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于良祖备好烽火台,按翁太临所说等待贼人出现,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等就是十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于良祖心中纳闷,这天,众人在殿帅府议事,他问副将薛子盖:“你这几天一直在外巡查,可曾见到贼人吗?”
薛子盖摇头:“回大帅,我让人假扮成老百姓混进附近的村子,可一直没什么发现,不见贼人踪影。”
岳廷说:“大帅,会不会这些人躲起来了,毕竟您带兵三万阵势不小,可能他们怕了。”
于良祖也不知是何原因,道:“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就见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人,乃是报事官,他到了于良祖面前说道:“启禀大帅,边界山上烽火燃起!”
于良祖猛站起来,心中高兴,马上下令:“传令,筑铜关点起烽火!”
报事官退下,于良祖高坐帅台,抄起令箭发号施令:“岳将军听令,我给你人马五千,你领兵出西关,将贼人藏身之处的西边包围,不得有误!”
岳廷接令,披甲带袍退出大殿,于良祖拿起第二支令:“薛将军。”
薛子盖上前一步,高声道:“末将在!”
于良祖说:“你带领三千步兵,两千弓箭手出东关,将贼人东侧围住,不得有误。”
薛子盖接令也走了,于良祖又拿起两支令:“刘开文旭!”
二将上前接令,于良祖道:“你们每人带兵五千,自东南、西南包将贼人堵住,不得放过一人!”
四将全都下去,他披甲带袍也出了殿帅府,亲自领兵一万从正南上去,三万大军直奔边界,把贼人藏身的树林围得水泄不通,单说薛子盖这一路,他到东边守着,五千人马分成五队一字排开,他站在军队前面观望,树林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让所有人躲起来,等了有半个时辰,只见西屏那边的树林黑烟升起,林中有声音响起,再往前看,只见五六百人从树林里跑出来,这些人服饰各异,男女老少皆有,跑在最前面者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个个手拿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后面跟着女人和小孩以及上年纪的老者,薛子盖马上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五千人马立刻现身,两千弓箭手在前,一字排开挽弓搭箭,几千支箭好似箭雨一般射出,跑出来的这些人毫无防备,再想躲为时已晚,一个个万箭穿心,顿时堆尸如山,血流成河,三百多个年轻人命丧当场,尚未跑出来的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往前来,全都退回树林里,薛子盖把手一抬,弓箭手停止放箭,他让其他人守在外面,自己带了一百个人冲进树林,见人就杀,顷刻间又宰杀八十余人,之前听说过这里面有埋伏,所以追了一里地左右就停下了,他也不敢深入,领着人又回来了。
这时,从东边大道上来了一匹马,马上一个黑甲大将,来到薛子盖面前问:“请问阁下可是于良祖于大帅吗?”
薛子盖摇头:“那是我家将军,我是他的副将,你是谁?”
这人道:“在下窦怀钦,是西屏翁太临翁将军副将,我家将军让我给于大帅送口信。”
薛子盖问:“有何口信可以说给我听,我让人转告将军。”
窦怀钦道:“我家将军说让于大帅在树林外点火,以火攻之势缩小包围圈,这边界树林里有一山名叫桑山,如果林中起火,那些人必然上山,到时候再进兵围困易如反掌。”
薛子盖点点头:“我已知晓,你回去吧,我会告诉我家将军的。”
窦怀钦策马回去,薛子盖马上派人把口信传达给于良祖,再说于良祖得到口信之后马上照办,让人准备引火之物堆在树林边上,其他各处人马同样准备妥当,但见于良祖这边火起,其他人也各自点火,刹那间火光冲天,正好又刮起一阵大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两国之间燃起熊熊烈火,把这片树林变成火海,于良祖让人在外面堆砌一道土墙,以免大火殃及附近百姓,烈火冲天,稍微离得近一些就浑身冒汗,他下令大军后退五里地扎营。
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原本茂密的树林被烧得面目全非,林中那些机关埋伏也尽数被毁,第四天,翁太临又让窦怀钦来送信,说立刻收圈,双方大军出动,以防万一,用投石问路的办法小心翼翼进了树林,走了二十里左右,果然看到废墟之中孤零零有一座小山,也就二百来丈,再看山下另一边全是西屏大军,为首有五员大将,正中间正是虎将翁太临,于良祖这边三万大军也围拢过来把小山包围,翁太临策马来到于良祖近前,笑呵呵说道:“将军辛苦了,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贼人残余势力全在山上,据我估计也就一千来人,你我可以一鼓作气攻上山去。”
于良祖摇摇头:“如今来看,冲上去固然可行,但免不了一场厮杀,对方拼死一战,我们也要损失人马,依我看不如按兵不动,他们在山上无法离开,等粮草用完之后必然不攻自破,你我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剿灭他们。”
翁太临点头:“好,就依将军之意。”
两人各自吩咐人手退兵五里扎下营寨,就守着这座山,转眼过去三天,山上毫无动静,又过三天,开始有人从山上偷跑下来,想去营中偷粮,但全都被活捉,无论怎么问也不说话,最后尽数被斩,又是三天,这一天夜晚,岳廷带人围着小山巡逻,突然看到有十几个人蒙着面从山上一条小路下来,他马上带人上去抓住,扯下面纱一看,发现这些人全是妇女和老人,还有几个小孩,岳廷不敢自作主张,把这些人都带到帅营,交给于良祖审问,于良祖仔细看了看,见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眼圈发黑,心里就明白七八分了,问:“你们深夜下山来想干什么?莫非也要偷粮不成?”
有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说道:“回将军,我们并非来偷粮,而是来投降将军的。”
于良祖一愣:“投降?你们怎么证明?”
老者长叹一声:“唉!不瞒将军,我们本都是普通百姓,只因多年前诸国大战,原来住的地方已经被毁,这里原本叫宜州,是附属大桓国的国土,方圆四百里都是我们的地方,后来被南诏和西屏两面夹击,国破家亡,这块土地也被掠夺一空,存活下来的人全都聚在一起,就逃到了这里,在这座桑山上躲起来,可我们没有粮食和水,于是就假扮成这两国之人出去做买卖,或打柴为生,或打渔为生,年轻力壮的都去赚钱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那些年轻人经常往山上送粮食,我们倒也活得挺好,直到三个月前,那帮小伙子又来送粮食,不幸被西屏军队发现了,他们派兵追杀,我们没办法只好全都回来,西屏个个关口也严加盘查,自此我们没再去过,为了防止大军杀进来,我们在树林周围设下机关埋伏,以求自保,可时间长了,我们的粮食不够,有意故技重演去南诏国求生,又怕和西屏一样被追杀,只好出去抢附近的一些村子,可并没有杀人,官兵追我们中了埋伏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并不想打仗,其实从抢劫第一个村子开始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我们就三千多人,其中还有老人孩子,年轻人只有两千,几天前三百个人去西屏抢粮食,结果被翁太临追杀,死了大半,回来之后打算从南诏国这边逃走,没想到又有几百个人死在乱箭之下,无奈只好退回来,后来将军又一把火烧了树林,我们又死了六百多个,大军把我们困在山上,早在七天前就已经断粮,饿死的也有一百多个,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吃死去那些人的尸体,这是吃自己的族人啊!试问谁下得了口?可没办法,不吃就是死,我们也曾商量过下山投降,可那些年轻人誓死不降,还有人下来偷粮,但没一个回去,我就知道他们都死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人一个个死去,所以背着年轻人不知道下山投降,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倒无所谓,可山上还有许多孩子和妇女,只求将军放过他们。”
老者说完以头碰地,磕了三个头,于良祖听了不由得心生同情,原来当初南诏国确实攻打过大桓国,只是当时领兵的不是他,但这也是没办法,皇命难违,如果是他带兵照样也会如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战争,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他起身离座来到老者面前,双手把他扶起来,又挨个把其他人也扶起来,随后跪在老者面前说道:“老人家,我在这里向各位赔罪了,当初诸国混战,群雄厮杀,谁都想扩大自己,各有死伤,天下民不聊生,我也是从老百姓过来的,深知其中滋味,各位放心,我会给你们重新找地方居住,再向皇上奏明,让你们在南诏活下去。”
老者那受得了他下跪?马上又跪下了,忙说:“将军折煞我也!”
于良祖朝旁边一挥手,道:“快快准备酒宴,我要招待客人。”
薛子盖退出大帐,命令伙房立刻做饭,半炷香过后,有人把菜端上来,就在于良祖的帅帐内摆开酒宴,四员大将在外面守着,于良祖亲自作陪,让这十几个人全都坐下,老者眼中含泪说道:“多谢将军!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将军大恩!”
于良祖让他们放开吃,这些人也饿了好几天,顾不得什么礼仪,用手抓起来就狼吞虎咽,一顿风卷残云,片刻之间就吃完了,于良祖又让人重新准备,如此来回三次,这些人总算是满足了,残席撤下,于良祖吩咐手下腾出一间大帐给他们住,众人都走了,只有老者和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留了下来,于良祖问:“老人家还有什么事吗?”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小老儿有个请求,不知将军愿听否?”
于良祖一笑:“有话请讲便是。”
老者道:“将军,山上还有许多老人孩子,若将军信得过我,明天我上山一趟,劝说他们投降南诏,以免更多伤亡,倘若不行,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于良祖点头:“当然可以,我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老者再次感谢,拉着孩子往外走,可那小孩一步一回头,盯着于良祖腰上看,于良祖也好奇,看看自己腰上,原来他经常佩带一把宝剑,这是做大将都有的,不同的是有人喜欢佩刀,有人喜欢佩剑,于良祖一笑,朝老者招手道:“老人家且慢。”
老者站住脚步,于良祖走过来问:“还未请教老人家大名。”
老者说:“小老儿姓单,我叫单鸿。”
于良祖行了一礼,又说:“原来是单老,不知这个孩子和您什么关系?他叫什么?”
单老把小孩拉往前几步,道:“这是我小孙子,名叫单通,今年正满八岁。”
于良祖问:“他爹娘何在?”
单老叹了口气:“他爹早年因病去世,他娘则死于之前那场大火之中了。”
于良祖心中一震,觉得对不起这家人,把腰间宝剑取下来,蹲在单通面前笑道:“你是不是喜欢这把剑?”
单通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宝剑看,眼神里还有些害怕,于良祖又说:“这种东西我多的是,你要是喜欢,这把就送给你了,拿着吧。”
单老一惊,道:“将军,这怎使得?”
于良祖一摆手:“诶,一把剑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着就递到单通手里,单老道:“还不快谢谢将军。”
单通还是没说话,只是行了一礼,于大帅心中打定主意,对单老说:“老人家,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单老说:“将军有话请讲,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然绝不推辞。”
于良祖看了看单通,道:“我有意收单通为义子,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单老大惊,道:“将军,此事不妥啊!我们不过是丧家之犬,一介草民,而将军乃是南诏国大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认了我这个孙子作义子,恐怕有失将军身份。”
于良祖哈哈一笑:“哈哈哈!单老言重了,我并不在乎什么身份,只要对得起良心就行,倘若伤天害理,就是王侯将相我也嗤之以鼻。”
单老犹豫不决,于良祖朝帐外大喊一声:“众将何在!”
把单老吓了一跳,再看外面走进来四员大将,正是他的三个副将和筑铜关守将岳廷,四个人来到近前听令,于良祖拉住单通的手说道:“各位将军,从今天开始,我于良祖认单通为义子,我现在是元帅,他就是小元帅,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不得违抗,不从者军法处置!”
四个人大吃一惊,再看于良祖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均都点头遵命,于良祖一挥手,他们退出大帐,单老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那就多谢将军看得上我们了。”
于良祖说:“既然我认他为义子,那您就是我的长辈,老人家在上,受我一拜。”
说完便跪下行礼,单老赶紧把他扶起来,又闲谈一会儿,有人护送他们俩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单老带着单通到大帐来见于良祖,单老说:“将军,请让我上山前去劝说他们,不管怎样,能救一个是一个。”
于良祖点头,让岳廷文旭两个乔装打扮,穿上破烂衣服,脸上抹着泥沟,一路跟着单老,同时也为了以防万一,另外让薛子盖赶奔翁太临的大营前去通知,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单老领着这二人上山去,昨晚他们是趁人不注意跑下来的,虽说有人看见,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跑了,所以两员大将才能以假乱真,到山上一看,就见半山腰有个山洞,洞口躺着两个人,都是背靠着山石,眼睛紧闭着,单老上前查看,随后摇头叹气,这俩人已经死了,一到洞口就闻到一股尸臭味,单老不觉得什么,可两员大将却受不了,都皱着眉捂住鼻子。
单老走进洞里,两人紧跟其后,里面点着火把,让人惊讶的是,几乎每走一步就能看见一具尸体,简直就是一个尸洞,走了有十丈,前方变得宽阔起来,再一看,在里面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恶臭难当,单老从墙上取下火把,走入尸堆寻找活着的人,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岳廷文旭也四处搜寻,但也是毫无收获,找了许久,单老突然火把脱手摔倒在地,两人赶紧过去查看,只见单老脸色发青,呼吸微弱,岳廷说道:“不好,这里的味道太重,全是尸体,连空气都充满了尸臭,不能再待下去,我看这些人不可能活着了,咱们赶紧出去。”
文旭点头:“我也开始有点头晕了,快走吧。”
岳廷背着单老,文旭断后,三人离开山洞下了桑山,于良祖在山下等着,岳廷把情况说一遍,随行军医给单老医治,于良祖叹了口气,道:“让人准备火油,把那些尸体都烧了,再将洞口封死,让这些人长眠于此吧。”
一声令下,文旭领着三十几个士卒提着油桶火把上山,片刻之后,只见半山腰黑烟升起,洞中燃起熊熊烈火,文旭让人搬来几块巨石把洞口堵住,又找了泥土把缝隙填满,随后下山交令,于良祖亲自去了一趟翁太临大营,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完,以后此地再无匪贼,翁太临也高兴,收兵撤回零阳关,于良祖也收兵回了筑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