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雄鸡打鸣时,郑垄已经在腿上绑好了铁砂带,来到后院照例开始里练功。
郑垄先举了一阵子石锁,又慢跑了七八圈,逐渐开始使出了“蝉云步”,时而假山石上轻巧借力,时而围墙边一飞冲天,仿佛一只急速飞行的鹰隼一掠而过。房檐下那窝小燕子已经长大,一个个在窝里挨挨挤挤,瞪着黑豆般的小眼睛,唧唧唧地对他“品头论足”。
“吱呀”一声,后院门打开了,马恬气鼓鼓地走进来,刚进门就叫道:“阿垄,你昨儿答应了我的,你就在这儿猫着呀,他怎么娶我?”
郑垄停下身来,擦一擦额头的汗珠,笑道:“马姨,人生何处无芳草,你急什么?”
马恬也不说话,弯腰捡起几颗碎石,吓得郑垄声音都走调了:“别别,马姨,我想好办法了,保准他今儿同意,明儿就娶你。”
“真的?”马恬一下子笑起来:“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郑垄装作为难地说道:“还差最后一点小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就看马姨你能不能……!”
马恬一甩辫子道:“你说,只要张公子能娶我,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啊”,郑垄走到马恬身边,连说带比划着说出了的计划,马恬的俏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抬腿一脚踢翻了郑垄。
马恬怒道:“你就想出这么龌龊个法子?你……你还让我怎么见人?”
郑垄捂着后臀站起身:“马姨,没办法了呀,你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怎么这点小事就做不了了?”
马恬红着脸问道:“你这办法,真的可行?”
郑垄保证道:“当然可行,听我安排就绝无问题。”
“好,我就依你,若是不行,大不了……大不了我铰了头发做姑子去!”马恬一跺脚,跑出了后院。
正午时分,郑垄吃过午饭,门外已经停了三辆马车,十二名家丁身着便装,向郑垄见礼后,分头钻进两辆马车,向着城南张家胡同出发了。
郑垄与马闲兄妹同乘一辆马车,也随后出发了。
城南张家胡同外,郑垄下得车来,一个眼神,十二名家丁各自分散开来。郑垄顺手买下几个糖糕边吃边逛向胡同内走去。
郑垄来到木质阁楼前的时候,张道庸已经等候多时,孩子们还得过一阵子才来上课。见到郑垄,他笑盈盈地迎上来,双手将一把折扇递给郑垄:“郑公子,画作拙劣,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郑垄刷地打开折扇,但见扇面上桃花压枝、竞相吐艳,用色热烈却丝毫没有艳俗之气,恰恰相反,一种雅秀奔放之气跃然扇上,扇子一角,还题着一行字——“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
张道庸真诚地说道:“东风着意,我先预祝郑公子此去云南一路顺风!”
“张兄大才,又心系穷苦百姓,实有古人之风”,郑垄道:“张兄,我还有个小小的建议,望张兄成全。”
张道庸道:“哦?昨日你已经送给这些孩子二十一套衣衫,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还有什么美意?千万不可再破费了。”
“瞧你说的,只许你‘放火’,还不许我‘点灯’了?”郑垄咬一口糖糕笑道。他这句话,出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正话反说,颇有意味。
张道庸哈哈大笑。
“是这样,张兄,昨儿我给孩子们定制了学堂衣衫,用的都是窄幅密织的中机布,我想着啊,张兄是先生,所以你也应当做一套中机布衣衫,如此一来……”郑垄笑道。
张道庸看了看身上的绸衣,笑道:“张公子想得周全,如此一来,师者率先垂范,与学生同衣同德同心,岂不是妙?”
“对,就是这个理儿,银钱我来付,只是一片心意罢了”,郑垄拉着张道庸向阁楼二层成衣铺走去,笑道:“量个尺寸,片刻就下来,耽搁不了你上课。”
张道庸推脱不过,只得随着郑垄上楼,来到了成衣铺。
胖胖的掌柜亲手拿着尺子为张道庸量了肩膀腰围,郑垄拿着糖糕在一旁踱着步与张道庸说说笑笑,突然脚下被椅子绊倒,糖糕脱手而出。
糖糕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张道庸胸口,糖汁撒了张道庸一胸口。
“对不住,对不住”,郑垄赶紧道歉。
张道庸讪讪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胖掌柜赶紧拿来毛巾为张道庸擦拭,结果儒衫一擦之下却变成了大花脸。
“掌柜的,拿一件儒衫来,先让张公子先换上”,郑垄说道。
“这个有,张公子稍待”,胖掌柜的从顶棚架上取下一件儒衫,递给张道庸道:“张公子,这件衣裳和你身量差不多,你先到里间换个衣裳,甲字号有人,您到乙字号换就行。”
“好”,张道庸也不矫情,拿了新儒衫进了里间。
张道庸刚进里间,就见一名小厮走进成衣铺,一脸倨傲叫道:“谁是掌柜的,我家老爷要做十七八件绸衣,赶紧跟我去一趟。”
见来了大主顾,胖掌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笑呵呵地答应下来,隔着栅栏招呼楼下的街坊照看一下铺子,就急匆匆地跟着小厮下楼去了。
乙字号试衣间中,张道庸解开斜襟,正小心地褪下被红糖汁弄脏的儒衫,他心里并不怪郑垄,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纯属意外嘛!
猛然间,阁楼却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连屋顶的瓦都“啪啦”一声掉下好几块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张道庸看向窗外,窗外晾晒着的几件衣衫,居然无风自动,悬挂的红灯笼也左右摇摆个不停。
“地龙翻身啦!快跑啊!”窗外有人惊呼起来。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谁能不怕?张道庸顾不得穿上儒衫,只穿着内衬亵衣,拉开房门急匆匆向外冲去。
慌乱之中,张道庸似乎看到一人惊慌失措,他一把拉住拉着这人的手,边跑边叫:“郑公子,快跑,快跑呀!”
两人冲出成衣铺,栅栏之外,却见街坊们下棋的下棋,纳鞋底的纳鞋底,哪里有慌乱的样子。街坊们的数十双眼睛,刹那看向阁楼之上。
孤男寡女,不着外衣,面色慌张,两手紧紧相握……街坊们嘴巴张得圆圆的,还有人赞叹道:“啧啧,张公子可真是才子风流……”
一名路人眼尖,大叫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光天化日也不怕有伤风化!”
张道庸吃了一惊,但觉手中柔软,似乎不是男子的手。他缓缓向身后望去,但见自己居然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而且这女子也只穿着棉布亵衣。
张道庸脑袋嗡的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人不是前几日相识的马恬吗?
“张公子,好手段,金屋藏娇呀!”有人在阁楼下打趣道,街坊们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马恬“啊”的一声大叫,甩起手来给了张道庸一巴掌,满脸通红地反问道:“登徒子,我自在里面试衣服,你拉我跑出来干什么?”
马恬眼泪向断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这年头,女子声誉比什么都重要,这简直比杀了她都残忍。
马恬呜呜地大哭着,抬腿跑进里间,片刻穿好了一件月白色外衣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受死吧,登徒子!”马恬举起剪刀,向张道庸一刀刺去。
张道庸虽然脑袋还迷糊着呢,但也知道保命第一,也顾不得什么了,跳起来想跑下楼去,却被一个男子黑着脸堵住了楼梯。
黑脸男子正是马闲,他拎着一把柴刀,愤怒地堵住张道庸,叫道:“众目睽睽之下调戏我家妹子,你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