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三个人快步来到排指挥帐篷,还没进门,就听见老七大声喊道:“烧你,哈哈,万中尉轮到你大落了!”
紧接着传来吴江雷的声音:“一手臭牌,小万你到底搞明白没有,不能光看自己手里的牌,要会打配合。这把不能算,重来重来。”
然后就是啪啪的甩牌声、一阵嘈杂的争执声和一阵愉快的大笑声。
邱桐被这不合时宜的喧闹吓了一跳,挑开帐篷帘探头进去,只见灯光下六个人坐成一圈,旁边还坐了四五个观众,人人怀里掖着一把牌,都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方,就连代理排长进来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整个帐篷里烟气熏天,连那些平时见了班长都吓得要命的义务兵都每人手里夹着根烟。
吴江雷看到曹剑过来像是遇到了救星,赶忙把手里的牌一推:“重来重来。老曹你终于来了,赶快把小万换下去,太臭了,害的我一把点都没开。今天还是老规矩,三个班长一组、三个班副一组,不分出胜负谁也不能走。”
“够级的规矩,上了战场就只有战友和敌人,没有什么等级高下之分。”曹剑一边在万中尉的位置上坐下,一边笑着说,“老吴,自己牌技不行,倒怪上人家小万了。今天先说好,没有什么班长副班长,打输了你就得认罚。”
吴江雷拉着脸只管给大家发牌。
陈乐眼珠一转:“曹班长说输了要认罚,到底怎么罚咱得提前定好。”
老七不假思索道:“还跟以前一样,输了纸条,最后谁的纸条多就罚吃鸡蛋。”
“就这么办!”大家一致同意。
这个热闹的气氛里,只有邱桐一个人像是个另类,他找到一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大家出牌。
随着陈乐和曹剑的加入,场上的气氛慢慢来到了高潮。六个人两支队伍,真的像两军对垒一样,为了占领对方的一寸土地你争我夺,争得面红耳赤,一会大呼小叫,一会低声盘算。旁边的观众们一个个聚精会神。
吴江雷的牌势渐渐好转,连连赢了好几把,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他看到对面老七脸上渐渐贴满了纸条,笑的浑身发颤。一激动把兜里藏的一包中华拿了出来,给每个人发了一根。轮到邱桐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自言自语道:“想玩就好好学,一个人坐在哪傻楞什么。”
邱桐也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勇气去接。
吴江雷哼了一声,没听清到底说的什么。
曹剑督促吴江雷赶快坐下出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若有所指:“知道部队为啥喜欢打够级么,打够级就跟打仗一样,既要讲究战术策略,还是要讲究配合,要有往前冲锋陷阵的,还要有围点打援火力配属的,要对战友绝对的信任,还要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知道他的出牌套路,一个眼神就能猜出他手里需要的是什么牌,到了关键时刻还要敢拼刺刀......别动,我一对3,走了,老七又是大落,贴纸条吧,哈哈。”
邱桐听出了曹剑话的意思,但他确实无法接受与这样一群没有章法的士兵合为一体。这帐篷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军营的整齐和规范,简直让人厌恶。
良久,邱桐最终选择悄悄离开这个喧闹的战场,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营帐。
终于打完了,大家只顾拉着纸条贴的最多的老七来到旷野里,罚他跑圈,谁也没有关心大学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老七在大家的怂恿下脱去上衣,迷彩短袖下面紧裹着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他今天打的开心,输的也心甘情愿,在宁静的旷野中开始吃自己的“鸡蛋”。秋天的夜风一阵阵吹来,吹干了汗渍,一丝凉意钻进怀里。
第二天上午团里召开军事会议,参谋长闫啸波传达了团里关于组织实兵侦查对抗课目示范的通知,示范单位是一连和四连,分别扮演红军和蓝军,两个星期后进行实弹对抗演练,全团营连长观摩。然而通知里却没有明确谁扮演红军谁扮演蓝军。没有明确就是没有定下来,这就留下竞争空间。
一连当然不会把红军角色拱手让给四连。会议结束后,王大雷风风火火召集全连骨干宣布了这一任务。不需要动员,全连迅速进入了紧张的临战训练。
然而此时,一件对一连不利的事情发生了,老七病了。躺倒在被窝里直打哆嗦,一测体温39°,脑袋懵懵的,鼻涕不停的往下流,一双大眼睛变成了两个黑眼圈。
可把老七急坏了,烧退不下去就意味着不能参加前课目期训练,就得与任务失之交臂,这怎么行!躺在被子里唉声叹气,摇的整个帐篷都晃来晃去。
睡在老七隔床的是万中尉,被老七翻来覆去摇的睡不着,叹气道:“老七啊老七,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我听说这次示范全团连长以上军事干部都参加,子弹、手榴弹管够,你们火力队一个人背五六个弹鼓,几乎是无限开火权呀。”
老七更不甘心:“我那挺轻机枪今年到现在还没打够一个弹鼓呢。万中尉你点子多,快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这个烧退下去,火力队少了我不行的。”
“冷水澡!”万中尉翻过去又翻回来,忽然眼前一亮,“你去冲个冷水澡!我听一个老兵卫生员说过,感冒发烧是上火被憋住出不来,火气越大体温就越高,用冷水一冲火就下去了。要是还不好,再去跑个五公里,汗一出来就没事,保准明天就活蹦乱跳了,这叫以毒攻毒。”
老七确实听老兵们说过用凉水洗澡治感冒这个偏方,老兵还说感冒发烧用不着吃药,背着枪跑个五公里,跑到浑身冒热气,病毒就会跟着汗一起流出来,什么病都能治好。一琢磨,确实有道理,当兵的啥都缺就是不缺火气,既然火气憋的不来就用水浇灭它。病急乱投医,那就赶紧试试。趁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他一个人悄悄溜进简易澡堂,一咬牙,把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别说,还真管用,被冰的一激灵,老七立刻感觉浑身发热,病似乎已经好了一大半。心里窃喜,赶忙钻回被窝,等着明天一早生龙活虎继续参加训练。
然而还没高兴到天亮,老七就顶不住了,夜里起床上厕所忽然感觉两眼发黑头发沉,扑通一头栽倒床下,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帐篷,一测体温40°,迷迷糊糊连话都不会说了。卫生队军医来打了退烧针,折腾到天亮才算清醒点。
老七算是彻底倒下了。
早上还没出操,王大雷就把曹剑薅出来:“老七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么?火力队是多么重要的位置,一个是一个,亏他还是你曹剑的副班长,心里就没个数?生了病就老老实实打针吃药,充什么大头去冲冷水澡。这下舒服了,仗还没有打就非战斗减员。我限你两天之内把火力队给我补齐,否则有你好看的!”
曹剑被一通机关枪一样的痛批压制的插不上话,只有低着头作检讨的份。
王大雷指着曹剑的鼻子:“检讨有用要你曹剑干嘛?我说了,两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看到一个完整的火力队!”
曹剑忽然眼前一亮,说道:“连长,其实火力队人员早就有了!”
王大雷问道:“嗯,是谁?”
曹剑:“大学生邱桐!”
王大雷脸一黑:“不行!火力队是干么的?是我连长直接指挥的杀伤力量,决不能随随便便找个阿狗阿猫凑数。”
“钢刀杯比武邱桐的射击成绩可不比老七差。”曹剑笑道,“连长你忘了,大学生可是陆军指挥科班出身!连长您刚才不是说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只要给你一个完整的火力队就行么?不如听我一次,就让他试试呗。”
王大雷犹豫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终于妥协同意。
于是,由于阴差阳错的机遇,列兵邱桐再次获得职务提升,担任一班代理副班长,并进入了连火力队的人选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