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和红拂女来到小庙前，看到小庙已是荒废多日了。不过好在小庙虽然破败，但还没倒塌，看得出以前还是有些香火的。二人抬眼望去，只见庙前还有一个石砌的小山门，上有四个篆书砖刻大字“成安君祠”，字虽质朴却也苍劲有力。

　　“成安君祠。咦，这成安君是谁？”

　　红拂女读着这小庙匾额上的几个字，一脸疑惑地望着李靖。

　　“成安君？”

　　李靖又抬头看了看匾额，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一时倒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既然有庙供奉，想必也是历史上的知名人物。成安君？现在倒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走，不管是谁，先进去看看再说！”

　　两人信步来到院内，果然没有人在。院内有座小殿，规模不大，倒也颇有气势。

　　红拂女看到庙殿门额上又有块木牌匾额，上面赫然写着“陈馀庙”三个镏金大字。只是年代久远，镏金已是模糊，牌匾也裂了几道缝。门前两旁廊柱上还镌刻着两行字，写道“身甘殉赵难，义不屈韩兵”。

　　“靖哥哥，这陈馀是谁？怎么没听说历史上有这么个人物呢？”

　　红拂女看到什么都好奇，看到“陈馀庙”的牌匾又回头问李靖。

　　“陈馀？”

　　李靖又抬头望了望那块匾额，认真地读了读那三个字，竟不自觉地“哈哈”笑出了声来。

　　“陈馀庙。哈哈哈哈，原来成安君就是这个陈馀啊！”

　　李靖把两旁的两行字又轻声地读了一下：“身甘殉赵难，义不屈韩兵。咦，他什么时候殉了赵难，又什么时候有什么大义不被韩兵所屈服了？”

　　李靖连连摆手笑着对红拂女说道，“他啊，不提也罢。说起来历史上倒是真有此人，但说起他的故事来那简直就像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

　　“哦，没想到你还真知道陈馀这个人？怎么说他就是一个大笑话了？既然是个大笑话，靖哥哥不妨说来听听嘛。”

　　听李靖说这个人的故事就是一个“笑话”，红拂女一下子来了兴致。

　　“怎么这个陈馀居然还有人设庙祭祀呢？”

　　李靖看着这“陈馀庙”几个字，感到有些费解。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说起他的故事，简直能把你笑死。我真想不通当地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给他建座庙，还供奉他香火，真是难以置信。”

　　李靖对此人是一脸的不屑。他把马栓在廊柱上，和红拂女一起走进殿来。虽已是八月份，但太阳照在身上依然灼人。

　　“想听他的故事不难，先进殿吃点东西再说。”李靖边说边走进殿来。

　　小殿里虽不高大宽敞，但却背阴凉爽。李靖到外面扯点荒草铺在殿内的地上，红拂女则忙着收拾午餐。她从包中拿出一块牛肉干，用短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码放在包牛肉的干荷叶上。然后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牛皮水袋，袋中盛的却不是水，而是上好汾酒。她把酒递给李靖，李靖喝了一口后又递给红拂女。红拂女也抿了一小口，然后迫不及待地坐在李靖身旁，眼睛“巴嗒巴嗒”地望着李靖，坐等着李靖给她讲陈馀的故事。他们二人平时在家也常常夫妻对酌，谈古论今。两人说是夫妻，但有时候却倒也真像是一对兄弟，红拂女虽是女儿身，倒也颇有男子汉气概。

　　“靖哥哥，快说来听听嘛。”

　　红拂女见李靖尽忙着吃东西，一时没功夫给她讲故事。她趁李靖仰头喝酒的功夫，一把抢过酒囊。李靖一个不注意，酒水溅到了脸颊和脖子上。

　　“你看你急的，连让我喝一口酒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好酒，洒了多可惜啊！”

　　李靖赶紧用手把脸上的酒抹一下，放在嘴里吸吮几下。

　　“这酒没喝到，这故事就很难想全了。古人尚有煮酒论英雄呢，我李靖喝个酒谈一下古人又有何不可呢？”

　　李靖说罢，作势要用手去抢酒囊。红拂女赶紧把酒囊藏到身后。

　　“靖哥哥，别净顾着吃喝了！人家还等着听你说故事呢。快说快说，不说的话不给你喝酒吃肉！”

　　“呵呵，想听故事？”

　　李靖笑着道，“好说。把酒拿来，有酒喝才有故事。今天我们兄弟二人也来个喝酒论英雄如何”。

　　“好吧，给你！喝了这一口你可赶快讲哦。”

　　红拂女见李靖没酒就不说，实在没奈何，又只能把酒交给李靖。

　　李靖接过酒囊，抿了一口，话锋一转，又斜眼望了望门楣。

　　“唉，说起这个人，故事确实倒不少。但若将他从英雄论的话，也还真难算上个英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人物吧。”

　　“好好好，英雄也行，人物也罢，你快点吧。你要还不讲，我就……”

　　红拂女逗趣似的作势又要去抢李靖手中的酒囊。她迫不及待地对李靖说道：“正好此时没事，也好做个饭中谈资。再不快讲，就真的不让你喝酒了。”

　　“不抢，不抢！好吧，我现在就讲行了吧。”

　　李靖一边护住酒囊，一边告饶。

　　“嗯，你听说过巨鹿之战、背水一战的故事吗？”

　　李靖略作沉思，反问红拂女道。

　　“知道啊，这谁不知道，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两战都发生在汉初，巨鹿之战是西楚霸王项羽打的、背水一战是汉将韩信打的。不过，这两次战役跟这陈馀又有啥关系呢？”

　　“有关系，要不然怎么说陈馀是个名人呢。”李靖笑道。

　　“巨鹿之战成就了西楚霸王项羽的英名、背水一战也使汉将韩信扬威天下，他们都是凭借着这一战而为自己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的。”

　　李靖说到此处，两眼望向庙门外的山峦。他的眼神炯炯有光，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项羽和韩信的景仰以及对自己未来的憧憬。

　　“说起陈馀，也还真有一些说头。”李靖呷了一口酒后娓娓道来。

　　“这陈馀啊，本是战国末期时魏国大梁人，年轻时在当地倒真就小有名气。他有一个同乡人叫张耳的，和他关系非常好。这张耳比陈馀大，但他非常佩服陈馀这个人，甘愿追随陈馀，两人遂结成刎颈之交。”

　　李靖抿了一口酒，继续讲道：“秦朝末年，陈胜、吴广举起反秦大旗，天下群雄响应。陈馀和张耳也觉得自己干一番事业的机会来了，便相携一起投奔了陈胜。后来陈胜在陈地称王，他们在陈胜手下为臣。不久陈胜死了，陈馀和张耳转而拥戴武臣在赵地称王。武臣被拥立为赵王后，以张耳为右丞相，陈馀为大将军。可惜好景不长，这赵王武臣即被部将李良杀死。李良怕张耳报复，便还要杀张耳。张耳因事前得到消息，及时潜逃才脱得劫难。随后张耳和陈馀又拥立赵国后裔赵歇为赵王，迁居信都。”

　　李靖说到这里，又拿起一块牛肉干，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红拂女正听在兴头上，见李靖说说停停，何时才能听到最精彩的地方。她一把抢过酒囊，说道：“你看你光顾着喝酒，故事也讲得七弯八绕的。到底陈馀和这两次战役有什么关系，快点讲嘛！故事不讲完，不许再喝！”

　　李靖也知爱妻脾性，倒也不生气。他故意再嚼一口牛肉干，再慢慢说，吊吊她的胃口。红拂女知道李靖是在逗她，可她也没办法。这嘴长在别人脸上，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只能由别人作主。

　　李靖嚼完牛肉干，望向红拂女手中的酒囊，似有不喝酒就不说的意思。

　　“好吧，给你给你！”

　　红拂女此时也只好认输，把酒囊又递还给李靖。

　　李靖抿了一大口酒才说道：“这次多喝点，省得一会又喝不到了。”

　　“对啊，快说快说，要不然呆会真的就一口也喝不到了。”

　　听着李靖说这孩子般的话，红拂女也忍不住笑了。

　　“好吧，好吧，马上就要说起这巨鹿之战了。话说在秦二世三年时，秦二世派大将章邯率军四十万进攻河北，欲剿灭赵国。这张耳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信都难守，就保着赵歇往东逃走，结果被秦兵团团围困在巨鹿城里。”

　　“你看，这不就说到巨鹿之战了嘛。”李靖这才点题道。

　　“是啊，这巨鹿之战跟陈馀有什么关系呢？”红拂女好奇地问道。

　　“有关系。”李靖笑道。

　　“话说这张耳和赵王被困在巨鹿城内，情况十分危急。而此时陈馀正拥兵数万驻扎在巨鹿城北，距离最近。张耳想起他和陈馀是‘刎颈之交’，大家又共同在赵王手下为臣，便派人冒死去向陈馀求援。可令张耳万万没想到的是，陈馀却说自己兵少，难以敌秦，不予援救。这把张耳气得跳脚大骂，说陈馀不忠不义，是个小人。”

　　“是啊，数万士兵对阵40万秦军，如去营救岂不是以肉委虎，徒尽亡军吗？”红拂女也说道。

　　“你继续听啊，故事还没有结束呢。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多支诸侯军队，加在一起有数十万之众，不比秦军少多少。但这些诸侯军队各自为政，大家仍然相互观望，没有一支军队敢去解巨鹿之围。张耳又拼死派人向陈馀求救，求他能鼓动其他诸侯军队，一起来解巨鹿之围。可陈馀仍然既怕死不敢前去救赵，又无威信能说动诸侯军队，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张耳被围而无能为力。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来了。”

　　李靖讲到这里故意卖一个关子，他喝了口酒，歇了歇。

　　红拂女正听到关键处，见李靖却停了下来。她着急了，不住地催道：“靖哥哥快说啊，是谁来了？”

　　李靖是故意吊红拂女的胃口，此时见目的达到了，才笑着继续讲道：“当时楚国楚怀王派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军数万北上以解巨鹿之困。”

　　“靖哥哥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你说有一个人来就是指项羽吧？项羽率这数万楚军解了巨鹿之围。但项羽只率数万军队又怎么就敢去解巨鹿之围呢？”红拂女问道。

　　“项羽之所以敢去，就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项羽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所以说项羽一战成名也即在于此。宋义带领楚国援赵大军进至安阳后便也按兵不动，项羽急问宋义为什么大军不再继续向前？宋义说道：‘我们急什么！最好让秦、赵相杀，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我军再坐收渔人之利不好吗？’结果大军逗留四十多天不前进。项羽气极，痛骂宋义见死不救，乃是不仁不义之徒。他越骂越怒，竟然挥刀杀死了宋义，自己会合英布和蒲将军两支楚军紧急去解巨鹿之围。”

　　“项羽会合另外两支楚军能有多少人？”红拂女总是好奇。

　　“也就不到六万人吧。”

　　“用六万人去对四十万，仍然无异于以卵击石呀。”

　　古往今来好像都是这样，红拂女也开始听故事为古人担心了。

　　“兵之多少、强弱，不是绝对的，得看是谁去指挥。因形得势，因势利导，从而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能。用兵之道诡诈多端，在于将者之心。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例实在是举不胜举，春秋时期吴、楚柏举之战，孙武提区区三万之众还打败了楚国二十万大军，可以说是历史上以少胜多最经典的战例。东汉末年曹操、袁绍之间的官渡之战，曹操与孙刘联军之间的赤壁之战……”

　　“不要说那么多了，还是讲巨鹿之战吧。”

　　红拂女看到李靖提起这些经典战如数家珍，知道他平时对兵法、战例研究很多，谈起军事，他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于是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回归正传。

　　李靖又喝了一大口酒，笑着说：“口渴了，先喝一口再说。”

　　实际上红拂女虽没读过多少兵书战策，但对于巨鹿之战，她多少还是了解的。她之所以催着李靖讲这个故事，是因为一谈到军事上的事，李靖就会心情大好。

　　这几天看到的惨淡景象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李靖的心头，使他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产生了怀疑，也对自己的将来前途产生了迷茫。这时与红拂女谈谈军事史上的这些典故，使他的内心一扫阴霾之气，心中顿觉神清气爽。

　　“好，回归正题，还谈巨鹿之战。”

　　“项羽率楚军到达巨鹿城南的漳水河，见数十万诸侯军队屯兵在旁，营垒数百座，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解巨鹿之围，非常生气。他立刻派遣英布和蒲将军率两万楚军过河，援救巨鹿。二将渡河后初战小胜。这时陈馀自己不敢进兵，却跑来催促楚军进兵。项羽率领全军渡过漳水河，命令大军破釜沉舟，烧掉房屋帐篷，只带三日干粮，以示拼死决胜的决心。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巨鹿，击败章邯用来保护甬道的秦军，断绝秦军的粮道，包围了秦朝军队。战斗中，项羽是身先士卒，带头冲入敌阵。他的决心和勇气，对将士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将士们个个士气振奋，以一当十，杀声震天，越战越勇。那些诸侯军的将领都在营垒上观战。见楚军士兵竟敢以那么少的兵力大战秦军，且个个奋勇，无不以一当十，喊杀声惊天动地，诸侯军人人都两股战战，惊恐不已。经过激战项羽终于打退章邯，活捉了王离，杀死了秦将苏角，围困巨鹿的秦军瞬间土崩瓦解。打败了秦军后，项羽召见诸侯军将领。这些将领们进入辕门时，没有一个不是跪着前行的，谁也不敢仰视。项羽从此一战成名，成为诸侯军的上将军，各路诸侯也就都归他统帅了。”

　　“这陈馀有数万之众，加上诸侯军数十万之众都不敢与章邯秦军对阵，项羽只有五、六万之众而大败秦军，确实了不起。那陈馀兵卒少，不敢对阵秦军确也情有可原，你怎么就说他是一个笑话了呢？”

　　红拂女听到这里仍不满足，催着李靖往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