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更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周旅长经过认真细致地思考,觉得夤夜迷蒙,小野不可能贸然进入高粱地里来搜索,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大家先吃点干粮,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到拂晓前,天地之间最为黑暗、也是敌人最为疲惫困乏的时侯,再突然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迅速突围出去。可“独眼”和“瘸子”,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为防不测,就让俺二叔跟周旅长两人先睡,他俩轮流站岗守夜。认为只有这样做,才会更为稳妥一些。
后来,俺二叔回忆时。不知是对那个夜晚,有着割舍不下的情怀、还是一提到那个夜晚,就想起处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心中的那种高度的紧张与不安。反正俺能看得出来,他老人家在说到那个夜晚时,心情就变得非常复杂。他说他记得,那个夜晚特别宁静。就连几里路以外,麻大湖里的蛙叫声,都能听的真真切切。露珠儿从高粱叶子上滚流下来,“啪嗒啪嗒”的落地声,更是清晰可辨。那个夜晚的天空特别蓝,星星也特别的多、特别的亮,更是特别的美。他甚至还想到了,俺奶奶给他讲得、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的故事。盼望着有一天,“黑豹”能够驮着他,奔向那遥远的星空。让他也看看,天上到底是个啥样子。他摇篮般地仰躺在铁锅上,一只脚蹬着锅沿、脑袋枕在锅沿的另一端。高高地架着二郎腿,轻轻地晃动着大铁锅。优哉游哉、好不悠闲自在。两只眼睛,却一眨不眨、迷恋地遥望着天空。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无穷的痴迷与遐想。不知不觉中,就慢慢地睡着了。在睡梦里,俺二叔又看到了,那天在城门口。他命令“黑豹”,给了小野一蹄子。小野被蹬出去大老远,爬起来的时侯,双手紧紧地捂着裆部,疼地龇牙咧嘴的那个那啥样儿,让人看了,真是既可笑、又过瘾!当时的情景,你们是没见到。可是要多那啥、有多那啥!俺二叔在睡梦中,还禁不住地挓挲起两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童趣儿般的欢笑声,冲淡了让人感觉、几乎凝固了的紧张空气,也惊动了在一旁愁思苦想的周旅长。他无奈地朝俺二叔看了眼,苦笑般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瘸子”羡慕地说:“还是二歪这样的年龄好哇。即不懂得瞻前、也不知道顾后,无忧无虑。饿了就要吃、困了知道睡。做事情天真无邪、说话时童言无忌。真想回到小时候,整日幸福地待在父母的怀抱中,该有多好哇!”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地、竟然还汪出了两眼泪。控制不住情绪,“呜呜咽咽”、轻轻地抽泣起来。
“独眼”往前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便一声不响地在高粱垄中隐蔽起来。圆睁着一只聚精会神的小眼睛、挓挲起两只倾耳注听的大耳朵,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四人一驴,除了俺二叔和“黑豹”外。都能够感受到,那是一个不一样的夜晚。特别的漫长、特别的恐怖。到处都充满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和杀机。使人心神不安、浑身上下阵阵发冷、直起鸡皮疙瘩。。吃饱后的“黑豹”,似乎格外善解人意。耷拉下两只长长的大耳朵,安安静静地趴在高粱垄中。“独眼”、“瘸子”和周旅长,三人虽然相隔着一段距离。但如同心有灵犀,眼睛都一眨不眨地,静静地等待着黎明前的到来。只有俺二叔,鼻孔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还沉醉在,他那飘飘欲仙的美梦中,不肯醒来。
一夜漫长的紧张与等待,终于即将过去了。好不容易,盼到了黎明前。刚才还在闪烁着斑斓光环的满天星斗,也逐渐地开始稀拉起来。不再那么明亮、那么绚丽多彩。高粱地内,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旅长偷偷叫醒了俺二叔,让他牵上“黑豹”。四人一驴,朝四下散开。每人顺着一个高粱垄,悄无声息地,向着大道摸了过去。等靠近道边的时候,“瘸子”、“独眼”和周旅长,都掏了每人留在身上的,那最后一颗手榴弹。一起向盘踞在大道上的鬼子和汉奸,扔了过去。爆炸过后,乘着鬼子和汉奸们混乱之际。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迅速地越过了大道。以猛虎下山之势,冲出了小野为他们设置的包围圈。眨眼之间,就逃进了对面的那片玉米地中。等到鬼子和汉奸们反应过来的时侯,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已经顺着玉米垄跑远了。
小野又羞又气。一夜的等待与煎熬,就这么白费了。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包围的严严实实。可没有想到,还是百密一疏。眼看就要到手的猎物,却轻易地让他们给逃走了。小野岂能不生气?那个恼羞成怒的那啥样儿,甭提要有多那啥!他不再强调抓活的。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指挥刀,命令鬼子和汉奸们,各种轻重武器,朝着俺二叔他们奔逃的方向,一起开火。密集的子弹,就像是收割机似地,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地里的玉米,打倒了一大片。小野却仍然不解其恨,又命令鬼子和汉奸们,一边开枪射击、一边向着俺二叔他们奔逃的方向,一窝蜂似地追了过去。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由于地上的湿气过大,使得水汽袅袅。初升的太阳,就像是喷薄而出,环绕在了五彩斑斓的云霞中。与遍地绿油油的庄稼,相互映衬在一起。显得一片生机盎然、美不胜收。与那个豺狼横行、充满了杀戮的年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俺二叔他们,哪有心思欣赏这么好的人间美景?小野带领着鬼子和汉奸,一直追着他们的屁股打。身后被子弹击中的玉米秸,纷纷扬扬地往地上落。弹头带着呼啸声,不停地从他们的耳边、和头顶飞过。他们也只能不顾一切,拼着命地往前跑。俺二叔因不舍得扔掉那口大铁锅,一直背在身上。只能让“黑豹”用缰绳拖着他、小步快挪地往前奔逃。他身后的那个鬼子机枪手,也不知是听到前面传来,弹头与钢铁的碰撞声,“乒乒啪啪”的清脆悦耳、还是他娘的神使鬼差中了邪气。自从端起机关枪之时起,就一直冲着俺二叔打。那密集的子弹,打在俺二叔身后的锅底上。“乒乒啪啪”的,变成了一股子的推动力。助推着俺二叔,跑地更快。反而给跑在前面的“黑豹”,省下了不少的力气。
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一口气跑出了玉米地。一路狂奔,逃到一处陡坡前。由于前几天刚下过的那场大雨,夜间雾气过大。本来那片土坡,就已经够陡的了,再加上湿滑。俺二叔他们四人一驴,一步一打滑、艰难地往上爬去。
小野率领着鬼子和汉奸们,一路追击、追至到了陡坡下。望着在半坡腰上,那丑态百出地挣扎着、艰难爬行的四人一驴。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小野高兴地几乎跳起来。一夜的疲倦与烦恼,一下子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由得再次心生侥幸,又下令不要开枪,围上去抓活的。并乘兴许下宏愿:谁要是抓住了那个可恶的小那啥、和那头凶猛的中国大黑驴,本太君一定大大的有赏!
望着面前坡上,那触手可及的四人一驴。得意忘形的鬼子和汉奸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大声地狞笑、大声地呼喊着,足蹬手扒,争先恐后地向上追去。
坡陡湿滑,俺二叔他们三人一驴。不仅都是负重前行,还要抽出精力来,掩护肥胖虚喘的周旅长,根本爬不快。子弹早就打光了,没办法,逃命要紧。只好拼着性命往上爬!
眼看着越追越近,猎物就在眼前。小野欣喜若狂、再次忘乎所以。一边追、一边洋洋自得地咋呼着:“不要开枪,抓活的、都给我抓活的。我要活的、我要活的!”鬼子和汉奸们,听到他们的小野太君,下了死命令,哪里还敢怠慢?一个个匆匆忙忙地直起腰来,将上了膛的子弹,又都退了出来。那个近视眼的小鬼子,更是笨手笨脚、慌里慌张。本想着站起身来退子弹,谁曾想慌乱之中脚下一滑。一个踉跄过去,正好撞在那个叫二妮子的狗汉奸身上。两个人都站立不稳,相互拉扯、相互搂抱着滑倒在地上。又相互缠压、相互挣扎着,顺着陡坡往下滚去。翻滚中,又撞倒了一大片。就这么人撞人、人压人、人缠人、人抱人,哭爹喊娘往下滚。好不容易才爬到半坡腰的鬼子和汉奸们,一下子就滚回去了一多半。把个小野气的,是头昏脑涨。刚要大声叫骂,可能是过于气愤和激动,用力过猛。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那啥,又隐隐作疼起来。就一手用力捂住裆部,又气又急、可又不敢太用力地骂了起来:“八格牙路、八格牙路。一群饭桶!”
后来,俺二叔回忆时,又提到了这件事。说凶险的事情,他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因为他是个憨大胆,根本就没有当做是一回子的事儿。而且每一次,都能够做到有惊无险、死里逃生。唯独那一次,可真是把他给吓坏了。因为他们身上都负着重,又要掩护周旅长,根本爬不快。一步一打滑,后面的鬼子和汉奸,很快就追了上来。离他们最近时,不过十步远。只要瞄准一开枪,他们必死无疑!可庆幸的是,小野本身就犯有偏执病。又被那难言之处,时不时发作的疼痛,折磨的又羞又气。简直就是昏了头!因此上,只要一看到有机会,侥幸的心理就作祟,执意要求捉活的。这反而给俺二叔他们几次的逃脱、和最后的胜利,创造了难得的好机会。如果不是小野一而再、再而三的一意孤行,贪图活捉。恐怕俺二叔他们,早就死过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