天与不取,反受其害!下官深切盼望唐公勿断天下英豪之念,起身振臂。带领天下英豪诛暴隋,拯万民,还天下一个太平。寂苦劝唐公良久,奈何唐公从不表态。寂实是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逼唐公上路。若唐公真能奋起,则寂虽死在唐公剑下,也了然无憾!”
裴寂说罢,果真是双眼一闭,向前一步,引颈就戮。
李渊见裴寂说得情真意切,也不觉甚为感动。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若是如此,则渊罪莫大焉!不仅将被陷于不忠不义的地步,则更将背负谋反的千古骂名啊!”
裴寂听李渊说话的语气已经缓了下来,知他态度已经软化,心中不觉高兴。他重又睁开双眼,对李渊诚恳地说道:“唐公乃世之英豪,素怀济世之略,经纶天下之心,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何况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周文王、汉高祖何曾被骂,他们不都是被人称颂千古?千秋之后,唯有胜者留其名,唐公又何必担心这些呢?”
李渊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只是颓然地坐到凳子上。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又有人声响起:“父亲大人在吗?儿世民求见。”
李渊一听慌了,自己做的窘事若让自己的儿子撞见,则更为难堪。他慌忙站起身来慌乱地答应着:“啊,是……是世民啊,你在外面大殿等着,为父一会就过去。”
“老夫呆会再跟你算帐!”
李渊说罢朝裴寂狠狠地瞪了一眼,整了整衣冠,朝周身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后,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裴寂回过头来,朝张、尹两位美人会心地一笑,也跟着李渊走了出去。两位美人见事情已然缓和,觉得大事能成,欣喜之色立刻溢于言表。
她们知道她们可能将来再也不用在这晋阳宫中独坐孤灯,守着活寡。她们觉得自己从此以后便有了依靠,心中自然高兴。李渊和裴寂刚出门,她们竟然有闲心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描红化起妆来。
李世民见父亲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特别是在看到自己以后更是显得局促不安,羞愧难当,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他朝李渊身后的裴寂望了一眼,裴寂朝他笑着点点头。
这一幕刚好被李渊看到,李渊估计此事李世民一定也参与其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与裴寂等人密谋陷害老子,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又上来了。他大声骂道:“竖子,定是你与裴宫监密谋,陷为父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天下哪有像你这样的逆子与外人勾结设计谋害亲父的?”
李世民见父亲已经识破,便也不再伪装,他急忙趋前几步跪下道:“父亲,请宽恕孩儿欺罔之罪。孩儿与裴宫监大人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暴君杨广失道,天下纷乱。黄河之北,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掬为茂草。黎民百姓贫困交加,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于是始相聚为群盗。终至群雄并起,国家四分五裂。当前局面与秦末时又有何异?而我们晋阳兵精粮足,此时正是我们应当替天行道,有所作为的时候。古人曾言‘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父亲,我们现在不起兵,难道真的要我们全家老小为那无道昏君杨广陪葬吗?”
李世民见李渊还在怒气之中,站在那里仍然犹豫不决,心中着急。他此时眼中含泪,继续对李渊谏道:“父亲,当年文皇帝时即时常猜忌父亲,您与全家时刻生活在担心受怕之中。而杨广即位后,更是屡屡欲置父亲于死地。孩儿的母亲就是因为常年为全家老小担心,天天生活在恐惧之中而早早离世。孩儿每每思之,总是痛断肝肠。父亲,难道我们还要生活在这样的噩梦中吗?父亲,孩儿觉得昏君杨广现在完全是自作自受。他自己自作孽,把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现在不管是谁反对他,都像是当年刘邦起兵反抗暴秦一样,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又哪有什么不忠不义之说呢?”
听到李世民含泪提到前两年去世的发妻窦氏,李渊的心中也突然有一丝伤感。当初为躲避杨坚和杨广两代皇帝的猜忌和政敌的追杀,全家常常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窦氏身体本就多病,受此惊吓,最终一病不起,不幸离世。
但自己作为一个唐唐的太原留守,晋阳宫监,却掉进了晋阳宫副监和自己的儿子设计的陷阱中,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是以李渊此时却又不想在儿子和裴寂面前轻易服软。他大声训斥道:“小孩子家懂什么,不要在此信口胡说。况且当今圣上不仅是天下共主,而且是你的叔辈,你怎可在此妄议长辈!”
“父亲!”李世民还想再争辩。
裴寂见李渊仍在犹豫,便接过李世民的话茬躬身说道:“唐公,在下觉得二公子说的有理。现在就连小小的鹰扬府校尉刘武周都能借机造了反,而且响应者甚众。他之所以能一呼百应,非是品德和能力使然,而是时也。唐公现在还不下决断,难道真是如二公子所说要带着一家老小为大隋陪葬吗?”
李世民跪行几步,抱着李渊的腿恳切地说道:“父亲,只要您能在太原起兵,登高振臂一呼,则天下豪杰必将云集响应,而关陇贵族集团也会鼎力支持。我们现在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到时我们打败杨广及各路叛军,建立自己的宏图大业如探囊取物耳!”
裴寂也在一旁连连相劝,让他抓住形势,迅速起兵。
李渊听后连连哀叹,老泪纵横。他大声地骂道:“世民,你这个逆子!你与裴宫监他们密谋,陷乃父于不忠不义之地。你们如此设计,就是逼着我造反啊!”
李渊数落了一会,转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你起来吧!”
其实李渊内心早就想起兵,也一直在秘密地准备着起兵。但是他就是不明确表态起兵反隋。
因为李渊有自己的盘算:一方面是因为在中国自古以来传统思想中以下犯上是叛逆、谋反。这不仅是大逆不道的大罪,更是要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的。所以古代权臣即使是自己想谋朝篡位也往往要积极伪装,即使是自己想取也表现为是别人相让,受位登基是“不得已而为之”。像西晋时司马昭明明是篡夺曹魏的政权,却说是曹魏甘心“禅让”于自己,而司马昭也是“三让”而受之。大隋江山的由来也是杨坚“情非得已”,“三让”而受“天命”,从北周静帝手中夺取了政权。就连后世的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明明是自己发动军事政变夺取皇位,却硬说是被手下“黄袍加身”,不得已而为之,也都是这个道理。李渊也想表明自己是被部下所逼不得已而为之,这样就能在历史上为自己洗白。另一方面,他想起兵,却不知道部下是否是和自己一心,通过这样的“被逼”就把刘文静、裴寂等一干人等绑上自己的战车,解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李渊这时忽然想起李世民清晨匆匆前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便问道:“世民,你一大早就来找为父,不仅仅就是为了问个安吧?”
李世民这才想起,连忙说道:“孩儿前来,确有要事。”
李渊赶紧问道:“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父亲,昏君杨广的制书到了!”
李渊一听此时来了杨广的制书,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显出一丝惧色。
他难免是做贼心虚,作为臣子对皇帝具有天生的、本能的惧怕。
李渊回身朝裴寂恨恨地瞪了一眼,心中暗道:“难道杨广这么快就知道我做了忤逆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