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钓鱼
迪夫已经好些天没出庄子了,每天都是如此地轻松忙碌着。
但落在别人的眼里,却好像是迪夫每天除了钓鱼就没了其它的事情一般。
终于,刘修竹看不下去了。
自从担任了研究院的副院长之后,他可谓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先是从原来被打压的泥潭子里走了出来,并受宠若惊的得到了李二的召见。
昔日那一个个曾经从不给好脸色的同僚,纷纷的换上了恭维的笑脸,至于曾经与他有间隙发生过恩怨的,则是纷纷送上厚礼请罪以求释怀。
因为将作监里虽然官品很高,但权柄却很小,又得受着多方的管束监督。
而且将作监油水充足,大量的钱银从手中哗啦啦的流过,谁又能忍心不去摸上一把呢?
而刘修竹身为将作监里曾经高层,对此肯定是知之甚详的,只是当初深陷其中,又没有切实的证据,不敢随意地告发。
现在他被调离升迁了,谁敢保证他不会把这些龌龊事情揭发开来,当做晋升的资本呢?
哪怕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若是因此被朝中的御史给盯上了,哪怕不出事,也肯定不会好受。
再者即使是将作监的少监,也还从未得到过李二的召见。
所以,刘修竹可是在将作监里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风光无两。
只要是技艺好的,刘修竹看好的匠人,都直接勾上名字带走,谁都不敢说出个不字来,只好乖乖的放行。
相反,他们还会暗暗高兴,将作监里任务繁重,这下也算是有了一个完不成任务时哭哭的借口。
但刘修竹顾不上这么多,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大展身手了,不需要太多,只要再出一两件可以能与曲辕犁相媲美的神器,没准到时候还能凭着这份功劳封个爵位。
再者,临上任时李二还受到了特地的召见,语重心长,尽显对研究院的看中。
所以,刘修竹每日都来巡查进度,每晚回去之后都将当日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写成奏疏去禀明。
而研究院的实验室也不负其所望,一开始就做出了成果,将硝石给提纯了。
于是差点没把刘修竹给高兴坏了,连忙虚心的向杜禾求教其中的奥妙,好让他回去之后写下来给陛下禀明。
但是听着听着,他的却也活络开来了。
既然硝石如此做能够提纯,那么其它的东西可不可以呢?
刘修竹越是这么想着,就越是兴奋。
蔗糖,是在汉代时就传入的,只不过当时的人们把它叫做“西国石蜜”。
此时的蔗糖是呈饼状的,虽然色相不佳,多为褐色或者黑乎乎的,但身为此时少有的几种甜味食品之一,卖相根本并不能影响什么。
因为,人对于甜味有着近乎于的天性偏爱。
在远古时代,食物资源匮乏,而甜的食物往往都是含有极高的热量,能够为人的生存提供能量,而苦的东西一般都是腐烂的,或者有毒的。
所以趋利避害,人们便渐渐地喜欢上了甜食,而苦味则甚少人会喜欢。
因此,蔗糖的价格极其的昂贵,成了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的起的上流阶级的奢侈品。
于是刘修竹狠下心来,斥巨资买来了一小块糖用水化开,又找来了几个匠人,便要按着硝石提纯的步骤来。
却没成想他还真的做成功了,把糖水里的水分蒸干了并放置冷却之后,原本黑褐的颜色变淡了,变成了淡黄色,而且还变得更甜了。
刘修竹大喜过望,把得到的糖块珍之又珍地收好,便匆匆回京进宫面圣去了。
只是李二放下奏疏抬起了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问了个与蔗糖毫不相干的问题。
“刘爱卿啊,你与迪兄相识多久了?”
刘修竹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然愚钝,但察言观色还是知道一点的,心里忐忑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回禀陛下,臣自九月初奉命前去营造宅院之时相识,至今已将近两月了。”
“那你对迪兄可算了解?”
“回禀陛下,臣与其并未深交,却是了解不多,仅仅是知道他学识渊博,多有放浪形骸之举。”
而看着刘修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李二有些无奈。
“刘爱卿啊,你才刚任职不久,就能有此收获,创造出了石蜜提纯之法,这很好。但是为官者当为百姓着想,石蜜价格昂贵,并非是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便是因为其制作繁琐所致,爱卿不妨尝试着去钻研下制糖技术。”
刘修竹这才恍然大悟。
“请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必定会多向迪县男求教制糖技术,使得我大唐的百姓都能够吃的起石蜜。”
“那就辛苦爱卿了。爱卿这此也算是有功了,不过这石蜜提纯之法耗费颇多,徒劳无益,便不要声张出去了,只是要委屈爱卿了。”
“陛下,臣做事情是为了大唐的强盛,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只要是有益于大唐,臣便是不委屈的。”
李二舒心的笑了。
“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过朕向来都是有功必赏的,这次朕就先记下了,待下次爱卿立功时再一并赏赐。”
“多谢陛下。”
没了要事,刘修竹便知趣的告退了,只是临出殿门时听见李二嘀咕了一句。
“这糖还是不够白啊。”
刘修竹没敢去问,出了城便急匆匆的返回了怡然庄。
正在悠闲垂钓的迪夫,看着匆忙赶来的刘修竹,笑了。
果然,入了棋局该怎么办?
只要稳坐了钓鱼台,自然会有比他心急的人。
而刘修竹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把他拉进棋局的棋子。
至于执棋的人是谁?或许是李二,或许另有他人,也可能是迪夫自己走进去的。
“什么事情把刘兄急成了这样?快快坐下喝杯茶。”
迪夫笑着说道。
刘修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躺椅上,看着迪夫侍弄着茶具,有些羡慕,也有些不满。
“迪兄可真是悠闲啊。”
“哪里有什么悠闲啊,我这不是在忙着呢么?”
给刘修竹倒上了一杯茶之后,迪夫重新躺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河里的鱼漂。
算了算时间,也该快上鱼了。
刘修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开始诉起了苦来。
“迪兄,我家祖上都是些靠着手艺求生的匠人,也就到了我小时候,家中大人咬紧了牙挤出钱财来供我读了几年书,又恰逢国朝新立人才急缺,我才有幸做了官。”
说着看了一眼迪夫,见着迪夫毫无反应,这才又说道。
“本来也就是如此勤勤勉勉一辈子不愁吃喝,也该知足了,但谁料到在此时却是遇到了迪兄,还托了迪兄的福当了这研究院的副院长。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十分的感觉,觉得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施展一番,好去做出些功绩来。然而这些天来,我却再也不去奢望这些了。
对于这研究院,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既没有说明是归哪个部门或者谁来管辖,也没有明确有哪些权责。而我这副院长一职,则更是糊涂,不怕迪兄笑话,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
希望迪兄能给我指点一二。”
刘修竹说得诚恳,一声长长的叹息让迪夫回转过头来。
有句话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着这其实很普通的刘修竹,他如同绝大多数的人一般,有着一些愚钝,有些精明,又有些憨厚耿直,但都很不出众,只是他别别人多了一些机缘巧合。
他已经三十又七了,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回想起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自己还傻乎乎的喊了他一声大人,而现在他被夹在了自己与李二之间,又没有过人的智慧,难免会觉得颇为难受。
这会不会又是一种因果报应呢?
迪夫有些不忍心。
“刘兄,家中有几个儿女?”
刘修竹初时有些疑惑,然而渐渐的看向迪夫的眼神里带着些异样,还有些遗憾。
“有两儿一女,都已经是各自成了家了,不过看着迪兄年纪也不小了,却未曾在庄上看到多迪兄的家眷,难道是还未成家?”
成家?
迪夫的思绪不经意间又被勾了起来。
河面上咕噜咕噜的一连串水泡渐渐靠近了鱼漂,然后将鱼漂猛地拉入了水中。
迪夫想的出神了,却是没有发觉。
刘修竹看向了河对岸,并没有看着迪夫,也不出声说话,任凭着他在那发呆。
鱼儿跑了,鱼钩自动收了回来。
迪夫回过神来,顾而言他也不接着下去了。
“刘兄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也吃喝不愁,比一般的人家不知强了多少了,也该知足了。”
迪夫却是没发现自己的语气较之前已经变了许多。
但刘修竹却是听了出来,怕是迪夫有些难言之隐不便回答,虽然好奇却也不再问下去。
“唉,迪兄说的是,但是谁又不希望能够萌荫子孙的呢?”
重新抛钩入水,迪夫叹了一声。
还是得先去解决思想的问题啊,看来是不能让刘修竹去管实验室的了。
“刘兄莫要着急,总有机会的,研究院的设立不过几天而已,又能做得了什么?有时间不妨多在这钓钓鱼放松放松,没准还能想出些好点子来。”
“但不管怎样,难道不应该先去把权责定下来么?”
“没事的,这里只有我说了算,只要想管的便可以去管一管。”
看着迪夫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是已经坐下生根了,刘修竹又叹了一口气,在躺椅上躺了下去。
别的不说,躺着确实是很舒服,刘修竹开始有点不想起来了。
迪夫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继续看向了河面,抖了抖活动下因为长时间握着鱼竿而有些发麻的手。
着什么急啊,鱼儿都还没跳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