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映照在湖面上。在半湖芦苇、半湖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雄伟壮观。那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冰雹,伴随着电闪和雷鸣。将扫荡的鬼子和汉奸们,都暂时吓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宿营地。给多灾多难的湖区,带来了时候不多的安全和宁静。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顺着两边玉米高粱的田间小道,急急忙忙地朝着周旅长他们栖身的那片瓜园地,赶了过去。俺二叔背着大锅迈不开步,没走多远,就被远远地落在了最后边。“独眼”和“瘸子”,两人不得不停下来,等上俺二叔。“瘸子”低头望着俺二叔那血肉模糊的脚后跟,说:“二歪呀。把大锅卸下来,我来替你提一会儿。”俺二叔感激地看了看“瘸子”,啥话也没说。就急忙点了一下头,卸下锅。蹲下来,捂了捂烂糊糊的脚后跟,疼地龇牙咧嘴。两行硕大的泪珠子,顺着沾满泥土的小脸蛋儿,往下流。冲开了两道深深的泥泪痕,使他那本来就不太那啥的小形象,显得更那啥。还没等“瘸子”把锅提起来,“独眼”就一把抓了过去,说:“兄、兄弟。你腿脚不、不方便。还是我来替、替这小子,提、提一会儿吧!”说完,往上颠了颠、背上的那袋子大饼,一手提起大铁锅。三人一驴,又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俺二叔忽然想起什么说:“俺突然想起个那啥来,咋也整不明白。刚才俺碰上的那俩小鬼子,见俺是个小孩子。也不知是咋的了,既不急着抓俺、也没急着杀俺,还高兴地跳起了那个、那啥的舞。‘叽里呱啦’的又说又唱。俺就听懂了一句:好像是什么天照大神那啥的。你们谁知道,天照大神、是个那啥的东西?”“瘸子”想了想,也不敢十分肯定地回答说:“前一阵子,俺好像听俺的一个远房亲戚说;小鬼子的天皇,将他们的老祖宗,封为天照大神。小日本儿每家每户,都供奉着。可迷信了!就像咱们中国人,信奉观音菩萨一个样。”“独眼”摇头说:“不、不是观世音菩、菩萨。是、是如来佛、佛祖!这狗日的小、小鬼子,到处杀人放、放火,坏事儿干、干尽。还他娘的信、信佛?”三个人讨论的正起劲儿,前方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凝神细听。“独眼”哆嗦了下,脸色大变。声音颤抖地说:“坏、啊坏、坏了!是瓜、瓜园!快去救、救周、周旅长!”撒手丢了大铁锅,拔出双家伙,头也不回地朝着响枪的地方,撒腿就跑。“瘸子”也拔出双匣枪,一瘸一拐地往前跑。没跑多远又停下,回过头来嘱咐俺二叔。说:“二歪呀。你背上大锅慢慢走,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独眼先走一步,去救周旅长。”说完,拖着一条瘸腿,急急忙忙地追“独眼”去了。
俺二叔没办法,急忙又背上大铁锅,刚一迈步,就被锅沿重重地磕了一下脚后跟,疼地咧了一咧嘴。突然愣住想了想,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黑豹”的背。也不知“黑豹”天生有灵性,还是和俺二叔有默契,这事儿谁也说不清。只见它慢慢地趴下,让俺二叔骑在它背上。坐稳了,才又慢慢地站了起来。俺二叔怕锅沿在“黑豹”背上磕,就双手将大锅举过头顶,两腿使劲儿一夹。“黑豹”便撒开四踢,朝着“瘸子”和“独眼”追去。
俺二叔骑“黑豹”一路狂奔,终于在一片高粱地旁,追上了“瘸子”和“独眼”。本想着能帮助他们两人一把,可他俩却嫌俺二叔碍手碍脚、是个累赘。特别是“独眼”,还毫不客气地冲着俺二叔,瞪起了他那只仅有的小眼睛。不但骂骂咧咧、还拿枪吓唬俺二叔。说如果再妨碍他们干事情,就一枪崩了俺二叔。当然了,后来俺二叔回忆说。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独眼”是救长官心切,怕俺二叔人小锅大,行动起来不灵便,影响到他们的营救行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俺二叔。可是俺二叔,那时侯才只有十四岁。尽管人机灵,也理解不了“独眼”的一片良苦用心。当时心里那个委屈劲儿,就甭提要有多那啥了。这事儿就是跟你们说了,你们也无法理解。可是俺二叔,他却偏偏不信那个邪。凭着天生的一副憨大胆,尽管含着两眼委屈的泪,还是悄悄地跟了过去。
越往前走,枪声就越密集。只见周旅长手握双匣枪,一边还击着、突出了重围。独自一人,逃进了俺二叔所在的那片高粱地。顺着密密麻麻的高粱垄,拼命往前奔逃。尽管“瘸子”和“独眼”,一人两把匣子枪。轮番扫射,拼着性命打掩护。可还是抵挡不住鬼子和汉奸人多,那密集的子弹,一个劲儿地,朝着周旅长扫射过来。俺二叔一看就急了眼,撒手丢了“黑豹”的缰绳,返回两手,将背上的大铁锅往上托了起来。直接就冲到周旅长身后,为周旅长挡起了子弹。那密集的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俺二叔身后的铁锅上,迸起了一朵朵的火花,被弹了回去。不但没有伤到俺二叔、和周旅长的一根毫毛,反而变成了一股子的推动力,助推着俺二叔,跑得更快。也难怪,象俺二叔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形象,若换作是别的队伍,打死人家都不会要。可是周旅长,却拿俺二叔当个宝儿。自打看到他的第一眼那时起,就认定了,俺二叔是罩在他们保安第八旅,头顶上空的一颗福寿星。有人说,周旅长熟读易经、精通奇门遁甲,能掐会算、懂得相面占卜之术。俺二叔做的很多事情,还真的验证了这一点。也不知那些事儿,到底是真还是假、那啥不那啥?要是叫俺说,还真的是有点儿很那啥!
说来也奇怪,到底是和俺二叔一个样儿,灵气所致憨大胆、还是神使鬼差。“黑豹”被俺二叔松开缰绳后,不但没有跟在俺二叔屁股后面跑,反而一头钻进了鬼子和汉奸群中。头撞、嘴啃、身子扑,外加四只蹄子胡乱蹬。还不到半袋烟的功夫,上百个鬼子和汉奸。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长耳神兽,给折腾的人仰马翻、四肢朝天。鬼哭狼嚎、一片惊慌失措、叫苦连天。还没有等到鬼子和汉奸们反应过来,“黑豹”却一点儿也没犹豫。调头钻进了高粱地,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边的鬼子和汉奸们,似乎还在疑惑,是否是真的天降神兽之时。这边俺二叔掩护着周旅长,一路奔逃,又回到了原来八旅藏身的老地方,那片茂密的芦苇深处。这地方,几个小时前,小野带着鬼子和汉奸,刚刚搜查过。俺二叔认定一句老话儿说得好:越危险的地方,就越那啥。因为懂得这个理儿,所以,俺二叔就又把周旅长,带回到了这片芦苇荡。还特意炫耀地,指着漂浮在水面上,那两具小鬼子的尸体。跟周旅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是如何英武神勇。用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儿,割断了一个小鬼子的喉咙。又是如何装萌卖傻,引诱着俩鬼子、兴高采烈地跳起了那啥舞。诱使那个身体稍微高一点儿的小鬼子、猛地往前一扑。然后瞅准时机,干净利落地把鬼子的那啥,给挖了下来。致使他疼痛昏迷,被雨水浇灌而死。想不到俺二叔这一番描述,把个周旅长给乐的,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双手捧腹、笑的前倾后仰、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完全忘掉了连续几天失败,带来的痛苦与悲伤。
“瘸子”、“独眼”和“黑豹”,先后也都找来了。“独眼”不但大吹大擂地讲了他和“瘸子”,是怎样英勇顽强、生死不顾地为周旅长打掩护。还特别添油加醋地描绘了“黑豹”,如何神驹天降。冲入敌群,头撞、嘴啃、四蹄蹬。英雄救主的神奇故事。直把俺二叔说的,激动地两手搂起“黑豹”的脖子、脸贴着“黑豹”的脸。人儿、驴儿,那个亲热劲儿,就甭提有多那啥啦!
还是“瘸子”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鬼子尸体。冲俺二叔问:“二歪呀。那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小鬼子的尸体吧?”这下,可让俺二叔抓住了理。只见他往“独眼”面前凑了凑、使上满劲儿地往上挺了挺,他那代表着英武智慧的鸡胸、驼背、和歪脖儿,英雄不可一世地责问道:“头儿哇。咋样,俺没有跟你那啥吧?”尽管“独眼”尴尬的要命,不想认输。可当着周旅长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冲俺二叔伸出拇指晃了晃,说:“好!老子服你了。你可真是咱们保安第八旅的英雄大那啥!”
周旅长既激动、又高兴。他说:“你们三个、不,是四个。三人一驴,都是咱们保安第八旅的宝贝功臣。救过老子的命,都是老子过命的好兄弟。从今往后,老子就是你们的大哥!”
书写到这里,也许你们会笑话俺,说俺这人说话不靠谱,太那啥。其实,按照现在人们的眼光看问题。一个堂堂国军的大旅长,跟一头毛驴做兄弟。俺也觉得不靠谱,有点太那啥。不过,只要你认真地想一想。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一条狗、或是一匹马。有时候,或许就能救了你的命。在那个特殊时期、特殊环境、特殊情况下。和有灵性、又忠实于主人的畜牲做兄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看到“黑豹”无忧无虑地吃起了芦苇叶儿,周旅长的肚子里,也“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就问:“还有吃的没有?老子饿了。”“独眼”和“瘸子”,连忙卸下各自背上,盛馒头和大饼的袋子。周旅长拿起一张大饼卷了卷,迫不及待地咬了口,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俺二叔他们三个人,也跟着吃起了饭。吃着吃着,俺二叔忽然想起什么问:“旅长大哥。咋就跑出来你一个人?他们那些那啥呢?”俺二叔话音刚一落,周旅长咀嚼的嘴,就突然停了下来。刚刚还是一脸的笑容,瞬间就变成了一脸的沉闷。你说俺二叔,也真是没有个眼力劲儿。这样让人难受的事情,问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就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使得刚刚忘掉一切、吃口安稳饭的周旅长,嚼在嘴里的东西,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几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就又都跌落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