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两边的庄稼地里,时不时地传出来,蟋蟀那让人听了,感觉郁闷无聊的鸣叫声。还有耗子追逐撕咬时,那种既紧张、又慌乱、“叽叽叽”的痛苦悲惨挣扎声。迷茫的夜色中,到处都充满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神秘与危险。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顾不得疲劳与黑暗,还在苦苦地一路寻找着。那股子的执着劲儿,甭提要有多那啥。俺二叔一边坚持着小步快挪往前走,可两脚还是免不了往锅沿上磕。血肉模糊的脚后跟,疼地他,皱着眉、咬着牙、含着泪。却宁愿憋在心里叫那啥,也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那一股子、不服输的要强劲儿。让俺们这些做晚辈的,想不佩服,心里觉得都那啥!
他们顾不得人困驴乏,两天两夜没合眼。一边千方百计地甩开、大队鬼子和汉奸的围追堵截,还要尽可能地躲避着、鬼子汉奸沿途设立的重重关卡,继续一路寻找着往前走。直到天近半夜的时候,才终于又摸回到了麻大湖边。
可就在湖边不远的大道上,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又遇到了大麻烦。鬼子和汉奸,刚刚设立了一个大哨卡,就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哨卡前,顺道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火光映红了湖区的半边天。扫荡了一天的鬼子和汉奸们,除去明岗和暗哨外,其余的都畏缩在了火堆旁。有的倚枪打瞌睡、有的在火堆上架起了三脚架,烧烤着白天略抢来到鸡鸭和猪羊。一股焦糊的肉香味,弥漫在了夜空中。让人闻起来,不但没有那种垂涎欲滴的食欲感觉,反而产生了满腹的厌恶与仇恨!
此时的小野,孑然站在一堆篝火前。双手拄着指挥刀,一脸由尴尬、气愤、和郁闷,合并而来的凝重表情。他仰脸望着天边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接连几天的扫荡与清剿,不但使保安第八旅的部队伤亡惨重、也对湖区的老百姓,烧杀掳掠、更是干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情。可是旅长周胜芳;和那个让他日夜不得安宁、和最最痛恨的小那啥,还有那头让他丢尽了面子的中国大黑驴,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这些事情,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他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一想起那天在城门口,俺二叔下令让“黑豹”,冲着他的裆部,蹬了那一蹄子。疼地他,昏迷过去好几次。时至今日,他的两只手,还有意无意、甚至不知不觉得老往裆部捂。这让他这个自诩是世界顶级的大文人,在上下级面前,简直丢尽了脸。更让他难堪的是;甚至还听说,在日本国内的报纸上,都出现了标题为:中国的长耳神兽,专冲大日本皇军的那啥踢。这样标题醒目的大文章。使他不能接受的是,有很多部下们,竟然当着他的面,就敢交头接耳地议论他。那一张张对他充满了蔑然讥笑的脸,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眼前。这让他无地自容,实在是难堪到了极点!一想到这里,他就恨地牙根痒痒。发恨一定要抓住保第安八旅的旅长周胜芳、活捉那个可恶的小那啥,还有那头凶猛的中国大黑驴。不达到目的,誓不那啥!可令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恰恰就在他凝神发誓的那么一小会儿,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却出其不意地来到了他的哨所前。偏偏就是从他所控制的区域不远,悄无声息地转了过去。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湖中的芦苇荡。戏剧性的这一幕,在眼巴前儿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俺二叔他们这些,世界上最那啥的人儿和驴儿。才能够做出来的那啥事儿。换作是别人,想那啥都不可能。你说这事儿那啥不那啥?要是叫俺说,还真那啥!
按照山东北部的季节,麻大湖区农历五月中旬时的芦苇荡,虽然还没有长的那么高,但还是能藏得住人。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乘着茫茫夜色做掩护,一边寻找着、一边慢慢地往芦苇深处走。后来俺二叔回忆时对俺说,周旅长和他的部下们,那时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由于那次战斗的惨烈程度,超出了人们的预料。又加上两天两夜的紧张奔波和饥饿,很多士兵,又病倒了。如果再不及时地补充营养,就连健康人,也很难再继续坚持下去。一想到这里,俺二叔他们都万分焦急。估计到博兴周围方圆百里以内,也只有麻大湖区的芦苇荡,才是最好的藏身地点。所以,他们才夜以继日、不顾一切地又找了回来。
夜色迷蒙的芦苇深处,隐蔽地栖息着八旅的残兵败将们。他们三个人一伙儿、五个人一团儿,或坐或躺地歪在苇丛中。一个个的脸上,都充满了疲倦与饥饿。十几个伤病员依偎在一起,中间有人忍不住疼痛,发出轻微地呻吟声。
周旅长更是满脸的疲倦与忧愁,独自坐在一处苇埂上。茫然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无奈地发着呆。参谋长的头上,包裹了还在往外渗着血水的白纱布。半倚半躺地趄在、离周旅长不远的一处苇草上。紧皱着眉头,遥望着湛蓝色的星空,在苦苦深思着什么。部队情绪低落,陷入了一种痛苦无助、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氛围中。身为一旅的参谋长,此时最为紧迫的,是如何协助周旅长,稳定部队的情绪、让官兵们看到希望。从低落的情绪中,快点儿摆脱出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足趟苇草的声响。周旅长迅速掏枪站起来,机警地小声问道:“谁!”那边传来了俺二叔的回答声“那啥,是俺。旅长,俺是那啥。”周旅长高兴了,泪水“哗”地就流了下来。俺二叔背着大锅、牵着“黑豹”,还有“瘸子”和“独眼”。三人一驴从芦苇晃动的地方,走了过来。周旅长激动万分,忍不住地指着俺二叔骂:“他娘的。一听到‘那啥’,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他娘的还没死!”话音一落,就迫不及待地快步迎上去。伸出一只手,在俺二叔的脑瓜儿上,狠狠地捋了一把。又冲着“黑豹”后面的“瘸子”和“独眼”,每个人的胸膛,上去就是一拳。嘴唇颤抖、泪流满面地骂:“还有你们两个,死瘸子、死瞎子。可他娘的想死老子啦!”一边说着、一把将“独眼”和“瘸子”,狠狠地搂了起来。人们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就听到一片低低的哽咽声。只有俺二叔,一边抽泣着、还一边忍不住地嘟哝说:“旅长、参谋长,你们大伙儿。让俺们三人一驴,找的好那啥呀!”
俺二叔的一句话,好像提醒了周旅长。他松开“瘸子”和“独眼”,先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又冲大伙儿笑着骂:“都他娘的甭哭啦!大家都没死,活着就好。老子他娘的都没哭、你们他娘的哭个啥?瞧瞧你们,一个个的熊样儿。真他娘的没出息!”大家又都被周旅长的幽默给逗乐了,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周旅长又指着俺二叔,还有“瘸子”和“独眼”,说:“只要你们三人一驴死不了,老子他娘的就有饭吃!”话一说完,才想起了肚子饿。着急地冲着俺二叔问:“矮子。有吃的没有?老子他娘的,都快要饿死啦!”俺二叔连忙回答说:“有。‘黑豹’背上驮着馒头和那啥。”周旅长却说:“老子不吃馒头、就他娘的喜欢吃那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尴尬一笑说:“嗨!老子也被你小子,他娘的给弄成那啥啦!”众人又被周旅长的诙谐给逗笑了。“独眼”知道周旅长喜欢吃大饼,急忙将手上的大饼包袱解开,从里拿出一张大饼,递给周旅长。周旅长接过大饼卷了卷,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在嘴里拌了拌,一抻脖子咽下去。缓了一下气。又咬一口,匆匆忙忙地在嘴里嚼。官兵们围上来,帮着卸下“瘸子”和“独眼”身上、以及“黑豹”背上驮着的馒头大饼和面粉。一群饿慌了的人们,顾不得规矩和颜面,各自枪着拿着馒头和大饼吃起来。
还是俺二叔人小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发呆的参谋长。急忙从筐里拿了两只大馒头,过去递给参谋长,说:“参谋长,你也快点儿那啥吧。”参谋长从呆愣中醒过来,急忙接过馒头咬一口。冲俺二叔点头笑了笑,说:“谢谢你,二歪。”俺二叔欢喜地一笑回答说:“参谋长,你谢俺干啥?这都是俺应该那啥的。”参谋长匆匆忙忙地咽下嘴里的馒头,又吩咐俺二叔,要他和“独眼”、“瘸子”,快把大饼和馒头,给隐蔽在别处的弟兄们分下去。还特别嘱咐,千万不要落下受伤和生病的弟兄们。俺二叔使劲儿往上挺了挺,他那鸡胸、驼背、和歪脖儿,行了一个举手礼,严肃认真、而又坚决地回了句:“那啥!”
话说起来虽然很容易,但事情做起来,可就太难了!麻大湖面积大,河湖港汊特别多。苇草丰盛,分布面广、又分散。用星罗棋布一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为了躲避鬼子和汉奸的搜捕,更好的隐藏自己。弟兄们的藏身的地点,又过于隐蔽和分散。让俺二叔他们三人找起来,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和力气。直到三人把身上带的馒头和大饼,全部分发完。回到周旅长身边的时侯,天都已经快亮了。“瘸子”和“独眼”,两人都累的不行了。也不管地上坑洼与潮湿,倒头便睡。还是俺二叔有办法,紧挨着“黑豹”,找了一个小坑洼儿,在里面铺上一些软和的芦苇叶子和杂草。然后把那口大铁锅扣过来,自己钻了进去,活像一个大土包。虽然样子不好看,却实用的很。躺在里面即安静、又舒服,还保险。几天来担惊受怕、拼命奔波。还时不时地与鬼子和汉奸,他娘的来他一个遭遇战。可把俺二叔给累坏了!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个安稳的好地方,总算是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了!俺二叔此时心里平静地,不知要有多那啥。闭上眼睛,不多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