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蜀南道最大的军阀,自封大都督的刘元勋手底下自然有悍将无数,其中尤以“四虎将”最为出名。
而作为“四虎将”之一,或许是同时担任蜀南盐运使这一职位的原因,王赞绪显然比其余人更看重幕僚的作用。
而在众多幕僚中,他最为倚重的便是包括徐文渊在内的几个幕僚了,但凡稍有重大点的事宜,都会跟这几位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落地秀才商量,而徐文渊等幕僚也从未让王赞绪失望——这十年来,王赞绪之所以能以一介武夫的出身,隐隐能成为蜀南道境内的颇有影响力的人物,徐文渊等人的付出可谓功不可没。
只不过,最近徐文渊很烦,非常烦!
烦到了连平日里最喜欢听的《三国演义》他都一个字没听进去,而是就这么在茶馆里发了一下午呆。
先有自家主公借军饷问题,向盐业工会摊派10万贯借款,惹得自贡盐商纷纷抗议,民间各种流言不断;
后有刘都督打算以教治军,强迫自家主公加入那个劳什子“先天一贯道”,两人的隔阂已经肉眼可见的出现。
再有蜀南道的风向又有变化,刘大都督与西康刺史之间的分歧矛盾日益加深,自家主公该何去何从。
好死不死的是,据说在朝廷的围剿下,原本活跃在各地的红莲教教徒大军正在四处突围,不日极有可能途径蜀南……
这一桩桩的,都事关自家主公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由不得他这个幕僚长操碎了心!
哎……
想到此处,徐文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原本就坐的笔直的身躯往后扳了扳,而在手指头的用力之下,双脚更是呈现一种微微内八字的形状——眼尖的杨默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心理处于极度防备状态的应激反应。
而更不幸的是,左右各自隔了一张座位的护卫,由于长久的枯坐,眉宇之间已经下意识地露出不可自抑的烦躁——但怪异的是,尽管这两名护卫已经非常烦躁了,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耐,反而是以一种隐隐可以看得出规律的频率,时不时地扫向各个有可能出现危险的角落。
所有的动作组合在一起落在杨默的眼中……
很明显,这是一条正处于困扰时期的大鱼!
………………
正当徐文渊继续自各自地发呆,在心里为自家主公盘算着种种得失算计的时候,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吁声。
却是张健君豪爽地丢出了半吊铜板,然后说书先生在茶客们不满的声讨中,笑呵呵地打了个告罪,然后终止了说到一半的《张翼德呵断当阳桥》,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青梅煮酒论英雄》来。
“只见曹贼手持铜尊,看向玄德,笑问道:使君知龙之变化否?”
“玄德曰:未知其详。”
“曹贼大笑: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
“玄德闻言大惊,连忙摆手:备肉眼安识英雄?“
……
“玄德曰: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曹贼笑道: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玄德曰: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曹贼轻蔑一笑: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
听到下方传来的说书声,徐文渊忍不住眉头皱了皱,然后下意识地在一众茶客中寻找起来——他又不是那些脑中全部长满肌肉的莽夫,之前的评书内容才说了一半,就忽然换了这么一出意有所指的情节,他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仅仅几息时间不到,徐文渊就把目光锁在了楼下的杨默和张健君的身上——没办法,作为一个齐鲁人,杨默那一米八的身高太扎眼了,而且现在世道艰难,普通人哪能如同这两货一般生的白白净净?
在脑海里稍稍一筛最近蜀南道出现的北方人,徐文渊原本肃穆的眼中露出一丝调侃——如果猜的没错,这两个小屁孩大约就是监察部的人了。
想要投其所好地接触和拉拢我?
呵呵……
徐文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自己虽然喜欢听三国,但这不意味着我就乐意随便跟一只阿猫阿狗聊三国了——更何况是两只身份微妙的小猫?
况且……
朝廷非要自诩为曹孟德,按时局来讲,倒也不算过份;但你要非要以书喻局地把其他人比作冢中枯骨,以此来寻求攀谈,那也未免太搞笑了。
正当徐文渊讥讽着打量下方的时候,那个眉宇间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笑意的年轻却忽然摆摆手,示意说书先生不用继续了。
“这三国……细究起来没甚意思,不听也罢!”用一种充满唏嘘和鄙夷的口吻说出这话后,杨默小气吧啦地数出了二十枚铜钱当茶资,然后在一众茶客的怒目而视中,拉着张健君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临门的时候,却突然停住,朝着二楼咧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
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徐文渊有些傻眼。
不应该是找个由头借机攀谈么?
不应该是主动贴上来接触拉拢么?
竟然这么走了?
莫非……
自己看错了?
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徐文渊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旋即心中生出了一丝恼怒。
竟然敢说三国没甚意思,不听也罢?
这个龟儿子,你懂个球!
………………
而此时,张健君正愁眉苦脸地捏着自己瘪下去了一大半的钱袋:“喂喂喂,杨默,虽然我也在学院里学过首因效应,但老师没让我们这么用的吧?”
杨默也正在心疼自己为这货垫付的十文钱茶资,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套书本,死得快,你不知道么?从楼上那人的种种反应来看,人家可没那么简单——要是今天就这么贴上去,屁用都没有不说,反而是自降形象。”
张健君心疼地把剩下的那二十多枚铜钱数了一遍又一遍:“那你说说,到底啥时候才是正式接触的时机啊?”
杨默耸了耸肩:“简单啊,那人明显是个聪明人,也铁定猜出了咱们的身份,等到他对咱们产生了真正的兴趣,自然会主动请我们过去的。”
张健君撇撇嘴:“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啊!”
杨默想了想:“其实以当下微妙的环境来看,也用不了多久……约摸着跟那人在茶馆里再偶遇个三四次,差不多实际也就成熟了。”
再偶遇个三四次就可以了?
张健君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这后面的茶钱……?”
杨默翻了个白眼:“你先垫着,等接触上了再向厅里面报销……别以为我不知道,出发来蜀南道的时候,你母亲偷偷塞给你了一个小罐子!”
自己有私房钱的事情被知道了!?
张健君顿时跳了起来,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货,看着杨默脸上笃定的笑容,顿时心里一苦。
完蛋了!
那五贯钱保不住了!
以这货的无耻嘴脸,以后自己铁定要被天天打秋风!
一想到未来那暗无天日的冤大头生活,张健君只觉得整个人生开始灰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