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人们都分散离开、各自找地方藏身去了。俺二叔他们,这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三人找了一个草厚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刚想放松地好好休息一会儿,可突然想起了一件、让他们非常头疼的事情,迫切地摆在了他们三人一驴面前。因为全旅上下,一百多号人的口粮,全都集中在他们三人一驴身上。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找到周旅长、和旅部的长官们。把口粮分发给他们,不让他们饿肚子。于是,三人顾不得休息。又凑到了一块儿,讨论来、商量去。最后,还是“独眼”拍板儿做决定。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和困难,就是拼上这三人一驴四条命,天亮以前,也要赶到前沿阵地上,去找到周旅长。绝不能让咱前线的弟兄们,拼命流血、还要饿肚子!
后来俺二叔回忆时,跟俺说,他和“瘸子”、“独眼”,三个人的意见,从来就没有那么统一过。可是那一次,他们谁也没有去考虑,自己能有多苦、多累、多困难。三个人的心里,都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把干粮,尽快地送到前线去,决不让弟兄们饿肚子。一提到战争年代的兄弟爱、战友情,俺二叔就沉醉在了幸福自豪的回忆中。那满是皱纹疤瘌的老脸上,还止不住地热泪流。他说,自从离开队伍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独眼”、“瘸子”、和周旅长,还有那头名叫“黑豹”的大黑驴。若是有生之年,哥儿几个还能再见上一面。叙叙当年,配合在一起打鬼子的那些事儿。就是死了也那啥!
俺这人说话,就是有点儿太那啥。总是喜欢,把几十年前后的那些事儿,混起来一块儿来那啥。你们要是听了,心里觉得不那啥。那咱就接着以上的话题,继续说。就在俺二叔他们三人,商量着如何才能找到旅部长官的时候。两军对峙下的前沿阵地上、小鬼子进行了又一次的炮火覆盖。炮火刚一停,鬼子汉奸就开始进攻了。早已按捺不住的小野,迅速地举起了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统统给给!”
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日军和伪军们,听到了小野发出的进攻命令,便一个个端起上了刺刀的大枪,向着保安第八旅的前沿阵地,发疯般地冲了过去。
经过了鬼子的炮火、几番轰炸后。八旅阵地上,早已是工事坍塌、尸横遍地。有幸活下来的伤兵残将们,仍然在顽强地坚持着,向横冲直撞过来的日军和伪军们,挥枪射击。周旅长一脚踏在工事上,将半个身体暴露在公事外。双手轮着匣子抢,一边向对面冲上来的敌人射击、一边愤怒地吼叫着:“打。都给老子狠狠地打!把这帮狗日的小鬼子,都给老子打回他们老家去!”
离此不远的战壕里,参谋长在检查着部队伤亡、和战斗情况。并不停地给将士们打气助威:“弟兄们,沉住气、不要怕。瞄准了再打,争取一枪一个。绝不让狗日的小鬼子,占到半点便宜!打,狠狠地打!……”
看见两位旅部最高长官,都如此不顾生死,身先士卒。将士们还有啥话可说的?也只能是拼命杀敌、誓死守住阵地。那些原先一心只想着放弃阵地、保全性命,和眼巴巴地盼望着、外部来救援的官兵们。也只好丢掉幻想、横下心来,与阵地共存亡了。虽然遭到了敌人的炮火,轮番猛烈的轰炸、和几次进攻,部队减员不少。但由于周旅长和参谋长的及时赶到,在阵地上又表现出了,生死无畏的英雄气概。使得全旅上下,士气大增。将士们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集体表现出了英勇顽强的精神。很快,就把鬼子的又一次进攻,给打了回去。
小野带着一群残兵败将们,丢盔卸甲、丢下了遍地的同伴尸体,狼狈地逃回到了他们原来的阵地上。眼看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了,小野又羞又气。他原以为,对面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几番炮火覆盖过后,再一个冲锋过去。对方的军队,定会土崩瓦解、四散逃窜,自己也就大功告成了。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阻击,竟然会如此之顽强。几番炮火轰炸、加上大批的日军和伪军冲锋,不但丝毫没有削弱,对方军队的战斗意志,反而使其越战越勇。自己带领的日军和伪军,却损失惨重。这让他万分恼火儿,决心整顿队伍,再次进攻,一雪前耻!他命令炮兵,把所有的炮弹,全都倾泻在了对面阵地上。使对方的阵地,再次笼罩在了一片硝烟火海中。
炮声一停,鬼子的再次进攻,又开始了。周旅长第一个跃出掩体,指挥着所剩不多的官兵们,立即进入了阵地。鬼子和汉奸们一边射击、一边进攻。密集的子弹,射向八旅阵地。特派员突然身中数弹,倒在了一处坍塌的工事旁,奄奄一息。参谋长看到后大吃一惊,刚要往这边跑。一颗子弹,擦中了他的头部,霎时间血流满面。他顾不得疼痛,冒着枪林弹雨跑过来,一把抱起特派员,着急地眼往四处巡视着喊:“医务兵、医务兵!来人、快来人!把特派员抬下去。快来人!”
可无论参谋长怎么着急、怎么叫喊,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参谋长的叫喊声,也很快就被密集的枪声和炮声所掩盖。参谋长愣了,无奈地往四下看。看到附近几处战壕里,所剩寥寥无几的伤残士兵,仍然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凭着顽强的毅力,和最后那一点点儿力气,做着拼死的抵抗。可还是抵挡不住,恶狼般的鬼子和汉奸,疯狂地扑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参谋长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凉气。
特派员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说:“参谋长,不要白费力气啦,我不行了。你赶快去找周旅长,告诉他,还是暂且避其锋芒,把部队撤进湖里。给咱们山东保安第八旅,留下这一点点儿血脉吧。快、快去吧。”话音刚落,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头往旁一歪,带着满腹的遗憾与无奈,与世长辞了。参谋长泪流满面,一边哽咽着点了点头说:“特派员,你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告诉周旅长。咱们山东保安第八旅,一定会抗战到底的!”
参谋长强忍着剜心的疼痛,放下牺牲了的特派员,朝着旅部指挥部跑去。等他跑回到旅部指挥部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将士们费了九二虎的力气,修筑起来的旅部防御工事,早已被敌人的炮火摧毁。旅部多数人员,都已经躺在了阵地上。周旅长还在指挥着几个伤残士兵,继续顽强地战斗着。参谋长拉起打红了眼的周旅长,告诉他,特派员已经牺牲了的消息、和特派员的临终嘱咐。周旅长听后潸然泪下,他望着“嗷嗷”嚎叫着、冲上来的鬼子和汉奸。又连开数枪,打到了冲在前面的几个鬼子和汉奸。然后无奈地挥了挥手说:“弟兄们,撤吧!”
听到长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八旅的残兵败将们,搀伤扶残,簇拥着他们的旅长和参谋长,一边向着身后追来的鬼子和汉奸开枪还击、一边朝着麻大湖中的芦苇荡败退。
事情都已经都几十年过去了,俺二叔只要一想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地嘴唇颤抖、泪流满面,心里疼地直那啥。他说那次战役的惨烈程度,远非文字所能表达;小鬼子的凶暴和残忍,更是罄尽了天下所有的竹子,也难那啥地书。小野带领着鬼子和汉奸,占领了八旅的阵地后。就下令将那些因为伤重,没能逃脱的八旅官兵们。一个个地全都集中了起来,让那些日本新兵练刺刀。真不知道这些小鬼子,他娘的到底是人不是人!说到这里时,俺二叔就眼含着泪、嘴咬着牙,浑身颤抖着,恨小鬼子恨得、连牙根儿痒的都那啥!
再说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离开了湖中的芦苇荡。艰难地一路奔波,到前沿阵地上,去找周旅长。说到艰难两个字,也许你们不相信。先甭说“独眼”和“瘸子”,身上背的、和手上提的,每人那几十斤重的大饼和馒头。单说俺二叔,身后背的那口军用大铁锅。人小铁锅大,上面露出一个小脑袋,锅沿时不时地割脖子;下边漏出两只脚后跟,更甭说脚小鞋太大,一走一趿拉、迈步就那啥。锅沿磕着脚后跟,叉不开腿、迈不开步。基本上就是靠“黑豹”的缰绳,往前拖着挪。你说这事儿有多那啥!说到这里,也许你们会问俺,你二叔是呆还是傻呀,就不会骑在“黑豹”背上,让它驮着走?你们要是这么说,那俺可就要真的生气了。你也不往“黑豹”背上看,光“独眼”和“瘸子”,搁在它身上的四袋大饼和馒头,外加半袋子的面粉,少说也有百十斤,已经够它受得了。俺二叔还怎么忍心再骑它?没办法,也只有咬紧牙关忍着疼,一步一那啥、往前挪着走。
尽管一路上吃尽苦和累,紧赶慢赶、可惜还是错过了。因为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和周旅长他们败退时走的,不是一条路。原来周旅长,怕鬼子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跟踪查找到他们下一步的落脚点。就故意跟鬼子兜了一个大圈子。让鬼子无法判断出,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等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赶到前沿阵地时。所看到的,除了被炮火燃烧过的树木和杂草、还在冒烟外,就是八旅官兵的鲜血和尸体。看到此情此景,不知是悲痛还是愤怒。“黑豹”突然浑身抖动了一阵子,耳朵晃得“啪啪”响。把头猛地向上一昂,冲着天空,“嗷嗷”地嚎叫了起来。俺二叔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哪里见过这场面?昨天,还在指着他身上,那标志着俊俏英武的鸡胸、驼背、和歪脖儿,寻欢取乐的叔叔伯伯和哥哥们。今天,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了他面前。那个缺胳膊少腿、穿肠、破肚、淌脑浆的惨烈状儿,要多那啥、有多那啥!不知是伤心还是害怕,俺二叔撒手丢了“黑豹”的缰绳,一屁股蹾在战壕的沟沿上,双手捂起脸,“哇!”地一声,恸嚎起来。不知哭的有多那啥!“瘸子”脸上的肌肉,一阵接着一阵地抽搐起来,泪水哗哗地往下流。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沟沿上,整个人,就像傻呆了一样。独眼龙就是独眼龙,只见他两手哆嗦着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嘣响。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滴溜圆。显然是一腔怒火在燃烧。三人一驴,都被一股子悲愤、却又无助的气氛笼罩着。还是人家独眼龙,有胆、有识、有担当。甭看人家只有一只眼睛,却经历过大风大浪,看见过大世面。不亏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那啥。他将拳头一挥吼了声:“都甭他娘的干、干嚎啦!就是再、再嚎,他狗日的小、小鬼子,也不会放、放过咱、咱们;就是再、再嚎,死去的弟兄们,也活、活不过、过来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擦、擦干眼、眼泪。甭、甭嚎啦!先把死难的弟、弟兄们埋、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