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的李世民、李靖以及所有的唐军将士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一直在紧张地注视着浅水原!
浅水原那边漫天遍野的喊杀声、拚死肉搏的嘶吼声,以及“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虽然几乎很难传到这里。但他们却依然感觉到这声音仿佛就响彻在耳边,时刻激荡着他们的心胸。他们看到梁实已经坚持了三天,把薛军牢牢拖住,已经是非常的不易了。
“殿下,打吧!梁总管已经坚持几天几夜了,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是啊,我们决不能让梁总管和将士们的血白流!殿下快下决心,打吧!”
“殿下,求求您了,让我们出击吧!”
众将领纷纷请战,要去攻击薛军。
“各位将军,现在还不能急。宗罗睺的实力还没有被大量消耗,现在还不是我们进行反击的时候!”
李靖急忙阻止大家冲动的行为。
“还不急?再不急梁总管快顶不住了!”
“你肯定不急,整天就知道下棋,什么也不做!我们可急死了!”
“梁实不是你的同袍,你当然不急!他可是与我们同生共死过来的,我们可不能看着他白白地送命!”
“大家不要吵!”
“梁总管不仅是你们的同袍,也是我李世民的!仗有的打,但现在确实还没到时候。为将者如此心浮气躁,如何能领兵打仗!”
李世民及时站出来制止大家的冲动情绪。
“我军兵力不多,宗罗睺的实力确实还没有被大量消耗,现在还没到关键的决战时候。”
“殿下,再不去,梁总管可就白白地牺牲了!”
“是啊,既然梁总管他们是去做诱饵的。现在也该我们上场了吧?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薛军一点一点的消灭?”
“殿下,不能再等了!再等的话,等到宗罗睺吃掉梁总管,再全力对付我们,那梁总管和上万将士就白白地牺牲啦!”
“殿下,我们还需要派一支军队去牵制并尽可能地疲惫敌军。”
李靖不管那些将士们如何吵吵,他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他仍然十分平静地对李世民建议道,好像那些吵吵声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朵。
李世民惊讶于李靖的定力,换了别人受到这样的冷嘲热讽早就受不了了!
可李靖却跟没事人似的!
“李将军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确实还需要派一支队伍去疲惫敌军,为大军最后的决战制造机会。”
“殿下,末将愿往!”
右武候大将军庞玉站出来拱手叫道。
庞玉与梁实关系素来深厚,看到梁实处在危急之中,心中着急,立即主动请令出战。
李世民关切地说道:“庞将军,你这一仗可能将更加艰难。梁总管还有营寨防护,而你却没有一点东西可依靠,完全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肉搏战。敌众我寡,你……你能行吗?”
“殿下放心吧,梁总管是铁打的汉子,我庞玉也决不是泥捏的!末将定与将士们共存亡,将薛军死死地牵制在浅水原上!”
庞玉此时情绪高昂,拍着胸膛大声地说道。
庞玉转身刚要走,李靖说道:“请庞将军稍等一下!”
“李将军还有吩咐?”
庞玉转身不解地望向李靖。
“殿下!”
李靖叫住庞玉后,转身拱手对李世民说道:
“殿下,此次庞将军出击所面临的形势确实比梁将军还要更加凶险。梁将军毕竟还可凭寨坚守,而庞将军的出击根本就无险可守,完全是短兵相接,相互搏杀,所以战斗将更加艰苦和惨烈。既然此计是属下出的,属下就要同庞将军一起出击,并肩战斗,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现在还没到李兄你要出击的时候。李兄还要随我参谋军事,筹划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那些将士们绝对没有想到李靖会在此时最凶险的时候,主动请缨出击。在他们的眼里,李靖只会是与李世民下下棋,动动嘴皮子,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谁也不会想到此时他会突然请兵出战。所以他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一齐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李靖。
那些眼光中很明显充斥的是怀疑、不解甚至还有一些惊愕。
李靖笑了笑,坦然地说道:“殿下放心,战场上只有奋勇向前的英雄,却绝没有只会纸上谈兵的懦夫。末将倒也真想试试这薛军有怎么样的厉害!不瞒殿下,这几日末将的长枪老是嗡嗡地叫,横刀也一直在鞘中发出“叮叮”之声,末将知道它们也在呼唤战斗了!”
李世民还想挽留,但见李靖脸上的神色是一种不容置疑地坚定。
李世民心中知道,李靖这些天来非常的不容易。在这几天里,他受到将士们多少的委屈和白眼。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卫”,在军中职位不高。前段时间不断有将士讥讽他只会耍嘴皮子,却只靠与自己关系亲近,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贪生怕死不敢上阵冲锋杀敌。李世民的心中也十分的清楚,他这次请战一定是想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现在他既然主动请战,在众将面前自己确也不好阻拦。
“李兄,此次出击,凶险异常。你一定要小心,我等着与你一同喝庆功酒呢。”
李世民拉着李靖的手郑重地叮嘱道。
“哈哈哈哈,殿下尽管放心,末将不会有事的。殿下,汉末有汉寿亭候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末将虽不敢与先贤高攀,但也还要与殿下以及众位将军一起庆功凯旋呢!”
这一句话,李靖是慷慨陈词,激扬高亢。众人虽没有见识过李靖的武功,但听起来也是血脉贲张。
在这个时候,敢于站出来去领这么艰难的任务,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勇气。先前对李靖总是冷嘲热讽的几个将军,此时也不由得对李靖另眼相看。
“不过殿下,属下有个请求。”
“李兄,有什么请求只管说!”
“殿下,属下只要求把那五百名陌刀手交给属下带上去!”
“五百人?”
众位将军本来见李靖勇挑重担,还心生敬意。见他或然又提出要求,以为李靖要求上阵就是因为却不过面子而做做样子罢了,肯定要提出什么特殊的要求。当他们听李靖只要求带五百人时,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五百名陌刀手?李兄,你确定五百人够吗?”
李世民知道这五百名陌刀手的实力,但当李靖提出只带这五百人时,还是关切地问道。
“殿下,够了。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李世民见李靖非常自信地回答,也只好点头同意。
“李兄,一定要小心!”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知道了!”
李世民知道,下面还有很多事情,他要和李靖商量,李靖不应该现在就出击。但他知道,此时他不能拦下李靖。他一拦的话肯定会引起众将的不满,认为他偏袒李靖,对其他将士不公。
李世民更知道李靖的出击更多是要证明自己!要不然即使此次征讨薛仁杲取得了胜利,他也肯定生活在全体将士的白眼中。
谁会把如此重大的胜利,算在一个小小的“三卫”头上呢!而且还是一个整天只知道和长官下棋,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呢!
“李兄小心!”
李世民伸手紧紧握了握李靖的手,万千叮咛只在那深深的一握中。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李靖说完,朝众人一拱手,在众将惊愕的眼神注视下昂首走出帅帐。
他和庞玉急忙回营集合各自的队伍,进行战斗动员。
李靖命令把五百陌刀手各队的头领找来,要求大家立即带队去砍割蒲草和芦苇编织草盾牌。
“草……草盾牌?”
众头领都面面相觑,不知李靖叫他们砍割蒲草和芦苇编织草盾牌干什么用,大家一脸茫然地看着李靖。
“将军,我们都是双手使用陌刀的,战斗时根本腾不出手来拿盾牌,要那个盾牌有什么用?”
“是啊,将军,即使要用的话,也应该是用军用盾牌啊。军营里盾牌有的是,也不缺我们这五百人的。那草做的盾牌根本经不起刀砍斧劈,确实……确实没有什么用啊!”
“将军,我们……”
还没等大家说完,李靖便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笑着说道:“现在时间紧急,容不得我多作解释。你们先不要多问,只管先去准备。等你们做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用途的。”
李靖又把盾牌的大小、尺寸对他们一一言明。他特别要求人手一个,今晚必须备好,不得拖延,违者军法从事。
军令如山!
众人见李靖说的非常认真,便也不敢再问,俱各自分头去准备。
到了晚上,五百个草盾牌都悉数制作完成。每个盾牌都足有大半个人高,编制的非常细密结实。不过冬天草木枯黄,盾牌编制的虽然坚实,但还是很脆,用手使劲一揉就碎了。
“这,这能用吗?”
“是啊,你看,这个东西用手一碰就破了,怎么能经得起刀砍斧斫呢!”
很多士兵看到这样的盾牌都不住地摇头。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长官为什么要他们劳心费神地准备这个东西。他们觉得拿这样的东西上阵不仅多余、麻烦还根本不顶用。
李靖见大家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是笑笑,也不多解释。他又命令他们将每个盾牌都用火油浸透备用,等众人把这所有的事情办妥了,他这才仔细地向大家讲解了草盾牌的使用之法。
“是这样啊!”
众人此时才知道李靖的计谋确实非同常人,俱各心领神会。
第四天天刚蒙蒙亮,李靖和庞玉分别带领五百陌刀手和五千精兵突然来到浅水原列阵。李靖和五百陌刀手们都在脸上涂上白色的油彩,一个个如魔鬼般狰狞,让人见了不禁胆寒。这还是李靖从兰陵王戴面具出战的经验中悟出的一点战术,今天他第一次把它用在了实战中。只是不知今天战场上士兵脸涂迷彩是不是从那时发展来的。
今天,李靖又专门把自己的装备整理一下,重新披挂整齐。他穿着虬髯客送给他的黑盔黑甲,身披红拂女为他精心缝制的黑红双色大氅,腰挂横刀,手中握着那杆油黑锃亮的长枪。此时的他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犹如一尊天神傲然站立在阵前。
李靖对着长枪默默地说道:“张大哥,夫人,今天,我就要带着你们一起冲锋陷阵了。请你们一定要保佑我旗开得胜,让我们一起为大唐建功立业!”
庞玉见李靖和五百陌刀手都没有骑马,而是步战,再看到他们手中拿的东西,却都是用蒲草编就的草盾牌,心中感觉十分好笑。
“唉,殿下也不知怎么想的,这李靖明显是不懂战法,还天天把他当成宝贝似的,言听计从。这……这哪有这么打仗的?这不是明摆着让战士们到战场上去送死吗?我看这一仗李靖肯定会因自己的愚蠢无知而葬身战场的。”
“唉,我又怎么偏偏和这样的蠢货一起出战呢?不仅他无谓送死,最后可能还要连累于我!”
本来自从开战以来,他和其他将士们一样认为李靖贪生怕死。今天待出战时看到李靖和他的陌刀手们的做法,更觉得李靖岂是怕死,更是无知!让他从内心里开始更加有轻视李靖之意。
宗罗睺见又有一支唐军杀来,正合心意。便留少部分人围住梁实营寨,驱大部军士向李靖他们这边掩杀过来。他们在唐军面前列阵,把李靖他们团团围住。
宗罗睺见来的唐军不过只有区区四五千人,颇不以为然。他在马上挥鞭一指,哈哈大笑道:
“看来大唐天子也派不出多少人马来了。这区区四五千人过来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我一通箭雨就让他们中的大部分见阎王了。”
不过虽是嘴上这么说,但这一次,他吸取进攻梁实大寨的教训,先派一万士兵来对付李靖和庞玉的大军。
清晨的浅水原上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这种血腥味让刚刚参战的唐军将士们还没有展开搏杀就已经提前感受到了战争的惨烈。此时,每个人的手和脚都有一些僵硬、颤抖。心脏就好像被无限地充血,要胀出胸膛一样。大家的眼睛都通红的充满血丝,脸上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僵硬的近似扭曲。
战斗开始前往往会经历一个感觉很漫长的寂静,寂静到每个人几乎都能听到战友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李靖和庞玉的大军刚刚踏上浅水原,薛军就围拢了过来。
很明显,宗罗睺不可能让这批唐军在这浅水原上站稳脚根。他要趁唐军立足未稳,就要把这批唐军包围、聚歼。
所以李靖和庞玉他们要想更多地消耗、疲惫薛军,还要首先在这浅水原的一角立稳脚跟才行。
但在这敌众我寡,一马平川又力量悬殊的战场上,要想立住脚,又是谈何容易!
双方将士在浅水原上各自排开一字长蛇阵,剑拔驽张。
一场新的、更加惨烈的大战又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