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娘对朱高煦的忠贞近乎执拗,这也深深感动着郑垄,毕竟在后世,这样毫不参杂利益纠葛的感情,实在是谈难得了。
郑垄略一思考,问道:“王爷,方才塞哈智来府,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你这小子,还真是问道关窍上了!”朱高煦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造反被擒前,藏了一笔银子,宣德没杀本王,也是出于此因。”
“那就难怪了”,阿垄又问道:“数目大吗?”问完阿垄就摆摆手,示意朱高煦不必回答,是啊,数目不大的话,宣德岂能容汉王一家老小活到现在?
“看来,三日后宣德是要硬来了!”阿垄说道。
“是啊,三日后,我就要变成‘瓦罐焖鸡’喽!”朱高煦一脸苦笑地自嘲道。他沉思良久,又缓缓说道:“这些年我杀戮太多,只求终老也就罢了,但仙长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一生,难道就只会窝里横?格局太小了,太小了啊!”
蓝娘看着朱高煦,说道:“王爷,那你想怎么做?”
朱高煦轻轻一笑道:“苏轼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若是再活一次,我定要去鞑靼、瓦剌,做出些青史留名之事。”
“阿垄,救救你爹,快救救你爹,那两位仙长不是还教了你其他仙术吗?你爹若是被宣德害死了,娘绝不独活。”蓝娘拉住阿垄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阿垄信蓝娘的话,刚才的裁纸刀就已经戳破了蓝娘的颈部,留下一小串血珠。
“你快想想办法啊”,蓝娘几乎要哭出声来。
阿垄来回踱着步,头脑飞快地运转着,又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翻来覆去移动着,似乎在做什么推演。
“王爷,您的十个儿子怎么办?”阿垄问道。
“这十个家伙,不用管他们”,朱高煦接口道:“蓝娘,你太善良了。”
“怎么,王爷,他们也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蓝娘问道。
“亲生骨肉?”朱高煦嘴角一抽,黯然说道:“不怕你们母子笑话,这汉王府虽大,我的一举一动却都被宣德掌握着,你们可知,谁监视我监视得最紧?”
“难道不是锦衣卫百户高琪?”阿垄道。
“哼,那个夯货,敛财贪色的东西罢了,这些东西自有人比他卖力。”组好徐摇摇头道。
“难道是……”阿垄猜测道,他并不敢确定是朱瞻基哪一个儿子。
“对,他们十个孽子,一个不落啊”,朱高煦一拍桌子,环视一圈书斋,说道:“就说这书斋之内,我的手札、私信、笔记,甚至废纸篓子,那一样他们没有翻抄查找过?直如走马灯一般,为的就是找到只言片语有用的东西,好送到宣德那儿邀功。”
这番话,说得阿垄和蓝娘目瞪口呆,阿垄暗忖,这可真是没想到,所谓虎毒不食子,汉王府里却是子毒要食虎啊!
良久,阿垄一拍大腿,喜道:“办法是有,却也是九死一生。”
“你且说说看!”朱高煦说道。
阿垄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出了一条计策。朱高煦听得认真,时不时插两句话,都是点在细节处。
片刻功夫,阿垄讲完自己的想法,高煦沉思良久道:“不愧是开了宿慧,也唯有这金蝉脱壳之计,才能死中求活了,成与不成,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阿垄心中暗道,哎,反正你不走,我娘就不走,我娘不走,我怎么走?只能先救你了,后面我再见机行事,想办法脱身吧!
想到这里,阿垄说道:“王爷,你多虑了,历朝历代也极少见斩杀仆役的例子,再说,还有我呢。”
朱高煦摆摆手,道:“阿垄,你开了宿惠之事,千万不可对任何人再提及,若是宣德知晓了,他定会说你是妖孽附身,反倒给了他绝佳的借口。这样,那天你想办法露点本事,就说你来自一个隐士山门,山门中人才辈出,先忽悠住他再说。”
“说的是,现在,还是请汉王先画一幅《宝山图》吧,呵呵”,阿垄说道。
“好”,朱高煦也不矫情,铺了一张宣纸在桌面,提起作画起来,须臾,又从案上拿起一根大葱,挤出浓浓的葱汁……
片刻工夫,画作完成。
阿垄道:“王爷,若是金蝉脱壳之计成功,我和娘又该道哪里去寻你呢?”
“不需寻我”,朱高煦道:“我自会去寻你们娘俩。”
朱高煦来回踱了几步,又道“阿垄,还有一个问题,这金蝉脱壳之计,谁来当这个‘壳’呢?”
“砰”的一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妈了个巴子的,谁在这乱扔冰块,险些滑了老子一跤。”
听声音,不是高琪是谁?阿垄和汉王相视一笑,同声低声道:“就是他了。”
大事安排妥当,阿垄和蓝娘暂且退下,毕竟一个王爷“训斥”下人哪里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阿垄和蓝娘正待打开房门,汉王却又叫住了二人。
“这半枚冠玉,蓝娘你先收着”,朱高煦递给蓝娘一块玉片。
冠玉是古人镶嵌在帽子上的一片玉,通常由纯色玉石制成,温润可人为上品。而朱高煦递过来的这块冠玉只有半块,看上去也不过是寻常杂玉,唯一特别的是,玉石上有三五片天然黑沁,看起来如同半幅山水画一般。
“阿垄,这片冠玉中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朱高煦正色道:“我朦朦胧胧有些预感,三日后的事情,我总觉得并不简单,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带着你娘一起出府,我若是脱壳成功,定会告诉你这冠玉中的大秘密。若是你弃亲娘于不顾,那……”
“这还用你说?”阿垄笑道:“我自己亲娘,当然得带着一起走,咱们按计行事,保重,爹”
一声“爹”,喜得朱高煦一把握住阿垄的手,眼中竟然慢慢升起了雾气。
阿垄和蓝娘走下楼来,蓝娘眼中还带着泪水,似乎刚刚被责骂了一样。
“拿出来吧?”朱瞻坪咧嘴笑道。阿垄摇摇头,从怀中将四五锭大银和散碎银两全都掏出来捧在手上。
朱瞻坪一把拿过玉牌,朱瞻坦等人也大笑着取走了银子。
“早这样不就成了,放聪明点”,朱瞻坦等人一摇三摆扬长而去。
阿垄看着他们离开,一点也没有为失去这些银子而心疼,他知道,再过三天,这些人怕就笑不出来了。不过,自己也将在三天后迎来生死考验,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汉王府呢?阿垄心中燃起了熊熊战意。
“三天后,我要活着离开这里,不,是我和娘都要活着,风风光光离开这里!”阿垄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