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看着不断翻腾升起的浓烟,李靖和红拂女的心越来越揪了起来。因为他们逐渐看清了,腾起浓烟的地方,可能就是他们刚才还驻足呆过的那个妇人家!
“完了!完了!他们可能遭难了!”
李靖和红拂女的心中瞬间产生了不祥的预兆。不知为什么,此时他们两人的心“呯呯”地乱跳,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
“快,快点赶过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红拂女不住地催促着。当他们骑着马靠近的时候,那个妇人家屋顶的茅草正在燃起熊熊的大火,冒出滚滚的浓烟。
“靖哥哥,快、快,赶紧救人!”
红拂女几乎是带着哭腔催促道。
他们奔到屋前,赶紧翻身下马,就往屋门口奔去。抢先欲冲进屋去救人的李靖刚到门口,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靖哥哥,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救人啊!”
红拂女见李靖突然停在了门口,焦急地喊道。她也连忙跟着冲过来。
突然,眼前惨烈的一幕一下子使她愣住了。她也像李靖一样,顿时呆立当场。
刚才还和他们说话的那个妇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头外身内侧身倒卧在门中的血泊中。身下一滩殷红的血还没干,身上有不少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很明显,这妇人死前曾遭到非人的虐杀。那些鲜血一直淌到门外,在日头和火光映照下泛着滲人的、直逼人内心的红光。
“快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红拂女近似嚎哭地叫道,她边说边要越过尸体往屋内冲去。
李靖一把拽住了她。
“你拉住我干什么!快放开我,我要那救两个孩子!”
红拂女还以为李靖是担心她危险才拉住她的,拚命想挣脱。
“不用救了!”
“不行,我一定要救下两个孩子!”
红拂女心中焦急,几乎是哭喊着了。
“两个孩子已经死了!”
“死……”
“你看——”
李靖一把将红拂女拽过来,用手指着地上,伤心地说道。
红拂女顺着李靖的手指方向望去,她刚才只顾看着那妇人。这时她才注意到,两个孩子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一个大一点的倒卧在屋内,在那妇人的脚旁。而另一个小一点的,则倒卧在那妇人的一支胳膊上。他们都是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早就断了气的样子。
那妇人右手紧紧地搂着自己最小的那个孩子,把他护在胸前,左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一片衣摆。
很明显,她的这些动作是要拚死护住自己的骨肉和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
红拂女心中的担心一下子变成了残酷的现实,这血淋淋的场面让她几近崩溃。
她突然伏在李靖的肩上嚎啕大哭,她的两肩耸动着,哭得是异常地悲伤。
这一家太悲惨了——丈夫失踪,妻子为了孩子不惜被人玷污。
而现在,他们连最后一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谁这么恶毒,要杀了这三个可怜的人?她们可……可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啊!”
“我……我一定要抓到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靖从来没有见过红拂女像现今天这样歇斯底里。她的脸上因痛苦和悲愤变得惨白,脖子上青筋爆起,就像一只爆怒的老虎,随时要扑上去撕碎这杀人的死贼。
眼前的惨景,让红拂女的内心升腾起冲天的怒火。
“靖哥哥,你看这血还没有凝结,应该是就刚刚发生的事情。凶手肯定没有走远!我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任谁看到这悲惨的一幕,都会极端的愤怒。李靖的心中也由刚才对这妇人的一丝歉意,转变成他要为这妇人一家报仇的决心。
他迅速地跨上坐骑,奔上一座高岗,向四处瞭望。只有东南方向,正有一小队人马缓缓远去。他用手向东南方向一指,回头对红拂女大声喊道:
“前面有一小队人马,不知是什么人。四周没有其他人影,估计就是他们!他们离这不远,我们现在赶紧追还能追上!”
说完从高岗上冲了下来。此时红拂女看到李靖骑着马矫健地高岗上冲下来,就像一个战士要冲进战阵一样。她看到李靖的脸上也已满是怒气和杀机,随时准备手刃敌人似的。
李靖纵马来到红拂女身边,“快点上马,他们看起来大约有十来个人,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李靖说完伸手搭住红拂女的胳膊,稍稍一提,红拂女就势跨上战马,两人催动马儿,向那一队人马奔去。
不一会儿,那队人马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大约有十一、二个人,穿的是大隋的军服,是一队官军。有一个骑马的军官带领着他们。他们队伍不整,行为散慢,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
“是官军!”
“难道是他们丧尽天良,杀了那母子三人?”
李靖有些疑惑。在他的心目中,官军应该是保护平民百姓的,只有那些土匪、叛军才会干这样的事情。
“官军怎么了,你不要以为官军就是好人!官军就不做坏事了?我们一路上看到官军做的坏事还少吗?”
红拂女一肚子怒气,所以跟李靖说话也语中带着怒气。
“不管怎么说,上去问问再说!”
那些人走的不急,二人催马急追,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李靖和红拂女纵马来到他们的前面,然后突然一勒马缰,那马“咴咴”一声长嘶,转过头来,拦住了那一队人的去路。
那一小队隋军正在路上优哉乐哉地走着,突然有两人骑着一匹马儿从他们身旁越过。他们还正在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官军面前撒野?正在惊疑间,谁知那马儿竟突然在他们的前面停住了,还有恃无恐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马上一大一小骑着两人,坐在前面的那人明显个子稍矮,英俊潇洒,只是柳眉倒竖,满脸怒气。而后面的那个人身上背着一把古琴,则年纪稍长,身材魁伟,须髯上已有斑斑白霜。两个人都短衣短靠,腰挂短剑,外罩长袍,还有一杆长枪挂在马身上。两人勒马站在前面,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站住!”
李靖和红拂女勒马站在这队官军面前,大声喝道。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一股威严不可犯的气势。
那队官军本来是肆无忌惮地在路上走着,突然被两个人拦住去路,并喝叫他们“站住!”
初时,他们被这两人的气势一下子给镇住了。但等到看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官军身上惯有的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
“哟呵,你们看哈,这年头世道真的变了啊,竟然有人敢拦住官军的去路了!”
“哟,前面的这个小伙子长得蛮俊的啊,这要是一个大姑娘的话,一定是美若天仙了啊!”
“哈哈哈哈!若是一个大姑娘,正好可以……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他们在李靖和红拂女面前,竟毫无顾忌地说着脏话,一副猥琐的嘴脸。
“头,上面正叫我们多抓一些丁伕呢。既然有两个不怕死的送上门来,我们不如就把这两个带回去,也能凑个数啊!”
红拂女见这些官兵俨然是一副土匪的嘴脸,哪有一点官军的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
“恶贼!”
红拂女跳下马来,“仓啷啷”一声抽出腰中的宝剑,厉声喝道:“少废话!我只想问你们,刚才那村庄里的母子三人可是你们杀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那伙官军仗着人多,又是军人,根本不把他们眼前的这两个人放在眼中。他们见红拂女抽出一把短剑,厉声责问,觉得非常有趣。
“哟呵,拿着一把桃木剑来就想吓唬爷们!唉哟哟,你们看,爷们快要被你给吓死了!”
“说话尖声细语、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一个胎毛还没褪的娃吧!”
“哪是胎毛还没褪!你们看啊,脸上白白净净的,是胎毛根本就没长啊!”
“哈哈哈哈!”
这群人又是一阵哄笑。
“对,是我们杀的怎么样?我们爷几个还把那个贱人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子呢!”
“不过啊,就是有些晦气,弄得到处都是血!”
“哟,当时如果你们两个也在的话,我们说不定一高兴,也让你们两个分享一下刚才的那个快活啊!”
“哈哈哈哈!”
这群官兵又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他们完全把红拂女当成是男人,所以说出的话是如此的无耻下流。
他们说话时的那种猥琐的嘴脸,就像是狮子在吃完羔羊后,仍在咂着嘴,回味刚才的那顿美餐似的。
“他们本来就非常可怜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红拂女见这些人满嘴喷粪,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的这句话几乎是咆哮了。此时她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在猛烈地燃烧,热血在沸腾。在这群寡廉鲜耻的畜牲面前,她觉得问这些话都是多余的。
“嘿嘿,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通匪!他们是死有余辜!”
“嗨,老子在这跟你个黄毛小儿费什么嘴皮子呢!”
那个小头领大声喝道,“嘿嘿,你们在此多管什么闲事,看来你们也该……”
那个小头领还没说完,突然发现一团白影冲了过来。打头的两个士兵还在那里嘻皮笑脸地说笑着,却没想到那个青年突然奔上前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剑影一闪,他们的人头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那两个人头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小……小心!”
那头领见两个士兵瞬间被杀,也还经历过战阵,马上警觉起来。他迅速提醒部下小心,刚欲拔剑反击,突然一杆长枪已经递到了面前。他只顾着了前面的那个青年人,却没想到那个骑在马上一直一声不吭的年长者反应更快,冷不丁的,长枪却已刺到他的面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哪里能反应的过来,刚想用长剑去挡,只听“噗”的一声,那长枪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那头领一脸惊悚,自己眼睁睁地望着那把长枪从自己的咽喉贯入,透过他的脖子,从后面直穿出来。
“疼……”
这个小头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在一招之间就毙了命,还没来得及喊“疼”。那人把枪用力一拧,已将他挑落马下。
那队官兵遽遇战阵,一阵惊呼,纷纷欲挺枪拔剑来战。红拂女哪里给他们这种机会,身手迅捷,只见白影闪动,剑光之处又有数人被剑砍倒。最后两人见这青年似杀红了眼的煞神一般,顷刻间连毙数命,哪里敢战,拔腿就跑。
“哪里跑!”
红拂女娇叱一声,追上其中一个,一剑捅入后背。那人闷哼一声,向前仆倒。
“啊——”
另一人回头见同伴只在刹那间被杀,顿时魂飞魄散,吓得不住地嚎叫。他此时拚命想跑,但两腿发软打颤,根本挪不动脚步。他掉头“扑通”一声跪在尘埃,磕头如捣蒜:“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因用力过猛,额头都沁出血来。
红拂女对天一声清啸,恨恨地说道:“你们刚才虐杀那母子三人的时候,可曾在乎他们卑微而可怜的求饶声!”
然后她用尚在滴血的短剑,指着那个官军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是无辜虐杀她们母子三人者,今天一个也不得活!”红拂女说罢手起剑落,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官军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人头已经“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
李靖以前教红拂女习武的时候,只是为了让她强身健体,顺带防身,从来没看过红拂女在突然之间迸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没想到她今天只在顷刻之间,连毙了十人!可以想见在红拂女的心中,是憋着一股多大的怒火。
红拂女在杀了那些官兵后,突然抛下短剑,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她自己可能也被自己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很吓住了!
李靖把长枪上的血在那名头领的身上擦了擦,指着那些官兵的尸首骂道:“你们这些都是死有余辜,你们连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都不放过!”
李靖骂罢下得马来,来到红拂女面前,温柔地把红拂女搂在怀里。红拂女竟然更加伤心地伏在李靖的肩上大哭起来。
李靖知道红拂女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打小就被卖到杨素家中为奴。这母子三人的命运肯定是勾起了她对自己人生遭遇的共鸣。李靖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恶人被杀,那母子三人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得到安慰了。”
红拂女抬起头来,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满怀悲愤地说道:“靖哥哥,他们母子三人没有大的要求,只是想很卑微地、很可怜的苟活下去而已。他们的生存威胁到谁了,竟还是遭到这样的毒手?老天,老天真是不睁眼啊!”
红拂女说完她又用手一指地上那些官兵的尸体,恨恨地说道:“靖哥哥你看,这就是你要匡扶的大隋,这就是你说的保境安民的官军!我们……我们千里迢迢地前往江都真的有意义吗?”
李靖知道红拂女经历这一件事之后,已经对大隋彻底失去了信心!
红拂女的这一声责问,也让李靖的内心翻江倒海。
“是啊,我处心积虑地要前往江都,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难道我真要去保护这个已经烂到这种程度的大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