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赠剑
明朝万历四十五年春,东海之滨。
位于天津左卫南二十里的一座普通道观里,近千香客正在凝神倾听“转世神童”讲解经文。
这位“神童”只有六岁,却是远近闻名的修道高人,不仅能做出美味价低的卤肉,还能手到病除,活人无数。
更能化腐朽为神奇,在盐碱沼泽地种出粮食,让上千无家可归者吃饱穿暖。
而此刻,这位穷苦军户们眼中的神童,正背着小胖手走在香客中间,思绪却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
那是万历三十九年,二月二,龙抬头。
亥时许(晚上九点多),帝都皇城,太子宫西北角一栋普通的三合院内,昏暗的烛光灯笼挂在屋门前过梁柱上,正在寒风中不停的摇晃着。
屋内正堂没有掌灯,西侧卧房的窗纸,透出微弱烛光。
房前廊下的地龙灶坑内,两个小太监正打开地龙火门,向里面添加木柴。
火苗欢快的跳跃,亮光映红了两张苍白的小脸。
两人伸着手烤火,一个小太监低声道:“咱们这么倒霉,好不容易熬到伊妃生产,偏偏生下来就夭折啦。”
另一个搓搓手说:“谁说不是,可惜了,还是个皇子,不然将来长大了,咱们跟着去封地,多好的日子,现在就这么没了。”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乱嚼舌根儿,想拔了舌头吗?”
两个小太监听罢一哆嗦,忙不迭的在炉门坑内跪下哀求:“李总管饶命。”
“小的实在冷的头晕眼花,这才说了几句混话,求总管饶了奴婢。”
太子宫总管李春低声呵斥道:“噤声,你这俩蠢才,杂家真要处置尔等,还搁这儿废话吗?娘娘可醒着?”
一个小太监抢着小声回道:“刚听着哭了会儿,现在想必睡了,月子房的管事还在。”
李总管叹口气,叮嘱着:“看好地笼火,月子里最怕着凉,莫要偷懒。”
说着转身上了台阶,轻轻在屋门上敲了几下,房门打开,一个女官开门见是李总管,闪到一旁说:“奴婢春兰见过李总管。”
李总管从袖子里掏出块白娟,交给春兰说:“太子已经用印,六皇子入土为安吧。”
春兰接过丝娟问:“太子不来看看?”
“这是你该问的吗?春兰,伺候好你家主子,以后再生个健壮的皇子才是正事儿,”说完转身离去。
春兰见李总管出了院子,掩上房门进了西间卧房,卧榻上有个产妇脸色苍白,尽显疲惫之色,听到脚步声强睁眼问:“谁来过?”
“回娘娘话,是李总管送来盖印的文书。”
旁边月子房管事文英小声说:“娘娘,药效只有两个时辰,不能耽搁啦,得赶紧走。”
床上的妇人抬手,从枕头下摸出个小荷包说:“还缺生辰八字。”
文英接过荷包,将写有生辰八字的绢书放进包内,对妇人说:“娘娘,皇子肩头龙纹胎记举世罕见,他日相认就凭此印,放心吧。”
妇人潸然泪下,扭头转向里侧挥了下手,文英把荷包交给春兰,出门喊来两个宫女,抬起蒙着黑纱的黑檀木小棺出了院门。
顺着甬道向北,候在东宫门外的白事太监打开马车后厢门,将蒙着黑纱的黑檀小木棺放进车厢,关上后门。
两个宫女点起纸钱元宝,烧掉生产时的布巾污物,春兰对一个宫女说:“我去送六皇子一程,免得娘娘问起方位,咱们答不上来。”
那宫女说:“还是春兰姐想的周全,万一娘娘将来祭扫,找不到地方就麻烦了。”
春兰点点头,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隐入夜色中。
马车缓缓而行,两个太监跟在驮马两侧,拖着疲惫的身躯有气无力的走着。
皇子皇女们夭折,统一埋葬在景山西北镜面湖的万寿岛上,走到那里二十多里,再挖坑添坟,竖起墓碑做好标记才算完成,这一晚上就甭想睡觉了。
未成年的皇子皇女夭折没有碑文,若等得兄弟中有继承皇位者,会为他们撰写碑文重新安葬。
两个太监在宫中没有门路,每天三更起身,冷饭剩汤难求一饱,今天又被安排这差事,忙到天亮不说,还没有赏赐,更无宵夜可食,因此有气无力,边走边唉声叹气。
二更天已过,眼瞅着过了北安门继续向西,再有三里多路就能到湖边,然后上小船前往万寿岛。
天空中突然乌云翻滚,原本皎洁的月光荡然无存,两个太监没拿伞,赶紧拍打驮马赶路。
刚跑进树林,空中“滋啦啦~轰隆隆~,咔嚓嚓”连串声响中,一道霹雳裹挟着火球直冲而下,连大树带马车劈成碎片,两个太监未等做出反应便被烧成焦炭。
跟在后面百步外的春兰紧咬衣袖,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裂开的黑檀小木棺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声,在这漆黑的夜色中竟然如铜铃般响亮。
听到孩子哭声,春兰猛地一愣,发足向马车残骸跑去,忙乱中身形化作残影,用的竟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神行草上飞功法。
隐约间春兰听到身后传来冷‘哼’声,一道黑影闪电般越过春兰头顶,抢先抱起哭泣的婴儿。
春兰双目充满怒火,公子提前醒来,一旦被人发现,不知多少人要被杖毙。
此刻无暇隐藏实力,从腰间抽出精钢软剑,全力向那黑影的双腿斩去。
空中云层散开,月光重现大地,这身形瘦消的黑衣蒙面人抱着孩子,躲开软剑攻击,飘落到那颗被雷击断半截还在冒烟的树桩上。
对着春兰,苍老的嗓音说:“终于露出你的手段,隐在宫中,身怀武功私藏利刃,条条都是死罪。若你愿拜入老夫的门下,不仅饶你不死,还会让你名动天下。”
春兰听着婴儿哭声心乱如麻,本来冒险给这孩子用了龟息露,想着两个时辰后就能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谁曾想出了这事儿,以后如何给娘娘交代。
春兰银牙一咬,恨恨道:“你装神弄鬼,即使武功高强,我今天也得和你不死不休,”说着拧身发力,软剑闪电般斩向其右臂。
黑衣蒙面人不慌不忙避开,赞道:“好身手,底子不错,此处非久留之地,有本事就随我来。”
说着从树桩上腾空而起,飞到城墙两丈高处,两脚交替踩着墙砖,飞快跑上城头消失不见。
春兰不容多想,这人能轻易躲过自己的攻击,可见本事远在自己之上,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于是紧随其后飞奔上城头,地面上,巡城兵马发现异常,正快速向车辆残骸跑来。
二人一前一后翻出城墙,向西北山岭极速奔跑,黑衣蒙面人跑了会儿,没听见孩子哭声,赶紧将左手短刀归鞘,边跑边掀开小被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
月光下,刚出生的婴儿居然大眼圆睁目光冷漠,犹如深邃浩瀚的星空深不见底,这黑衣人头皮发麻,哎呀一声,差点摔个跟头。
赶紧稳住心神,刚把小被包好,一股强劲掌风直拍肩头,黑衣人大惊,调动真气脚尖点地,硬生生由前冲改成横飘,堪堪躲过这一掌。
冷汗滴落,黑衣人几十年未逢敌手,此刻无暇多想,左手臂环抱婴儿,右手凝力化掌凌空拍向身后。
“噗”的声,掌心传来彻骨寒气,血水喷射,黑衣人心中大骇,左手臂上扬,猛地将婴儿抛向身后,身体化作残影消失不见。
飞在空中的婴儿,小手紧紧抓住锦被一角,心里大喊,别他娘的给老子摔了。
他叫朱明玉,是后世2099年一个不甘的魂魄,在和智能机甲战士混战中被炸碎身亡,魂魄回到大明朝的时代,融入失去魂魄夭折的皇子身上。
婴儿心里此刻真想跳起来,把扔自己的那老头揍一顿,虽然包着小被子,也不能随便乱扔啊。
好不容易连雷带闪的穿越一回穿成皇子,却是个魂穿幼崽,这不是冤魂投胎吗,啥时候才能混出头?
正不住咒骂时,猛地感觉自己坠入柔软的海绵中,一阵阵清香吸入小鼻子,婴儿浑身舒爽,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春兰咬牙提气总算来到近前,已经不见黑衣人的踪迹。
卧牛石上,一个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中年女道士,双手抱着婴儿,正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春兰来到近前,见孩子已被这位气度斐然的道姑救下,赶紧放下软剑,跪地拜道:“感念真人救下公子,春兰拜谢。”
这个道姑跳下大石,来到近前蹲下,将孩子交到春兰怀中说:“这孩子犹如灼灼璞玉,他日必成上神,你的武功,难以护其长大,还需另寻去处。”
春兰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潸然泪下,泣道:“请真人指点迷津,救救这可怜的孩子。”
道姑扶她起来说:“你能逃离高墙,实乃天意,现在乱世已成,普天之下,只有到东海之滨,日出之地避世~,方可躲过灾祸。”
说完,从地上捡起刚才刺伤黑衣人的兵器,竟然是把如剑般长短,通体黝亮的铁尺,侧面铸有梵文,握把处龙首飞扬,大有乘风化雨之势。
道姑解下布兜,将铁尺包好,对春兰说:“贫道与这孩子也是有缘,刚才那黑衣老者武功深不可测,若不是低头看孩子时突然失态,贫道想要将其击伤也无可能。
“虽然不知他因何分神,但这孩子自带真气护体却属罕见,这柄璃龙剑无锋无刃,遇主人却能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此剑乃贫道的师傅所传,几百年来,一直由历代掌门保管,可惜至今都无缘参悟此剑法力,只能苦寻天生元神护体之人。
“而今被贫道遇见,实乃莫大的福分,自当依令传承,你将此剑带在身边,从此遁入道门避世,将孩子扶养成人,再将此宝物交给他参悟,或能有番作为。”
说着将包裹好的璃龙剑交给春兰,春兰接过宝物,看着眼前的道姑问:“真人何不收公子为徒,春兰自随小姐入宫,虽习的一些粗学,恐难护公子周全。”
道姑又看了眼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叹口气说:“此去向西二十里,有座道观曰安平观,主持乃吾的徒儿,你与她说,林玉芝道长指点你来,要去东海之滨,日出之地归隐,她自会打点一切。
“贫道如何不想收其为徒,只是造化弄人,时光不再,天意尔~,此缘难得,这样吧,贫道为他取个小字,叫铭钰吧。这孩子无人能做他师傅,贫道亦不能啊。”说着转身,长叹一声便消失不见。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大地,春兰使劲揉揉眼,哪里还有这道姑一丝踪迹。
春兰起身收好软剑,掀开小锦被,看着熟睡的婴儿轻声说:“朱铭钰,咱有名字啦,可惜姐姐不知宫里给你起的名字,算啦,以后咱都不回来了。”
说完在孩子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口,重新盖好被子,拿起璃龙剑辨明方向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