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兴庆殿,亥时。
听闻宫里发生谋逆闹剧的太子李纯,此刻也带着长子李宁来到了殿内。
李诵望着殿前站的一干人等,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对作为三品将军的昔日好友陈知瑾翻了一个白眼,对着他宛如一个怨妇般好一阵吐槽。
什么欺君罔上。
什么不修礼度。
什么教子无有方,什么为官无有量……
气的李诵直接从榻下摸出一只鞋,用力的砸向陈知瑾。
“成何体统!”
宦官李忠言快步将鞋捡了回来,顺手帮着李诵将身子坐好。
李诵的身子早在一年前就近乎完全瘫痪,就连登基都是在宦官们的搀扶下所完成。
由于身体原因,李诵很少去上朝,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兴庆殿里处理政事。
李诵面色不悦,朝着下方喊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谁能给寡人一个交代!”
刚才从柱子上松绑下来的大理寺少卿,此刻正害怕的抖动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说:“皇上,这件事应由陈小郎君来说。”
“寡人记得,你是叫陈念杭吧。”李诵仔细打量着陈念杭,先前陈知瑾回京时便一直想瞧瞧他的儿子,只可惜没啥机会。
相貌倒是有几分俊俏,礼节方面也不错,只是……
为何这般胡闹?
心里闪过诸多猜测的李诵,一抬头便瞧见陈念杭不卑不亢的正视自己,于是便对着他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皇上,臣有三问。”
“三问?现在是我在问你!”
见陈念杭默不作声,好一晌才叹息道:“准了。”
陈念杭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沉声道:“一问,大理寺所执皆何许人也?”
“二问,是果气事乃称反?”
“三问,朝廷滥官者默许也?”
陈念杭的三句话刚说完,宦官李忠言便猛地朝他使眼色。
只是陈念杭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李诵身上。
见李诵沉默不言,陈念杭继续追问道:“皇上,论臣所言何如?”
李诵默然,一时间竟无法回答陈念杭的问题。
因为……
大理寺,作为皇城内最高的司法机关,其主要职责无非两点。
审理中央百官以及京师徒刑以上的案件。
复核或者重新审判刑部移送过来的死刑和疑难案件。
所以,大理寺抓平民确实说不过去。
再者,“是果气事乃称反”更是彻底的将李诵问懵。
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称作谋反?
李诵陷入沉思,在他的客观印象里,谋反都是抄着家伙与朝廷对着干,或是投效贼寇。
至于第三点,大理寺少卿滥用职权,纵容长子无视法纪纲常,说到底,还是朝廷审查不清。
陈念杭望着默默叹息的李诵,拱着手对李诵说道:“在臣看来,天下之事都应有法度。”
“张少卿滥用职权,已是目无大唐纲纪礼法,其心难思量。”
“而其长子借父之势,在长安城里兴风作浪,欺善怕恶,能言忠否?”
“违背法纪纲常,无异于谋逆。”
陈念杭的这段话深深触动了李诵,让其久久不能平复。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是站在一旁的太子李纯。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如觅得知音般两眼放光。
此子若是有朝一日为官至相,必是助自己中兴大唐的栋梁之才。
“所以,皇上以为如何?”陈念杭仍旧不依不饶,“若皇上因臣为大唐扫弊瘴而治臣之罪,臣无话可说。”
李诵挥了挥手,此刻的他强忍着咳嗽道:“是朕……用人之误。”
“卿所言极是,今日先到这,都回去吧。”
“传朕旨意,大理寺少卿张之极滥用职权,目无纲纪,纵子霸行一方,其心有异,以罪论处,剥其官位,翌日——抄家。”
话音刚落,张少卿便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等陈知瑾带着儿子走后,他方才作罢,对李诵道了一句“臣,有罪”后便摇晃着身子,心死般地往外走去。
而李诵,此刻已咳的不像样子。
宦官李忠言则是将李诵扶到榻上躺着休息,满眼心疼之色。
李诵将李纯叫到了身边,希冀的问道:“且听其言,作何感想。”
“此子所言与儿所想如出一辙。”
李诵感慨而笑,“我听说宁儿与他走的挺近的。”
“是否为栋梁之材还有待细考证,不过……且是无害。”李诵思索着说,“有些年份是没设武举了吧。”
“交由你来操办吧。”李诵伴着咳嗽缩进了被褥,将后背对着李纯。
李纯会意,带着李宁辞别了李诵,临了跨出兴庆殿外院,此时已是深夜,天上无乌云,零散地挂着几颗的琉珠,很是明亮。
至于从床上被托下来的李宁,从东宫到兴庆殿,再从兴庆殿到东宫,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大致知晓了一点,那就是祖父很赏识他。
于是一脸傲娇的对李纯说:“我早先就知道他是大才。”
……………
宣平坊东南角,父子二人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陈府。
祖父陈渊、叔父陈知瑜,二人尚还未睡下,一直在院里等着。
见到父子二人平安无事,陈渊也只是简单交代夜已深,快些睡下。
陈念杭揉了揉眼,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打开门便瞧见摆在桌子旁边的好几袋黄豆。
心里乐呵,躺下睡觉,甚至安逸。