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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斗笠道士

天下第二人 虎嗅海棠 3192 2024-07-06 15:05

  郑垄并不多言,站起身来向厅外走去。那道士并不停步,而是带着一个小道童,头也不回地向南去了。

  郑垄唤过大胡子驿卒,问道:“驿站向南可有什么热闹去处?”

  大胡子驿卒毕恭毕敬地回答说:“驿站向南,可直抵长江江边,诸位从北而来,若是没有见过长江,大可去看一看。同时,沿着河堤前行,不远处就是长沙潮宗街,店铺众多,还有唱大戏的,热闹得很。”

  郑垄点点头,回到厅中接着用饭,蓝娘却魂不守舍起来,郑垄悄悄拍了拍蓝娘的手背,她才慢慢镇静下来。

  吃完饭,郑垄提议到潮宗街一游,众人欣然同意。

  出得驿站,众人没走多远,就来到江畔,但见烟波浩渺、惊涛拍岸,大大小小的船儿鼓着风帆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众人顿感心胸开阔,马闲站在江堤上道:“以山来说,哪一座山也比不上武当山,那才叫巍峨灵秀。但若说水,这长江确实气势非凡,北方的河流是比不得的。”

  马恬手搭凉棚远眺,说道:“哥哥说的是,北方不少河流,一到冬季就成了小河沟,轻功好的,提起气来,一跃也就过去了。”

  郑垄嘿嘿笑着,瞧瞧马闲,一指宽阔的江面,笑道:“马叔,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身轻如燕吗?你在这里飞一个给大家伙看看?”

  马闲嘿嘿一笑道:“臭小子,我游都游不过去,还飞呐?”

  众人笑起来,独独蓝娘木讷地盯着长江心事重重,郑垄悄悄对蓝娘说道:“娘,随遇而安,放心吧。”

  蓝娘点点头,众人边走边聊,不多久就来到长沙潮宗街。

  时值初春,潮宗街热闹非凡。整条街道皆以长条形麻石铺就,麻石中间横排、两侧直铺,自有一股古朴之意,再加上潮宗街两侧众多的米店,这里脚夫成群,车水马龙,算命的、摆吃食摊的,人流如织,好不热闹。街口一旁,矗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乌石石碑,上面写明修缮这条古街之时,某米店捐银多少,某酒楼捐银多少,林林总总数十行。

  众人不缺银子,一路走来也没闲着。马闲买下几根狼牙饰品,觉得不多见。张道庸买下两张八股制艺文集,一路爱不释手,郑垄却手里拿满了吃食,嚼得满嘴流油,一副饿死鬼模样。

  马恬挑挑拣拣,在一个刺绣店里,挑了一顶虎头帽,只见那虎头帽帽顶与帽圈相连,用五彩丝线,以平针、辅针、散针、盘金等针法绣出铜铃般的大眼睛,再加上惟妙惟肖的虎鼻、虎齿、虎耳,煞是可爱。

  郑垄请马恬把虎头帽扣在头上,左瞧瞧,右看看,大乐说道:“马姨,你终于现了原形,原来是母老虎成精啊!”众人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马闲一把勾住张道庸脖子,笑问道:“老弟,原来你是武松转世,失敬失敬!”

  张道庸大窘,马恬双手叉腰,回身反呛道:“那又怎的,有人还不是粪堆上栽旗杆——臭光棍一条,哼!”

  这话说得刻薄,噎得马闲无话可说,他只能转过身去,好像没听见一般。

  却不料,马闲转过身去,不偏不倚面向着一根旗杆,当真是巧之又巧,众人掩嘴直乐,似乎坐实了他就是个“旗杆光棍”。

  马闲撇撇嘴,他眼前的旗杆是一座小庙前的旗杆,漆工正拿着洒金笔为庙前对联描金,只见庙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以隶书写就,上联是“庸居五行末”,下联是“位在三才中”。

  “这副对联,可不是写妹夫嘛!”马闲乐道:“你们看,‘庸’子打头,‘人’在天地人‘三才’末,可不就是写‘庸人’嘛!”

  这也太巧了吧?马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副对联。

  “噗嗤”一声,听马闲这样解释,郑垄憋不住笑出了声,张道庸也笑起来。

  “阿垄,你们笑什么?”马恬问道。

  郑垄笑道:“马姨,这‘官居五行末’指的就是‘金木水火土’末尾最后一个‘土’字,而‘位在三才中’指的却是‘天地人’三才中间的‘地‘字,这里不过是一间土地庙罢了。”

  马恬眉毛一挑,犀利的眼光看向马闲,马闲只得干咳两声道:“还是阿垄有文化,不不,道庸兄弟更有文化。”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人流如织潮宗街上,宽阔的石板路泛起金属般的光泽。街边的大小店铺外,不少伙计拿着长竹竿,将一个个硕大的灯笼挑上店头,再加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显得整条街道充满了烟火味。

  郑垄一行且走且看,走到一个路口,只听一阵锣鼓急响,一家古色古香的戏园子门前,竖着一面一人多高的木牌,上书“战长沙”三个大字。

  马恬爱热闹,拉着众人要看戏,张道庸自然听马恬的,马闲也愿意进去看一看。郑垄却笑着说,想和母亲蓝娘再逛一会儿。

  几人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在街口乌石石碑前相见,暂且分开了。

  郑垄难得与母亲边走边聊,他看出来了,蓝娘这些天心里难受呢,当日对然定下了金蝉脱壳之计,但汉王至今没有一点消息,蓝娘怎能不胡思乱想。

  母子俩在潮宗街上慢慢闲逛,走到一家古色古香的面馆前时,一个年轻店小二肩头搭着白毛巾,卖力吆喝着:“长沙汤面呦,汤鲜味美,油码鲜嫩,面香馥郁……小子吃了长好大个儿,汉子吃了长好大劲儿,读书郎吃了当好大官儿啊!……”

  听这店小二吆喝的有趣,郑垄接口笑道:“若是道士吃了如何啊?”

  店小二脱口而出:“道士吃了早点成仙儿啊!”

  赶巧不巧,店小二刚说完,,一个高大的道士斗笠遮面,带着一个道童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道童大概十一二岁,举着一个幡儿,上面写着“铁笔断命”四个大字,一边走一边唱:

  “蛐蛐踢死马,蚂蚁架大桥,

  武大郎他个子高,石榴树上结樱桃;

  芽芽葫芦沉到底,千斤秤砣水上漂。

  我说这话你不信?来,测个字儿,啥都知道!……”

  店小二一时口快,说“早点成仙儿啊!”虽然有修行有成的意思,但细细听来,就跟早日归西差不多。

  听见店小二的话,那斗笠道士没有出言,手持幡儿的道童脖子一梗说道:“我若成仙,就先要你……要你给我端一大碗汤面。”

  虽然道童话锋转得快,但是郑垄都听出来了,原本那话,恐怕是“我若成仙,就先要你好看”。

  郑垄眼前这道士,身材高大,斗笠压得很低,很难看清楚面容。

  店小二方才无意间调笑了小道士,也觉得不好意思,先向道士一揖略作歉意。随后,又弯着腰向郑垄和蓝娘道:“客官,我家虽招牌是汤面馆,但熟客都晓得,这里饭菜最是正宗不过。”这店小二眼亮得很,见到郑垄和蓝娘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外地来客,而且出手不会寒酸。

  “娘,就这家吧,挑店不如撞店”,郑垄笑着与蓝娘走进了这家汤面馆,挑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来,店小二在手脚麻利地倒上茶水,端来茶水瓜子和一碟麦芽糖。

  道士和童子就在窗外,蓝娘的眼睛却再也离不开那道士的身影了。

  郑垄耐住性子,问店小二道:“本地有什么特色菜,摆上来就是。”

  这店小二最会察言观色,躬身把白毛巾甩到肩上,向着里间扯着嗓子喊道:“啊也——酱板鸭半只,春卷一份,嗦螺一盘,椒盐蘑菇一盘,红烧獐子腿一盘,汤面两小碗。几位,这可都是长沙特色菜,您二位尝尝,一准味道不错。待会若是不够,再加就行,另外,再来一壶花果糯米酒,如何?”

  窗外,斗笠道士负手背对着窗户,小道童打着幡儿站在他身后。趁着酒菜还未上桌,郑垄拿起一根麦芽糖递出窗外,笑着冲着小道士点点头。

  小道士一手打着幡儿,先瞧了瞧斗笠道士,见道士背对着他,就悄悄伸出手来,接过麦芽糖,送到嘴里轻轻咀嚼起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又用手指了指斗笠道士。

  斗笠道士也不回头,用沙哑的声音,悠悠说道:“娃儿,你要吃便吃,却又指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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