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贯一次性全带上吗?”钱贵不解的看着陈念杭,直到从对方口中得到回复,才灰头灰脸的去了账房。
账房一直都是都是由钱伯掌管,见儿子来了,便指了指靠近门边的位置。
“纹银还是吊钱?”
“吊钱……”
“再找几个人吧,你一个人拿不动。”钱伯拍了拍钱贵的肩膀,“好好跟在小郎君的身边,不要再想着读书了。”
钱贵灰着脸,“知道爹了。”
等到陈念杭将大致准备工作拾掇完毕,一入院门便傻了眼。
连带钱贵一起有十个人候在门外,每个人手上都堆满了铜钱,满脸都写着不堪重负。
陈念杭这才想起五十贯是多么庞大的重量,一贯千钱,十枚一两,这五十贯就是有五百斤重。
想起前世自己在健身房举哑铃最高上限也是左右各二十斤就累的受不了……
吊钱可不是棉花,五十斤的吊钱抱在手里就相当于抱着半尿素袋子装满的硬币。
“先放下来吧。”陈念杭尴尬而笑,自己要是带着十个人抱着一堆吊钱去风月场所,指不定被人叫做傻子。
银两在大唐是不允许在民间流通的,先前李宁购买折扇所用的碎银能被小贩接受,一是价钱确实高,二是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进行变现,且卖完就走,还能指望差役抓他吗?
“五十贯换成黄金应该可以吧?”陈念杭看向钱贵,“吊钱带着也着实不方便。”
“可以的,小郎君要是需要黄金,钱贵这就去取来。”
“五两黄金,吊钱再留两贯。”陈念杭看着钱贵离去后留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几人,不禁补充道,“若没其他事,你们先去忙吧……”
“是……”
众人吃力的抱走吊钱,随即各自散去,陈念杭看向小瑶,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乡巴佬的感觉?”
“小郎君说笑了。”
陈念杭讪讪而笑,等到钱贵将一切打点好后,给了小瑶一贯铜钱,并告诉她把这钱去买点黄豆。
而自己则跟着钱贵往潇湘馆的方向去,早先年间便曾听闻这长安城里有三样东西尤为著名。
一是文人诗作满京城,二是美人胚子润如水,三是戏曲唱艺凌霄起。
陈念杭对后两样很感兴趣,不过碍于脸面,今儿只是奔戏曲去的。
陈渊一日拨款五十贯的用意很是明显,无非就是叫陈念杭早日融入新的生活,且怕孙儿省钱,便让下人知会其钱不用完不许回家。
临了走到一条小巷,前方钱贵的步伐也是渐渐的慢了下来,他低着头,尽量将目光看向别处。
“怎么了钱贵。”陈念杭不解的小声问道。
尽管看出了钱贵的不对劲,陈念杭已是很轻声询问,可还是叫人听了去。
“钱贵?”
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陈念杭瞧见了一个老头坐在巷子边上,他的旁边摆着一盘棋。
“那人你认识?”陈念杭向钱贵询问道。
“小郎君,那是我……仆曾经的老师。”
“那怎么不去打个招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陈念杭一边推搡着钱贵过去,一边补充道,“一会儿再去潇湘馆也不迟,正好这边也热闹,我四处瞧瞧。”
钱贵强忍着眼角的泪水,双手使劲攥着拳。
“老师……我……”
“那位是你家小郎君?”老头苍老的声音一出,钱贵眼角的泪如决堤般的涌出。
“孩子,来,到这来。”老头把钱贵叫到身边,说道,“怎么了这是?”
“老师,我对不起你。我……不读书了。”
老头苍老的脸颊多了一丝细微动容,只是用手拍了拍了钱贵的脑袋,随后便爽朗大笑了起来,“读不读书都没关系,你看,你老师读了半辈子的书,到头来不也成了这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小娃娃是你家小郎君?”
钱贵点了点头。
“这样啊。”老头的白发在风中凌乱,“你家小郎君很是不错,好好跟着他,不比你读书差。”
“怎么连老师你都这么说……”钱贵坐在老头旁边,“我爹也这么跟我说。”
老头不禁莞尔一笑,“这么说来,我与你爹眼光倒也一致。”
“我不懂为什么不能读书,老师能跟我说说吗?”钱贵忿忿不悦。
老头只是长叹了一声,“哪有仆人读书的……”
钱贵的思绪如醍醐灌顶般的被轰然炸开,以往的他想着靠考取功名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却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那便是……
自己的出身。
寒门状元说到底也只是平民,却并非奴仆。
这一刻,钱贵才彻底明白自己的梦想有多么可笑。
“人这一生,都要牢守自己所能触及到的规矩,不能有丝毫的逾越,可我懂得太迟,曾以一介待诏的低微身份,擅自操控皇权,牵连了许多人,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
钱贵蓦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好一会儿,老头才催促着钱贵离开,“赶紧走吧,莫要让你家小郎君等迟了。”
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钱贵说:“若能名正言顺,读书也并非不可,只是在那之前,你只能等,等一个天下乱世……”
钱贵抹掉眼角的泪水,辞别老师后便去寻找陈念杭。
只是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其踪迹,正欲折返重新找一遍去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后背。
回过身去,陈念杭已经站与自己身后,他手上揣着五个毕罗,一把递给了自己。
“小郎君,这……?”
“给你买的,还挺好吃的。”陈念杭大步流星的往刚才钱贵带路的方向走去,“一会儿进了潇湘馆可没得吃了,抓紧吃完咱上路。”
望着陈念杭往前离去的身影,钱贵莫名的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呆呆的驻足于原地,咬了一口毕罗,发现竟是肉馅的。
“钱贵,在那干啥呢,过来带路啊,你还想我自己走去啊?”
“来了小郎君!”钱贵往嘴里大口塞着毕罗,向着陈念杭奔去。
陈念杭只是讪讪而笑,“不用吃那么急……”
等再次来到先前所停留的位置,陈念杭瞧瞧的往边上一看,那老头早已没了踪迹。
“钱贵,方便透露你家老师的名讳吗,我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小郎君,老师名为王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