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的鬼天气,也太热了!热的让人感觉心里有点儿烦。肥胖秃顶的旅长周胜芳,敞怀漏胸地坐在旅部正面的椅子上,还不停地搧着芭蕉叶。提起这位周旅长,还真的有些来头。听说是保定军校毕业,曾在河北唐山办过党务运动。后来,受到前任SD省政府主席韩复榘的赏识,来博兴搞军务。与足智多谋的参谋长,一同组建了地方武装,山东保安第八旅。可惜好景不长,鬼子进攻之时,韩复渠因为一枪未放,就撤离黄河防线、将山东丢给了小鬼子。被老蒋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名,骗到了河南开封。在会议上,韩复渠不但不认罪、反而恶言顶撞老蒋。被老蒋给枪毙了。紧接着,老蒋就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爱将沈鸿烈,接任SD省政府主席、五十一军军长之职。这保安第八旅,也就被冷落了起来。多亏身边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参谋长,两人遇事儿一块儿商量着,排忧解难。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给了旅长周胜芳,很大的安慰。
这位留着小胡子的参谋长,虽然看上去文弱的像一介书生,却很有主见,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主战派。好长一段时间,为了韩复渠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的同时,也在为保安第八旅的前途堪忧。你看他一边紧皱着眉头、在周旅长跟前踱来踱去,也不知是在愁思着什么。周旅长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加脾气急。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昨夜刚刚接到省里来的一份通知,让他是越想越生气。于是,就冲着参谋长发牢骚:“你说,这小鬼子占领了咱博兴城,他沈主席不但不考虑如何帮助咱们,把小鬼子赶出博兴去。反而派了个特派员,来考察咱们。听说还是他的亲外甥。也不知道这个沈鸿烈,他到底安得是什么心!还真的把咱们当成是,小娘养的了?”
参谋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啊!咱们是杂牌军,又是前任韩主席发展的地方武装。南京的蒋介石,他不相信咱们,也是预料中的事情;济南的沈鸿烈,是老蒋的嫡系。一天到晚总盘算着,如何排挤咱们,也就不足为奇。寿光的张景月,从中看出了门道。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法子,怎么样才能吞并咱们。再加上县城里的日本人,更是对咱们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旅座,咱们现如今啊,就如同是在六块石头之间的夹缝中过日子。这上、下、左、右、前、后,还都得防着点儿!”
有些事情,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黄鼬专咬病鸭子。就在两位长官正在生气犯愁的时候,眼睛副官,却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喊:“报告!”。周胜芳没好气地斜脸往外看了眼,一声未吭,又赌气地使劲搧起芭蕉叶。还是参谋长回头应了声:“进来!”。眼睛副官神色慌乱地跑进来,递给参谋长一份电报文稿,小心翼翼地冲周旅长看了眼,然后附在参谋长的耳朵上,悄悄地向他汇报了些什么。参谋长听后,不但瞬间眉头皱成了疙瘩,脸也跟着也变了色。却依然强装镇静地向副官挥了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去吧。”周胜芳见副官走出屋,便迫不及待地冲着参谋长问:“什么事情,让你严肃成这样?”参谋长满脸忧愁的告诉周胜芳:“旅座。是沈主席派来视察的特派员,半路遭到了日本人的埋伏,被抓到县城里去了!”
原来,日本驻博兴宪兵队长小野,也不知从什么渠道,获取了沈鸿烈派出特派员,来博兴巡视的消息后,事先埋伏在了半路上。几乎是在周旅长他们、得到特派员要来八旅视察的同时,将特派员抓进了博兴城。周胜芳听到参谋长告诉他的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着急和惋惜,反而幸灾乐祸地仰面大笑说:“好、好,太好了!想给老子使绊子,他娘的活该!老子的这口窝囊气,想不到让日本人,替老子出了!”参谋长却不无忧虑地摆了摆手:“不。旅座,咱们的麻烦事儿,来了!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不但沈主席不放过咱们;就连寿光的张景月,必然也会找理由,趁火打劫吞并咱们。”周胜芳气恼地瞪眼道:“凭什么?特派员是被日本人抓走的,他沈主席有本事,自己找日本人要人去!为啥把责任推给老子?张景月有本事,派人把特派员救出来呀?想趁机找老子麻烦,没门儿!”
你看周旅长这通牢骚发的,哪里还像是一个上过军校、办过党务运动的高级将领?简直就是一个泼妇吗!不过,俺二叔可不这么想。后来他回忆时,曾经对俺说。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周旅长。他说周旅长这人敢爱、敢恨、敢那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从不掩饰。看上去大大咧咧、脾气暴躁、为人粗野,动不动就发火骂娘、说要枪毙谁。可他谁也没有那啥过,特别是对待俺二叔。嘴上虽然动不动就骂,可在心底里,投脾气投的直那啥。俺这人说话有点儿太那啥,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继续接茬儿往下说。参谋长见周旅长一个劲儿地发牢骚,样子好像是丧失了理智。就不得不耐下心来劝说道:“旅座,现在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特派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被抓走的。关押的地方,又是咱们的县城。沈主席命令咱们去救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于公于私,这活儿,咱们都得接着。更重要的是,目前国内上下有句时髦的话,叫:谁抗日、谁英雄,谁得人心;谁不抗日,谁就是汉奸卖国贼!旅座。如此敏感的时候,咱们可不能授人以柄啊!”周胜芳没好气的问道:“那又能怎么样?目前就咱们这点儿人马、这点儿装备,也敢去找日本人,拼着性命打县城?”参谋长摇头一笑说:“那倒不至于。硬碰硬的去招惹日本人,咱们现在呀,既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必要。只能是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把特派员从县里城救出来,就行啦!”周胜芳听后大吃一惊,生气地问:“什么!你要组织营救?说得轻巧!”后又装作苦笑地问:“就咱们?”参谋长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就咱们!”周胜芳装作更生气,问:“怎么个救法?”参谋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又微微摇了摇头说:“这,我还没想好。”
有时候事情凑得,还就是这么巧。你说这事儿,它那啥不那啥?正好就在这时候,“独眼”来了,用托盘端着两大碗的凉面条儿。满心欢喜地站在屋门外,脑子里盘算着,长官们一定还和往年一样,一边喝着凉面条儿、一边夸奖他和“瘸子”手艺好、面条儿做的香。“独眼”越想越高兴,心里美得直那啥。美滋滋儿地、结结巴巴喊了声:“报报、啊—报告!”周旅长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情招呼他?还是参谋长回头应了句:“进来!”
“独眼”进屋,将两碗面条放桌上,一手提着托盘转过身来,兴高采烈地向着两位长官汇报说:“报、报告旅、旅长,参、参谋长。凉面做、做好了。作料有:“香、香油,麻、麻汁儿,还有葱、葱花儿,蒜、蒜泥儿,再加上黄、黄瓜,香菜……”周旅长本来心里就烦的慌,见“独眼”如此啰里啰嗦,不由得火气上来。还没等“独眼”汇报完,就不耐烦地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滚!”。“独眼”吓了一大跳,他做梦也没想到,满心欢喜地忙了一上午,盼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唉!这又怪谁呢?都说一只眼睛瞅的准,可“独眼”、此时却偏偏没长眼。两位长官的情绪那么不正常,他却光顾了高兴,愣是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真是他娘的放屁砸了脚后跟,事情咋就这么巧?天下最奇怪的倒霉事儿,怎么就让他给碰上了!“独眼”一看事情不对劲儿,慌忙一个立正加敬礼:“啊—是!”步履匆忙地跑出了屋。这可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个倒霉劲儿,就甭提有多那啥啦!
参谋长见周旅长依旧憋着一肚子的邪火儿,撒不出来。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没话找话,指着桌上的凉面条儿说:“算了旅座。还是先来上一碗凉面条儿,败败火儿。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来,先吃面!”一边说着,从桌上端起一碗凉面条儿,冲周胜芳递过去:“旅座,别生气了。来一碗尝尝!”周胜芳木然接过婉,参谋长见他还在生气发愣,就端过另一碗,故意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虚张声势地吆喝道:“嗯,香。真香!”低头扒了一小口儿,在嘴里品了品,又故意赞扬说:“你还甭说,瞎子和瘸子做饭的手艺,见长了。确实不赖!”低头扒上一大口,故意满口鼓腮地嚼了嚼,一抻脖子咽下去,又故意夸张地说:“二歪这小子,磨出来的面,也真够劲道的。嗯,好!”
其实,参谋长的良苦用心,周旅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他那点小心思,参谋长没有看出来。正好借驴下坡,装出一副经不起诱惑,气全消了的样子,慢慢地尝了一小口儿。在嘴里品了品,满意地点头说:“嗯,还行。这仨小子,不亏是老子带出来的兵!”说完,还真的来了兴致,低头猛地扒了一大口。匆匆忙忙地在嘴里拌了拌,刚要咽,却突然愣住。手指头伸进嘴里,抠出一小截儿麻线绳儿,拿到眼前,仔细审量着看。参谋长望着旅长手上的麻线绳儿,也停止了吃面。疑虑地说:“是麻线绳儿?”不放心地瞅了瞅,自己碗里的面条儿。自言自语地问:“这面条儿里,怎么会有麻线绳儿?”
周胜芳不由得一阵恶心,“哇”地吐了口。又“砰”地一声,将碗蹾回桌子上。气急败坏的冲着外面叫:“来人!”眼镜副官慌忙跑进屋,咽下嘴里的凉面条儿,问:“旅座。怎么了?”周胜芳气呼呼地命令道:“凡是与面条有关的,统统给老子带到这里来!”副官以为旅长动了真气,连忙一个立正回答道:“是!”
真是怕啥来啥。刚刚因为特派员的事情,周旅长那一肚子的邪火,好不容易刚被参谋长连哄带劝、给挡了回去。可俺二叔最担心的那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话说到这里,俺们这些做小辈儿的,还真为俺二叔他们,捏着一把汗。不知他那条小命儿,还能不能保得住。可俺二叔后来回忆时,跟俺说到了这件事儿,表情和言语间,不但自己充满了自豪与骄傲、对于周旅长,那更是佩服的不得了。甭看周旅长表面上是在生气发牢骚,其实,满脑子里盘算的,却是如何解救特派员。因为他心里清楚,“独眼”和“瘸子”的真本事、也看出了俺二叔人小鬼机灵。再加上长了一副那啥的样儿,就更不会引起鬼子和汉奸们的注意。他们这一“瞎”一“瘸”一“矮子”,三个宝贝儿凑一块儿,人们还真的很难将他们,与特工这个行业联系在一起。所以,就想设个套儿。因为还没有完全计划好,心里没有底。就想看看参谋长,在这件事情上,是如何个安排法。唉!你说这个周旅长,他也真是的。长官安排任务,下个命令不就完了,又何必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平白无故的把俺二叔他们吓得,尿都差点儿洒到裤子里。也让俺们这些做小辈儿的,白白为俺二叔他们,捏了好大的一把汗。可又有啥办法?人家本事大的人,都喜欢用个心计算计个人儿。要不,还怎么做长官?后面的事儿,越往下看越那啥。还真是吓死了个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