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和红拂女都很惊讶,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
“原来这驴儿的旧主人也在这里!”
三人还没跨入禅堂门槛,就听禅堂内有一老者洪亮的声音传出来。
“是张兄弟来了吗?你看我这驴儿都提前来通报了。”
这话说罢,从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虬髯客连忙紧走几步,跨入门槛,笑道:“正是晚辈张仲坚来了。”
李靖和红拂女将马缰绳交给小沙弥,也紧随其后走入禅堂。
禅堂中间放着一个木炭炉,炉上烧着水壶。此时炉火正旺,水壶内水气蒸腾。
李靖和红拂女展目观瞧,见禅堂内共有四人,两老两少,正坐在那吃茶说话。坐中间主位上的那位,身穿袈裟,慈眉善目法相庄严,想必此人就是慧文禅师了。在他的上首坐着一位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鹤衣老者。李靖和红拂女估计,刚才说话的人可能就是这老者。
在慧文禅师的右首则坐着两位稍年轻一点的和尚,却也是年轻俊雅,法相端庄。
他们几人见到虬髯客和李靖他们进来,都了站起来。
慧文禅师双掌合十道:“三位施主光临敝寺,老纳深感荣幸。只是几位施主到来,老纳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虬髯客和李靖他们连忙拱手道:“大师客气了,我等冒昧打扰,搅了大家的雅兴,还请见谅。”
那鹤衣老者却抚掌笑道:“禅师不要这么客气,大家都是熟人,那么客套干什么?”
虬髯客转身对那鹤衣老者施礼道:“老神仙,今天你怎么也来了?”
那鹤衣老者虽然年龄颇大,但却蛮有童心。此时他正一手抚摸着驴儿的头,一手指着虬髯客故作生气道:“怎么,这个地方就你能来得,我老头子就不能来么?”
虬髯客笑道:“来得,来得。谁不知道你老神仙好凑热闹,一个月里要来多少趟呢。晚辈估计这寺中的茶水啊,都快被你喝光了。”
“哈哈哈哈,幸亏没喝着你张兄弟的。要是喝了你的,这茶水费可都算不过来了。”
“老神仙,您也得小心啊,说不定慧文禅师可记着账呢,到时候非算得你倾家荡产哦!”
“是嘛,那下次可得要提防着呢!”
众人听了又都哈哈大笑。
那老者用手拍拍驴儿,说道:“乖宝贝儿,你看看屋里这么多客人,就你一个异类。我们在此说话你又听不懂,在此多有不便,你出去转转吧。”
那驴儿似乎听懂他的话,转身便出去了。
李靖和红拂女这时才知道,虬髯客口中的“老神仙”,原来就是座中的这位鹤衣老者。不觉对他多看了几眼。见那鹤衣老者举手投足间,确实颇具仙风道骨,说话时中气很足,满面红光,谈吐不俗。
几个人重又叙礼坐下,慧文禅师向虬髯客和李靖他们一一介绍。
李靖和红拂女两人都极为惊讶,原来座中皆是高人,无一俗客。坐上首的那位老者就是世人皆称“药王”的孙思邈,算来竟有近一百岁的高龄,却身强体健,鹤发童颜。
李靖和红拂女见孙思邈如此高龄却精神矍铄,虽须发斑白,但举手投足间跟年青人无异,两人感到颇为惊奇。
坐在慧文禅师下首的两个年轻和尚,年龄稍长者为长捷法师,那个年少者约摸十五六岁左右。
慧文禅师笑着说道:“这个小师父别看他年龄小却是深研佛法,饱读佛经,非常有名。他的法号唤做玄奘。”
不仅李靖和红拂女,就连虬髯客也是惊讶万分。看来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师父,并惊讶于他的盛名。
原来这位小师父竟是当时名动长安和洛阳两京的玄奘师父。他们原来都以为既有此盛名,定是得道高僧,没想到年龄原来竟然这么小。吃惊之余,三人对他不禁刮目相看。(当时隋朝原定都长安,后文皇帝杨坚嫌长安久受战乱,荒凉破败,又命人修建东都洛阳。故当时称长安、洛阳为“两京”。)
玄奘小师父站起来双掌合十道:“慧文大师谬赞了。小僧乃末学后进,还望大师指教。”
慧文大师双掌合十说道:“玄奘小师父年轻有为,仍如此谦虚好学,令人佩服。佛家教义博大精深,我们一起相互切磋,互相帮助。”
玄奘小师父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能得大师指点,乃是小僧的荣幸。”
虬髯客接着又把李靖和红拂女一一介绍给大家。大家听到李靖的名字,也都赞叹。众人早听说过李靖的名字,也想不到原来就是眼前此人。
慧文大师又转头对李靖和红拂女说道:“李施主与红拂女贤伉俪能来到敝寺,令敞寺蓬荜生辉,老纳乃不胜荣幸。”
李靖和红拂女二人连忙起身还礼,直称“打扰,打扰。”
“施主请用茶。”
这时有小沙弥过来给虬髯客和李靖夫妇奉上香茶。
此时李靖才注意到在禅堂一边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小沙弥,正在那里静心煮茶。看他一举手一投足间,便知这小沙弥茶艺精湛。李靖呷一口那茶水,那茶水果然不俗,入口沁香甘冽。
慧文大师双手合十,笑道:“今日老纳荣幸之至,能有这么多名贤大德汇聚本寺,使本寺蓬荜生光。”
红拂女在路上听虬髯客说慧文大师即是兰陵王高长恭,所以特意举目向慧文大师望去。
只见他慈眉善目,须发虽已斑白,但脸上却少有皱纹,肤色白皙而风姿俊美,声音柔和动听。想必年轻时确实是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此时始相信李靖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阿弥陀佛,小僧乃后学末进,岂敢在此妄称名贤大德呢。”
李靖举目看时,只见长捷大师站起来双手合十谦虚地说道。
“小僧和师弟(实际上是他亲弟弟,但佛家讲究一旦入空门,便不再以俗间关系相称。)入川游学,经过终南山,知道草堂寺为佛门三论宗祖庭,慧文大师又是我教华严宗大师,所以特来宝刹请教。如今座上大德名贤云集,正是小僧百年修行的机遇,小僧正好向各位请教呢。”
药王孙思邈倒很随意,他笑着对长捷大师说道:“长捷大师不必谦虚客气,谁不知道你虽然年轻,却对佛学钻研颇深。老朽正是听慧文禅师说这两天大师和令师弟要来宝刹,所以特来聆听你们师兄弟宣讲佛法呢。”
玄奘小师父忙起身合十道:“药王老神仙才是德高望重、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论阅历见识、社会感悟都更多更深刻,正是小僧师兄弟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正要听老神仙的箴言妙语呢。”
“大家不必客气,在座都是博学之人,对各家各派又都有独到的见解。今天名贤相聚,正是智慧碰撞的时刻。请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兴长谈。”
慧文大师接过话来说道,他说话声音柔和,举手投足又极其儒雅,具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慧文大师又转身对虬髯客和李靖他们说道:“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谈了一天半时间了。大家各有妙语金句,使老纳受益匪浅。你们来之时,我们正谈论着当今时事呢。”
慧文大师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忧伤,说话也较为沉重。
“看到当今朝廷无道,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众人正在此感慨嗟叹呢。”
慧文大师望向李靖,合掌言道:“老纳素知李施主乃是旷世奇才,听说当年在杨素府中纵论古今,侃侃而谈。杨素每每折服,惊为天人。今日李施主有幸光临敝寺,老纳正好想听听李施主您对于治国之道的高见,请李施主能知无不言,万勿推辞。”
李靖听到这话,忙站起来拱手道:“李靖惶恐,在座都是名贤大家,学问渊博。李靖乃末学后进,岂敢在各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呢。”
“李施主万勿推辞,大家都是言语交流,不必自谦。我们皆洗耳恭听,愿听高见。”
慧文大师盛情邀请,大家又把目光都望向李靖,期待着他说话。
李靖见慧文大师盛情相邀,众人又都把目光望向自己,一时倒有些为难。说吧,初来乍到,在这些名贤大家面前显得有些冒昧和张扬。不说吧,慧文大师又盛情难却,一再坚辞又显得有些矫情。
于是他把眼神望向虬髯客,征求他的意见。
虬髯客向他微微点头,说道:“贤弟,你可能觉得与他们是初次相识,不敢多言。你大可放心,他们虽是名贤大德,却十分平易近人。思想交流,原无对错。你但说无妨。”
既然虬髯客也让他说,他只好站起来,向众人拱手道:“既然慧文大师发话,靖却之不恭。如此,李靖斗胆,在此班门弄斧,妄言几句。希望能抛砖引玉,听到大家的高见。”
“好,好!李兄弟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药王孙思邈笑着对李靖说道。
李靖笑着向药王拱了拱手,略一沉吟,乃说道:
“各位,在下在此妄言几句,以期抛砖引玉。在下认为,治国之道在于明善恶,辨是非。”
李靖拿眼扫视一下众人,看到大家都不作声,显出认真听他说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所谓善恶,就像人有好人、坏人之分一样,政也有善政、恶政之分。”
药王孙思邈问道:“请问李兄弟,何谓善政,何为恶政呢”。
李靖向药王拱手道:“前辈,在下的意思是善政是指君主能勤政爱民,君守君道,臣守臣道,民安居而乐业。善政能带来治世,反之即是恶政,必然会引起社会动乱,民不聊生。”
“李施主,您说的善政恶政的核心又是指什么呢?”慧文法师问道。
“大师,晚辈认为善政恶政的核心在于君主。”
李靖微微躬一躬身,继续说道:“明君能克己恭俭,偃武修文;任用贤能,加强礼治;执法宽驰,休养生息,安定民众。如此则天下一心,海晏河清。但凡明君也必能纳良言、聚贤臣。圣人云‘首虽尊高,必资手足以成体;君虽明哲,必藉股肱以致理’即是这个道理。”
药王孙思邈笑道:“李兄弟说的是,老朽比各位枉长几岁,也见过不少朝代兴替。老朽也知这治世之道的核心在于君主。不过老朽倒有个疑问。有时我们也明明看到有些朝代的君主比较昏庸无能,但也没有发生像如今这样的乱世纷争,这究竟又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