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俺二叔骑着“黑豹”。在鬼子和汉奸们的一片磕头祷告、和哀求声中,悠悠哉哉、大模大样地摸黑顺街往前走去。他越想越高兴,却死死地憋住小嘴儿,努力使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可心里的那个乐呵劲儿,甭提要有多那啥啦!总算是为咱湖区的乡亲们,又出了一口那啥的气!俺二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按照“瘸子”和“独眼”,事先为他设计好的剧本儿那样去演,把自己说成是麻大湖里的湖神或湖妖。而是临时起意,把日本天皇的老祖宗、天照大神,给搬了出来。否则,事情也许就会是另外一种景象、或结局。俺说这话,你们还甭不信。不光俺们这些做小辈的,觉得俺二叔英勇智慧、是个能干大事情的那啥人儿;就连俺二叔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聪明的,简直就是太那啥!俺二叔光顾着边走边高兴,却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负责在暗中保护他的“瘸子”、“独眼”,还有周旅长他们三个人。也趁着鬼子和汉奸们的一时迷糊,悄悄地跟在他和“黑豹”的后面。借着茫茫夜幕做掩护,迅速地撤出了村子。
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小野却突然停止了磕头与祷告。闭上眼睛,打盹儿似地静了一会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又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子的事儿。但他却没有阻止鬼子和汉奸们,继续磕头与祷告。因为他知道,事情一旦被曝光、传扬出去,他会更丢人。也只能继续装下去,自欺欺人。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但在内心深处,却是更加仇恨俺二叔,简直恨得、连牙根儿痒的都那啥。他咬牙切齿、暗自发下毒誓;天亮之后,进行更加全面仔细地搜查。一定要找到、并活捉那个可恶的小那啥,将他抽筋扒皮、千刀万剐。方能出了这口、最最那啥的窝囊气!这下,俺二叔的这条小命儿,可真是够那啥的啦!
老天爷也算是眷顾俺二叔他们,只是干打雷、没下雨。四人一驴,趁着茫茫夤夜做掩护。一口气、摸黑跑出去有好几里路远。天快要放亮的时候,他们没有再回湖边的芦苇荡,而是反其道而行之,钻入了一片茂密的高粱地。因为周旅长算定,天亮之后,小鬼子一定还会包围麻大湖,重新搜查湖中的芦苇荡。原因很简单,就是那天突围的时候,俺二叔在芦苇荡中,手刃了两个小鬼子。鬼子在那里丢了人,小野一定会回去找。再加上,今天夜里的这一通戏耍。凭小野的性格,又岂能善罢甘休?即便是估计到了,俺二叔他们已经转移了。也必定再到那里去搜查一遍,寻找到那两个失踪的日本兵。所以,周旅长认为,至少到目前为止。这片高粱地,还是安全的。于是,他们就决定。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会儿。补充一下体力,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再说心高气傲的小野,深夜之中,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让俺二叔他们,狠狠地戏耍了一顿,好不恼火。根本没有等到天亮,就率领着,从博兴县城里带来的鬼子和汉奸。直接就冲进了、昨天包围过的那片芦苇荡,并进行了拉网似地搜查。他们在俺二叔呆过的那片区域内,果然找到了那两具日本兵的尸体。小野在检查死因的时侯发现,其中有一个、竟然是被割掉了那啥,疼的昏迷过去后、被雨水浇灌而死的。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在城门口。被“黑豹”踢了那一蹄子,当时有多么的疼。就气的口吐鲜血、昏了过去。被部下救醒后,仍然“哇哇”乱叫。他误认为,这是俺二叔,为了向他发起挑战,做给他看的。是在故意羞辱他!更是给他们大日本皇军,带来了又一次莫大的耻辱。这口气,他岂能咽的下!于是,就对天发誓。说他和俺二叔、还有“黑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不活捉那个可恶的小那啥、和那头凶猛的中国大黑驴,就绝不会活着离开中国!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天晴了。耀眼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高粱叶,照进了那片高粱地。“黑豹”趴在高粱垄之间,懒洋洋地嚼吃着身边的高粱叶。因为最近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潮湿。“瘸子”、“独眼”和周旅长,就在地上垫了一层高粱叶。三个人背靠着背、坐在上面,膝盖托着脑袋,还在迷糊着。几天来的奔波与劳累,使他们人都龌龊了。俺二叔却不然,你看他仰身躺在大锅里,左脚蹬在锅沿上、脑袋枕在锅沿的另一边。右腿搭在左腿的膝盖上,高高地架起了二郎腿。从他那惬意的小脸儿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定还沉醉在,他那天照大神的美梦里。那股子趾高气昂、加傲慢的舒服劲儿,可以说是要多那啥、有多那啥!
五月的天,本来就已经很是炎热了。再加上,雨后天晴。在毒毒的太阳照射下,地上水分蒸腾。使得高粱地里,更加像蒸笼一样,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不多一会儿,周旅长他们三人,就被热醒了。只有俺二叔,还在不停地打着呼噜,美美地做着他的天照大神梦。周旅长一边擦着满脸的热汗站起来,一手撩着高粱叶子、另一手遮挡了下耀眼的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才发现。天,已经是下午了。于是,就让“瘸子”晃着大锅,把俺二叔晃醒了。四个人商量了下,决定去找参谋长。和失散了的弟兄们,汇合一处。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四人一驴顺着高粱垄,悄无声息地往外走。走到地边,刚一露头,都惊呆了。他们看到的,是早已埋伏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小野、带领的日伪军,还有数不清冷冰冰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原来,小野在芦苇荡中,除了那两具小鬼子的尸体外,并没有搜索到任何有关俺二叔他们的线索。恼怒之下,就率部走出了芦苇荡。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到处瞎转悠。因为前天的那场大雨,地上泥泞潮湿。俺二叔他们走过的地方,也就清晰的留下了,“黑豹”的驴蹄印。这让小野喜出望外,昨夜被戏耍的恼怒、和半天来搜索的劳累,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于是,就顺着驴蹄印,一路追踪、找了过来。考虑到几天来,曾经多次交手。不但让他吃尽了苦头,更领教到了俺二叔他们,出乎常人的袭击方式、让他防不胜防的厉害。又想到了,被俺二叔割去了那啥的、那具小鬼子的尸体。惧怕青纱帐内隐蔽性强,若贸然进地搜查,很有可能,再一次遭受到,俺二叔他们的埋伏加暗算。越往深处想、就越害怕。也不知是咋的,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那啥,又在隐隐作疼。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手脚哆嗦。脊梁上、也不知不觉地冒起了冷汗。哪里还敢贸然进入?想来想去,也就只好埋伏在路边,静静地等待着。把希望寄托在,俺二叔他们能够,自己从高粱地里走出来。你说小野这一招,虽说是无奈之举,可也真够狠毒的!
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见被鬼子和汉奸包围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犹豫,扭头往回就跑。只听到身后,“乒乒啪啪”的枪响、和头顶“嗖嗖”飞过去的子弹。却不见身边的高粱秸,有一棵被子弹击中,断掉倒下。四人一驴,更是毫发无伤。更为奇怪的是,整整一个下午。鬼子和汉奸们,只是包围了那片高粱地。却既不往地里开枪开炮、也不进地搜查,就这么僵持干耗着。起初,俺二叔他们还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到了晚上,大家也就逐渐地想明白了。
俺二叔岁至耄耋、老态龙钟的时候,回忆时又说起了这件事儿。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老人家既没有喜形于色、也不是大吹大啦地说那啥。而是满脸遗憾,微微摇头和叹气。他说原以为,今古世界上,所有喜欢文学的人。都应该见多识广、气度大。可万万没有想到,小野的心眼儿咋就那么小?就因为那天在城门口,俺二叔下令让“黑豹”,踢了他那一蹄子。他就记恨上了俺二叔。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俺二叔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竟然远远地超过了旅长周胜芳。人家周旅长,那可是当时在整个鲁北平原上,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身价感到庆幸和自豪、还是在为小野的气度狭隘而叹惜。也就是从那时起,俺二叔放弃了舞文弄墨、也不再坚持谈诗论句。变得寡言少语,总是一手提着长烟袋、一手捋着山羊胡儿,一天到晚呆呼呼、还乐呵呵的。有时候嘟嘟哝哝、颠三倒四地,就喜欢重复那么几句话:“做人还是身居闹市、心有桃源,自然宽厚一些的好。做一个闲云野鹤,最那啥!”
你看,俺又把话题给扯远了。还是回过头来,接茬再说、那日当天的事情吧。原来,小野看清楚了。他们所包围的这片高粱地里,只有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而且他要找的那两人一驴,恰好都在其中。周围也没发现有其他抗日武装,活捉这四人一驴,也就成了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情。于是,就下令扎紧口袋、缩小包围圈儿。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活捉可恶的小那啥、和那头凶猛的中国大黑驴。此时此刻,在小野的脑海中。甚至还出现了,俺二叔和“黑豹”,被活捉后的狼狈样儿。他心里暗暗计划着,事后、一定要召开一个中外记者会,在世界的各大报纸上头条。好好地羞辱羞辱、折磨折磨,俺二叔和“黑豹”。找回他在博兴城门口,丢失的面子、和日本小野家族的荣誉。一想到这里,小野禁不住欣喜若狂。本想着一手举起指挥刀、挓挲开两手、手舞足蹈地:我自狂然冲天笑!好好地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兴奋与感想。可转眼又一想,自己毕竟是个文化人儿,要懂得收敛克制和修养。既然自诩是世界顶级的大文人,就首先要在上下级面前,不失语言和形象。既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又何必急于一时?还不如稳打、稳扎,操胜算。估计到,夜间进地搜捕不方便。就下令严防死守,绝不让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逃出他所控制的包围圈!一切安排就绪,就下令不要开枪、只许捉活的。单等着明天天一放亮,就只管进地捉拿人和驴。一想到这里,小野就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还是仰起了头,遥望着漫天灿烂的星斗。小声地哼哼起了,他们大日本帝国的樱花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