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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活以痛吻我

赘唐 日落晚风归 2809 2024-07-06 15:06

  凉房门外,年纪轻轻就已白了半头白发的白居易,听闻屋内郎朗读书声,行走的脚步忽然一顿。

  这番动作,弄得紧随的白行简来不及留步,脚步下意识错开,一个不留神,额头恰撞到了旁边木柱上。

  “哎呦~”

  白行简揉了揉有些发青的额头,见白居易不像平日那般积极,显得心不在焉,一些到嘴的话吞下。

  鼻子嗅到厨舍传出的香味,白行简抬头张望了一眼,忍着痛楚,出言提醒道:“仲兄,金刚奴今儿炒的,可是你最爱吃的焖肉,易早不一迟,否则多过上片刻,那味道就要淡上不少……”

  金刚奴正是白幼美的乳名,乃是白父当年喜得子时所取。家人常唤“金刚奴”,外人因白幼美家族同辈中排行三十六,又唤“三十六郎”。另如白居易排行二十二,左邻右舍常道“二十二郎”,唐朝大诗人张籍,就曾作《寄白二十二舍人》。

  而关于“金刚奴”这个小名,白幼美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后面渐渐习惯了。

  谈到“焖肉”二字,兄弟二人的肚子,同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白行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白居易摇了摇头,双目显露出痛苦之色,望向门内,仿佛做出了什么巨大决定,声音显得沙哑道:

  “唉,知退,你看看!金刚奴多么用功。

  那个,虽然金刚奴做的饭食可口,为兄想了想,这些年来,金刚奴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等不能耽搁他的前程!

  何况昨日大兄还有来信,他不在家,让我等当好生督促金刚奴进去进学……

  为兄决定了,离丘跟着金刚奴做饭食这么多年,口味想来也不差。

  从明日起,家中饭食由离丘来做,我们一定要将金刚奴叫到一起,为他答疑解惑!”

  “仲兄所言极是!”

  白行简满脸佩服的望向自家兄长,论对季弟美食的喜爱,兄长白居易当属第一,难得兄长能下定如此决心,他又怎能为口舌之欲,置自家兄弟于不义,心道:仲兄正在准备礼部试,我作为弟弟,又作为兄长,理应担当起这个责任,便是明日鸡鸣,唤金刚奴一起读书,自己也就不寂寞了。

  小仆离丘跟在后面,听到家中两位郎君的对话,眼睛瞬间瞪圆了。看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他炒个青菜鸡子都写磕磕碰碰,至于其他菜肴……

  “二郎,三郎,小人……小人明白!”

  注意到白居易和白行简双双移来的眼神,小离丘唯有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小舍内,正装模作样诵读的白幼美,很是清楚地听到了屋外的对话,一张脸刹那垮了下来,生无可恋。

  原本想每天偷得浮生半日闲,眼下看去,可真谢谢兄长们了!

  头脑里不觉浮现家中三位兄长,每日从早学习到傍晚,两手起泡,披头散发的模样,苦楚油然而生。

  “鸿鹄焉知燕雀之志哉?”

  他只是想做个燕雀罢了,可没想当个什么鸿鹄。

  正好踏入屋内的白居易和白行简,看到白幼美凄楚的模样,以为是太过劳累所致。两人对视一眼,越发感觉将季弟从厨房的正确性,但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因白家家主白季庚五年前病逝,家中主要收入断绝,又要供养三个读书人。陈氏便节省开支,只留下三个仆人于家园安守。

  除了小离丘外,侍女翠姑是陈氏早年的陪嫁女,护卫兼管家老郑是白季庚的长随。

  秉持着书香门第的规矩,家中主人吃饭时,仆从要在一旁等候,等主人们食用之后,才能进食。

  所以,吃饭的正舍内,在饭食端上来后,陈氏高居上首,动筷之后,白家三兄弟才各自拿起饭食,小离丘等人于侧垂首相候。

  等到午食结束,陈氏将三子全都留了下来,问起了白居易来年贡举省试的准备情况。

  等到白居易起身恭敬回答后,陈氏这才注意到白幼美神色有些奇怪。

  出身于名门,早年也是大家闺秀,加入白家后,陈氏秉持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将白家管理的井井有条。

  对于四个儿子,无论亲生与否,全都平等相待,这些年来,又是当母亲,又是当父亲。

  看到幼子异常,陈氏望了眼,声音如涓涓细流:“金刚奴是怎么了?”

  还不等白幼美回话,白行简就将之前在路上告知白幼美的“好消息”,重新复述了一遍。

  陈氏一听,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道:“这是好事啊!知退打算明年参加乡试,金刚奴今年和知退一道,专注课业,再加努力一年,明年可一道试试,也算是提前适应适应!”

  唐人首重孝悌,嫡母陈氏发话了,白幼美就算心底再怎么不情愿,也只有起身道:“劳阿母费心,儿明日便同三兄一道专心进学!”

  陈氏面上有些喜悦,又有些伤感,颔首道:“好!很好!

  若是你们兄弟此人,皆能高中,就是你父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了。”

  白家的书籍很多,《文选》只是学习资料之一。

  此外,还有父亲白季庚、大兄白幼文,二兄白居易,三兄白行简各自摘录的毫锥,还都是“学霸笔记”,全都堆满了白家书屋的案头。

  这里面,二兄白居易的《百道判》,在他高中进士,传遍天下后,直接成为了科举士子们的“红宝书”。

  白幼美真要学习,还真不差资料。

  翌日,鸡鸣时辰刚过,还在熟睡的白幼美,就被三兄白行简给拽了起来,至于白居易起的更早,已经在秉烛学习。

  “金刚奴,今日随我学习诗赋!”

  “三兄,能不能不学,我背墨义,你习诗赋如何?”

  “不行,诗赋乃进士科必考之科目!”

  “那就不考进士科,我换明经科。”

  于小离丘端来的水盆,略一做清洗,往白家书舍的路上,白幼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同白行简争论道。

  大唐科举,时下以明经科和进士科,报考人数最多。

  但要问起前途,相比于其他科,进士科前途最大。这些年来,大唐之宰相,有近四成都是进士科出身。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许多人对进士科如此着迷!

  高宗李治后,进士科考三场,第一场帖经,第二场试杂文(诗赋两篇),第三场试时务策。

  相比较而言,明经偏向记忆。

  白幼美很有自知之明,他对诗赋兴致匮乏,也没有当文抄公的觉悟。

  真要科举,死记硬背,应付得了!

  谁说一定要高中?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和经历。

  懂?!

  这些大道理自然不能同几位兄长讲述,否则只会被认为不求上进!

  耳边不断传来三兄白行简说服他考进士科的优点,那仿佛是唐僧念经,白幼美仰望天空还没落下的残月,面色寂寥:“呜呼哀哉!清风拂我面,唯有明月解我意!

  生活以痛吻我……

  三兄我学还不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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