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挂掉的酒鬼师父曾经说过,
如果你想找别人做朋友,你会发现朋友无从寻觅;
但如果你想做别人的朋友,你会发现朋友无处不在。
………………
“哦?先主动送给徐文渊送上一份小礼物?”张文顺轻轻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看着眼前的杨默和张健君沉吟了起来。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因此杨默想要拽住徐文渊这条线,甚至不惜鼓动自己调动蜀南道监察厅的资源,先给予徐文渊一些官面上的支持也不难理解。
事实上,为了能将蜀南道顺利重纳版图,朝廷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态度却很明显——“一切便宜行事”。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其中的尺度和力道——以陛下对监察部的期许,只要不是什么干系重大的任命或者公文,他这个蜀南道监察厅的督办一个暗折上去,其实并不难办到。
但问题是……
鱼饵他是不吝于放出去的,然而隐藏在鱼饵里的钩子,是不是真的能勾住鱼,他着实心里没什么谱——半个月前监察厅才被人家来了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要是这次人家当成冤大头似的吃了鱼饵就走,那他们蜀南道监察厅简直就没办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杨默隐约察觉到自家督办在顾虑着什么,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汇报道:“这段时间我们对王赞绪所部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初略的摸底。”
“众所周知,刘大都督虽然号称拥兵五十万,但这五十万的部队中山头派系着实不少,可谓是松散无比——最起码,他手下的四虎将彼此之间就向来不怎么对付。”
“而这两年随着几场连皮都没怎么擦破的【大仗】打下来,刘大都督的地盘进一步扩大到十个县,但随着越来越多战败的中小势力军阀头子投身而来,咱们这位重情重义的大都督名义上的实力愈加唬人,但实际上随着这些原本就不怎么安分的人的加入和撺掇,内部的辗轧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程度。”
“而很不幸,虽然王赞绪本人很是被刘大都督看重,并任命其为蜀南盐运使,但由于两年前强行向盐业商会摊派十万贯军饷的事情,使得自贡的盐商对其深怀不满——要知道,自贡的盐商可谓是蜀南道最有钱、也是最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而那十万贯的摊派,就当下而言,的确也有些太多了些。”
“而到了如今,惹怒自贡的盐商们的后果已经逐渐呈现了出来——去年蜀南道收上来的盐铁税凭空少了一大截不说,那些盐商也在明里暗里地亲近和支持与王赞绪将军不对付的势力;”
“偏偏王赞绪将军对此也没辙——谁让当初大战在即,为了摊派足量军饷,他可是打了不少口头白条,再加上他本身对商业也不怎么精通,一旦没了使强的借口,那些盐商们用几本账本糊弄他,实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督办您也知道,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的是,蜀南道这边的军阀虽然经常不干人事,拉壮丁拉的也非常狠,但客观来说,他们中的大部分疯狂拉壮丁倒也不完全是单纯地扩充势力——蜀南道虽然自古便有着天府之国的称号,但这十几年来旱魃掠地,这种拉壮丁的行为,其实从另一个层面可以视为前前朝为了减少流民作乱而开创的厢军制度。”
说到这,杨默耸了耸肩:“事实上,这也是蜀南道各系军阀势力看上去颇为唬人,但朝廷从未将其视作心腹大患的重要原因——这种类似于厢军的募兵制,直接导致了蜀南道这边的士兵战斗力低到吓人。”
“只不过呢,这种类似于厢军募兵的拉壮丁,除去能在一定程度上能避免蜀南道的动乱之外,其余的便全是弊端了——士兵战斗力低下这一点暂且不说他,单说维持这些士兵的最低生存开支,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所以呢,当自贡盐商开始明里暗里地开始添堵之后,王赞绪将军这边的情况就顿时不怎么美妙起来——大家之所以当兵,就是图个饿不死,眼下盐铁税少了一大截,刨去缴纳给刘大都督的定额税款之后,截留下来的钱连让大伙一天两碗稀饭都不能保证,谁能扛得住?”
“除了军心不稳之外,即将流窜过境的红莲教徒也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朝廷已经下令,让各地军队务必全力围剿红莲教徒,其用词之严厉,但凡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朝廷对此事的看重。”
“刘大都督不是傻子,他应该明白他之所以现在能跟朝廷打太极外加讨价还价,主要还是因为朝廷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对付,不想直接花费大力气在蜀南道这边大动兵戈罢了,只要大家愿意按照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来玩眉来眼去的游戏,朝廷不介意在几年后按照双方谈定的筹码将蜀南道和平地纳入怀中。”
“但是,在朝廷摆明了态度之下,一旦蜀南道这边围剿红莲教徒稍有懈怠,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朝廷可以容忍刘大都督等人在一些方面讨价还价,甚至使上一些软钉子手段,但在对付红莲教这种心腹大患的问题上,但凡你敢出工不出力,朝廷立马就会点齐兵马,掉准枪口掩杀过来。”
“所以……”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流窜的红莲教徒逼近蜀南道的时候,刘大都督肯定是会派出手底下最精锐的部队参与围剿,以明心志的——而作为四虎将之一,王赞绪将军铁定跑不了。”
“但是,那些红莲教徒也非易于之辈,其蛊惑民心手段之高潮,作战力之强悍,实在出乎所有人之预料——以蜀南道士兵的平均军事素养跟这样的对手交战,可以想象,到时王赞绪将军所部折损必然严重,就算是能胜,也必然是一场惨胜。”
“于是问题来了……”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战争说到底打的就是钱——不管是战前准备还是战争本身,又或者是战后兵员补充。”
“但问题是,惹怒了盐商的王赞绪所部……一旦损失惨重,到时候真的有足够的饷银去补充兵员么?”
“而这种军阀内部各山头派系的斗争,说白了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了足够的饷银,王赞绪所部必然实力恢复缓慢;而即便是同样损失惨重,跟他不对付的那些对手却可以在盐商们的支持下迅速恢复元气,此消彼长之下,不出三年,王赞绪将军的下场届时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据我所知,与大部分行伍出身的将领一样,王赞绪这人就算有种种不是,但军人最起码的心高气傲是有的——届时即便只是兵权被夺,白身下野,对于他来说也是绝对不可以忍受的耻辱。”
“所以……只要我们这时候出手相助,让其渡过难关,鱼儿决计没有滑钩的可能!”
“而只要能把王赞绪将军争取过来——甚至只需要让他的态度有所倾斜,那么连锁之下,只要运作得当,让蜀南道重归朝廷的大计,至少可以提前三年完成!”
看着这个曾经是学院刺头的优等生的一席话,张文顺闻言颇有些心动:“所以,你的意思是……?”
杨默一脸的自信:“虽然同是监察部,但跟暗查院不同,我等于明监院所属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朝廷的尊严与体面——出发前院正也曾说过,在处理蜀南道一众事宜上,务必示之以诚。”
“因此,既然徐文渊愿意代表王赞绪将军给我们一个接触的机会,那我们必须把事情做到实处才行——对比于那些只能糊弄寻常人的告身任命,又或者当下只能拿来擦屁股的公文,拿出态度,切切实实地帮徐文渊和王赞绪将军解决真正的问题才是正理!”
说到这,杨默耸了耸肩:“有人曾经告诫过我,在当下这个世道,大部分情况下,能够获得那些手握实权人物的友谊的,惟有【诚】与【利】二字。”
张文顺敏感地捕捉到了“徐文渊”这个在本次对话里本应不该被重点强调的名字,有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注视着杨默:“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杨默朝着旁边努了努嘴,这段时间被打了不少秋风的张健君顿时精神一振:“督办,这几天经过我和杨默的反复推演,我们认为,就当下蜀南道的状况和王赞绪将军的实际情况而言,由我们监察厅和特税司联合暗中行动,采用【虚减实增】的合作策略给他们提供支持比较具有可行性!”
虚减实增?
张文顺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前略有些紧张的小胖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胡须:“哦?究竟是如何个虚减实增法,细细给老夫道来!”
听到督办征询,张健君激动地哆嗦了一下嘴唇,颇有些感激地看了旁边的杨默一眼,接收到这货传递过来的鼓励眼神,张健君大喜——竟然把这种大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自己,自己这几天没白被宰,你小子够意思!
咳了咳,张健君一脸的肃穆:“督办,我们的想法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