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的话音未落,忽听得山上鼓声震天,杀声遍野,盛彦师率军突然杀出。埋伏在两边山上的弓弩手万箭齐射,滚木礌石如疾风暴雨般从两边峭壁上砸落。李密军猝不及防,顿时死伤无数,哭爹叫娘,乱成一团。唐军刀斧手趁势杀出,从中间切断李密队伍,使其首尾断绝,不得相救。
李密突然遭袭,看到自己的队伍瞬间溃不成军,一下子给整懵住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绝没想到在这里真会中了唐军的埋伏。他环顾左右,见两边壁立万仞,峰高树密,根本无处可逃可避,只能任人斩杀。
看到自己的部众转瞬之间折去大半,哭声震天。他和王伯当左冲右突,奈何谷深路窄,根本冲不出去。只是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的身边就只剩王伯当和几十名亲信随从。李密此时眼看自己的宏图大业转瞬间成为一场泡影,顿时万念俱灰,呆若木鸡!
他仰头长叹道:“苍天负我!苍天啊,你何以再次负我!”
李密说罢悲从中来,仰头痛哭失声。
王伯当见李密呆呆地站在路中间,任箭矢如雨,落石如雹,不闪不躲,心中大急。他急切地叫道:“老师,危险!赶快躲开!”他看到李密对他的话好似充耳不闻,慌忙边喊边冲过来想把李密拉向路边。
忽然“轰隆隆”声音响起,一块巨大的礌石从谷顶上落下,不偏不倚正中李密头顶。李密瞬间脑浆迸裂,从马上软瘫瘫地掉落地上,死在当场!
王伯当正在前冲,那礌石滚落,又砸在王伯当的腿上。王伯当感觉腿上剧痛难忍,自觉腿骨已然断裂,被巨石死死压住不能动弹。
此战李密叛军全军覆没,李密当场被砸死,王伯当重伤被擒解往长安。
李密的一场春秋大梦,竟终结于一个不知名的盛彦师之手。说来说去,也是因果报应。他在瓦岗寨时,一负翟让,夺位自立;及至入唐后又再负李渊,归而复叛。似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反复无常之人,岂是成大事者?放眼古今天下,有多少自以为是的枭雄,不能识大体,全忠节,见事不可为而拼命为之。以为只要努力,总能向逆而生,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此时的长安,李渊和李建成、李世民父子正在金殿上为李密反走而伤神,讨论如何追剿之时,忽然听到李密叛军被盛彦师截杀,全军覆没的消息。而且李密和王伯当都没逃掉,一个被杀、一个被抓。李渊父子大喜过望!李渊为表彰盛彦师的功劳,加封他为葛国公。
李世民爱惜王伯当是个难得的人才,亲自前来劝降王伯当。李世勣听说王伯当被擒后也写信来劝王伯当归顺大唐。
王伯当乃真义士也!他慷慨说道:“我一直追随魏公,魏公是我恩师,待我如同父子。王伯当愿誓死追随魏公,即使魏公已死也绝不会背叛他!”竟不为李世民所动,拒不降唐,结果被斩杀于西市。
李世勣得知李密和王伯当的死讯,大哭一场。他专程从黎阳赶到长安,向李渊乞葬李密和王伯当的尸体。李渊怜惜李世勣的忠义,特意准奏。
李世勣带领李密的旧属为李密披麻戴孝,隆重地安葬了李密。他把王伯当也葬在李密的身边,算是既报了自己与李密的知遇之恩,也全了王伯当的忠节。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我们再来说一说瓦岗另外几位英雄秦琼、程咬金和单雄信等人。当年李密的瓦岗军在邙山一战中,被王世充打败。李密、王伯当和魏征等人不得已投了李唐,而单雄信、秦琼、程咬金等人都力竭被擒,被迫归顺了王世充。
这王世充乃是一个器量狭小之人,好猜忌。他知道秦琼等人是不得已而归降,实非真心。按理说他应该抓住这一大好机会,对他们礼贤下士,恩威并施,使他们能倾心效忠。可王世充有王世充自己的打算,他担心秦琼等人的旧主李密现在唐营,这些人终将弃他而去归奔李密,所以他对这批瓦岗降将采取分化拉拢的办法。他知道瓦岗众人是极重义气之人,单雄信是这几个人的老大,只要抓住了单雄信,就等于是牵制了其他人。当年单雄信因李密杀翟让之事而与李密结下仇怨,王世充觉得单雄信是瓦岗旧将中绝不会跟随李密降唐的一个人。因此王世充特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单雄信,将单雄信招了附马,并加封单雄信为大将军,而对秦琼、程咬金等人却不加封赏,让他们以半俸闲住,随营待用。
这一日,王世充准备攻打故州,需要用人,他这才任命秦琼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为副将。
“二哥,二哥在家吗?”
当天晚上,秦琼正在家中闲坐,程咬金突然找到他的家里,还没等家人通报,进得堂来就大声地嚷嚷着找二哥。
写到这里,笔者不免赘言几句。很多读者受《隋唐演义》的影响,说瓦岗四十六位英雄借向秦母(秦琼的母亲)拜寿之机,齐聚贾柳楼结义,称瓦岗四十六友,又称贾柳楼四十六友。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瓦岗英雄中,程咬金、秦琼、单雄信、王伯当、徐世勣五人关系最好,也一起被李密称为“瓦岗五虎上将”。他们五人之间相互以兄弟相称。其中单雄信最大,秦琼行二,程咬金行三,王伯当行四,徐世勣最小。因此程咬金一进门来,就喊“二哥”。
民间有传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赞扬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之间感情深,重义气,贬损瓦岗结义完全是以利益而在一起的。单雄信后来因李密杀了翟让而与李密等人有了间隙,与秦琼、程咬金等其他人关系也开始转淡。单雄信自从投靠王世充又做了王世充的驸马后,便死心塌地的效忠王世充。他与秦琼、程咬金等其他人开始若即若离,瓦岗结义也就形成了表面文章。
另外还有一点也需说明一下,受《隋唐演义》的影响,民间传说中都认为程咬金是穷苦人家出身,使的是一只大板斧。事实上居历史考证,程咬金和秦琼都是出身于名门世族,程咬金的曾祖父程兴,乃是北齐兖州司马,祖父、父亲皆为高官。而且程咬金和秦琼两人使的都是长槊,而非演义中所说的单使板斧和双锏。据笔者百度考证:名门世家用的槊一般都非常名贵,其珍贵主要就是珍贵在槊杆上。长槊的槊杆根本不像普通枪、矛所用的是普通的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一根根粗细均匀的篾,然后再胶合而成。而对韧木的选取也非常考究,一般以做弓用的柘木为上乘,其次是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做杆时把木头剥成的细篾用桐油反复浸泡。一直泡到不再变形不再开裂了,方才完成了槊杆制作的第一步。而仅仅是这个过程即要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篾条取出,放在荫凉处再风干数月。然后再用上等的胶漆把泡好风干的篾条胶合为自己手把粗细,丈八长,外层再密密匝匝地缠绕桐油泡过的麻绳。等到麻绳干透了,涂上生漆,裹上葛布。葛布上面再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叮叮”的金属之声而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最后才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笔者在这里说的轻巧,但一支好槊的制作最起码要耗时三年,这还是非常有经验的兵器行家制作。即使如此小心,成功率也仅仅只有三到四成而已,很多槊杆不是因为变形就是因为开裂而报废。因此一支好槊造价高得惊人,动辄上万两银子的都有。所以汉唐以来,槊一直是世家贵族出身将领的标志,真正能用得起槊的人也决不是等闲之辈。
那有人要问秦琼有没有锏,当然有!不过那是他随身带的短兵器,就像李靖挎横刀、李世民的宝剑以及尉迟敬德的钢鞭一样。古人打仗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很少单用短兵器的,一般都是长短兵器结合使用。只是因各人的爱好及习惯不同,而使用不同的短兵器罢了。
秦琼听到程咬金急切的呼唤,不知何事,连忙迎了出来。他笑着说道:“三弟,看你心急火燎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程咬金见秦琼迎了出来,一把拉着秦琼的胳膊说道:“二哥,走,屋外不方便说话,我们进屋说去!”
程咬金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不等秦琼相让,便拉着秦琼的胳膊急匆匆地进了屋。
秦琼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等进了屋后,他推开程咬金的手道:“三弟,你看你这么火急火燎的,究竟是什么事?”
“什么事?熊黄子的(山东骂人的方言),俺不干了!”
程咬金刚一张口,就骂上了。他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喷出火来。
“熊黄子的,再干的话,俺就要憋死了!二哥,你能受得了他整天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样子?”
秦琼一听,便知道老程说的是什么事。
自从他和程咬金等人投靠了王世充以来,确实整日受着窝囊气。王世充需着他们的时候,就拿过来用,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晾到一边,这种做派根本不是待人之道。王世充表面上信任他们,委任他们以将军之职,经常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还常用夸饰动听的言词来称赞他们,做得冠冕堂皇。但暗地里猜忌心很重,很多的时候对他们做的事虽然表面上夸奖,事后却又找人检查他们做得怎么样。整日疑神疑鬼,弄得秦琼和程咬金他们非常心烦。
最让秦琼和程咬金他们受不了的是王世充喜好卜卦算命、推算天文历法。每遇大事皆以占卜算卦来决定,以表明他是按天命做事,以示他的命令来自天授,违抗他的命令就是抗天命。在攻打故州之前,王世充又去占卜算卦,对将士们说是“天命已归郑,此次攻故州必胜。”弄得那些士兵们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疯癫癫。
秦琼早就看不顺眼,但他不好说。毕竟现在自己已经跟了王世充,又能怎么样。程咬金可不管,他心直口快,有时骂骂咧咧,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常常让王世充不快。所以王世充对程咬金等瓦岗投诚之人更加防备。
程咬金见秦琼沉吟不说话,不过他也没打算等秦琼开言,便又接着骂道:“这个郑王心胸太过狭隘,整天叽叽歪歪。每天就像个苍蝇、蚊子似的在你身边‘嗡嗡嗡嗡’地叨叨个没完,烦都把你烦死了。”
程咬金说到这,还专门做了个苍蝇、蚊子飞翔似的手势,嘴里学着“嗡嗡嗡嗡”的声音,凑在秦琼的耳边叫唤。
“唉呀,别叫唤了,吵死了!”
秦琼一听马上皱起了眉头,一把将程咬金推开。
“哈哈哈哈!你看,就这一阵子,你就受不了了吧!”
程咬金看着秦琼那一副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他笑罢又恨恨地说道:“整天这样的在你耳边‘嗡嗡嗡嗡’的,你说烦不烦!除此之外,他还天天喜欢在你面前赌咒发誓,算命打卦,俺看他纯粹就像是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巫婆,哪里是什么能胸怀天下的君主!俺算是看透了这个人,也受够了这个人了!二哥,俺再也不想这么忍耐下去了,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没等秦琼开口说话,程咬金又说开了,像连珠炮似的,“二哥,俺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投李唐。二哥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俺这就走了。”
秦琼一直听他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连连向他摆手,示意他说话声音轻点,毕竟他们现在是在郑军营中。但是程咬金根本不顾忌,看来是他铁了心要与王世充撕破脸了。
秦琼此时见程咬金终于停下来听自己的意见,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三弟,说话声音小点,小心隔墙有耳!”
“怕啥!反正俺是受够了,一天也不想多呆了!他要找俺算账的话,熊黄子的,俺正好就他妈的反了!”
程咬金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仍然大声地吵吵着。
“三弟,暂时不要急!来,坐下来慢慢说。”
“唉呀我的好二哥!你到底什么意见?赶紧说,俺都急死了!”
程咬金一直就是这样的直脾气,秦琼是知道的。
“三弟小声点,不管做什么事都急不得。特别是这种事,更要从长计议!”
秦琼见程咬金的大嗓门快要把屋脊盖给顶了,赶紧再次劝他小声。
“好,好,俺不说了还不行吗!二哥,你平时是一个豁达威猛的人,怎么现在跟耗子似的畏首畏尾!你看怎么办吧?俺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愚兄也早就觉得郑王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此人城府太深,好猜忌,喜信谗言,岂能成就大业!”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好办吗!我们一起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程咬金听秦琼这么一说,心中高兴,连忙催促道。
“三弟莫急,听愚兄把话说完!”
“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走就走,越早越好!俺早就呆不下去了!”
“三弟,什么事都要认真斟酌,不能鲁莽行事!”
“唉呀,有话快说!俺不是知道你做事谨慎,所以俺才来找你商量的嘛!有话快说,别婆婆妈妈的尽吊俺的胃口!”
秦琼知道他这个三弟的脾性,所以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不以为意,说话仍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
“说实话愚兄也早有投李唐之意。但即使现在就去投李唐,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岂能简单一走了之。三弟你看这样如何?”
秦琼说到这里,用试探的口气问程咬金。
“唉呀,什么这样、那样的,有话就快说!似这样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的,你这是想憋死俺老程咋的!”
秦琼看他那急火巴拉的样子,倒有点乐了。
“三弟,愚兄的意思是不如我们暂忍一时。等到他日前往故州两军交战之时,我们再带领所部一起归唐如何?”
“哈哈,对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程咬金一听,高兴地一拍巴掌,脸上也笑开了花。
“这才是俺的好二哥,嗯,对!俺看这样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那天就这么办!”
程咬金说完转身要走,突然一拍脑袋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秦琼说道:“二哥,俺想起一件事来。大哥单雄信可也是俺们瓦岗寨一起出来的,他不会为了一个什么破附马就不要我们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就太不够义气了。俺们走了不对他知会一声,把他一人留在这里,也好像有点不地道!二哥你会说话,你试探他一下,看他走不走,走的话带上他一起走。”
“三弟,你放心,我知道了。”
秦琼笑着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俺走了。”
程咬金就这么来去如风,打了一声招呼,也不等秦琼说话,就出门走了。
秦琼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快人快语的性格,倒也丝毫不在意。
但是要他去喊单雄信一起走,秦琼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他,他能跟我们走吗?只怕是未必吧!”
秦琼想到这里,不由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