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如果不搭配着真实地形看,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又或者觉得过于失真,稍后我会试着看能不能把真实的地形图片放出来给大家参考——也许是章评,也许是书评区)
……………………
与话本上动不动就被夜袭大败的某某大军相比,占山为王的土匪们由于彼此相熟了多年,加之除了抱团刀口舔血之外别无他路,因此很少会有炸营的困扰——只不过,不管是谁,在睡得最死的时候被搞突袭,无疑也是一件非常要人命的事情。
“有人袭寨!有人袭寨!”
冯、冯、冯……
哐哐哐~!
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报警声和铜锣声,石洞内部的刘大当家被吵醒,懊恼地揉了揉自己隐隐有些落枕的脖子后,一脸不虞地看着冲进来报信的七当家。
核心区所在的石崖洞,虽然从防火、放水等功能上来讲,乃是一等一的存在,但住起来其实真的一点也不舒服——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着想,估计没人愿意整天睡在这种硬邦邦的石床上。
“大当家的,有大批人马袭寨,隐隐约约瞧去……应该是官兵!”七当家不紧不慢地点燃油灯,然后把情况汇报给了刘大当家。
在蜀南道的土匪眼中,官兵向来是没什么威胁可言的乌合之众,加之七间屋这里即便是外围山寨,也是地势狭长的易守难攻之地,更有石墙山门拒敌,因此七当家的问询之后,并没有多少紧张之情。
“官兵?”刘大当家的闻言,眉头忍不住一皱。
广安县的官兵是个什么尿性,他自然清楚的紧,而如今竟然会主动打上门来……莫非是前段时间绑暗票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一想到如果真的如此,未来可能接踵而至的各种麻烦,刘大当家的心中就一阵烦躁:“走!出去看看去!”
随着刘大当家的一声令下,被吵醒的几位当家各自带着一队好手从石窟里钻了出来,跑到外围的山寨大门,也就是他们第一道依为屏障的石墙处一看,顿时有些傻眼。
他们想象中自家兄弟压着官兵打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浓烟火光处,爬上石墙箭楼的兄弟们一个挨一个地变成了刺猬掉了下来。
这TMD……是什么情况?
………………
“第三什第一小组瞄准,第二三小组准备补伤……方位两点一刻五分,仰角37度。”
“屏住呼吸……放!”
张健君一边用打湿了的食指感受风力和风向,一边把石墙上土匪的动作纳入眼中,然后下达着一组组命令。
随着一名刚刚爬上箭楼的土匪在第二波补伤的箭雨中掉了下去,张健君几乎是口不停歇地报出第二组命令:“第三什退后,四什上前,分成三组次第射击……方位两点一刻三分,仰角38度,放!”
而杨默则是默默观察着石墙下方的火势和浓烟,一旦发现火势有弱下去的迹象,他就得命令身后的士兵补黑油弹了。
啧啧,看样子这些士兵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弱鸡啊,这才前后射了二十多轮,方位和准头竟然就已经大致有了些模样了——看着小胖子身后那几什表情隐隐写满兴奋和期待的士兵,杨默微微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们现在采用的手段颇为无耻。
众所周知,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作战,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隐蔽”。
与此对应的是,谁更靠近光源,谁就更容易暴露行迹,从而吃上大亏——从这一方面来讲,那截仅仅只要十米宽的石墙底下被砸了十多枚黑油弹的土匪们简直血亏。
如果仅仅只是这也就罢了,毕竟能把土匪当成职业,七间屋的这票子人寨子里肯定有相对应的投掷照明物的——只要能大致判断出官兵的位置,通过小型投掷器把诸如柴火球、松油之类的照明物砸过去,大家基本能打个半斤八两,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中,最后谁更吃亏还不一定呢。
但问题在于,杨默他们投掷点燃的黑油弹,除了能照明之外,还能产生极为浓烈的黑烟——十几个黑油弹齐齐在这段仅有十米长度的石墙底下点燃,那产生的浓烟和光亮足够让上面的人彻底找不到北。
这就很要命了,在这种漆黑的晚上,别说那些乍登上石墙和箭楼的土匪了,就算是张健君这种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人从黑暗中一下子转入炽亮的环境,一分钟之内也绝对无法发挥一双鹰眼该有的作用——再加上有浓烟遮弭视线,五分钟内休想通过那些细微动作捕捉到官兵的具体位置。
因此可以说,在任何人初登石墙的五分钟之内,面临将会是单方面的残酷打击——浓烟中的你看不到人家,人家却能在火光中把你的身形和动作瞧的八九不离十。
偏偏跟往日不同,今天的官兵并没有采用以前的个人随意射击模式,而是由某人报出指令后,小范围集中射击,因此,就算一个土匪身手再敏捷,在面对十个士兵分三轮对你进行集火的时候,也全是白瞎。
而且对于张健君这种受过专门训练的指挥官来说,只要下面的士兵执行力到位,五分钟的视野丢失期,足够他下达超过二十次精准射击的命令——七间屋的山寨石墙上顶多就能容纳十多号人,谁TMD的能扛得过五分钟!?
看着小胖子身后那几队严格按照命令匍匐着上箭的士兵,又看了看一旁死死瞪大了眼睛看着的李猛,杨默朝着身后那一大堆至今没能成功入选的士兵招招手:“来几个人练练手——那些土匪也不是白痴,没见到有人爬上石墙往下面覆土么?用便携式投掷器给城墙底下补五枚黑油弹!”
听着远处不绝于耳的哀嚎声,那一群被这种前所未见的作战方式震撼的不轻的士兵闻言,立刻回过神来,看向那三架略显粗糙的便携式投掷器的眼神中,写满了急迫与渴望……
………………
“打了多长时间了?”石墙后面的刘大当家一边挥散着鼻孔处难闻的黑烟,一边问着负责大门防务的头目。
“大当家的,从官兵出现为止……已经打了快有两炷香的时间了。”瞅了瞅大门外息久不绝的火光和浓烟,头目面如土色。
半个时辰……
“兄弟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刘大当家看着时不时就从城墙上摔下来的尸体和中箭后哀嚎不止的伤员,脸色难看的厉害。
头目闻言,表情有些犹豫,呐呐不言。
刘大当家见状大怒,狠狠地拽住对方的领口:“说!”
感受到大当家的杀意,头目浑身一个激灵:“我说!我说!”
被退了一个踉跄后,头目哭丧着脸:“大当家的,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兄弟已经挂了二十七个,受伤的……只有八个!”
头目刚刚说完,又是一个身影哀嚎着从石墙上掉了下来,然后瞬间没有了气息。
得!
第二十八个了!
刘大当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才两炷香的时间,就折了三十多号弟兄了!?
要知道,他们七间屋总共也才九十二号人马!
“那群官兵就在外面放冷箭,一点攻墙的意思也没有?”屏息听了一会门外的动静,当初负责绑票的吴二当家忽然开口问道。
“咳~咳~咳~!好、好像没有——根据活下来的兄弟说,他们没见到有云梯之类的玩意,也没见到有官兵逼上来。”负责大门防务的头目被渗进来的浓烟呛了几声,心里却有些不太确定,毕竟现在满是浓烟,就算是有官兵逼上来估计也看不见。
至今没有攻墙的意图?
吴二当家表情先是有些疑惑,旋即脸色大变:“这些官兵好狠……这是打算钝刀子割肉,打算把我们的血放干啊!”
刘大当家闻言,心里一惊:“二当家的,此话怎讲?”
吴二当家脸色很难看:“大当家的,蜀南道的丘八穷的叮当响,你之前见过他们这么奢侈,直至始终又是铸铁箭、又是黑油弹的没?”
瞅了瞅不远处一具尸体上插着的铁箭,刘大当家摇了摇头——蜀南道的军阀虽然手底下也有不少连珠弩甚至弩炮,但那些当官的死抠又贪财,那些丘八往日里用的都是竹枪,就算需要用到神臂弩,装的也都是竹杆箭。
但是……这跟二当家说的钝刀子割肉有什么关系?
吴二当家一脸的痛心疾首:“大当家的糊涂啊!这群官兵既然又是铸铁箭,又是黑油弹的,准头又那么准,铁定是某位将军麾下的精锐……说不准就是人家的亲兵营也不一定!”
刘大当家被吓了一跳,旋即还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吴二当家……所以呢?
吴二当家脸皮子跳了跳:“所以……大当家的觉得这些人没这本事一鼓作气地把我们的山寨大门攻破,却只能不紧不慢地在外面放着冷箭?”
刘大当家的旋即明白了过来,大大地吸了口冷气:“对方这是打算麻痹我们,然后把我们一锅端?”
………………
对于不太了解情况的人来说,刘大当家的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如果对西南地区的土匪有所了解的人,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原因很简单,这些盘山而踞的土匪之所以能成为毒瘤,除去他们暗地里其实跟一些本地豪强眉来眼去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的外围山寨或许攻克下来不难,但是核心老窝却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以说,只要有那么几十个人窝在老窝里固守着,你就算派成千上万的部队过来,也大概率是白瞎。
因此,对于这种占据天险的土匪、尤其是小股土匪势力而言,最有性价比、且最能见效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通过添油战术在外围山寨就耗掉他们绝大部分兵力——当他们的人马所剩无几之后,就算是缩进核心老窝,只要军队舍得付出一定伤亡,还是能够把他们彻底端掉的。
而在蜀南道,或许是深受袍哥文化的影响,这些土匪往日里都好面子的紧,等闲就会弄一个看似风光,实则有些不伦不类的山门来充门面,如果被攻破山门就会被视作奇耻大辱;因此要想玩添油战术的话,山门实在是一处最合适的地点(这是实话,袍哥会鄙夷小偷,却不鄙夷靠自己本事抢劫的土匪,加之有不少土匪本身就跟袍哥会来往亲密,因此袍哥文化对这些土匪影响很深,这边土匪的许多作风也跟其余地区不太一样)。
沉吟挣扎了许久,直到又是两声惨呼传来,刘大当家这才脸色难看地抬起头,恶狠狠瞥了一眼门外似乎从未减弱过稍许的火光和浓烟:“撤!把所有的弟兄全部撤到石窟里面去……等这回事了,我好歹要找个机会回敬回敬这群官爷!”
……………………
一个时辰后,天边已经微亮。
看着火光已经熄灭,上面空无一人的石墙,李猛表情有些复杂:“这下子难办了。”
杨默和张健君闻言,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地形图,然后起身唤来两名什长,交代他们把休息中的各伍士兵唤醒。
看着表情有些不太好看的李猛,杨默拍了拍他肩膀:“老哥你或许不是很了解特训学院,我们在里面学到的东西,可不只是单纯的战场指挥而已——那些土匪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天险让我们知难而退,殊不知窝在石窟里面,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罢了!”
说完,用肩膀碰了碰李猛:“还有,老哥你不用担心,此番事后,贵属这些士兵已经还是你的,到时候只要你舍得请我喝酒,小弟自然不吝把一些简单易上手的练兵之法与老哥沟通一二。”
李猛闻言,一颗心稍微放下之余,却也忍不住大喜起来。
短短一个晚上,他手下这三百士兵除了几个倒霉蛋在一开始被乱箭射中了胳膊屁股之外,竟然毫无折损。
兵力没受折损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这些人的精气神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却是令他吃惊的事情——虽然说被筛出来直接作战和被筛出来的士兵的变化差距巨大,但不管怎么说,这三百号人无疑是稍稍有了一些军队该有的模样。
只不过,手底下的弟兄们有了点出席的模样固然可喜,但同样也让他有些担忧——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拜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大捷”所赐,如今这些士兵们看向那个死胖子的眼神,跟看向自己的眼神截然不同。
他固然不会傻到以为监察厅的人会直接夺权,把这三百名士兵拐跑了,但却怕日后这些士兵变得极难管理——凡事都怕比较,有了那个死胖子的一番手段在前,自己虽然掌握了这群士兵的粮饷和人事大权,但日后在权威方面,却着实有些难说的紧。
而杨默刚才所言,竟然是愿意把一些军中的训练调教之法传授给自己?
我滴个乖乖……在今日之前,他或许对此没什么感觉,但经过了这么一场,加之围剿红莲教在即,特训学院的这套东西在他眼里可就变成了千金不换的好东西!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李某人的好兄弟了!
李猛看向杨默的眼神,充满了一种名为基情的热切!
……………………
半个时辰后。
用石块把洞口几乎全部堵住了的刘大当家透过刻意留出来的射击孔冷笑着看着外面似已经围上来的官兵。
受邻崖狭窄短径的弧度影响,他虽然看不出那些官兵正在准备什么,但他却毫无担心之情。
直接冲上来短兵相见?
这短径下面就是悬崖,只能容纳一个身位,自己又备下了七八个射击孔,不管多少人冲上来都是找死!
用火攻?
这里是石窟,窟里更是引了一条山泉进来做井,除非你降下三味真火,否则你能把这里的人烧死算我输!
用烟攻?
石窟侧面邻崖处早早地就凿开了几个通风口,就算今日的山风不算很大,但只要暂时挪走门口上方处的几块石头,吹走浓烟只是分分钟的事——况且,实在不行,拿湿布捂住鼻口撑一下不就行了?
绕后堵截?
石窟后面只有一条仅容一人攀爬的崎岖小道,那条垂直度近乎90度的邻崖小道只适合向上攀爬逃生,想要从上至下突进而来的话,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无疑等同于找死!
围困绝粮之术?
虽受大旱的影响,他们山寨的存粮不多,但这石窟里却有着寻常谁也不准动的应急粮!
省着点吃,足够这五十多号人三四个月的用度——与此对应的,是这些官兵们的吃食问题。
要知道,这里可是地形险绝的七间屋,就算县里肯供应充裕的粮食,但光每日把这些粮食、尤其是饮水送上来就是一个偌大的难题!
让这数百号人平日里啥也不干,就堵在这里干瞪眼?
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这不现实!
………………
正自刘大当家得意间,旁边的吴二当家低喝一声:“官兵有动作了!”
刘大当家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顺着射击孔朝外看去。
却见对方并没有直接莽过来,而是自短径尽头的崖体处抛出一个个填满了砂石的麻袋,不一会就垒到了一人多高。
???
这是觉得自己箭法好,打算来个对射?
刘大当家看了看自己面前仅有两指宽的射击孔,然后跟旁边的吴二当家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一脸懵逼——就算是两边目前其实仅有六七米远,但在多对一的情况下玩对射,对方无疑是在找死。
就在这时,那个并不规则的麻袋墙后面丢过来了一个足有半个脸盆大小的不规则皮囊——这皮囊貌似是用灌香肠的新鲜小肠做的,一碰到石堆,立马就碎裂,一阵黑灰色的粉末顿时顺着山风吹进了石窟里面。
“掩上湿帕子,官兵放毒!”吴二当家第一时间把准备好的湿巾捂上。
心里却冷笑不止……放毒?对面的官兵怕是江湖演义看多了,我让你放的倾家荡产!
对面的这群官兵似乎真的有些犯楞,全然不知道在这种山风凌厉的石窟内,放毒就是个笑话——开什么玩笑,大部分毒药都要吃进去才有效果,光靠蒙汗药就想把他们迷晕,你先运上个几十车来吧!
看着对边官兵一个接一个地扔皮囊,足足扔了有上百个,一个已经被粉末弄成了黑人的头目壮着胆子说道:“大当家的,这好像不是毒药……”
刘大当家也反应了过来,从脸上摸下一撮黑灰,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好像是煤灰,还有……木屑粉?”
对面这是在干啥?
一伙人又是面面相觑。
只不过他们没发现的是,随着墙外稍显肆虐的山风卷过,空间其实并不是很大,且空气流通缓慢的石窟里,不知不觉已经弥漫了细微的粉尘。
………………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张健君看着丢沙包丢的兴高采烈的士兵和已经所剩不多的皮囊,朝杨默丢去一个问询的眼神——自己的算学学的其实不怎么好,对于在这种情况下,石窟内渗进去的粉尘有没有达到10g/立方的最低阈值委实没什么太大把握。
很显然,杨默其实心里也没怎么有底,沉吟了一下,眼神瞅向剩下的那几十个皮囊,意思很明显:“要不先全部丢完?”
几十个皮囊很容易就丢完了,看着已经变得黑乎乎的石墙,张健君一挥手,很快就有两名举着黑油弹的士兵上来,在张健君的示意下,士兵点燃了引线,然后朝着石窟门口丢过去。
在士兵点燃引线的同时,张健君深吸一口气,然后举起已经装上了黄磷箭头的神臂弩,仔细瞄准了一个射击孔,然后按下扳机……
“轰!”
一阵山体震摇的巨大爆炸传来,震得远远躲在背后的士兵面无人色,而远远坠着的某位军屯都监也脸色大变。
这是……
什么妖术!?
——————
PS:像《智取威虎山》里面座山雕那样麻烦的土匪毕竟只是少数,不谈本地的某些人为因素,仅从军事角度来说,大部分土匪用今天的知识和眼光去看,并没有那么难以解决,事实上你真去看过几个遗留下来的土匪老巢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乌龙山剿匪记》里的田大榜(真名姚大榜)所在的土匪窝,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存在,而这部老剧也远比其余的战争剧精彩的多,最起码它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来,也较为真实地还原了当初的一些情况和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